自己皇姐腿脚不便,陡然听见其要自己近身相伴,苏瑾烨诚然有些意外。
反观苏瑾欢,她倒是像没事人一般。
苏瑾烨不敢露出大惊小怪的模样给其留下不好的印象,是以他很快便回过了神。
他今日前来,无疑是因为那女人的缘故,这人做了亏心事,于是便接二连三的逼他过来,并再三叮嘱威胁要他与皇姐打好关系。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女人曾经对他做的事,还想要他为她卖命帮忙
痴人说梦
皇姐聪慧,可他与她中间到底隔了一丝关系,他谨慎惯了,都说棋差一招,满盘皆输,他根本就没有退路可以选,所以他必须得有万全之策,这才敢放心的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
苏瑾欢以为去了书房,再如何这人也该是放心了,哪知她越如此,苏瑾烨反而越犹豫了起来。等到这边快要用午膳了,她都没能如愿的从其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让苏瑾欢难免有些意外
苏瑾晏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倒长宁殿的。
清弄这一会儿也完成了苏瑾欢的吩咐赶了回来,苏瑾晏前脚刚进前殿宫门,后脚清弄便已经拿出了碗筷。
苏瑾欢与苏瑾烨两人已经落了坐,看着屋外走来的孩子,两人的神色各不相同。
苏瑾烨年纪最小,他生性随意,见自己皇姐坐在上首,一进屋便咧着嘴笑道“皇姐皇姐,阿晏来看你了”
“你走这么急做什么”毕竟是血亲,苏瑾晏可以说是苏瑾欢看着长大的,苏瑾欢再如何,也不可能一直不待见,尤其是,这一会儿他还只有七岁。
苏瑾欢挥了挥手,把苏瑾晏招了过来。
苏瑾晏乖巧的来到苏瑾欢的身前,见人拿出秀帕给自己擦了擦,他笑着弯了弯眼,“皇姐,阿晏饿了。”
苏瑾欢用的是自己之前随身带的秀帕,闻此一言不急不缓道“你把皇姐这里可是当做你东宫了”
苏瑾晏嘚瑟的哼了一句,“皇姐这里可比阿晏的东宫好。”
额上汗渍被仔细擦了个遍,听着苏瑾晏这么说,苏瑾欢心下微微有了些许松动。
她这边刚想收手,哪知余光不经意一瞥,眼前的景象倒是直接让她一愣。
苏瑾欢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给其擦汗用的秀帕,心下顿时了然。苏瑾晏额头上这会儿一大块都是隐约的青紫,乍一看还有些吓人,这是因为苏瑾欢用了她擦过手的秀帕给其擦脸的缘故,秀帕上有燃了色的凤仙汁水,其与汗渍一相柔和,便晕了开染了上去。
这样的乌龙颇让人哭笑不得,瞧着臭小子还在满脸希冀的看着自己,苏瑾欢弯了弯唇角,她看了一眼一侧观望的苏瑾烨,却并未挑明。“行了,先用膳,你下午可还有晚课。”
苏瑾晏对自己的情况尤不自察,他闻言又笑了笑,应道“好,都听皇姐的。”
苏瑾烨一直在一侧观望着姐弟二人的相处模式,他发现,自太子来访得报之后,自己皇姐其实眼中并无多少开心,反而还划过了一丝复杂,但这样的情绪敛的太快,他对此也不确定自己看错了没有。
两人只简单的交谈了几句,皇姐似乎对四弟很严格,四弟如此在意她,也没见她如何笑,反而一开始的两句话都是指责询问。
可是,纵如此,苏瑾烨却并不认为这样的态度有何不好。他相信,若苏瑾欢纵容宠溺,这反倒才是害了品性仁厚的太子。
其实说到底,其实他们两人与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一样的,都是母妃已经不在的人,而他们最大的差别,在于自己四弟是太子,皇姐又是嫡长公主,虽然母妃不在,可身份高贵,有父皇给予厚望,不像他,母妃与妹妹相继遇害,他现如今却只能顶着妹妹的身份保护自己,他们姐弟两人尚可以相依为命,他却只能孤身一人对抗黑暗
没来由的,苏瑾烨心底渐渐泛起了些许酸涩。
话说回来,苏瑾欢的眼神他看见了,本来尚不理解为何其会突然看自己一眼,可等到苏瑾晏转过身子,待瞧清其脸上的模样,苏瑾烨也吓了一跳。
额头上一大块都是青紫的,这样的情况出现在太子身上,怎么不让人意外
可是明明之前其进屋的时候都还是好好的,皇姐也并无惊慌的样子
苏瑾烨很快反应了过来。
自家皇姐尚在不经意的看着他,苏瑾烨会意,他微微把头低了下来,装作懦弱不敢挑明的模样。
清弄已经传好了膳,这一次,宫中“两位公主”一个太子都在桌上用膳,她伺候的动作也格外认真了起来。
而自见苏瑾烨过来的那会,长宁殿的小厨房便早已得了清弄的吩咐,今日的午膳以调养为主,像乌鸡参汤之类的,都是一些及补的东西。
苏瑾欢自然的从清弄手中拿过了汤勺与瓷碗,她亲手慢慢乘了一碗鸡汤,放在了苏瑾烨的身前,“喝碗汤。”
自家皇姐给自己乘了汤,苏瑾烨面上一喜,他连忙将其端了过来,笑叹道“皇姐真好”
青紫的脸庞在配上灿烂的笑容,看起来相当滑稽,苏瑾欢虽然抿了抿唇,却也遮不住其脸上溢出的笑意,“你这嘴要是父皇校考的时候也能这么甜这么厉害就好了。”
永安帝对太子的校考,这说起来就是一件心酸的事,苏瑾晏清楚自己的情况,他嗔了自家皇姐一眼,“皇姐,说这些作甚,三皇姐还在呢。”
“没”突然被点名,这让苏瑾烨的神色有些慌乱。对于苏瑾烨,苏瑾晏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了其唯唯诺诺上面,被揭了底,没有旁人就算了,这会儿有人在,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弟弟的情况自己多少清楚,苏瑾欢会意的笑了笑,打断了苏瑾烨还未说完的话,“好,皇姐不说,快喝吧。”
姐弟二人的交谈是如此自然,这一刻,一种多余的感觉瞬间笼罩了苏瑾烨全身。
从来都是余下,母妃与妹妹是,父皇也是,现如今皇姐这边同样也是,苏瑾烨不知自己为何会有些难过,可这会儿看着皇姐与皇弟两人这边亲密,他竟然第一次有了想溜掉的想法。
苏瑾烨心情沉重的坐在一侧,就在他想尽可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时候,他的身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双细嫩修长的双手。
“三皇妹,这是你的。”
苏瑾欢把另外一碗鸡汤放在了苏瑾烨的身前。
苏瑾烨有些受宠若惊的看了过去,苏瑾晏赶在其开口前邀功道“三皇姐,皇姐亲自乘的,你喝喝看好喝吗”
苏瑾欢闻言哭笑不得的看了其一眼,“阿晏,好喝不好喝与本宫乘的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这可是皇姐的心意。”
苏瑾欢不欲与苏瑾烨争个是非明辨,对于其有些拍马屁的话,苏瑾欢心下高兴之余却是道“食不言寝不语,阿晏。”
“哦”
姐弟二人的交谈至此告一段落。
身前是尚且冒着热气与香气的鸡汤,白净光滑的瓷碗内,上方飘着些许葱花与香油,看起来格外的诱人。
苏瑾烨愣坐在位子上,似乎对自己也有一份相当的意外。
母妃去后,这也的画面,他还是第一次见
他大概的看了一眼桌上的吃食,没有大鱼大肉,几乎全是一些温补的东西,苏瑾烨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某人道自己身子羸弱的话犹在耳侧,他竟然破天荒的有一种如此的菜系,都是为了他备下的错觉
苏瑾欢做这些事的时候可没想那么多,她一左一右坐了自己两个弟弟,她给苏瑾晏乘了,自然不可能厚此彼薄。临用膳前,苏瑾欢看了一眼还没怎么动筷的某人,提醒道“三皇妹,汤凉了便不好喝了。”
苏瑾烨思绪瞬间回涌,他连忙端起了瓷碗,小心的看了看苏瑾欢,“兰儿兰儿谢过皇姐。”
苏瑾欢莞尔一笑,“用膳吧,不用这么拘谨。”
“嗯。”
午后的皇宫内空气越发的沉闷,苏瑾烨与苏瑾晏用了午膳后便前后从长宁殿走了,紧接着不多时一场暴雨便下了下来。
暴雨来的气势汹汹,屋外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苏瑾欢独自坐在屋内看了会书,发现思绪无论如何都有些静不下来。她索性放弃了这个打算。
“清弄。”
“公主,奴婢在呢。”
“张易安呢,今日一整日都没看到他,他还没回”
清弄弯了弯腰,“回公主的话,这会儿暴雨,张公公尚未回殿。想来是被困在薛画师那边了。”
苏瑾欢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有些疲惫的道“本宫心里有些不安,总觉有什么要发生似得。”
清弄自然的将双手按在了苏瑾欢的头上帮其揉了揉,柔声道“许是这天气的原因,公主要喝杯凝神茶么”
苏瑾欢吐了一口浊气,“不了,你派人去张易安那处看看,本宫去床上躺一会儿。”
清弄把手放下,转而慢慢推着苏瑾欢往屋内走着,“好,奴婢一会儿就去安排。”
苏瑾欢轻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清弄的动作倒也够快,苏瑾欢这边才躺在床上没多一会儿,屋外便有人跑了过来对其一阵耳语,清弄大惊,“你确定”
“回姐姐的话,这哪能有假。”
“糟了”
“清弄,何事惊慌”苏瑾欢在床上基本就没睡,屋外的动静她隐约感受到了一些,遂有此一问。
清弄给来人挥了挥手,示意其先出去找人。她自己在原地斟酌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小心的走了进去。
“公主”
苏瑾欢会意,“吞吞吐吐,可是发生了什么”
“公主”清弄顿了顿,她小心的看了一眼苏瑾欢,终是把心一狠,道了出来,“是张公公”
苏瑾欢神色一滞,“张易安怎么了”
“侍卫传话,说暴雨冲垮了假山石,一系着长宁殿腰牌的太监被”
“被压死了”
第36章 36.036 虚惊一场
相较于清弄明显的讶异, 苏瑾欢的反应看起来则平静的多, 乍闻此言, 她虚眯了眯眼, 微微拧眉道“你说什么”
不怒自威。
这是清弄目前对自家公主最大的感受。苏瑾欢鲜有如此模样的时候,至少在她伺候的这么些年中, 她只看见过一次这样的情况。而那一次距今, 已是三年有余。
虽然藻溪熟悉公主的性子, 但这一刻,清弄的心里还是下意识的轻轻颤了颤。
“回公主, 侍卫来报,在御花园内发现了一具被大石压死的太监”
苏瑾欢瞥了一眼身前之人, 看不出喜怒的道“太监便太监,本宫长宁殿的太监也不少, 作甚扯张易安的名字。”
清弄犹豫的看了一眼床上之人,“张公公的小腰牌”
“够了”苏瑾欢突然打断了清弄的话。只见她缓缓眨了眨眼睛, 问“人的尸首呢。”
“还在”
“带本宫去御花园。”毫无征兆的一句话,清弄被其这个吩咐吓了一跳,忙道“公主屋外尚下着大雨”
苏瑾欢闻此一言,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本宫宫中的人是吃白饭的么”
言下之意, 她堂堂南唐公主, 纵使雨天出门, 难道宫人还会任由她淋着雨
自家公主是如此态度, 清弄心里焦急的不行, 可苏瑾欢的性格她再是明白不过,这会儿她决定了要去,那便是真的要去。
她心里一番挣扎,最后也不得不咬了咬牙,狠心的应了下来。
“是,奴婢这便去唤人准备。”
雨势还是一如既往的大,苏瑾欢一人坐在床上,那双漆黑的双眸深邃的可怕,她的脸绷着,身子也绷着,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东西
苏瑾欢一行人来到御花园这边的时候,为了避免假山石再次落下发生意外,此处已经有侍卫看守了起来。
地上躺着一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其身上盖着草席,这也亏得这是长宁殿的人才有此待遇,寻常的太监宫女们,出了这事哪里还会上报给贵人,直接拿一床破席一裹,便有专门的人来收拾了。
见到来人是长公主,看守的人吓得连忙跪了下去,“奴才参见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苏瑾欢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前方,问“地上的人怎么回事。”
“回公主,那人被假山石给砸死了,一张脸面目全非,为了避免吓着旁人,奴才便命人盖了草席上去。”
苏瑾欢双眸微动,“清弄。”
“奴婢在。”
“推本宫过去。”
“是。”
默契十足的对话与吩咐,苏瑾欢说一句,清弄便应一句。
一行人越过了侍卫的看守,头也不回的朝着里侧走去。
苏瑾欢好歹在宫内活了这么多年,杀人灭口这样的手段纵使她没做过但怎会没见过
张易安出事的时间实在是太过巧妙,苏瑾欢很难不怀疑些旁的东西。
早前的时候,乍听闻其可能离去,那股扑面而来的恐慌险些便占据了她的心房,但很快,苏瑾欢也渐渐意识到了些许不对的地方。
尤其是这一会儿,单从侍卫口中说出面部全非四字的时候,苏瑾欢的心里怀疑的事便瞬间得到了印证。
但是,世上之事千千万,难免会有一两件巧合,所以出于谨慎,苏瑾欢还是来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面前。
“把草席掀开。”
“奴才遵命。”
头顶是一张足够容纳五六人的油纸伞,苏瑾欢坐在轮椅上,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的动静,盖着的草席很快便被掀了开来,几乎是掀开的那么一瞬间,她的身后的干呕声瞬间便冒了出来。
那是一张相当惨不忍睹的脸,几乎脖子以上的地方,全然已经没了人该有的模样,道是血肉模糊也不为过。
而就在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时候,苏瑾欢却陡然开口道,“清弄,把本宫再往前推一推。”
清弄并未有机会见过这样的画面,但她的反应显然要比旁人要好的多,她压下了自己喉咙中泛出的涩意,应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