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沫儿摇摇头道:“我觉得读书不易,这个东西有点骗人的成分在,要是没骗人,事情可就不简单了,太复杂,太麻烦。”
要不是骗人的,题是真的,那才是大事,说不定朝堂上又是一片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不过他们两人都知道,这种几率太小了。
“你看,你也说了大多是骗人的,还想让我也去给骗子送银子。”江成轩笑问她。
“我不是怕你……吃亏?就算是吃亏吧!万一人家看了题目,刚刚好压中,你……”
周沫儿的话语被江成轩的手指打断,他的食指伸出,挡住周沫儿还带着些油星显得亮亮的唇。
周沫儿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手指,脸微微红了。
“沫儿,你要对我有信心,我一定会给你挣个官夫人回来。”江成轩语气郑重,没有了刚才的笑容,正色道。
他这么正经的一说话,再加上唇上的手指,周沫儿就有点卡壳,胡乱点点头低下头喝汤,喝了两口才认真看着他道:“我只想你好好的,至于官夫人……我没做过,也不想做。”
这话就有些暗示了,江成轩笑了,道:“放心。”
放心什么?是放心他做的事情还是放心此次的会试,江成轩没说,周沫儿也不敢问,她隐约知道江成轩在替人做事,且还是大事。
两人用过膳食就下楼,坐着马车回庄子上,路上又看到了陈连一家人。
不知道陈连现在和户部尚书一家还有没有往来,听说走得最近时,户部尚书甚至留了他用膳。不过他现在在到处抄书是真的,每日去各个书肆问问有没有书可以抄,有的书不是当下主流,看的人小,朝廷自然不会印,这就要靠书生自己抄了。
现在京城里的书生太多,可以说从留仙楼上扔一块砖,要是砸到十个人,起码会砸到八个书生,其中还有一个是伙计。这么多的书生一下子涌入京城,京城里的书肆不缺人抄书,陈连还是不少人知道他的字写得不错,抄书的人再怎样多,他要抄还是有得抄的。
不过再怎么字迹清晰,他也只有一双手,抄书挣得银子毕竟太少,陈连带着妻儿搬到了京郊的村子里住。
周沫儿只想了一瞬就放下了,毕竟那是人家的日子。
回了庄子,江成轩还是和往日一样的作息,并没有因为会试临近而多读书什么的,只是白日里几乎都去了冯远山的院子,直到夜幕降临才回。周沫儿也不拦他,她觉得江成轩这样,一定是冯远山在指点他。她就算是见识再浅薄,也知道这样的大儒指点出来的学生不一样,或许江成轩的自信一大半来源于此。
会试那天,江成轩刚一坐起,周沫儿就醒了。
抬眼看了一眼窗户,外面一点天光都没有,还是半夜。
“起了吗?”周沫儿迷迷糊糊的问道。
江成轩吻了吻她的额,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周沫儿想坐起来,道:“我送你去。”
被江成轩压住她的肩,只听他轻轻道:“沫儿,外面还有些冷,你不要去,在家等我回来。”
周沫儿身子顿住,点点头道:“我想跟你一起起床,等你走了,我再回来睡觉。”
江成轩唇角微弯,道:“好。”
尾音微微上扬,显然他心情极为愉悦。
两人一起洗漱完,还吃了些东西,江成轩用力抱了下她身子,道:“我抱一会儿,这一去可是好几日抱不到了。”
周沫儿今日格外听话,随他抱去。手臂还轻轻环上了他劲瘦的腰。摸了摸他腰上的肉,笑道:“不会回来时,这一点肉都没了吧?”
江成轩低低的笑声落在她耳边,道:“不会,放心吧。”
半晌后,周沫儿站在廊下看着江成轩的灯笼渐行渐远。
“夫人,夜里凉,回吧。少爷一定会金榜题名,到时候夫人就有福了。”
姚嬷嬷喜笑颜开,无论江成轩能不能考中,起码他是个举子,这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不提他师父是大儒冯远山,只单凭周秉,江成轩总有机会的。
到时候周沫儿就不是一般的庶子夫人,而是受人尊敬的官夫人了。虽然文官在盛国不如武将,到底武将也没多少不是。
且当今上位后,不再如先皇一般重视武将,反而注重于科举选拔人才,这么多年下来已经稍有成效,最明显的就是镇国公府。见武将这条路不通,便去学文。
周沫儿脸上的笑意微微绽开,轻声道:“能够嫁给他,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那能娶到夫人这样温柔的人,也是少爷色的福气。”姚嬷嬷笑道。
周沫儿摇摇头笑了,也不反驳,道:“嬷嬷备车,半个时辰后我们也去。”
半个时辰后,江成轩的马车应该已经走远,见姚嬷嬷一脸的不赞同,周沫儿笑道:“我不去找夫君,只想远远看着他进去。”
“是,夫人。”姚嬷嬷不赞同,但是主子吩咐了,她自然不能反驳。想想今日京城里处处都是巡逻的官兵,就怕有人借机闹事,耽误举子就不好了。
待得周沫儿坐上马车,远处天光微亮,马车缓缓向着京城而去。
平日里两人一般都是共用一架马车,那架马车里收拾得干净舒适,这个马车就有些差了。是庄子里备好了准备给以前江蜀用的,一般仆人也不敢用,搁置得久了,再如何打理也有微微的怪味儿。
周沫儿一上去就闻到,姚嬷嬷随后上去,皱眉劝道:“夫人,您不如回去睡觉。少爷可是吩咐过了让您睡觉的,要是被他知道……”
“嬷嬷,他忙着赶路,不会知道的。”周沫笃定道。
马车一路平稳的走着,庄子周围都是一片大大小小的庄子。待得两旁看不到庄子了,就是一片不大的树林。
周沫儿话音刚落,马车突然停下,随即外面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
“伺书,这是怎么了?”
周沫儿心里一跳,赶紧上前去一把掀开帘子,就看到江成轩站在路旁微微皱着眉,看到马车夫过来后就将眼神看了过来。这一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儿一点也不听话得跟了出来。
周沫儿没有察觉到江成轩的不悦,担忧问:“夫君,你有没有受伤?”
见她一脸担忧焦急,江成轩的脸板不住了,微微缓和了面色道:“我没事,马车坏了,伺书在修。”
周沫儿微微松口气,道:“你上来,我送你去。”
江成轩看了看伺书手底下断裂的车轮子,冷淡道:“等我回来再说。”
伺书一身又是泥又是灰的,脸上还急出了汗,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恭敬应道:“是。”
周沫儿坐的这个的马车比他们自己那架马车要大些,且姚嬷嬷已经带着喜诗出去了。周沫儿还觉得气闷,一转眼看到江成轩沉沉的面色。
刚才只顾着担忧了,这会儿看到江成轩沉得滴出水的面色,周沫儿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这大概……可能……应该算得上是不听话偷跑出来的。
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周沫儿想了想,也不怕江成轩沉沉的面色,坐到他旁边抱住他的胳膊道:“我担心你嘛,你看现在不是派上用场了?”
说话间还摇了摇,江成轩面色缓和了些。周沫儿见有效果,又道:“你看,要不是我来了,你的马车就修不好,修不好就没办法参加会试,我的官夫人不是落了空,我也是为了我自己啊。”
江成轩嘴角微勾,道:“你在家里乖乖等着,我也有办法去的。”
“我知道你有办法,但是哪有自己的东西用得舒心?”周沫儿一脸的理所当然。
“自己的东西?嗯?”江成轩左右看看,问她,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显然是取笑的意思了。
看了看马车里虽然贵气却正经的装扮,显然不是年轻人用的马车,周沫儿也不尴尬,笑道:“爹不是把庄子给你了吗?这马车他不带走,自然就是你的。这不就是跟庄子上的地一样的道理嘛。”
马车一路进了京城,沿着中间的街一路不停歇,周围都是同样的举子,当然也不乏看热闹的。
周沫儿看着江成轩缓缓随着一群书生往前面而去,她微微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可惜江成轩的身子慢慢隐没在人潮中。
“夫人?可要回庄子上?”姚嬷嬷疑问的声音传来。
周沫儿摇摇头道:“去留仙楼。”
“可是少爷要是知道您又没回去,而是跑出去……”姚嬷嬷眉心微皱。
“嬷嬷。”周沫儿语气淡淡。
姚嬷嬷浑身一凛,道:“是。”
伺候得久了,周沫儿对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她就忘记了当初才到她身边时,她也是严肃的。
姚嬷嬷坐在马车外面的车夫旁边,想着自己果然老了,都糊涂了。
到留仙楼里时,外面天微微亮了。平日里没有开门的留仙楼早已打开了大门。今日格外不同,可以说京城里大多数的铺子都开了门。
周沫儿直接上楼去了包间,在软塌上眯了一会儿,待得醒来,一楼已经人满为患,二楼包间也已经满了。
窗户打开一条缝,周沫儿听着外面的议论声,基本上都在说今年的会试。
“听说了没?大儒冯远山的两个弟子都参加了今年的会试。”神秘兮兮的声音。
“早就知道了,我还知道擎风书院也有许多举子。今年的状元不知花落谁家?”另外一个人笑道。
周沫儿沉默听着,姚嬷嬷轻轻进来问道:“夫人,可要用膳?”
见周沫儿点点头,姚嬷嬷暗暗松口气。就怕她担忧得吃不下饭,那才要糟。
周沫儿在留仙楼呆了大半天,还去了清风书肆看了看,江成轩的人果然都是能人,不过几日便井井有条,借书也安排得不错,甚至定下一条规矩,要是书没保管好,就得自己抄一本还回去。
她发现自己一个人似乎有些无所事事,果然她还是应该找点事情做。或者说……江成轩对她已经如此重要?
坐在清风书肆二楼书案后的周沫儿想到这里,第一反应却是高兴的。
毕竟江成轩对她如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自己最是深有体会。她一开始怕江成轩对她感情有限,起码有时间限制。那她自己有所保留就是应该的。
没想到江成轩跟她成亲越久对她越发好。她慢慢有些害怕自己辜负了他这一片情意,她知道自己冷清,如今看来,应该是不会辜负江成轩的情意了。
世上最快乐的事情,两情相悦也算一件吧?
周沫儿心情不错,回了庄子就不胡乱出门了,京城里现在人多,自然是非也多,她还是少出门比较好。这也是江成轩的意思,可见京城里虽然表面上安全,暗地里也还是有危险的。
第103章
周沫儿坐在妆台前, 手里一件素色的布料, 她正拿着一本满是花样子的册子翻看,想在里面找出来自认为最合适江成轩的花样。
江成轩已经去了两天, 她每日里算着日子, 今日实在无聊, 翻出来一块布料打算给他做衣衫。
正翻得兴致勃勃, 姚嬷嬷轻巧的进来,后面还有富嬷嬷, 富嬷嬷一般是不进正房,平日里只在厨房做事。
周沫儿看了看,又低下头翻看册子, 嘴上问道:“何事?”
“夫人,马房的牛大拎了个小包袱想要出门, 被门房拦住了。”
富嬷嬷恭恭敬敬道。
门房是来富的亲戚, 周沫儿是知道的, 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是富嬷嬷前来禀告了。
周沫儿想到江成轩的马车, 当时她只顾着担忧江成轩,后来又顾着赶路,只随意扫了一眼断掉的地方,有些整齐,似乎是被利器划断了一半, 另外一半大概是马车跑得太快断的。
“人呢?”
周沫儿放下册子, 看向富嬷嬷。
富嬷嬷脸上严肃, 眼神里却微微有些喜色。听得周沫儿这么一问, 她忙道:“还在门口呢,我那侄子让人把他绑住了。”
周沫儿点点头,站起身道:“去看看。”
平日里冷清的庄子门口,今日好多人围在那里,看到周沫儿走过去,都准备行礼后退下。
周沫儿伸手拦了,道:“半个时辰后,庄子上院子里伺候的全部人都要到这里。”
姚嬷嬷严肃的应声去了。
周沫儿看向地上被捆得跟粽子一样的人,道:“把他嘴里的布拿开。”
庄子上的人陆陆续续过来了,看着地上的人都有些疑惑,江成轩马车坏在路上的事情被周沫儿吩咐过姚嬷嬷伺书他们,不准随意外传,庄子上的人自然不知。
这会儿看到平日里在庄子里沉默寡言的牛大被绑了,都开始低声议论,有消息灵通的就开始一一解释。
喜诗搬了个椅子过来,周沫儿坐下后,看着那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皮肤黝黑,粗眉大眼,满脸凶恶,眉梢处还有一道狰狞的疤。
他这样的长相,许多人都是怕的,所以他才在马房里伺候,平日里也住在马房边的小屋子里。周沫儿也只看到过他一次。
嘴里的布一拿开,他看着周沫儿想要磕头,却发现被捆得实在太紧,动都不能动一下。
“夫人,小人自认为伺候马匹任劳任怨,今日不过是出门没来得及跟来富总管说……小人不知道为何会被捆起来?”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来富心眼小,计较他这个才捆了他,一会儿要是来富告他什么事,就都是报复他的不尊敬。
来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富嬷嬷却受不了了,指着他的鼻子道:“夫人最是讲道理不过,自然不会听你一派胡言乱语,你好好交待,为何会提着包袱出门。总不会是走亲戚吧?据我所知,你可是一个亲人都没有。当初国公爷可怜你才收留在庄子上,要不然就凭你这副长相,只能上山去做土匪了。”
富嬷嬷一串话连珠炮似得吐出,地上的人有些沉默。
“你说,为何今日要出门?”
富嬷嬷责问。
“小人想去城里买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