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上班挤公车,她是打心底的犯怵!
刚出校门寻到的那份工作,她其实还挺喜欢。工作轻松,人事简单。奈何,公司规模小,没有班车,天天早晚要挤公交。
为此她吃尽了苦头。天生个头生得小,存在感薄弱。上班路程又远,她每每被夹在人群中,动弹不得,真真苦不堪言。
以致于后来她都生出了心理阴影:恐班症。。
只要想到要挤公车,她就郁结于心,感到沉重和压抑,难受得不得了!久而久之,她终于忍无可忍,心生去意。一边上班,一边加紧另投简历,寻找新工作。
在龙旻面试成功后,她便毫不犹豫的辞退了原来的工作。说来,她对龙旻的工作,最满意的除了薪水,便是这班车福利。
当然,她的薪水并不算特别高,但那也是她的职位所限。就她现有的职务,就她这样的小虾米,这个薪资水平已不算低了,甚至远远高出同行。
然想到沈昀,陈之宜不自禁叹气。
果然人和人之间,最不堪比较……
同样都是人,她与沈昀还是高中同学。可是他就位居高位,做了公司总经理。而她却还混在基层,且目测不到任何升迁的可能。。
唉,别想什么升迁了!
她再次重重叹气。
眼下,她手中捧着的这个饭碗怕是都保不住了。。
唉,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象龙旻这样合意的公司。有班车,有味道还不错的工作餐。还有各项门类众多的小福利。
说真的,她这人自来的胸无大志,没什么野心。升迁不升迁的,她还真不大在意。只要能养活自己,不让母亲为她操心,不给母亲增添负担。她便觉得万事大吉了。
或者,明儿,她要不要直接走去沈昀位于公司顶层的办公室,重新与他做一次自我介绍。笑着跟他说:“嗨,老同学,你还记得德育高中吗?还记得高一(三)班,高二(三)班吗?我们那会可是足足做了两年的同班同学呢!”
唔,不好不好!程之宜捂住脸,深感恶寒。。
不说兴许根本行不通,端看沈昀那写满高要求,无限精英的脸。程之宜就没了底气。。。
虽是高中老同学,虽然他给过她温暖,亦给过她悲伤。但那都是他无意为之。他从未与她有过正面的交集。
也难怪他记不得她。
然即便是这法子可行,她亦做不出来。无它,她也要脸,要脸啊!
所以,她在龙旻的工作大抵是真的保不住了!
瞧周部长那说话的意头,即便沈昀不开口,他怕是也会极力进谏,把她给开了,扫地出门。以求为他自个将功补过。。
程之宜苦着脸,又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良久后,她起身走到自己的衣柜前,打开柜门朝里一通扒拉,摸出个盒子。一个极富年代感的盒子。让人一看便忍不住会猜测,里面保存的东西,想必也是年代久远。
她抱着那不大却也不小的木盒,直接褪了拖鞋,坐到床上,靠着床头盖上了被子。将盒子放置于被面上。
这个盒子的确有年头了。里面是她与沈昀所有的交集。虽是一直保存着,放在她身边,从未遗失。但她其实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打开看过了。
这盒子如同她对他的记忆一般,渐缓的湮没在时光中,尘封在岁月里。
她抿着唇,翻开盒子。
第4章
一股氤氲醇厚,带着深浓时光积淀的木香味儿,旋即充盈于她的鼻端。与此同时,盒子里的物件齐齐映入她的眼帘。
这些东西被她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有一条透明塑胶袋包裹着的烟灰色羊绒围巾,有一个深棕色,质地考究,式样精巧的皮质钱包,有一个小小的玻璃瓶,还有两个略有些发黄的浅色小纸袋。
程之宜拿起其中一个小纸袋,那里面装着几张老照片,照片的边角亦然微微泛黄。她随意的一张张瞟过,有三张她高中时代的登记照,有两张生活单照,尔后,她的目光定格于放在最后面的那一张合影上。
合影上有五六十号人,那是高一下学期开学后不久,班里组织春游时全班的集体留影。她看向站在最后一排中间的那个最为高挑的人影。那是十六岁的沈昀。不会错,他那会就是十六岁。
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就在那一年的年前,他过十六岁生日时,班里除她以外,几乎所有人,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给他送了生日礼物。
此外,还有外班他那些为数众多的“粉丝们”,也给他送上了各种精致的小礼品,表达心意。以致当时他的课桌抽屉爆满,另有很多的礼物不得不直接堆放在他的课桌上,由于委实太多,更延伸至他同桌的桌面上。于学生时代,那的确可谓是空前盛景,蔚为壮观。是以,程之宜对此记忆深刻。
算起来,他今年应该是将将二十六岁。他之所以报二十七岁,大概是缘于男人们说到年龄,更习惯于报虚岁吧。
照片里穿着蓝白两色相间校服的沈昀,站姿笔挺,象一株生气勃勃的松树,精神焕发神采奕奕。他面容俊俏,黑眸炯亮,微翘着唇角,似笑非笑。神情里带着少年郎特有的明朗与朝气。那双分外漂亮的黑眼睛,目视着前方,眸光专注,清澈又干净。
实在是个漂亮的男孩,少年时便惊人的好看。无论谁看着这张照片,第一眼看到的一定是他。尽管他那时脸上还犹带着男孩的稚气,却已然满身光华。
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只要他(她)出现在人前,便会牢牢的吸引住人们所有的关注,令人惊艳慨叹,令人为之瞩目,无法挪移视线。
毫无疑问,沈昀便是这类人中的翘楚。在哪都会是一个发光体,吸睛夺目气场强大。
程之宜欣赏的看了一会照片中俊美慑人的少年。随即目光缓缓下移,落到最前排左起第二位小姑娘的身上。那是她,十三岁时的程之宜。
那会不比而今对小学生的入学年龄,要求如斯严格。当年她入学早,五岁便上了小学一年级。兼且,读得五年制实验班。由此,她十三岁便读了高中。当时在班里算是年纪最小的一位学生。
年纪小,个头更是瘦瘦小小。可谓名副其实的小不点。
程之宜看着年少的自己,即使穿着最小号的校服,衣服依然松松垮垮,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象被装在一个宽大的布袋子里。周身都写满了不合宜。
彼时,她留着齐耳短发,也就是那种标准的学生妹妹头。厚厚的头发,裹得她原本小小的脸容愈发的小了。
更要命的是,在同样厚重的刘海下,她还戴着一副不小的方框近视眼镜。大大的眼镜雪上加霜,给她的脸带来了近乎灾难性的视觉冲击。。
因为瞅着似乎五官都给淹没了。。
不夸张的说,合影里,根本瞧不清她的表情。。。
望着那时瞧起来,小怪物一般迷之古怪的自己,程之宜忍不住孩气的鼓起面颊,随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她感到很是庆幸。庆幸如今的自己,虽然还是骨架瘦弱,虽然身高不足一米六,然无论如何,感谢上帝!她到底长到了一米五八。实打实的一五八,不掺水分。
而原本她自己与母亲都挺担心,她会长不到一米五。。
此刻,她心里蓦然一闪念,会不会是自己现在变化太大,所以使得沈昀完全没有认出她来。
即便读书那会,他与她从未有过正面交流,貌似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但以她是班上年纪最小,还有她那时无比感人,无比显眼的小个头,说真的,也不是毫无存在感,多少能博些“眼球”……
她记得,当年班上有很多同学都不叫她的名字,而是直呼她为:“小不点”,“小矮个”,“小豆丁”或者“豆芽菜”。
更有同学还叫她:“小萝卜头”。说她脑袋虽然小,但比之她瘦骨伶仃,小豆芽似的身材,却是显得稍大了一些。。
瞅着就跟那牢狱中,营养不良的小萝卜头一般,一脸的难民相,可怜巴巴的。。。
总之,从小到大,她的外号还不少,只是万变不离其宗,都跟一个“小”字脱不了干系……
天生瘦小也罢,偏还发育得迟,直到高三才来初&潮。待进入大学方始蹿高了长个。
程之宜甚为感叹的看着合影上小小的自己,人说女大十八变,于她还真是这么回事。对比起来,现在的她个头长高太多,留起了齐肩发,且不再留刘海,而是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眼睛更是于初出校门时,由着找工作需要注意形象。母女俩在一块权衡利弊,考虑再三,终是一咬牙,在母亲的陪同下花了几千块,给她做了近视矫正手术,彻底摘掉了眼镜。
之所以直接做手术,而不是选择佩戴隐形眼镜,实在是她戴不了。她的眼睛太过敏感,每每哆哆嗦嗦,好容易戴上去了,戴没几天,眼睛就会肿痛发炎。
阔别近十年,她长高了,换了发型,摘掉了眼镜。不说脱胎换骨,变化确实也不小。何况,高中那会,她与沈昀简直是风马牛。。便是同班,亦然八竿子也打不着。。。
而他与她曾有过的那些交集,她全程处于匿名状态。
故此,他会记得她才怪!
她想,比起程之宜这个名字,兴许他会对她那些特征鲜明的外号更有印象一点。。
程之宜叹叹气,收起照片,原样放好。接着拿起盒子里另一个小纸袋,轻轻打开。
里面是一叠的小纸条,与一叠卡片大小的素描涂鸦。她将之全部倒了出来,拣着一张张看。看着看着,她神情怅惘,愈见伤感。都是这样的吧,当一个人翻看着旧物什,总免不了会怀旧。
程之宜看着眼前这些自她少女时代,留存下来的物件,尘封的往事一幕幕袭上心头。她不由自主的回想着过去那个小小的自己,想着与这些物件直接相关的那个少年,那个漂亮的,特别的,骄傲的,温暖的,如斯与众不同独一无二的少年——那个少年时代的沈昀。
静夜里,她倚着床头,转动记忆,安安静静的怀想。怀想着,回忆着昔日的她与他。
第5章
十三岁那年,是程之宜生命中最为悲伤与灰暗的一年。她的生活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急转而下。
在这一年里,她遭遇了生命中第一个无法承受之重。经历了她这一辈子永难忘却的巨大打击。她失去了深爱着她,时时处处对她疼爱有加的父亲。失去了她最为依恋,最为尊敬的父亲。
她父亲走的那一日,原本与别的日子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寻常,一样的平淡。到了傍晚,他们一家三口温馨的吃过晚餐,父亲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出来后,没走几步,便轰然倒下。送到医院时,已是不治。突发性脑溢血,去得很快。而在此前她的父亲并没有任何不适的表现,没有丁点的征兆。可谓飞来横祸,突如其来。
程之宜的父亲死的时候,才不过四十八岁,勉强也称得上正值壮年。她的父亲比她母亲要足足大上一轮,兼且,又是晚婚晚育。是以,当程之宜十三岁时,她的父亲已近知天命之年。
父亲的逝世于当时他们的小家而言,不蒂于是天崩地裂。小小的她不能置信,前一刻还与她们语笑盈盈的父亲;如斯温和慈祥,总是笑容满面的父亲,就这么与她们天人永隔,说没就没了……
无论是情感上,还是家庭的经济状况上,身为家中顶梁柱的父亲,一经离世,只剩她与母亲的家,便似乎一切都陷入了困境之中。格外的凄凉。
她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伤中,不能自已。而母亲比她更难!不单要承受丧夫之痛,并且不得不打起精神,直面日后她们母女俩的生计问题。
程之宜的家境一般,谈不上清贫,但也远说不上宽裕。虽然她的父母一直勤俭持家,虽然她母亲现下手头也稍有薄蓄,然那都是一个家庭必备的救急金,轻易不可动用。
再者,坐吃山空,终归要开源,才能安身立命。如今,丈夫撒手人寰,寻获一份收入稳定的工作,便是摆在程之宜母亲面前的第一要务,迫在眉睫。
她的母亲之前在一家,效益每况愈下的本地企业做事,半年前单位宣告破产。程之宜的母亲被迫下岗。对于人到中年的母亲来说,在她们本就经济不甚景气的家乡小镇里,要重寻一份合适的活计,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更何况,不管是哪里的劳务市场,都永远的僧多粥少。便是临时的零工,也不好找。原本有丈夫撑着,还能缓上一缓。而今,当找工作成为当务之急以后,程之宜的母亲日愁夜愁,忧心忡忡。
所幸,她母亲远在省城的胞弟,也就是程之宜的舅舅。对姐姐与外甥女的困境感同身受。说来,血缘亲情,感动人心。人们在最需要帮衬的当口,会伸出援手的多半都是自个的己亲。
程之宜的舅舅贴心巴肝,劳心费力,托关系,找人脉,几番周折下来,到底是为姐姐在自己的工作单位,给谋求到了一份差事。
虽然职务只是个基层的普通小职员,薪资平平。但对于骤然间,失去经济来源的程之宜母女,却无异于是雪中送炭,甚至可说得上是天降馅饼的大好事。如此,也算是解了母女俩的燃眉之急。
之后,程之宜便随着母亲一起去了省城。起初,母女俩在舅舅家借住。在舅舅帮她办理好高中的入学手续后,她便做了寄宿生。
而母亲入职安定下来后,也不顾舅舅的热心挽留,自己寻了个租金低廉的小单间租住。无它,舅舅也只是个工薪阶层,家里面积不大,不过五,六十平,小户型的两室一厅。他们一家三口堪堪能住。再多了程之宜母女,委实有些儿挤。
弟弟是亲弟弟,没有二心。然弟媳虽没有明示,但共处一室,朝夕相处下来,总归还是能看出些不满的端倪。所谓“客住久也贱”。说来也都是小老百姓过日子,免不了需要面对的现实问题。天长日久的挤在一处,确实也是诸多不便。
程之宜的母亲不欲再给弟弟增添麻烦,不想过多的拖累了他。弟弟出的力已是够多的了。做人要自觉。倘若因她娘俩,而致弟弟,弟妹夫妻失和,闹出矛盾伤了感情,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从此,程之宜便周一至周五在学校宿舍就寝。周末回去母亲的住处。母女俩相依为命。
自小城镇初到省城的程之宜,在进入德育高中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感到强烈的不适应。事实上,对父亲的突兀离世,始终不能释怀的她,觉得现在她要面对的这一切,统统都糟糕透了!
她不得不背井离乡,远离自己熟悉的家,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朋友与同学。来到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都是陌生的脸!
如斯的陌生,如斯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