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许嘉容,再怎么温柔内向腼腆文雅,在这种家庭里头长大,其实并不是真的脆弱娇嫩到时时刻刻需要人保护。
“你不惊讶吗?”宁锐发现,连顾宜修看起来都比许嘉容要意外一些,她似乎并没有多大反应。
许嘉容摇摇头,“毕竟是我弟弟,虽然我和他关系不好,但也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宁锐,你告诉我这个是想做什么,我知道他既然要做,是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
宁锐怔怔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不像是想象中那样了解她。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这样执着地不放弃你。”
顾宜修看着许嘉容,听到她吐出一个“是”字,不禁有些得意地翘了翘嘴角。
宁锐很疲惫,他闭了闭眼睛,“你希望我就此离开吗?”
“嗯?”
他沉默下来,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才说,“如你所愿。”
许嘉容松了口气,脸上这才带出笑容来,“嗯,希望你也能幸福,师兄。”
她的声音温柔轻快。
宁锐苦笑,幸福?他早就失去了,也找不回来。
从医院离开,顾宜修忍不住问,“你弟弟的事,没关系吗?”
“没事,他一直是心里有数的人,”许嘉容不想去管,摇摇头说,“既然他自己做了决定,就要自己承担选择的后果。”而且她觉得,许嘉行……早已经不是那个十来岁的中二青年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吧。
下午的时候,许嘉容照常去上班,或许是因为解决了宁锐的事,她感到格外轻松,见人连笑脸都甜美了许多。
孔春晓开玩笑,“我们嘉容是有什么好事啊。”
许嘉容笑着,“有好事也不告诉你。”开玩笑的口吻。
孔春晓笑嘻嘻地看着她,“心情不错啊,怎么,和男朋友好事将近?”
许嘉容恼羞成怒,收起笑容瞪了她一眼。
这想起昨夜里顾宜修一遍遍地问要什么样的求婚她就头疼,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呢!
总觉得这几天都不会好过的,顾宜修那种“虎视眈眈”的感觉,真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过,她想要什么样的求婚?
这……她自己都很茫然啊。
上午宁锐的话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影响,许嘉容的心思渐渐转到所谓的“求婚”上来了。
然后晚上,她接到了张涛的电话。
“什么,宁锐快不行了?”许嘉容瞪大眼睛,这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想了想还是赶去医院,果然看到等在外面的张涛,还有一个满脸着急的女人,自称是宁锐的秘书。
“宁总已经进了ICU。”高秘书力图冷静,上下扫了许嘉容一眼。
关于宁锐的事,没有人比她知道得更多,她完全不理解宁锐这样的人,怎么会只是为了个女孩子,就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当然,这世上为了爱情搞生搞死的实在不少,但不该是宁总啊。
宁锐平日里的那种冷静优秀沉稳睿智,怎么看都和为了爱情连命都不要了的毛头小子不搭界吧。
许嘉容皱着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今天下午,宁总的情况突然恶化——”
“为什么会恶化?”许嘉容不理解,明明上午看着还很正常啊。
高秘书盯着她,淡淡说,“因为下午有了神秘的访客,医院的摄像头都没有拍到,只是我知道,确实有人进过宁总的病房。”
许嘉容一下子愣住了,她知道她的意思了。
“抱歉,我去打个电话。”许嘉容冷静地说。
她打了个电话给许嘉行,“宁锐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第一次有,现在这样不是我做的。”许嘉行冷冷说,“下午我确实去了,他不听我的警告,我确实很生气,但是,还不至于弄死他。许嘉容,这个人是个疯子,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招惹到这样的人。”
许嘉容很生气,“说得好像我故意招惹他一样。”
“好好好,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招惹他的,但是这个人,不管他这次死不死,我都希望你再也不要和他碰面。”
许嘉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说,“许嘉行,你的意思是……他这是自杀吗?”
自杀和宁锐,她怎么都没办法联系到一起啊。
许嘉行那边却直接回答,“是的,而且想要嫁祸给我。我只能说他疯了,我可没疯。”
这是一个考验许嘉容信任度的问题,许嘉容叹了口气。
“我相信你。”
虽然她和许嘉行关系不好,但是,在一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她知道许嘉行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也是很骄傲的,而且就像许嘉行说的,他又不是疯子。
许嘉容看向ICU病房,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宁锐这是……脑子坏了吗?
顾宜修来接她的时候,高秘书和张涛看向他的视线不是很友善。哪怕宁锐并没有把张涛当成真正的朋友,但是从大学开始的情谊,让张涛无疑是站在宁锐这一边的。哪怕张涛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隐约知道宁锐这段时间心情的灰暗。
高秘书知道得更多,甚至心中清楚宁锐为什么会躺在ICU,自然不会对顾宜修有好脸色。
许嘉容迎上去,露出一丝浅笑,“我们走吧。”
顾宜修摸摸她的脑袋,拥抱了她一下,“嗯。”
他们并肩离开,高秘书看着,有些恍惚。
那两个人的背影是那样和谐,他们交握的手那样紧,旁人根本无法插在他们之间的那种。
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在一起,连落在他们身上的灯光,都格外温柔一些。
她抬头的时候,他侧过头来微笑。
两人的眼睛里仿佛都在闪着光。
那才是真正爱情的模样吧。
高秘书叹了口气,看向宁锐的方向。
心中酸涩。
第45章
晚上迅速赶来的,并不是宁锐的父母, 而是宁锐留在公司的心腹秦喻, 和家庭管家穆山。
在听完高秘书说的话之后, 两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
这个躺在ICU里的宁锐, 和他们了解的,实在是差别大到像是两个人。
“他到底是……以此胁迫那个叫许嘉容的女孩子, 还是真的自杀?”秦喻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高秘书苦笑,低下头说, “虽然我知道你们觉得他大概是以此胁迫她,但我觉得,他应该是真的想自杀。”
现场的两个人, 都无法相信。
而事实上这些年一直跟在宁锐身边的是高秘书, 她能够稳稳坐在这个位置,可不仅仅是因为能力出众。高秘书心思敏锐为人圆滑,每次宁锐要做什么, 她都能够做得十分妥帖。
要做到这一点,自然要了解自己的老板。
宁锐从小到大,本来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挫折的。
父母联姻,家世富贵。
宁老爷子亲自教养长大, 明摆着预示他将来是什么地位。
众星捧月一样长大,所有人都告诉他, 你会坐在那里。
既是奉承, 也是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他的背上。
所以, 他必须什么事都做到最好, 成绩要好、做事要完美,不能像普通小孩子一样任性发脾气,更不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和父母完全不亲,客客气气地叫一声“爸妈”,他们大多时候神色匆匆,只是敷衍地给个微笑。
老爷子说是带他,但是根本是靠家里的阿姨和家庭管家穆山带大。
别的小孩在享受童年时,他要学的是枯燥的数字和外语,精英教育的繁重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而且,是只需成功不许失败的,一旦失败,他的人生整个都会崩塌。
毕竟从小就有人告诉他,你必须要这样。
即便是偶尔碰到格外想要的,也要先考虑适不适合。
明明对建筑很有兴趣,如果遵循他自己的梦想,大概只是想做个普通的建筑设计师吧。
可是不行,即便是念了这个专业,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他还是只能花更多的时间和功夫去念MBA。
他骄傲自负,内心却一直干枯静寂到好似一潭死水。
这样过了二十八年,人生根本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背负的压力却一直很沉很沉。
高秘书既佩服他能力强手段厉害,又可怜他的人生如此无趣贫乏。
可即便是这样的宁锐,也会喜欢上一个女孩子,一个他藏在心底很久的柔软。
只是从小他受到的教育,他养成的习惯,让他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克制。他需要克制自己的情感,理性地考虑能不能和她在一起,以后该怎么办。
等他想明白了,拼命去争取了。
他的偏执,不过是因为放弃不起。
然而,却失败了。
秦喻和穆山很难相信他会为了一个女人自杀,高秘书却觉得,不仅仅是因为许嘉容。
他只是……活得很没有意思。
连最后一个他自己想要的,都没能得到。
世人看来他拥有很多,他年轻俊美、家世不凡,如今更是大权在握多少人见他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宁总。
这样令人艳羡的成功人生,再说有什么不满,都像是矫情了。
事实上,他拥有的,那么少。
许嘉容和顾宜修回了家,其实她的心里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她也是很想不通的。
宁锐这个人会自杀?开玩笑的吧!
然而躺在ICU里,医生说的情况,他应该不是假装自杀来博取她的同情。这样孤注一掷,基本上可以说活下来的可能性比死去要小多了。
真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人,是绝对做不到这个地步的。
哪怕再狠,也不是真的想死。
宁锐现在的情况,应该是真的想死了。
顾宜修抱着她,“不要想他。”
许嘉容叹气。
“我不管,不要想他。”他的心情也是很复杂,女朋友有这样疯子一样的追求者,很烦的好不好!
许嘉容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我只是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
“不管为什么,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顾宜修认真地告诉她。
抑郁症很多时候是和自杀关联在一块儿的,比如战衍的妹妹,就是因为重度抑郁自杀离开了人世。顾宜修在治病的时候,碰到过她,她其实,并不想死的,甚至也像他一样,想要努力活着。
可是抑郁症者,很多时候并不能控制自己,他们并不是因为想要自杀而自杀,只是因为病而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顾宜修一直很小心,很努力,很认真地活着。
不论是生病时还是现在,哪怕在最灰暗的时候,他也努力要寻找一些快乐,找回生存的意义。
如果不是他积极的态度,即便是有医生有药物,也很难像他这样恢复得那么快甚至完全摆脱了病症。
他创业,却终究还是选择在家,将公司交给战衍打理,就是因为迅速理清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免得再因为心理上的压力而产生什么问题。
顾宜修现在,对生活的每一天,态度都是很认真的。
而宁锐,他明明是可以控制自己的,却这样轻而易举地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并不像战薇那样,无法控制自己而自杀。
所以顾宜修并不同情他。
许嘉容点点头,搂着他的腰,“生活那么好。”
“是呢,生活那么好。”顾宜修温柔地说。
第二天,许嘉容问过张涛,张涛说宁锐已经转到国外的医院去了,不过是秘密去的,连宁家都没有几个人知道,只是情况依旧不好。
高秘书的手段很不错,雷厉风行地替他转了院,同时完全封锁了消息,正好最近宁锐在放自己的假,许多人只以为他去国外度假了,倒也不会太多想什么。
许嘉容叹了口气,没有再问。
因为她的心情到底受了些影响,顾宜修没有再追着她问求婚的事儿,到了周末,叫上战衍一块儿去了许嘉容家吃饭。
“你觉得我这样穿合适吗?”战衍紧张地站在顾宜修家的镜子前,左右看着问他。
顾宜修最近心情也不好,他嗤笑一声,“怎么,难道你还要再去定做一身造型不成?战大总裁,你当走红毯呢。”
战衍确实穿得太隆重了一些,衬衫领带黑色西装,贴身的西装剪裁很流畅,十分适合他的身材,将他的宽肩窄腰长腿的线条完全凸显了出来,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儿配上这样的正装,再加上一件半长的毛呢风衣外套,真是可以去走红毯了。
“第一次去,总要注意一些的。”战衍才不理他。
顾宜修眼角瞥向放在门口那里的大包小包,“你这买的东西是不是太多了点。”
即便是第一次上门,人家准备个四样八样的礼物也很正常,战衍带的这些,一个人根本没法拎得下啊,刚才还是顾宜修和魏立夏帮着他拎上来的。
战衍哼了一声,“你买的那些准备了多久了?”有几样明显是国外买的,不说价格了,要买到都不太容易。
顾宜修得意洋洋,“不久不久,也就一两个月吧。”
瘫在沙发上的魏立夏一点都不想理他们。
最近的魏立夏真是惨到满脸辛酸泪,因为新企划开始了,公司正是超级忙的时候,本来三家公司规模也不大,员工加起来包括临时工都不过百的,所以真要忙起来,他也是一个人被当成好几个人在用。
然后,大boss战衍最近心里头老婆孩子变成了第一位,以往一直认真尽责加班时间超过所有员工的CEO,坚持要准时上下班了,于是,魏立夏只能被拉来加班帮忙。
魏立夏几乎要哭了,不行不能这样,这已经不是单身狗不单身狗的问题了,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累到英年早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