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众人顿时从紧张的氛围内解放出来,纷纷笑出声。
白玉堂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一面觉得这小厨子敢半开玩笑挑衅他,有些胆量,偏偏还恰到好处没有惹恼了他,很懂分寸。是在是个很有趣的小厨子,比他之前认为的更有趣。
而赵寒烟之所以此刻不怕狂傲的白玉堂,是因她早就知道白玉堂虽然行事阴狠毒辣,但却是心有侠义之人,他毒辣的对象从来都是坏人,所以像她这种‘无辜者’白玉堂最多就是吓一吓,不会真动手。
几人移步至开封府,白玉堂和蒋平则稍在侧堂等候。展昭和赵寒烟等人则要先去面见包拯,刚巧这时候公孙策已经验尸完毕,和他们汇合,一同去了。
包拯正皱眉沉思,见公孙策等人进来,便立刻询问案情如何。
“死者窒息而亡,颈上有两道勒痕,一道较深在喉结下,为致命伤;一道在喉结上,乃是悬梁所致。而其身上的鞭痕则为生前所致。
学生看了展护卫带回来的证词,当晚状元楼住客众多,却皆没人闻其惨叫之声,便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死者被凶手堵住了口,叫不出来;二是死者中了凶手的迷药,处在昏迷之中,故而叫不出声。
学生随后就查验了赵小兄弟让人送来的茶水,不管是茶壶内还是茶碗里的水都混有大量迷药。用筷子沾了些许试在狗身上,当即倒地不醒。”
包拯点了点头,他在听公孙策讲述的同时,也在翻阅展昭呈送上来的案卷,大概了解了案情经过。包拯很是忧心凶手化名‘欧二春’一事。
“若两桩案子真有关联,必蹊跷异常,复杂至极。”包拯眉宇间浮其一团难解的乱麻。
展昭继续和包拯回禀白玉堂一事,讲明他在陈州也曾见过和冯志新同样的尸体,并告知就是陈州知府郑宏。
包拯愣了下,“我也是才得知郑宏身亡,乃是刑部侍郎晏殊大人才刚刚告知,没想到这案子还牵扯到了陈州知府,且郑宏的死还牵扯着一件案子。”
“什么案子?”赵寒烟好奇问。
“这陈州知府郑宏曾有一位双胞胎弟弟,早年前不知所踪。三天前陈州司狱司揭发郑宏为假,查察之后,确定此人正是郑宏失踪多年的弟弟郑图,而今郑图本人正在押往京城的途中。”包拯简单陈述道,“当年叔嫂私通,郑图动了真情,负气之下离家出走,但多年未曾忘记郑宏之妻于氏,他于一年前归来和于氏重修旧好,继续私通。七天前,二人发现郑宏吊死在郑家别苑之中,便顺势作计将郑宏掩埋,欲以郑图代其兄长身份生活下去。”
“好一出李代桃僵。”展昭叹毕,便应包拯要求简单介绍起了白玉堂,讲了些他江湖上的作为,又说了说他的性情,“是个潇洒儒流,文武双全,能在江湖上混到而今的名声,自然是干了不少侠义之事,但性子有时过于随意率直,且出手阴狠。”
包拯应承,“听他锄强扶弱,种种侠义之举,倒是个本性不错的少年,便是轻狂了些,谁年少不如此。”
包拯随后见了白玉堂和蒋平,听白玉堂讲述他发现郑宏尸体经过。原是为了帮人夺回宝贝用于济贫,不巧深夜撞见这一幕。包拯接着还得知这郑宏平日里不仅鱼肉百姓,竟还贪墨了朝廷月前拨去的赈灾银两。
“陈州而今已有易子而食的惨像,他郑宏却整日却是躲在别苑之中和姬妾饮酒作乐,歌舞升平,全然不问百姓疾苦。”白玉堂声声叱责,痛恨至极,“我那天拿钱之时,本想顺便一刀将其了断,未料到竟有人先我一步,我就只有拍手称快的份儿了。”
赵寒烟请白玉堂细致讲一下当时郑宏尸体的情况。
“当时郑宏的尸体就挂在梁上,与今天的冯志新一般,身子被打得稀巴烂,要比冯志新狠多了。至于其它的我没有赵小兄弟那么细致,看不出来。”白玉堂简单解释完,又问包拯要不要以盗窃罪抓他。
“陈州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白玉堂侠盗救弱,倒在可理解。”包拯道:“此事我自会回禀上方,免除白兄弟的罪责。”
白玉堂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反正包拯就是抓,也抓不住他,不抓更好,省了麻烦。从三思堂出来之后,白玉堂就直奔厨房找赵寒烟。见真有人拎了条又肥又大的红鲤鱼来,高兴不已,叹赵寒烟说话算话。
市面上肥些的鲤鱼已经叫上价了,肥红鲤鱼属稀罕物,会贵上三倍。
春来跑了几条街才买最肥的一条,足有两斤半。买的时候忍不住就连连直叹白五爷会吃,一条鱼就能把他折腾的两条腿快跑断了。
红鲤鱼生长缓慢,腥味轻,肉质紧实,在烹饪口感上比普通的鲤鱼更为突出。
赵寒烟把收拾干净的鲤鱼加盐葱姜酒等普通的佐料腌制后,取了一颗南边运来的酸橘挤汁进去,果子里的酸汁会很好的去掉鲤鱼的腥气,并且增强肉质的紧实感。
等待鲤鱼入味的功夫,秀珠牵着兰儿过来了。赵寒烟洗完手,就笑带着兰儿去捉蝴蝶。
白玉堂因怕打扰赵寒烟做饭,自觉地在东墙侧安静等待,转眼见她们人都走了,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略觉尴尬。原来烤鱼还需提前腌这么久,他以为等一会儿就能吃了。那现在他干什么去?白玉堂负手踱步。
赵虎到厨房的时候,不见其他人,只瞧白玉堂顶着一张冠绝天下的脸,穿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在厨房内徘徊,恍若谪仙般。这让赵虎恍然以为自己进得不是摆着锅碗瓢盆满是人间烟火气的厨房,而是什么仙家圣地。
“呃……那个……小厨子人呢?”赵虎有点不想和白玉堂对话,觉得他不好相处,奈何他想逃走的时候对方发现了他。
“去捕蝴蝶了,你找寒弟有事?”白玉堂的说话态度很随和,竟完全没有赵虎想象中的那般凌厉。
赵虎还是有点紧张,“对,他上次让我查的人我查到了,一月前在陈州全部被杀,我正想问他怎么回事。”
“陈州?钱家?”白玉堂问。
赵虎愣,“我刚刚好像没说那家人姓钱,你怎么知道?”
“全家被灭口的事可不多,出了一个,自然会在当地疯传。更何况钱树一家在陈州茂县颇有名气,家有千亩良田,以‘乐善好施’而闻名乡里,可是百姓人人口称‘钱大善人’。”白玉堂讲述的时候语气嘲讽,表情更是不屑,显然他并不认为钱树是好人。
“那钱树一家到底因何而亡?”略低沉的声音从夹道方向传来。
白玉堂闻声皱了下眉,回头见是赵寒烟,目光轻扫,又打量了她一番。
赵寒烟一边把腌好的鱼挂起来沥水,一边问白玉堂:“莫非我身上沾脏东西?”
白玉堂摇头,随即收回目光,继续说正事,“钱家四口是上月初八夜里身亡,下人们一早睡醒了才发现,随后就报了官。当地官府办的案子,具体怎么个死法是谁杀的不得而知。不过听传言说是仇杀,死状很惨,人被捅得稀烂。对了,他家还有个小女儿,出事之后不知所踪,不过大家都猜测八成也死了,就是不知道尸体被凶手丢到了什么地方罢了。”
赵寒烟立刻和赵虎核实了钱树一家五口的姓名,果然跟兰儿提供的名字一致。
原来兰儿的家在陈州茂县,却不知她是怎么逃到京城来。不过可真巧了,这案子也在陈州。
赵虎尚有案子要跑腿,这就要告辞。
“等等,”赵寒烟叫住赵虎,“钱树的妻子是郑氏。”
“对啊。”赵虎不解地应承。
白玉堂快速反应过来,替赵寒烟说了后话,“陈州知府也姓郑。”
第21章
赵虎第一反应俩人只是刚巧姓郑而已, 就如在大街上偶然相遇的俩人,彼此一问刚好姓李一般。但转念想既然郑宏和钱树一家都死了, 指不定两家真有什么联系,比如就因得罪了同一个仇家, 所以才惹来杀身之祸。
此事万不敢耽搁,赵虎随即就呈报给包拯,包拯亦觉得此处极有可能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便派赵虎和张龙一同快马加鞭前往陈州调查。而按照时间推算, 郑宏的弟弟郑图也该快押送到京了。包拯又派人去催, 着命押送人等进东京城后, 立刻将人送至开封府受审。
此时小厨房这边倒是闲暇下来。
白玉堂正蹲在兰儿面前, 拿着草叶编织的蚂蚱逗弄她。他听说兰儿的身世之后,本是想骗兰儿说话, 但几番逗弄之下, 却发现这小女孩除了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外,连笑都不笑一下, 更别提哼一声了。
赵寒烟正把洗干净的白菜叶擦干,包裹在红鲤鱼身上, 再用结实的草绳系好,才放进烤炉里,取松木屑慢火烘烤。松木在燃烧的时候,会散发出淡淡地好闻的松香。炎夏的午后,每个人都外热内燥,白玉堂也不例外, 他颇觉得自己跟那条放进烤炉里的红鲤鱼差不多。而这会儿屡屡飘出的松香味,却有凝神静气之效,心静下来了,身体自然也觉得没那么热了。
白玉堂见兰儿长久不和自己说话,闲来无事就问一嘴赵寒烟,“这烤鱼时用松木,可有什么讲究?”
“松香有祛风燥湿,排脓拔毒的药效,夏日吃烤物很容易内燥上火。我用松木烤鱼,多少能解点。”赵寒烟解释道。
“你这做饭的可比我吃饭的更讲究了,有意思。”
“这是自然,若没有做饭讲究的,你吃饭的如何能讲究上,不然你这会儿吃得到么?”赵寒烟含笑反问。
白玉堂点点头,“有道理。”
赵寒烟见白玉堂还在逗兰儿,本想问他怎么如此闲,这么长时间都耗在厨房?可转眼瞧兰儿虽然有点惧怕白玉堂,但眼珠子却直勾勾得盯着白玉堂手里的那个草编蚂蚱,可见这小丫头其实很想玩的,只是惧生。想想这孩子平常也没什么人一起玩,这会儿有个人逗她也是好的,再者白玉堂是男子,逗起孩子来跟她和秀珠还不太一样,来点不同的尝试也不错。
赵寒烟打心底里很想让兰儿恢复语言能力。反正这孩子目前看来没什么抵触情绪,指不定白玉堂真有魅力能让她说话,总归不能说也不会损失什么。
赵寒烟遂不管他二人,抓了一把孜然,放在热锅内烘熟,再用石臼捣碎。新鲜烘制而成的孜然香味特别浓烈,想像一下这种特有滋味的孜然末若撒在刚出炉还滋滋发响的烤鱼上,会散发出何等喷香的美味。赵寒烟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不过还要等,就继续烘了些熟芝麻出来。
负责烧火的来旺时不时地开炉查看里面的烤鱼情况,出去采办的春来兄弟这时候也回来了,每人手里拎了三条用柳条串在一起肥鲤鱼。兄弟俩人从后门进来的时候本是有说有笑,但当他们兄弟无意间扫见梧桐树下雪白身影的时候,同时噤声了,彼此谨慎地看了一眼后,就同时默默看向赵寒烟。
俩人不愧是兄弟,眼神同步,表达的意思也一样:白玉堂人怎么还在,没走?
来旺确认炉子里的鱼的火候后,就起身对春去春来兄弟眨眨眼,指了下自己跟前炉子,意在回答:就是没走,在这等炉子里的鱼呢。
春来春去兄弟悄悄扯嘴笑,冒出的心声都差不多一样:哟,这还一直‘护食’地在炉子边守着等吃,可怜蒋平兄弟见完包大人早早就被白玉堂打发回客栈里了。竟这么爱吃鱼,哪是鼠,分明是猫啊!
赵寒烟听到他们兄弟心声,忍不住浅笑两声,觉得还挺有道理。一会儿可要拿这话逗逗白玉堂。
白玉堂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已经成了小厨房众人讨论的核心,他依旧耐心不减地尝试和兰儿聊天,仍旧无果后,他干脆把草编的蚂蚱给了兰儿。兰儿是小孩子,很喜欢这东西,得到草蚂蚱那一刻笑起来了。
白玉堂笑着对兰儿道:“我还会编别的,你喜不喜欢蝴蝶?”
兰儿抿着嘴角看着白玉堂,眼神还是怯生生的,却没有之前那么怕了。她似在心里做了很久的挣扎后,才忍不住诱惑地对白玉堂点了点头。
白玉堂抓起地上早准备一堆草,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瞧他一身白衣就知是个极爱干净之人,此刻也不觉脏了,一双白玉般的手在草叶上来回移动,很认真编弄。没多久一只展翅飞翔的绿蝴蝶就弄好了,白玉堂还特意挑了两根细草插在前头,做护蝴蝶的触角,让草蝴蝶看起来更加逼真了。
兰儿高兴地直拍手,随即就伸手去跟白玉堂讨蝴蝶。
白玉堂立刻把手举高,“这可是你白大哥辛辛苦苦编出来的,想拿走也成,好歹说声谢谢呢?”
兰儿扬头看着自己喜欢的蝴蝶,努力张了张嘴,咿咿啊啊,有音从嗓子里不清不楚地冒出来,脸都憋红了,却还是说不成一个完整字音。
“兰儿已经很厉害了,给你。”白玉堂笑着把手里的草蝴蝶给了兰儿。
兰儿拿到蝴蝶后很开心,蹦了两下,也敢跟白玉堂亲近了。这一近要紧了,她发现这位大哥哥长得很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不,是第二好看。第一好看的是她会做非常好吃的东西的赵哥哥。兰儿开心地拉住白玉堂的手,给他指了指赵寒烟。
白玉堂不太明白地问兰儿:“何意?”
兰儿什么也说不出来,就翘着两个嘴角笑。
白玉堂理解不了孩子的心思,只能选择跟着笑,随后他再朝赵寒烟那边瞧去,只看到一个忙碌的身影。
赵寒烟正弯腰和来旺一起检查烤炉内的鱼火候如何。白玉堂随后就见她把烤鱼取了出来,淡淡地鱼香味很快就弥漫到他们这边来,白玉堂暗暗多吸了两口,还以为是鱼好了,就牵着兰儿的手,打算过来吃鱼。等走进了,才发现赵寒烟只是把鱼表面烤干糊了的白菜叶剥掉,白菜的味道比较温和,烤制时,白菜里的汁水会沁入鱼表面,刚好可以除掉鱼皮浓重的腥气,因为菜味淡,还会恰到好处地不侵染到鱼肉鲜美。因为白菜叶包裹关系,烤时鱼身所散发的鱼香味被大部分保留在内,所以在白菜叶剥掉刹那,诱人的鲜香就像闪电一样瞬间释放出来,非常浓郁,让人闻之腹生激烈的饿感。
剥掉白菜的鱼身非常完好,看着鲜嫩,但表面还水分十分足,一点没有被烤过的样子。白玉堂正奇怪这烤鱼也太嫩了些,随即就见赵寒烟用铁钩又把鱼头勾住,再次放进了炉子内。
原来刚刚那只是烤鱼中的一步,并没有烤完。
白玉堂稍加思考,就明白了赵寒烟刚刚用白菜叶包裹鱼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鱼在还没有完全烤熟的状态下外皮先糊了。烤制半熟后,再剥了菜叶,进行第二遍烤制,便可以避免掉内生外糊的情形了。
这做饭感觉跟行军打仗差不多了,一道恰到好处的菜,除了掌握火候,咸淡等‘天时地利人和’的要点之外,还要讲究方法和技巧,才能最后完美的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