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出声，她就像做错了事情似的，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脸色。
见他脸色还好，这才颤颤巍巍的点头。
凌骁心里稍微满意，又用力的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嘴里小声的嘀咕了声：“以后如果乖乖听话的，以后再给你买！”
小石兮听了一愣，偷偷抬眼看着他，忽然没由来的说了声：“好···”
声音很小，跟小猫叫似的，奶声奶气的。
凌骁听了顿时震惊得不行，他刚才是出现幻听了吗？
哑巴竟然说话呢？
说的似乎不是石锡镇的话，也不是县城里的话，似乎是电视上的···普通话？
待一缓过神来时，低着头，只见小家伙似乎没有方才那么害怕了，猫儿似的，正伸着小粉色一下一下的舔着手里的棒棒糖，正吃得津津有味。
莫非···真的出现幻觉呢？
第9章 009
秋天的时候，小石兮与凌骁、胖子三人纷纷背起书包上学去了。
尽管计划生育严格把控，但这一届学前班前来报名的人仍然多到爆，教师里的座位都已经满额了。
那个时候是管叫学前班的，没有幼儿园一说，或许城里有这么一说，但在农村里却不兴这个。
学校就座落在石锡镇后边不远处的泥云山的入口处，一座一层的教学楼，从学前班到六年级共有七个班。
学生都是附近几个村里的小孩，有大半都是熟悉的面孔，年纪很是参差不齐，既有七八岁的高龄孩子，也有像石兮这样连路都还走不稳的小娃子。
按理说，教室里都已经快要坐不下了，像石兮这样小的小孩学校定是不会收的，别的小孩都被劝了回去，唯独石兮是个例外。
放眼整个石锡镇的人对她的情况应该都是有所耳闻，何况凌家又是石锡镇上有名的人家，老师对他们家情况亦是有所了解。
石兮这个名字还是老师亲自替她起的呢。
原本是取名“石锡”，寓意她是整个石锡镇的孩子。
后觉得“锡”字不适合女孩子，改名谐音“兮”。
是见她可怜兮兮？还是哀兮？叹兮？
除了老师本人，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村里人家素来只顾吃饱穿暖就不管不顾了，管你是哪个兮，没人会在意那么多的。
不过倒是因为这个名字，所有人都开始对她亲近及照顾了起来。
小石兮的座位被安排在了第一排，就在讲台底下，坐在椅子上，双手够着课桌都还有些吃力，因为年纪小，胆子也小，被沦为了老师的重点保护对象。
她的同桌是个瘦瘦小小矮矮戴着眼镜的小男孩，小男孩年纪不大，但人却十分聪明，数数可以一口气数到一百，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每个星期都能够得到老师奖励的大红花，是所有学前班里的小孩子羡慕的对象。
小男孩上课十分认真，课间从没讲过小话，于是，与石兮这样一个小哑巴坐在一起，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胖子坐在教室中间的位置，因为体型的缘故，经常因为越过了三八线而遭到同桌的讨伐及嫌弃，这是他每天唯一避免不了的小烦恼。
而凌骁则坐在了教室里的最后一排，他与石兮隔了十万八千里，每天一下课就溜得不见人影了，打纸炮、玩玻璃弹珠子、拍洋画，还有与人打架，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对所有人而言，上学是一件神圣而骄傲的事情，对于凌骁而言，学校确实要比呆在家里好玩多了，每天呼啦啦的甩着书包飞奔而去，像只螃蟹似的耀武扬威的在班上横着走，班上所有的男孩女孩都有些怕他。
凌骁给石兮买的那些糖果到开学前刚好吃完了，每天只准她吃一个，若是哪天惹到他了，就不给她吃，非但不让她吃，还当着她的面自己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说是给她买的，可有小半却是进了他的肚子里。
石兮悄悄把吃完后剩下的糖纸攒了下来，可是她手笨，折不成好看的蝴蝶。
不但手笨，人也笨，许是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尽管坐在了讲台底下，依然跟不上老师的节奏。
整个人每天呆愣愣、晕乎乎的，像个弱智的小智障似的。
惹得同桌的天才小男孩一脸的鄙视，更加不乐意搭理她了。
凌骁自然不必说了，压根就没有听过课，有一回课堂上被老师抓到与同桌两人正偷偷在课桌里打弹珠玩，被老师揪着耳朵给叫到教师外面罚站去了。
在那个“连老师放个屁都是香的”的年代里，同桌小男孩吓得脸色惨白，只有凌骁依然胆大包天，竟然敢冲着老师背过去时的空挡，偷偷冲着老师的背影做着那种又丑又嚣张的鬼脸。
而班上所有人都看见了，却纷纷用力的屏住呼吸，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提醒。
凌骁整天耀武扬威惯了，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这不，没多久就碰壁了。
他惹上了高年级的学生。
对于学前班的小喽啰而言，高年级的学生那可都是些一等一的大佬，是能够令人所有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一帮子二三年纪的高年级学生来到了学前班的教室里，将凌骁给逼到了墙角里给包围了起来。
一行大约有六七人。
别说是六七人，哪怕就一两人，都足够震慑住这帮连路都走不稳的小喽啰们了。
小毛孩们哪里见到过这样的阵势，胆小的瞧着都差点被吓哭了起来，纷纷躲得远远地。
平时跟凌骁一起胡天海地的几个小男孩也被吓得不敢上前。
小石兮也被吓得浑身直打哆嗦。
远远地只见一个黑脸高个的高年级大佬揣着凌骁的衣领一脸霸气的质问着：“听说你小子昨天一共赢了两百多片洋画片？不错嘛！手还挺溜的，哥哥最近正好在回收那玩意儿，怎么着，是不是得孝敬孝敬点儿——”
说着拍了拍凌骁的脸，道：“来，哥哥从不强迫人，你自己来说个数，准备孝敬多少？”
洋画片是小时候流行玩的一种公仔纸牌游戏，把洋画合在一起摆在地上，用手掌去拍，拍翻多少就可以得到多少，是彼时学校男孩中最受欢迎的游戏。
可那玩意是要花钱买的。
花钱可以买来，也可以得钱卖出去。
于是，有些高年级的学生会隔三差五的往低年级手中“回收”。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不分年代。
见凌骁狠狠的咬着牙不说话，双眼毫不示弱一脸凶狠的瞪着他。
大佬冷笑了一声，眯着眼阴测测的吓唬道：“既然小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哥哥我不客气了——”
第10章 010
胖子心里担心紧张得要死，眼看情况越来越不对劲，咬一咬牙，决定偷偷跑出去报告老师，想让老师前来救场。
结果一转身就看到教室前后门分别被人守住了。
胖子顿时急得忧心忡忡，正急得在原地团团乱转之际，忽然脑海中灵光一现。
只见他立马跑到了讲台下边，凑到小石兮耳朵噼里啪啦的讲了一大通。
然后用力的将她往教室门口方向推了一把。
小石兮吓得都要哭了，颤颤巍巍的扭头看着他。
胖子用手往教室后边的角落里一指。
小石兮巴巴看了一眼，委屈的在原地磨蹭了许久，终于白着小脸缓缓的往教室门口挪去。
守门大佬瞥了眼颤颤悠悠挪来的小不点，语气不善道：“现在不准出去！”
大概是见小石兮人实在太小了，起不了什么岔子，片刻后，又随口问了句：“你要出去做什么？”
小石兮缩了下脖子，唯唯诺诺的看了他一眼，忽然伸着两只小手笨手笨脚的开始解起了裤子。
“······”
守门大佬脸都黑了。
小不点自然被放行了。
＊＊＊＊
而此刻教室里正上演着惊心动魄的一幕。
大家都以为高年级的大佬们要动手打人了。
却见领头的那人忽然冲其中两个跟班点了点下巴，两个跟班顿时心领神会的抓住近处一个学前班的小男孩逼问道：“他的座位在哪里！”
小男孩哆哆嗦嗦的指向门口最后一个位置。
两个跟班走过去哗啦啦的往课桌里一顿乱翻着。
除了空空如也的书包，零零散散几本学前班的课本，剩下半桌子里全是凌骁的玩具，一叠厚厚的纸炮、几十颗透明璀璨的玻璃弹珠，甚至还有一个破烂弹弓，唯独没有想要的东西。
两人每翻一样就往地上扔一样，作风嚣张又恶劣。
饶是往日那凌骁算是够惹人厌的了，但是也绝对没有做到这个份上，活生生强盗的行径。
两人翻了一通，没有在座位里翻到任何想要的东西，远远地朝着老大摇了摇头。
老大见状忽然“嘿嘿”的嗤笑了一声，抬起脚一把揣翻了邻近座位下的椅子。
寂静的教室里嗖地一下发出一声巨响。
教室里所有人都齐齐打了个颤。
到了现在，搜刮“民脂民膏”是小，面子却为大，连个学前班里的小喽啰都治不了，以后还怎么在学校里混下去。
于是，只见那个老大恶狠狠的揪起了凌骁领口的衣服，一脸盛气凌人的说着：“嘿，好你个熊孩子，老子最后再问一句，你他娘的到底是交还是不交！”
凌骁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两人一高一低的对视着。
良久，凌骁似乎终于认怂了似乎，只咬牙吐出了一个字：“交！”
话音刚落，就见跟在老大身后两个跟班纷纷撇了撇嘴，露出了一个“早就知道会是如此”的轻蔑嘲笑。
那老大见状也随着勾了勾唇。
凌骁垂眼看了领口一眼。
老大微微眯着眼，缓缓地松开了他的衣领。
凌骁站稳后，揉了揉脖子，伸手掏向下边的裤兜里。
那里鼓鼓囊囊，里头放了厚厚一沓东西。
凌骁将厚厚一沓昨天刚赢回来的战利品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紧紧地握在了手中。
其中一个跟班上前朝着凌骁伸手，见他久久没有动作，嘴里不耐烦的发出轻蔑一声：“嗯？”
又嘲笑道：“动作利索点，别跟个大老娘们似的磨磨唧唧的···”
凌骁手递了过去，眼看就要“上交”了，却在此时，见原本面无表情的凌骁脸上忽然泛起了一抹发狠的嗤笑表情，只见他的手臂用力往空中一挥——
那沓厚厚的洋画片忽然像雪花一样在空中飘散开来。
一两百张，印有各式各样崭新图片的小纸片散落大半个教室。
凌骁被包围在角落里，人小，气势倒不弱，只漫不经心的冲着一圈高年级大佬们说着：“既然想要，那就自己去捡罢···”
那个被他挑衅到颜面无存的跟班再也忍不住了，抬起手掌就要往凌骁脸上扇。
凌骁虽年纪小，但从站稳起就开始在人堆里干架了，实战经验有的是，利索躲过了他的巴掌，可脸上躲过了，膝盖骨上却生生的挨了一脚。
也没见呼痛，只见他咬牙怒吼了一声，忽然发起狠来弯下腰就用自己的脑袋狠绝的往那人的肚子上撞去，一把用力的箍住了他的腰，两人厮打在了一块儿。
那人的几个同伴纷纷脸色难看，想要以多欺少上前帮忙。
却被大佬伸腿拦住了。
就在这紧张连连的气氛中，忽然听到门口想起了一道清脆的吹口哨的声音。
下一秒，只见那群人如同被安了机关似的，齐齐调转了反向，陆陆续续从后门溜了，临走前，那个大佬回头看了凌骁一眼，阴晴不定的留下三个字：“走着瞧！”
当班主任尹老师牵着小石兮赶到教室时，只见整个教室一片狼藉，教室里的课桌上、椅子上、地面上洒满了卡通纸片，教室后排桌子椅子纷纷移了位，歪七倒八的倒在了地面上，尤其以凌骁的位置最为严重，被彻底翻了个底朝天。
整个教室里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出一下声，像是刚经历过一场恐怖的浩劫似的，每人脸上还残留着些许后怕的表情。
尹老师目光在教室里细细打转了一番，忽然淡定的开口道：“同学们先马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凌骁跟老师来办公室一趟——”
六岁的凌骁第一次被老师领到办公室谈话，路过小石兮身边时，喜怒不辩的压低了声音冲她说了句：“多管闲事！”
脸上阴测测的，语气倒还不算严厉。
回到座位上时，远远地只看到胖子偷偷朝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而坐在座位上的小石兮，手脚还在打着哆嗦，好半晌还没有缓过神来。
×××
办公室里，老师语重心长的开始与凌骁交流了起来，刚上学的小孩子历来对老师无比畏惧与尊敬，可以说老师叫往东，绝对不敢往西，说的话比家长可管用多了。
每个在教室外的学前班的孩子们见了老师，无论多急都会远远地停下步伐，立定在原地，恭恭敬敬的打过招呼等老师走后，这才敢继续前行。
唯独，只有这个熊孩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有时课上还敢跟她顶嘴。
不过，孩子调皮是天性，挺正常的，区别在于有的孩子调皮让人生烦，有的孩子虽让人闹心，但是私底下其实还挺讨人喜欢的。
凌骁就是性子野了点儿，人其实还是挺聪明的。
而老师通常都比较喜欢调皮又聪明的学生。
“凌骁，你跟老师说说，是不是有高年级的学生在欺负你啊，他们是谁，你别怕，放心跟老师说，让老师来处理就是——”
高年级欺负低年级的学生这种事情在学校里时有发生，刚才教室里那一番情形，一目了然。
几个个子高的学生陆陆续续的从她们教室里开溜了，她只远远地看到了几个背影。
这里是学前班啊，一个个才多点大，倘若被欺负了，抛开家长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不说，这件事情的性质本来就是十分严重的，任何一位老师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