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希忧虑之中,洗盘子时打碎了碗碟,她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连忙蹲下身来收拾。
却割破了手指。
罗希如汉尼拔预料中的一样,陷入了精神恐慌中。
她日渐消瘦下来,眼底青黑,神色终日带着仓皇。
罗希的变化被所有人看在眼里,然而没人对她的变化做出反应。
汉尼拔仿佛从未在那天晚上像可怕的猎人一样追杀罗希,小夫人还是那般天真可爱的容颜,会偷偷的找到罗希让罗希避开汉尼拔给她做小零食,偶尔心情好时会劝她离开这里。
小夫人总是说汉尼拔很坏,很讨厌。
但他们同样很恩爱。
他们之间的默契,气场,任何人也无法插进去。
也许是心态变了,罗希变得异常敏感,她发现了很多之前从未发现的小细节。
比如,那像个影子一样悄无声息生活在邸宅的少年,从不主动说话的格雷诺耶,他总是在先生不在时,躲在无人的角落,静静注视着小夫人。
他会收集小夫人的小玩具,大都是小夫人玩腻了搁在那的,在格雷诺耶的房间,装满了小盒子。
罗希是个成年女人,她不难看出格雷诺耶的眼睛里藏着什么。
她想劝解格雷诺耶,也许是因为之前自己中了枪伤,少年帮她包扎的缘故,罗希认为,这个看起来阴郁的少年,内心也许是个善良的孩子。
“你在阻止我吗?”
罗希愣了下,对上格雷诺耶浅灰蓝色的眼瞳,他的眼睛很好看,但不知为何,总是避开和人的对视。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先生他不会允许一个佣人对他的夫人抱有那样不寻常的心思。”
格雷诺耶面无表情:“你终于不认为他是个好人了,罗希小姐。”
少年直白的话语让罗希脸色羞红,“我只是好心警告你,你不听的话,你的下场会和我一样的!”
“不,我们不一样。”
格雷诺耶第一次在罗希面前有如此强烈的个人情绪,大多情况,他总是很呆。
“先生不会杀了我,但他会杀了你,就在明天晚上。”
罗希神情不定,她环顾四周,他们在二楼的栏杆旁,下方的客厅旁,小夫人在壁炉边玩游戏。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格雷诺耶收敛了情绪,仿佛刚刚不存在过。
少年的气质纯净,目光平和,仿佛他是这里最干净的人。
“那天是小夫人救了你,先生不会在小夫人面前杀人,小夫人不喜欢那样。”
他似乎很了解莎莉。
“外面沸沸扬扬的连环案件,还有索里亚图教授的失踪,帕齐警官已经怀疑上了先生,你认为你会成为例外?”
格雷诺耶在这一分钟内说了他一星期的话量。
“每个人都会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杀人,先生,我,还有你。”
“我会为你保密,但这座庄园没有先生不知道的秘密。”
“你不会成为例外,只要你懦弱下去,就不会成为例外。”
格雷诺耶明明语调缓慢,罗希却仿佛被压迫似的呼吸紧张,她不停后退,直至撞上了花瓶。
楼下的莎莉听到了花瓶碎裂声,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二楼,小猫晃着小腿咬了一口小蛋糕,收回视线,哼着不知名的童谣。
汉尼拔不让她吃太多的甜点,小姑娘昨天晚上半夜牙疼,哼唧了一宿。
但牙不疼了,就什么都忘了。
“明天晚上……”
罗希呢喃着,眼中迷茫的神色渐渐坚定。
她回过神来时,格雷诺耶已经离开了,她恍然的摸了摸额头,一头冷汗,她刚想松一口气。
“罗希。”
罗希心跳到了嗓子眼。
她蓦的回头,本该在壁炉旁的小夫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她赤着脚,穿着墨绿色的毛呢裙子,睁着清澈明亮的蓝眼睛,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像恐怖片里的小女孩。
“罗希,莎莉要出门。”
罗希扯出一丝笑:“抱歉,夫人,先生嘱咐过,今日大雪,不适合出门。”
佛罗伦萨的春天来的十分艰难,也许希望总在绝境之后。
但一连好几天的大雪,深深的雪,一脚踩上去能没到小腿肚。
小夫人的小脸肉眼可见的显露出落寞又阴沉的情绪来。
小猫不高兴的时候还是挺凶的,只是再凶的表情,在那张天然加持的可爱脸庞上,也失去了原有的杀伤力。
莎莉换了身更保暖的衣服,跑去花园玩雪。
天地之间,孤零零的小姑娘一个人重复着揉雪球砸雪球的行为,雪球被砸到树干上,有的力道大了,会把树上的雪也震动下来,洒了莎莉一脑袋。
“噗哈。”
莎莉脾气正爆着,这时候谁来都不会得到小猫的好脸色,一听闻有人笑话她,愤怒的瞪过去,清冷的猫瞳凶极了。
“……阿比盖尔?”
台阶上站着个戴着帽子穿着黑色大衣的少女,她冻红了耳朵,但面色带笑,是莎莉从未见过的格外高兴又明媚的阿比盖尔。
“莎莉!我从巴尔的摩来找你了!!”
阿比盖尔眼睛亮晶晶的,她在努力抑制内心的波动。
离开了巴尔的摩,离开了她的故乡,仿佛变成了鸟儿随处自由。
汉尼拔答应她,在这里,她会自由的。
阿比盖尔跑过去,迎面一团雪球,莎莉做了个鬼脸,“不带你玩!哼!”
“好凉。”
阿比盖尔瑟缩了脖子,但很快加入了游戏,团起雪球和莎莉进入了雪球大战。
阿比盖尔也不过是十几岁的未成年少女,黑暗的过去和经历让她压抑难堪,她努力和过去告别,然而威尔却让她不得不面对她的过往。
只要阿比盖尔一直留在那,以威尔的敏锐,迟早会发现她并非是她父亲杀人案下的受害者,她是她父亲的帮凶。
汉尼拔给了她一条路。
一条自由的路。
莎莉力气很大,两人许久未见,小猫一时兴奋,力道失控,将阿比盖尔推到在雪地里。
帽子被风垂落,吹散阿比盖尔一头黑发,以及格外显眼的,白皙的脖子上一道浅色的疤痕。
是莎莉当初划下的那一道。
小猫沉默的看了一会儿,忽然呜咽一声,嚎了起来。
小猫哭起来的模样很可爱,被泪水冲洗的猫瞳晶莹剔透,毫无淑女风范的哭泣,坐在地上,仰着小脑袋就哭。
一边哭还一边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
阿比盖尔一句也没听懂……
她是不是……应该假装自己听懂了?
“莎莉……”
阿比盖尔有些慌,“没事的,我没死,你没有杀我,当时的情况,我能理解你。”
阿比盖尔能理解莎莉,她选择了汉尼拔。
“喵喵喵喵喵嗷!!!!喵嗷!!!”
莎莉的猫耳朵因为剧烈的哭泣和情绪波动冒了出来,白绒绒的猫毛被风吹得一颤一颤的。
阿比盖尔:……她是不是该假装没看见?
不,她看见了。
阿比盖尔一时有些愣住,脑海中记忆里的某些不对劲之处突然对上了号。
“你……”
汉尼拔从客厅过来,他听见了莎莉的哭声,大雪天的,她直接坐在了雪地里,头上,衣服上,脸上,都沾了雪。
汉尼拔脱下自己的外套给莎莉裹上,男人冷冽严肃的语气让人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你总是在犯错,莎莉。”
但莎莉不是人,所以她不仅不听她还闹腾。
“犯错怎么了!莎莉只是哭一会儿怎么了!你连哭也不让莎莉哭吗?太严格了QAQ!!!”
莎莉一脑袋埋进汉尼拔怀里,嚎啕大哭。
“莎莉再也不想看到你受伤了,汉尼拔。”
“莎莉也不想看到阿比盖尔受伤了。”
“莎莉不想当流浪猫QAQ!”
重点是最后一句。
往常汉尼拔受伤了也没见莎莉这么上心。
薄情的小猫咪。
汉尼拔抿唇,抱着莎莉进屋,他回头看向雪地里的阿比盖尔:“进来吧。”
“哦,好。”
莎莉任性起来总是没完没了,阿比盖尔去了她的客房换了身衣服,一出门,还是能听到莎莉的哭声,只是屋子太大,阿比盖尔不知道莎莉在哪。
当然,她也不知道她印象中严肃可怕的汉尼拔·莱克特,是如何毫无威严的去哄一只猫。
莎莉变回了小猫咪的模样,扯着嗓子瞄叫,她弄坏了汉尼拔的衣服,尖锐的爪子直接划破了汉尼拔的手,渗出了血。
看吧,莎莉并不是心疼汉尼拔受了伤,她只是害怕自己变成流浪猫。
汉尼拔坐在椅子上安静如雕塑,被他的猫花式嫌弃。
“你昨晚又出门了!别以为把莎莉哄睡着了你就能任意妄为了!!”
“莎莉不喜欢冷冰冰的被窝!你回来后难道想看到一只小猫干吗?!QAQ!”
“你应该多陪陪莎莉,莎莉才是你最重要的小猫咪!!你最爱的应该是莎莉!”
汉尼拔难得在小猫的控诉中插一句话:“阿比盖尔来陪你,你不高兴?”
“勉强给你加一分……”
莎莉龇牙:“但是你和格雷诺耶走得太近了!!!莎莉闻到了你身上讨人厌的气味!”
“别说让人误会的话,莎莉。”
汉尼拔扶额。
小猫在屋子里蹦来蹦去,踩上汉尼拔的肩膀,滚到他怀里,各种蹦跶。
“喵呜……”
汉尼拔的手抚上莎莉的耳朵,挠了挠猫下巴,小猫渐渐眯起了眼睛。
“近期会有变动,威尔也来了。”
果然,提到威尔,莎莉安静许多。
汉尼拔忽略内心微妙的情绪,“你想见威尔吗,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他。”
“不……”
嗯,莎莉同意了。
汉尼拔自动分析了莎莉的微表情。
“晚餐是生鱼片。”
莎莉彻底乖了,蓝眼睛亮晶晶的,下意识舔了舔小舌头。
汉尼拔:呵,猫。
莎莉:呵,勉强给你和生鱼片一点面子。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我们的老父亲有点可怜……养女儿还要养媳妇还得养猫,不容易。
莎莉日常傲娇√
第九十章 他的猫铲雪
那一日, 巴尔的摩的雨夜。
阿比盖尔在收拾行李箱时, 接到了汉尼拔的电话, 许是突发事件, 原本定的四个人一同离开巴尔的摩的计划改变。
事实上威尔并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只在最后关头时, 汉尼拔透露出阿比盖尔的立场是和威尔对立的。
那一刹那,阿比盖尔怕极了汉尼拔会将她的秘密告诉威尔。
这个曾真诚承诺要收养她给她一个家的男人, 阿比盖尔并不希望威尔知道他印象里可怜的需要怜悯的受害者变成一个帮凶, 一个根本不需要同情的凶手。
电话里,汉尼拔告诉阿比盖尔,让她立刻前往公寓,她会在路上遇到去取红酒的莎莉。
她在屋檐下躲雨时,手上拎着行李, 然而内心茫然毫无落点。
她隐约猜到, 也许明天, 她无法跟着莎莉他们离开这个地方了。
因为虚假的表象被撕毁了。
威尔和汉尼拔争锋相对,杰克生死不知, FBI的探员很快赶到这里, 一切都变得危险又绝望。
而在这生死关头,莎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她的家人, 汉尼拔,那双漂亮的手执起刀子的模样凌冽又果决。
完全看不出平日里,小猫和铲屎的闹的别扭。
危急关头,莎莉的选择简单明了。
她不会让自己成为流浪猫, 她不会抛弃汉尼拔,为此,她抛弃了阿比盖尔和威尔。
人总要选择的,莎莉没错,她只是选择了对她来说最正确的那个选项。
阿比盖尔也选择了对她来说最正确的选择。
“可惜威尔无法同我一起站在这里。”
阿比盖尔的话没有得到莎莉的回应,小猫的态度让阿比盖尔有些捉摸不透,她记得莎莉是很喜欢威尔的。
“你不喜欢威尔了吗?汉尼拔说他也来了佛罗伦萨。”
莎莉抱着一个小铲子铲雪,大雪盖住了一半的窗户,而负责铲雪的格雷诺耶,莎莉不喜欢让他靠近自己的房间。
外头的风呼啸而过,莎莉的脸被风吹得微微发红,雪花落进眼睛里,小猫被冰刺激到了,一个激灵,揉了揉眼睛。
“莎莉,还是我来吧。”
阿比盖尔担心道:“你这样会感冒的。”
“不,你是客人,你就应该乖乖的看着。”
莎莉总是在不该讲礼仪的时候把礼仪挂在嘴边。
阿比盖尔只得无奈叹气,回屋热了牛奶,等莎莉弄完时喝。
莎莉去仓库搬了梯子,架在墙边,小姑娘披了防水的风衣,又宽又大拖到了脚腕,小铲子铲了雪,莎莉歇了一会儿,余光落到墙头那边,后院那,格雷诺耶和罗希在庭院屋檐下说着什么话。
他们的声音很小,随着风飘了过来仅剩细微的只言片语。
莎莉本想装作没听到,但小猫的听觉十分敏锐,她面无表情的铲着雪,视线总冷不丁的往隔壁瞅。
格雷诺耶冬日也不怕冷的只穿了衬衫和外套,浅灰蓝色的眼眸低垂着,他察觉到一道存在感十分强的视线,蓦的抬头对上去,墙头那边,站在梯子上板着脸的小姑娘被吓一跳,恼羞成怒的摔了铲子砸了过来。
铲子是塑料做的,格雷诺耶也没避开,沉默的结实的接下了这一砸,额头上迅速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