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阴微微吃惊,“是要我去和亲么?”
“人家点名要的是你,我想替也替不了啊。”天机佯装无奈道:“不嫁也是可以的,不过若又打起仗来……”
太阴皱眉,“是哪一位魔神?”
天机,“……”
你到底是误会了什么啊。
“不是魔神?”见天机这个反应,太阴一下子睁大眼,难以置信道:“难道是要我嫁给羌无吗?他可是和羲上同一辈的。”
天机闻言表情不由有些复杂,“你是说……你觉得他有些老……是么?”
太阴沉思了一下,“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没有见过他,万一他心理年龄很年轻呢?”
天机忍不住问道:“那你觉得羲上老么?”
太阴沉默了一下,耿直道:“他皮相虽是年轻的,但操心的事情太多,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一个老父亲的形象。”
天机忍不住笑出声,“你说的对!他现在就在操心你的婚事呢。”
“对我来说,嫁与不嫁,也没什么大的区别,最多不过是一个人住变成两个人而已。”她表情很淡,目光重新落回下界,“如果局势真的需要和亲,那我嫁就是了。”
“就这么同意了?”天机不敢相信。
她似乎看得很开,无所谓道:“成了亲,也不过是换一个地方接着修行而已。”
天机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她把苏幕忘得太彻底了。
她这一点头,天机当下就去回了羲上,羲上提笔回了信,让信鸟送回了永夜之地。
三日后,信鸟归来,带来了礼单。
云雾升腾的善见城开始热闹起来了。
太阴的神殿一天到晚不知道要被人踩过多少次,羲上也被缠的没法,只好将那个礼单打开,满足众人好奇心——那礼单太长,卷轴摊开能从神殿拉到扶桑树下面。
而且送的全是六界难觅的稀罕物。
就连太阴这么一个不怎么对这场婚事上心的主人公都不免动容起来。
羲上也很诧异,不过他在反思是不是回信的时候为难的不够狠,他要的东西全在上面,按理都是寻不到踪迹的,怎么会被他搜集的这么快。
婚期最终定在了三月后。
神历五月初五,两界都是吉日。
两月之后的某一日,天机见她还是什么也不上心的懒散性子,忍不住扯着她下了善见城。
“去哪儿?”白昼之光在渐渐消失,太阴站在昼夜交接的边境处,问身边的天机。
天机挥手施了个小术法将二人神族气息掩去,再换成一副普通的魔人装扮,答道:“自然是要去帮你掌掌眼看看你那未来的夫君怎么样,顺便再准备些成亲要用的东西。”
太阴皱眉道:“永夜之地会有成亲要用的东西?”
天机笑了一声,“不知道了吧?无回城和子时街重新相连了,繁华盛况比曾经有过之而无不及。”
太阴哦了一声,点头,“那就去随意看看吧,听说子时街卖什么的都有。”
从边境处进去便是夜晚的领域,她们穿过了一片幽暗美丽的森林。
过了森林再往深处走会经历一段迷雾,过了迷雾就能看见子时街,而子时街的尽头就是永夜之都无回城。
她们明明知道路该怎么走,但迷雾深处还是迷了路,绕着几棵巨木和花丛团团转的时候,一只通体黑亮的乌唤鸟朝她们叫了一声,将她们带出了困局。
站在森林边缘往夜色深处看——远处的物景就像是黑暗中的一颗颗夜明珠。
和人间的繁华都城很像,但这里的一切也许是浸染了夜色的关系,看起来如同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浮华之气——盛世之相也不过如此。
那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璀璨无比的长街,蔓延千万里,布满了灯和烟火。尽头华丽肃穆的城墙高高耸立,红色灯笼挂满了城檐。
“是在过节么?”太阴问。
天机答道:“看着像,不过永夜的腹地一直都很繁华热闹,再说原来那座无回城已毁,咱们现在看到的是羌无重新建起来的一座新城,应该会有很多居民吧。”
“瞧着确实比善见城热闹,去看看能不能挑到好东西。”太阴从森林边缘踏出,朝着灯火聚集的地方而去。
天机忍不住掂了掂自己带的钱,很快也跟上去了。
她们从来没有逛过这么奇怪的街道,这里的商铺店肆有的拔地而起,数层楼那么高,有的只有膝盖高低,店门只有巴掌大小,不过这样的店多半都是拇指大的精灵们开的。
街上的人很多,摩肩接踵。
太阴忽然看见了一家店铺,瞧着不大,店门却风雅精致,顶上挂着一个极不显眼的古老招牌——奇巧阁。
她是被一副闪闪发光的头面吸引过去的。
进来后才发现这家店并不如外面看到的那么小,它很大,而且似乎已经有了一定时间的历史沉淀。
太阴在那副头面前站了好半天,最终忍不住叹息,好看是好看,不过不适宜成亲的时候戴。
正要走,她的余光便瞥见柜台处背对着她站了一个人,一个身姿颀长的男客人。
这位客人有点奇怪,他心不在焉的翻看着老板给他描好的凤冠式样,翻完后,说了一句,“最后一款不是刚出的吗?为什么不接受定制了?”
老板叹息,“材料不足,差一株东海的血珊瑚。”他手边放着一根还未完工的镂空云形银步摇,正在做最后的收尾,“东海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血珊瑚了,所以这一款暂时不接受定制,您要不看看其他的款?”
太阴没见过别人亲手做首饰,有些稀奇,正要上去看,身后有人气喘吁吁的追上来拍了拍她的肩,“钱都在我这,你瞎跑什么,我找了你大半天。”
“这个大师做的东西都很不错,我们就在这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买的吧。”太阴低声道。
声音虽小,但还是被柜台上的两人听到了。
那男客人背对着她,正要合书的动作一顿,片刻,又把手里绘着凤冠的图案样本重新翻开了。
老板没留意他的动作,只是心情大好的对新来的客人道:“在下祖上十六代都是打造首饰的,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师,但做这三界的生意,却也没让客人失望过。”说罢又问了一句,“姑娘要看点什么?”
身后的天机一边环顾周围一边笑道:“我这位妹妹再过段时间就要成亲了,所以我带她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首饰,凤冠霞帔都得准备。”
老板乐了,“哟,今儿真是巧了。”他放下手边的活计,抬头看了她一眼,“这位公子也是要成亲了在帮未婚妻看凤冠,图样都在他那里,你们自己先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太阴点点头看过去,发现那位客人微微侧身,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她于是礼貌的凑了上去,跟着一起看。
不知道是不是被柜台上的烛火晃花了眼,她看了一会儿便开始揉眼睛,看图样的时候脖子不由自主的往前。
一只修长莹白的手将图样推过来,“你看吧。”
太阴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到了一张被烛火映照的十分惑人的脸,他表情冷清,像夜里飘散的雾。
她忍不住问他,“凤冠霞帔不是应该女方来看的吗?”
男子垂下眼帘,表情似乎多了伤痕,“她去世了。”
一旁的天机和老板都愣住了。
太阴也愣住了。
偏偏天机还毫无眼力的震惊道:“冥婚?”默了默,遗憾般的叹气,“怎么会去世呢?”
男子的目光落在烛火上,“难产。”
☆、最后的玻璃碴子
这下就连天机也问不下去了。
话题过于沉重, 太阴忍不住指着老板手中刚刚完工的银步摇移开话题道:“我瞧着这个样式倒很脱俗, 不知道有没有配套的头面?”
老板尴尬道:“这批在做的所有首饰都已经被这位公子提前订下来了……”
太阴不死心, 又指着柜子上那些大小不一的锦盒,道:“那把这些成品给我看看吧。”
老板咳了一声道:“那些也都是客人定做好的, 只差人来取了。我们店里都是客人先选式样, 我们再现做,因为每个款式都只做一次……”
天机不由啧啧称赞, “难怪生意这么好, 原来做的是独一无二的生意。”
老板干笑了两声,“不如两位先选选凤冠的图样,这些都是我刚描画的, 全是最时新的花样, 今天选好了,三日后就能来取。”
太阴点点头,心不在焉的翻起了图册,天机也跟着她一块选。
身旁那个人就那么一直站着,静静的,不发一言。
他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桌面, 太阴觉得有视线落到自己的脸上,她有种自己正被人凝视的错觉。
这感觉扰的她心神不宁, 好似心里堵着一块巨石般喘不过气。
手指一页页翻着图册,因为没怎么细看,很快就翻到了底。
她被最后一页画着的图样吸引了——是个类似花环模样的款式,但比花环要高。没有其余凤冠的厚重之感, 它看起来轻盈,自然,又有点随性。
花环下并不是下坠的流苏,而是蓬起的细密花枝,半垂半蓬的遮住上半张脸。
“就这款吧。”她把图册递给老板。
老板面露难色,再次诉说了一下缺少材料的原委。
天机忽然拍脑门道:“东海血珊瑚,我们有啊!”
太阴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她,“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有东海血珊瑚。”
天机笑的意味深长,“因为你不如我过目不忘——我可记得你那未来的夫君给你的礼单里就有四株东海血珊瑚。”
太阴,“……”
不过这材料的问题解决了,那老板看起来却依旧一副为难的模样,“姑娘手中有血珊瑚这可着实令人欣慰,不过这一款,也是这位公子先挑中的……”
这一下,太阴和天机的面色都不是那么好看了。
老板看了看这二人,又将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年轻男子。
男子眼也不抬的合上图册,面上瞧不出半点不愉的情绪,淡淡道:“让给她们了。”
老板眉开眼笑的在那最后一页上打上勾,“得嘞。”
天机付了订金,两人又在店中订了两副头面,几个簪花和步摇,钱袋迅速的瘪了下去。
回神时,那个男客人已经不在了。
太阴还在店里转悠,天机却想起什么似的对她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上去一趟把血珊瑚拿下来,三天后直接取货,也不用再浪费时间。”
她一想觉得有道理,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你在这里等我,我上去拿吧。”
“别别别……”天机神色一抖,“你这路痴的程度,一个人出去指不定到成亲那天都找不回来。”
太阴,“……”
天机把剩余不多的钱递给她,“在这等我,我顺便再拿些钱下来,所有东西今天能置办的就都置办了吧。”
说罢便弹弹衣袍上的灰尘出去了。
太阴在这奇巧阁里呆了大半天,最初瞧那老板拿个锤子敲敲打打做首饰时还觉新鲜有趣,后面便觉得有些无聊了。
她走出店门,去看街上的夜景。
子时街灯火通明,太过耀眼繁华,她靠在门上总觉得这里就像是个虚幻的世界一样。
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之前在奇巧阁的客人还没走,他就坐在对面二层的茶楼里,表情冷淡神色莫测的俯瞰着这条街。
对上她如同打量陌生人一般的视线,他好似被什么东西刺到,瞧她的目光愈发无常起来。
太阴也没来由心慌了一下,当下目光游移到别处,却看到了几家脂粉铺和成衣店。
回头看了看,她确定自己记住了招牌也记住了这里的路标特征,这才对老板道:“老板,如果我那位姐姐来找我,你就说我去了附近的成衣店,让她在这等等我。”
那老板痛快的应了。
太阴这才出了奇巧阁。
穿过一个岔路口走到转角处时,她看着迎面而来的人影有些发懵了。
这人不是刚刚还在茶楼里么?
她略微不自然的打着招呼,“公子又来帮先夫人看胭脂?”
这可真够体贴的,人都去世了该办的东西还是一样也不落的置办,这姑娘若是还活着,应该也算是这世上最幸福之人了。
那男子看着她,眉间神色情绪不显,忽然轻轻说了一句,“她的名字叫叶柠。”
太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心想难道是自己称呼的不对,犹豫了一下改口道:“公子是来给叶姑娘看胭脂的?”
男子默不作声的凝视着她半点反应也无的脸,面色终于一点点沉了下来。
太阴刚转过头去看脂粉铺里的几个正在试胭脂的美人,扭头就见一道阴影罩了下来。
她被眼前的人一下子抵在了墙上,一个重重的吻压了上来。
这感觉太过熟悉,太阴一下子愣在那里,牙关一松便感觉他的舌尖侵入进来,卷着她的舌纠缠起来。
明明侵犯的是他,却怎么感觉他的动作就像一只困兽一样在挣扎什么。
她才是被强迫的那一位好么?
这人来人往的街上可真叫她羞愤难当,虽说神不能随意动手,但也万万没有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玷污的道理。
一掌狠狠拍出去,对方却借力化解,转而抓住她的手按在她头顶的墙上。
他从她唇间移开,微微喘-息,清冷无欲的眸子里染了些潋滟的好颜色,眼神却是凉的,“你就忘的这么彻底,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