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满眼感激的看了一眼周沫儿,又道:“后来烨儿身子好了,更让人高兴的是我听说附近住了一位有名的大儒,我就觉得以我夫君的好学,一定会去拜访。我干脆每日都去大儒的院子外面远远的等着……他果然去了,可惜我没怎么看清楚……”
说到这里她苦涩一笑。周沫儿看着她的笑容,明白她并不会看错自己成亲几载恩爱的夫君。
“我叫了几声,可惜他没听到……我一路跟着他到了这里,几次鼓起勇气都不敢上前叫门,就怕自己认错。实不相瞒,我也早就看到嬷嬷和丫鬟,认出来这里就是救烨儿的命的好心人家里。”
她说到这里有些窘迫,又有些歉意的道:“我知道得寸进尺再来求夫人不该,但是我实在是没了办法,当时我实在胆子小,那一瞬间不知怎的就是没有勇气上前,腿都是软绵绵的。”
又凄凉一笑,接着道:“他果然是就是我夫君,我有些后悔没大声叫住他,我也没想到夫人一家也和他并不相熟,我就更后悔了,特别恨那时躲在庄子外的自己。”
周沫儿沉默听着,越发觉得这个女子可怜了。
“可是他已经离开了,好歹这也是个好消息,他就在这里,我早晚会找到他……这一等又是好多天,我常常再去那位大儒院子外面等着,可惜……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周沫儿听她如此说,有点后悔当初没有留下她住在这里,也有一瞬间的冲动想要告诉她实情。
“本来我打算要是再等不到他,就等着三月会试开考后去贡院门口等,他总要参加会试不是?眼见日子越来越近,只有一个多月了……可是我没想到,慈善庵这样善名远播的地方居然会出这种污糟事情?”
周沫儿倒有些好奇慈善庵出了什么样的事情才逼走了陈李氏,按理说她是真正把慈善庵当救命稻草的,一般也不会离开的。
“ 昨夜我睡下后……因为慈善庵的善堂房间有限,平日里都是不够住的……所以我才那时候才带着烨儿晚上回去住,白天再去城里看大夫。我和一位孤身一人的老婆婆住一个屋子的,平日里老婆婆洗衣什么的,我见她年纪大了,也是个可怜人,她洗衣这些我还帮着她提水什么的……一来二去我们关系处得还不错。我夜里都睡得有些沉,她夜里有时会失眠一整晚,我是知道的。昨夜突然被她推醒,她让我躲起来,说听到门外有人说话,要对我不利……”
“我有点不相信,我到京城后一直低调沉默,不认识什么人,更别提得罪过人,不过我也相信她不会骗我,我帮她忙时她的感激不是假的,应该不至于骗我才是。我听了她的话,从房间年久失修的窗户那里翻了出去,她应该在里面住了很久,让我一直沿着小道走,说是有个……狗洞让我钻出去。”
陈李氏说到这里声音开始颤抖,显然很是害怕。
周沫儿扫一眼喜诗,她会意上前给陈李氏又倒了一杯茶。
“不要怕,现在你是在庄子上,这里没有人伤害你。”
周沫儿轻声劝,心里明白她这是被陈连连累了,就是不知道是谁出了手?更或者出手的人就是陈连……
希望不是他。
陈李氏喝了茶,双手握住茶杯,似乎想要汲取茶杯上的暖意。
“我听了老婆婆的话找到狗洞,爬了出去。后面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很害怕,还好那狗洞周围都是杂草,我爬过时有意不破坏那些草……那两个人在那周围找了许久。还说了些话……”
“我就在一墙之隔的外面,听得清清楚楚,他们竟然是要来……来……坏我清白的,说我得罪了人,挡了别人的路。”
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来,声音凄凉,还有些失望或者绝望的意味。
周沫儿听着,眼睛里一股酸意上涌,勉力压了下去,才道:“他们没有找到你吧?”
陈李氏摇摇头,道:“他们找不到我就走了,我不敢妄动,还是老婆婆出来找我,我才跟着她回去的。婆婆说那两人直接破门而入,就是一阵翻找,见我不在问了她,她说我昨日没有回去,才如此轻易放过。我赶紧收拾了东西就跑出来了。”
“我不敢回去了,他们如此胆大,一定是慈善庵里有人默许的,要不然进都进不去,哪里还能知道我住哪个屋子?他们没有找到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且他们不光是毁我清白这么简单,婆婆说他们明明是三个人……夫人,我也不瞒你,我怀疑他们根本就是想要我们母子的命……”
周沫儿也有点疑惑,按理说只毁清白有什么用?要她们的命还差不多,只是盛国律法不能杀人。
似乎看出来周沫儿的疑惑,她苦涩道:“要不是婆婆,我可能真的被他们毁了清白,再被人亲眼见到……我后来要是死了,应该就会有人说我因为偷人被人发现,无颜见人自杀的吧?就算是有人怀疑,也不会理会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说不定更绝的会传出来我是走投无路,自甘堕落去做暗娼……毕竟我缺银子是事实如果真是这样,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就是活着,还不如死了才好。”
周沫儿听得一股寒气直冒,人性之恶,居然能到这种地步。陈李氏的怀疑不是没有依据的,如果真的嫌弃她挡了路,是绝对会要她的命的,她说的这些都有可能发生。律法只规定不能杀人,没说不能自杀。
“其实这些都没什么,我失望的是京城果然是个大染缸,夫君这样心性坚定的人居然都不能坚守本心……”陈李氏有些心灰意冷的模样道。
“要不是为了烨儿,我真的不如……他们何必如此?明说我说不定会自请下堂……”
陈李氏哭得泣不成声,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周沫儿想了想道:“他既然是你夫君,你就不知道他是不是这种人?”
见陈李氏身子一僵,哭声止住。周沫儿认真道:“听你话里话外的意思,你们应该很是恩爱,万一这不是他的意思,你不是冤枉了他。”
周沫儿确实是这么想的,要是这根本不是陈连的意思,或者说陈连还没有恶到连自己的妻儿都要下手的地步。其实还是收拾陈李氏的这种做法让周沫儿起了怀疑,这明明就是内宅女人的手段,且陈连就算是恶到不顾妻儿性命好了,让人死得不让人怀疑的办法多了去。他总是要面子的,不可能找人侮辱自己妻子的清白吧?这算是最下乘的也是最恶心的手段了。
换个思路,如果不是陈连,就说得过去了。如果事成,到时候陈李氏已死,死无对证,说不定陈连真的会以为妻子对他不忠,做了对不起他的事,那么他们的几载的夫妻感情就是一个笑话,不要说以前的夫妻情深,估计陈连心里恨毒了这个不忠的妻子……可能这才是幕后之人想要的结果。
陈李氏低着头沉思半晌,抬起头的眼睛里亮亮的,也没有了刚才的绝望,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小妇人不懂事,还跑到夫人面前来哭,实在是……夫人是个好人。”
“好人说不上,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打算?”周沫儿想了想问道。
陈李氏脸色微微一变,道:“那些人肯定还在找我,我只能找地方躲起来,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来找夫人。”
“那你知道找你的都是什么人吗?或者说是谁让他们找你的?”
陈李氏脸上带了些讽刺道:“我不知道,不过既然说我挡了路,总逃不过是他招惹的姑娘,看这模样大概还是个有权有势的……”
她越说越绝望,又哭了出来,哽咽道:“我死了不要紧,就是可怜了烨儿,他才五岁,最近几个月跟着我颠簸流离……难道我们母子只有死路一条不成?”
“要不,你先住下,再从长计议……”
周沫儿说完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冲动,看了看因为陈李氏一直在哭而受到了些惊吓的孩子,她的心里又软了软。
回到后院时,周沫儿有些忐忑的推开正房的门,拦住想要跟她一起进去的姚嬷嬷,自己慢慢的走了进去。
“回来了?”
江成轩带笑语气传来,显然他心情不错。
周沫儿沉默着上前,见他靠坐在窗户边的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书。
脚步顿住,半晌后,周沫儿似下定决心一般走过去靠着他坐下,伸手拿过他手里的书合起来放到一边,认真道:“夫君,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江成轩疑惑的抬头看了她忐忑不安的面色一眼,想了想问道:“你留下那对母子了?”
周沫儿咬着唇点点头。
江成轩严肃了面色,低着头沉思起来。
看着他这么认真,周沫儿莫名心里一阵慌乱,唰得站起身就想往外走,边道:“我这就去让她们离开……”
周沫儿身子顿住,低头看到握住自己的手的那只骨节修长的手,手背一片温暖,心里却难受起来。
她这是在做什么?打破他们目前还算安宁的日子吗?她果然还是被江成轩宠得没有脑子了,越来越蠢。
第99章
别人的事情她管那么多做什么?自己的日子过好不就行了, 关键这不是她一个人, 而是把江成轩也拖下了水。
虽然江成轩平日里表现得不像是一个单纯的镇国公府的庶子,可能暗地里在帮朝中某位大人物做事……这是周沫儿偶然间发现的, 也只是怀疑而已。
可是他始终是别人的下属, 拿这些别人的事情来麻烦江成轩, 不知他在上司手里又要付出些什么?周沫儿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凡事都得自己争取的才放心。
越想越觉得自己冲动,她有些沮丧的垂下肩膀, 觉得自己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她沮丧的情绪自然被江成轩感觉到了。
“沫儿,你怎么了?”
周沫儿沮丧的眼神的看向他,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蠢?”
见江成轩就要回答, 周沫儿心里一慌,道:“不准你嫌弃我。”
声音低低, 带着微微的娇蛮感觉。
“沫儿, 你要相信我才是, 只要是你想做的, 我都愿意帮你。”江成轩脸上严肃的神色不在,一脸的云淡风轻。
“你想怎么帮她们?”江成轩微微一笑,问道。
周沫儿想了想,自己又不是救世主,还管她们一辈子不成?
“不如让人查一下, 到底是不是陈连动的手, 如果不是, 就把她们给他送去, 没道理他的妻儿我们绞尽脑汁的给他保全,这一看就是他招惹的是非。凭什么?”周沫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户部尚书虽然势大,但要是陈连一开始说清楚,哪里有如今这些麻烦事?还不是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贪图荣华富贵,权利地位。
“那要是他知道呢?他知道他妻儿到了却默许人家动手,或者直接就是他嫌弃妻儿挡路,他自己找人动的手呢?”江成轩笑问。
“我觉得应该不是,他再怎么没脸没皮想要逢迎谄媚,也不至于找人玷污自己妻子的清白,这不是把他自己个儿的面子放到地上踩嘛!再说,要是让他未来的妻子知道前妻如此不堪,对他也不好,这不就证明他没本事。”
江成轩听着,笑容越来越大,眼神柔和的看着周沫儿侃侃而谈。
“就照你说的办,伺书……”
江成轩扬声吩咐。
待得伺书进来,江成轩吩咐后,周沫儿想了想,道:“不如一起查查陈李氏说的慈善庵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照夫人说的去查。”
伺书恭敬退出去了。
“夫君,我是不是只会拖后腿?今日这事儿怪我一时冲动,陈李氏我只是有些可怜她,却不至于直接让她留下,我就是觉得孩子无辜,要是就这么卷进去,他才五岁……”周沫儿语无伦次,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身子被温暖的男子躯体抱住,周沫儿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只听江成轩低声道:“沫儿,我都懂。”
他懂什么?她因为自己前世是孤儿才对孩子没有抵抗力,对待孩子特别心软,江成轩想到哪里去了?
周沫儿有些诧异,来不及想其他,又听江成轩笑问:“你就没想过让她去报官?”
周沫儿摇摇头,道:“世人对女子要求尤其苛刻,就算抓到了那几个坏人,不能逼他们说出幕后主使不说,只怕他们反咬一口,一口咬定说是陈李氏勾引他们的,到那时才是百口莫辩,陈李氏才真的只有一死以证清白了。”
江成摸着她顺滑的乌发,沉默听着,在听到那句“世人对女子尤其苛刻时”眼神一闪,抱住她腰的手紧了些。
周沫儿恍若未觉。
两日后,也是后院正房,周沫儿和江成轩坐在上首,伺书站在他们面前低着头禀告道:“不知是谁动的手,我们没查。不过可以肯定不是陈连,他没有银子是事实,户部尚书家的小姐只给他买些书本和衣物,从来不给他银子。他没有银子请人。那几个人都是惯犯,前几日刚从大牢里出来,陈连没机会认识他们。”
周沫儿沉默听着,突然问:“有没有查他们现在在何处?”
伺书诧异的抬头看了周沫儿一眼,又赶紧低下头,道:“重新犯了事儿被抓回去了,前几日京郊出了一桩命案,一个妙龄女子被蹂躏至死,查到了他们身上。如果事情属实,他们估计是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周沫儿听得一股寒意升起,如果陈李氏死了,众人会说这是不是就是他们连续作案?只能怪陈李氏倒霉。
周沫儿想到什么,拉住江成轩的手道:“夫君,马上把她们给陈连送去,越快越好。”
这么狠的人,没必要让江成轩和他对上,再说对方犯的事情如今一点证据也没有,可见是个利落的。那几个人才不过短短两日就重新回了大牢,陈李氏就算去告,单凭老婆婆作证,也定不了人家的罪。还会把陈李氏拖下水,三个大男人对上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其中一个还是老人家,怎么看都是会得逞的。到时候陈李氏一样百口莫辩,众人都会以为她失了身……说不定幕后之人就等着她去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