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其出生之后,靖南王的身体便越发的孱弱了起来,以往夜夜笙歌,纵情美色,后面却是滴酒不沾,开始养起了生。
他的世子之位得的很顺畅,他的七个哥哥对此都没什么反应。传闻其三岁识千字,五岁七步成诗,是难得一见的神童,更是小小年纪便解决了岭南封地内的粮产问题,赢得了众多封地臣民的拥护。
这样的继承者,该是为皇室说忌惮的,很显然,裴钰之恐怕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从其十五岁开始,便自愿放弃了朝廷的授官,开始周游其了列国来。
他不参与朝政,也没接受袭爵,更拒绝了永安帝的各种招揽,数年间,几乎连回封地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看起来,倒像是真的无心权力,一心一意纵情山水一般。
于是,时间一长,就连永安帝都放下了戒心。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现如今老靖南王应该是不行了,所以他这才不得不回来“侍疾”。
苏瑾欢正是知道这一点,她才让自己人在半路埋伏,打算先下手为强。
哪知这边千算万算没想到的事,这人竟然运气好躲了过去
密信道的是,人躲过追杀,恐不日将至京城,请主子早作准备。
苏瑾欢原本也不指望一次就能将其解决,若真如此,上一世她也不至于
她这边正要安排,如今陡然听着让她恨之入骨的名字,才惊觉也就几日的功夫,这人竟然都已到了京城,而她,竟然一丝风声都没听到
她了解他的手段,与上一世张易安的冷酷无情不同,这人看似温润,实则绵里藏针,道是一句笑面虎也不为过。
北燕皇子若是在南唐皇宫内遇刺身亡,南唐一个处理不好,那便是百口莫辩,稍不小心两国便极易开战。出了这样的事,谁是最大的受益者,那么谁便最有可能是这幕后的凶手。
对于这幕后主使,有上一世的经历在,苏瑾欢根本就不作他想。
张易安偶然救了北燕皇子,相当于坏了某人的事,如今身受重伤,裴钰之对旁人又是那番吩咐
话听着是毫无问题,还显得人宽仁良善,但清楚如苏瑾欢,一听便知道这人许是已经动了
“清弄,快,带本宫去太医院”
“公主”自家公主突然变了脸色与语气,清弄未免有些讶异。
“别多问,快走”
苏瑾欢神色严肃,清弄连忙也收回了自己的不解,她快速的应了声“是”,随即把人推着朝太医院走去。
太医院的偏殿内,鲜血从床侧一滴一滴蔓延到了门口,角落里,张易安死死的抵住了身前之人。
腹下疼痛难耐,血一直在流失着,自身的力气开始慢慢的散去,张易安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努力让自己意识清明。
他冷冷的盯着身前之人,问“为什么要杀我。”
柳色是太医院中品级最低的太医,闻此一言,他的眼中倏地划过一丝阴狠,“这些话,你还是留到去问阎王吧”
“碰”的一声,随着其的话落,张易安用尽全力给了人肚间一脚。他扶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满脸嘲讽,“阎王”
“阎王可不喜欢我这阉人,倒是你”张易安从头到尾把人看了个遍,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冷笑。
柳色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大夫,若非张易安如今受了伤,真要比拳脚功夫的话,这人恐怕不出两招便在其手上落败了。肚子被人重重的踹了一脚,他强忍着痛没有惊呼出声,未曾想一抬头便看见了身前之人如此恐怖的笑容,他的身子直接吓得一颤。
张易安救了北燕皇子,可对方人多势众,功夫还高,虽然莫予出现的及时,可他到底还是受了重伤。
他的腹间被长剑狠狠的划了一下,要不是有这么一段时间练武的基础在,恐怕当场便得把命交代在那里。
当然,他虽然伤重,但还没到昏迷的地步,得知可以被送到太医院来,张易安以为自己很快便能得到救治,可当与自己一道来的侍卫传话的时候,余光瞥见众人的反应,他却直觉的感受到了一丝不对劲。
很快,他的直觉被得到证实。
他被搬进了一间屋子,可直到他这边都快失血过多晕厥的时候,也不见有人过来。在宫内这么多年,哪怕没经历过也听过那么多腌臜事,心知许是得罪了什么人,张易安也不指望这里有人能救自己了,莫予已被两位贵人带走,他没人可以求助,当务之急,得回长宁殿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有了计较,张易安连忙便从床上爬起,哪知他这边还没走出屋子,屋外的人倒是先他一步走了进来。见他想走,原本还假意说了几句,可说着说着,到底还是露出了马脚。
好在的是,张易安从一开始心里便有了防备,是以对于对方的偷袭,他直接便避了过去,再之后,对方卷土重来,两人很快便撕扯在了一起。
苏瑾欢急急忙忙赶到太医院的时候,太医院的众人尚在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得知长公主要找之前送来的那个受伤的太监,大家也不敢耽搁,连忙把人带着往偏殿走去。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朝偏殿走着,可这边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了一声惊呼声从屋内冒了出来。
“啊”
光听这惨叫,便能知道屋内的人情况不太好,苏瑾欢连忙看向自己身侧之人,她的声音下意识便拔高了一度,“清弄”
“是”清弄会意,她对着自家公主点了点头,随即马上带人冲了过去。
太医院的门也说不上多牢固,提脚踹门一套动作清弄做的行云流水,随着“碰”的一声响,大门猛地朝两侧打开,屋内的情况顿时一目了然。
苏瑾欢由旁的奴婢把她推了过来,清弄是最先看清屋内情况的,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她便一脚把柳色踢了开去。
“张公公”
柳色尚还在哀嚎着,清弄这一脚,几乎把他往苏瑾欢的一处踢了过去。看着某人惨白的脸色与血流不止的伤口,再看着自己身前之人已经被匕首穿过的右掌,苏瑾欢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她吸了口气,呵斥道“陆原,给本宫滚进来”
屋外的一带着山羊胡子的男闻声连忙子颤颤的走了进来,随即跪在了苏瑾欢的身侧,“公公主,臣在。”
苏瑾欢倏地转了转身子,她直直的抓着人胸前的衣襟,一双星眸冷的吓人,“这是你的地盘,告诉本宫,这是怎么回事”
“公主臣臣也不知”
“救人”苏瑾欢没旁的心思听其解释,她抓着人的手不耐的甩了开去,再是冷冷的扫了一圈尚在观望的人,冷笑道“人要是救不活”
“是是是,臣马上救马上救”陆原哪里还敢等苏瑾欢把余下的话说完,他连忙磕了三个响头,随即便朝张易安小步跑了过去。
张易安的情况显然是不大好,清弄已经给人压住了腹间的伤口。陆原是太医院院首,他的医术自是最好的,今日在其管辖的地方出了这样的事,若真要追究,足以治其个御下不严,纵人行凶之罪,一个不好便容易丢了那顶帽子。
张易安十分虚弱,不过,他这边坚持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他想见的人,苏瑾欢发狠的样子他看在眼中,很奇怪的是,他不仅没有旁人那般的一丝惧意,反而还心下满满的,就像是被温暖包裹着一般。
他努力的噙了噙自己的嘴角,对着不远处神色不安的人投以了一个放心的笑。
长公主来了,自己的事迹也就暴露了,柳色刚意识到这个事实便被人擒住按在了地上趴着,自己手上钝痛难忍,可任是再疼,他却也不敢再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张易安的伤有陆原去解决,眼看着一群人手忙脚乱的把人往屋内抬去,苏瑾欢这边临跟上前,却是注意到了一侧尚发着抖的某人。
她看了眼人手上插着的匕首,嘴角勾起了一抹比之之前更甚的冷笑,“给本宫卸了他的下巴。”
“是”
“咔嚓”一声,柳色还未来得及惊呼,自己的下巴便被人给卸了。
苏瑾欢从自己的靴中面无表情的抽出了一只特制的极细的匕首,看着人冷声道“医者,道是救死扶伤者也,你学医数载,前人教你救人,可曾教你害人”
“唔唔唔”柳色光看着苏瑾欢的神色便吓得浑身打起了颤,更别说是这人此时说的话与即将要做的事了。
见人如此模样,苏瑾欢歪了歪自己的脑袋,她把特制的匕首在自己手上看似漫不经心的转了转,紧接着,只见其双眼瞬间一凛,却是道“既然学医害人,那这医不学也罢,张易安他能废了你一只手,本宫便能废了你另一只。”
“啊”
第56章 56.056 好自为之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谁也没有想到, 苏瑾欢说废还当真就眼也不眨的把匕首倏地掷向了地下。
柳色被侍卫按在地上, 双手不能动弹, 苏瑾欢的动作快准狠,再加上匕首锋利细小, 瞬间便扎进了他的手背。
都说十指连心, 双手接连被废, 饶是柳色下颌被卸,也止不住的哀嚎了起来。
周围的众人被苏瑾欢的举动吓了一跳, 但无人敢露出旁的反应。苏瑾欢面无表情的擦着自己的双手,她的余光看了一眼身后之人, 婢女回过神来,连忙把人往里屋推去。
木轮的滚动声在屋内响起, 苏瑾欢厌恶的将擦了手的手帕扔在了柳色的身上,随即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带下去, 人死了,你们也不用活了。”
众侍卫连忙跪了下来,齐声道“是,属下领命。”
苏瑾欢进屋的时候, 陆原已经给张易安基本的包扎好了, 见人还清醒着, 苏瑾欢眼中一抹惊喜极快的划了过去。
一侧的陆原连忙从床边的凳子上站了起来, 随即跪了下去, “臣参见公主。”
苏瑾欢扫了一眼地上的人, 却并未让人起身,“情况如何。”
“这位公公虽然流血过多,但好在护住了要害,好好休养一阵应该便没事了。”
苏瑾欢缓缓眨了眨眼,继续问“开药了么。”
陆原身子一颤,“回公主,臣此间刚处理完伤口,药还未来得及”
未免再有人搞小动作,清弄从进屋之后便一直在张易安身侧看着,此时见自家公主进了屋,她便自然的走到了其的身后,接过了推轮椅的差事。
心知公主现如今最关心的莫过于张公公,是以清弄并未询问,便把苏瑾欢往床边推去。
陆原话落的时候,轮椅刚好滑过他的身前,闻此一言的苏瑾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还不去。”
对方这话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好事,至少苏瑾欢没再追究,陆原提着的心松了松,他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弓着身子道“是是是臣这便去,微臣告退。”
苏瑾欢此时已经来到了张易安的床边,旁人的话她也没心思再去细听。要说前面她有多着急,知道人没事的时候有多庆幸,那么现如今,一切安好之后,她一直压下的各种低沉的情绪便有多复杂的冒了出来。
知道公主与张易安许有话要说,清弄回头给了众人一个眼神,而后她自己转过了身子,对着苏瑾欢轻声道“公主,奴婢去外方看着情况,有事唤奴婢就好。”
苏瑾欢沉着脸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清弄做事很稳妥,不消片刻的功夫,屋内便只剩下了张易安与苏瑾欢两人。两人一坐一躺,一人因受伤脸色惨白虚弱,一人却是因为一些不便直言的原因兀自生着气。
这是张易安第二次受伤,偏偏一次比一次惊险。
受了这么重的伤,依旧还能废了对方的一只手,这种狠劲,苏瑾欢只在上一世的张易安身上看到过。可纵如此,能掩盖他孤立无援的情况么他能解决了柳色,还能解决那些不知藏在何处的敌人
试想,这一次,若非是她来得及时,他会怎样
苏瑾欢不敢想。
她清楚的知道,与其说自己是在生着张易安再次让其自身置于险境,不如说,她其实是在后怕。
这世上,已经没多少人真心待她了,这仅有的几个若是再没了
两人曾经相伴了那么多年,似乎彼此早已融入了对方的生活,她重生后还能再见到他,张易安对苏瑾欢来说,是不一样的,也是意义非凡的。如果说裴钰之是苏瑾欢的阴霾,那么张易安则是她心中的月光,在无数个漆黑的夜里,他自始至终都从未离去。尽管可能彼此有着距离,但只要他在,苏瑾欢便莫名的心安。
人现如今受了伤,她慌张、难过、担心、害怕,似乎之前从未有过的情绪,瞬间便出现在了她的脑中,可是,她是苏瑾欢,她是南唐的长公主,谁都可以慌,独独她不行。
把一干众人先解决了,再坐在床前看着伤重的某人,原本一直强撑着的苏瑾欢,在这一刻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她的牙齿略微的有些打颤,为了不暴露自己的情绪,她唯有冷着个脸看着对方。
张易安见一旁的某人兀自冷冷的看着他,虽说其眼中冷意明显,可那强行挺着的肩膀看起来是那般的孱弱,满身的倔强是如此明显,他轻轻扯了扯嘴角,“公”
苏瑾欢深深吸了口气,沙哑的声音道“为何要去救人。”
再见面,没想到说的第一句话是这般,张易安微微一愣,他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垂眸敛住了自己眼中的情绪,“奴才当时没想那么多。”
熟悉如苏瑾欢,见人这神色,便心知定然有旁的内情,她略微拔高了些许声调,“别低头这话你看着本宫说”
张易安身子轻轻一僵。
他在原地默了片刻,最后还是缓缓的抬起了头,神色认真的看着对方,逐字肯定道“公主,奴才救人,当真只是意外。”
真是意外么
毫无疑问,答案是否定的。
张易安再怎么说也在宫内带了这么些年,宫内的生存规矩便是少看少说多做,哪怕这人说一千遍一万遍是意外,苏瑾欢也绝不相信这人会蠢到见着危险还往上凑的。
虽然其近来是学了些拳脚功夫,但焉能与刺客精湛的武功相比她能看明白的事,他会看不明白
张易安不愿意说,苏瑾欢心下的郁卒便越发的浓郁。
她这般担心他,他竟然还有事瞒着她
念及此,苏瑾欢心下一沉,她倏地冷笑了一声,“张公公长本事了,竟然也有了私心。”
话说着说着,苏瑾欢便把身子往张易安的床前倾了倾,她不待人回话,却是倏地扣住了人的下颌,冷声道“张易安,你见着本宫的第一天,本宫与你说的话你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