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他是在自言自语,但听到最后这一句,夏柯才反应过来苏无音是在和她说话,但她并没多想,只是为难道:“沐守郡虽然很乱,不过我师父死前却是交代了的,让我来这里找一个叫天启录的东西。”
苏无音目光微闪,笑了,“天启录,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夏柯愣了一愣,摇摇头。
苏无音敛起笑容,表情忽然有些深不可测,“你师父是谁?”
夏柯十分坦白,“他叫舒洄。”
苏无音的神色似乎有些变化,却也不过是瞬间的功夫,继而便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夏柯注意到他的身子有些僵,反应过来什么,问道:“难道你知道天启录吗?”
苏无音似乎也很坦白,“听说过。”
夏柯道:“那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苏无音的目光落在远处,“据说是一位神明写的书卷,上面记载了很久以前关于善见城和无回城之间的一些事情。而最后一页,有他的预言。”
想起之前的所见,夏柯皱眉道:“这世上真的存在过善见城吗?”
苏无音沉默一笑,“传说里,善见城是神灵的故乡,有没有存在过,谁知道呢?”
这下夏柯也不再说话。
良久,她忽然说了一句,“但是我见过无回城。你相信吗?”
苏无音闻言似乎有些惊讶,俊雅清秀的眉皱在一处,看起来十分困惑不解。
“你在哪里见到的?”
夏柯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我真的在赤月之夜的晚上见到了,就在三千丈以上的夜空上。”沉默了一下,她似乎双手有些发颤,“我、我……还见到了一个人。”
苏无音轻轻垂下眼睫,不动声色的遮住了眼底那一片深谙漫无边迹的黑潮,“什么人?”
夏柯的声音似乎也抖了起来,双手发颤的更加厉害,“他们叫他苏皇大人。”
苏无音静坐了片刻,缓缓走过去伸手按住了她颤抖的手,目光很温柔,“你看起来很害怕。”
不知为什么,夏柯并没有挣开他的手,仿佛陷入了一场噩梦里,只睁大眼睛自顾自说着,“你没有看到,所以不了解,他们是一群怎样可怕残忍的人……”
“是么?”苏无音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唇角有嘲讽的弧度一闪而逝,话语里也多了股说不出的味道,“既然残忍,为什么你还能活着出来。”
夏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着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说这些,似乎此刻他是她唯一可以发泄恐惧的救命稻草,就连小灰也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个苏皇大人救了我,他救了我两次,我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帮我……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默了默,眼神有些颓然,“我总有种感觉,他把我当成某个猎物了。”
旁边忽然响起一声嗤笑。
是苏无音。
他的语气依旧很平静,唇角的笑意却有些意味深长,“你不用害怕,他不会对你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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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泽
夏柯松开了他的手,有些惊疑不定,“你怎么知道?”
苏无音道:“你刚来凡世,尚且还是无名之辈,连钱都不够自己花的。他盯上你的话,图什么呢?”默了默,似是想起什么般,失笑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图色。”
夏柯一愣,随即想到那个打伤她的妖艳妩媚的红衣女子,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这倒不会。”
苏无音有些好奇的眯起眼,“为什么不会,夏姑娘对自己的容貌如此没有自信么?”
夏柯叹气道:“那位苏皇大人长什么样我是不清楚,不过他的身边,不论男女,清一色全是倾国倾城的美人,我连个末位都排不上的。”
苏无音闻言似乎思索了一下,末了却是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夏柯叹了口气,但和苏无音聊过之后,心里倒也没有那么恐慌了,当下话锋一转,“苏公子,我恐怕还要在这里耽搁两天,如果你急的话,可以先……”
苏无音打断了她的话,“星水云庭是整个沐守郡最安全的地方,我并不担心。”
言外之意是要等她一起过去——夏柯有些意外。
她早已趁着他之前握住她手的时候帮他探了探脉——脉搏不仅正常,就连元灵也完全恢复了。当下在心中感慨,虽然帮他渡灵的时候摔伤了,不过倒也值了。
之后的几天,根据苏无音的提议,她和苏无音换了房间,苏无音倒也没再追究她梦游的真假,只每天很上心的帮她煎药。
而她在床上躺了两天,精神也恢复了不少,就连元灵也都调息回来了,夏柯第一次觉得凡世大夫的医术比她师父还厉害。
是夜,还有两刻便到四更了。
她已经熟睡了,却被窗外呼啸的风中带过来一声虚弱的求救声给惊醒,“救命……救救我……”
是个女人。
夏柯刚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当听到第二声时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坐了起来,然后披衣下地。听到那声音越来越急切,她没有犹豫便从窗户的位置跳了下去。
夜色中她看到了那个求救的女人,她发色枯槁,衣着却很年轻。而她此刻所处的位置正是他们之前走出子时街时的十字路口。
只见她正踉踉跄跄的往沐守郡中心的方向跑,似乎正在被人追,而她整个人却像喝醉酒般摇摇晃晃。
她想上前问问她怎么了,却见那女子忽然鬼魅一般闪进一个小胡同里。
夏柯心里一紧,她睡眠一向很浅,若这个女人是从别的地方一路跑过来她肯定早就听到她的呼救了。现在这情景,只有一个解释,她是忽然出现的。
她从子时街来。
想到这里,她御风飞速赶到那个小胡同外,却见那个小胡同的地面上有一条长长的被人用重物拖过的痕迹,夹杂着斑驳的血迹,路边还掉了一个玉牌。
捡起来看到上面的字时,她一下子愣住了——云梦泽。
她还记得小絮曾经对她说过,沐守郡失踪过一批云梦泽的修道者,到现在连尸首都不曾找到。
她看着地上长长的拖痕,回忆了一下刚刚那个女子闪进这条胡同里的动作,并不协调。就像……就像是被人忽然拖进去的。
刚刚在这里难道还藏了个人?
云梦泽的那群修道者应该并没死吧?或许只是被困在某个地方了……想到这里她再不敢耽搁,延着那拖出来的痕迹便小心翼翼的跟进了胡同深处。她的速度不敢放的太快,借着夜色很好的掩护了自己,但想来那人拖一个人速度肯定也快不到哪里去。
“唰唰唰…”从进了胡同之后,前方的黑暗里就一直传来这种重物被拖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一路上都没有间断。
但诡异的却是她追了很久都没有听到那女子再发出一声呼救或者什么声音。
她正觉得奇怪,便感觉那重物摩擦地面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
然而眼前的胡同纵横交错,黑漆漆一片,却像是走不到头了一样。
她忽然生了退意,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针对她设下的陷阱。
正要转身往回走时,却听见那重物摩擦地面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像是在前方拐了个弯?她松了口气,再次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跟了不知有多久,一路上七扭八拐走过了无数条小巷,甚至于她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原路返回时,前方的巷子尽头似乎终于看见了些黯淡的红灯笼发出的烛光。
不多久便有打更的梆子声传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四更了。
远远的,借着远处的灯火,她看到自己要找的那个女人就躺在地上,地面上长长的被拖出来的痕迹戛然而止,终于到了尽头。
她不敢轻举妄动,云梦泽应该还有其他人也散落在这个迷宫一样的黑暗巷子里吧?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并没什么异动,于是小心翼翼的上前去看那女子的状况。
将将上前,待看清了眼前的物景,她一把捂住自己的嘴,险些尖叫出来——那女子已经死了,而且脖子被人生生扭断,以一种极不协调的角度垂在脖子旁边,正静静“看”着她。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自觉加重了许多,心里像有大石压着一般喘不过气——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恶心。
“别回头,也别跟了。”
忽然,她感觉一个男人站在了她的身后,俯下身,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这一句。
一片黑暗中,她浑身瞬间冰冷僵硬,整个人如同被五步蛇咬了一般,不敢动弹。
就这么僵僵站着,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听话。衣服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冷汗打湿,她第一次诧异时间过得这样慢。
许久许久,久到她甚至都怀疑这一切都是梦魇的时候,她终于听见重物摩擦地面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与此同时,身后有个冰凉的手慢慢触到她的肩膀,忽然轻轻推了她一下。
她没有防范,一下子从那个小巷子里被推了出来。
然而……出来的那一瞬间,她再猛的回头去看,哪还有什么巷子,分明只有几家早已破败的酒肆。
“难道……难道我刚刚所在的那个迷宫一样的胡同,是……我刚刚是进了子时街吗?”
一切好像又变回了那条熟悉的路,她不记得是怎么走回去的。
只记得那个萦绕在她耳边冷冰冰的男音。
不知道为什么,这声音她虽没听过,语气却总觉得异常的熟悉。
脑子里忽然浮起一个熟悉的脸。
这个猜测几乎让她下意识的冲回客栈,一下子来到苏无音的房门前。
叩叩叩——“苏公子,你在吗?”
房里并没有烛火亮起来,但她听见了有人下床还有走动的脚步声,心里顿时放松下来。
“咯吱——”一声房门被打开。
黎明前的黑夜里,她看见苏无音披了一件素衣,睡意朦胧的靠在门边,低垂着眼望她,“刚过四更,夏姑娘一向起这么早么?”
“对不起……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她此刻已全然信任他,但语气微微有些沮丧和迫切,“我刚刚听到有个女人在外面呼救,就追出去想看看是什么情况。”
“然后呢?”苏无音的睡意似乎被冲淡了一些,脸上露出和她一样的认真表情,末了却是似笑非笑的慢慢说了一句,“这么晚,你胆子真大。”
夏柯没来得及体会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接着道,“她被人拖进了一个胡同里……死了。我觉得云梦泽失踪的其他人应该也在沐守郡的某个地方。”
“恕在下直言。”黑暗中看不清苏无音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夜里的浓雾一般,“这件事情不在姑娘能管的范围之内。”
☆、雪之妖
“我知道。”夏柯皱起眉头,有些心烦意乱的摇摇头,“我自然管不了,她应该是从子时街那个地方逃出来的,那里是当今天子和十二神启都管不到的放逐之地,而且高手众多,我又能做什么?”
苏无音垂下眼帘,“你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夏柯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可是他们还没死,或许他们正等着人来救他们呢?”
苏无音似乎笑了一下,“你认为他们还活着?”停顿了一下,“真是很乐观的看法。”
夏柯也沉默下来,“你的意思是他们都……”
“退一万步来讲,子时街长达千里,街巷纵横交错,即便有能力救人,你要怎么找他们?”说到这里他的语气似乎有些嘲讽,“就算是十二神启亲临一起救人,恐怕也办不到。”
夏柯的目光越过窗外,天空依旧漆黑一片,她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歉意的朝他道,“你说的对。时辰还早,你再睡会吧。”
苏无音,“……”
东方黎明前的青黛色很快泛白,但因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夏柯一整天都有些恹恹的。
其他人倒是颇为淡定,依旧该吃吃该喝喝。
但到了晚上,所有人就几乎都淡定不下去了。
因为下雪了。
此时不过才十月下旬,秋意正浓,自然不可能下雪。
但在沐守郡这片地界,实在是没什么常理可言。
苏无音望着窗外落下的雪时,也颇为意外的皱了皱眉,却依旧没有任何言语。
在这个无人打理的客栈里自然是没有过冬所需的炭火,所以当夏柯用柴火点了一个火盆临时取暖时,所有人都靠了过来。
只苏无音离的稍微远些。
夏柯见他衣着单薄,不禁轻轻皱眉——毕竟他看起来的确很弱不禁风,脸色也很苍白。但她从山上带的都是女人穿的衣服,最多能借给小絮穿,却没有办法借给苏无音。
唐絮似乎有什么心事,望着窗外的目光有些缥缈不定。
客栈里安静的不像话,就连小灰也闭着嘴一声不吭。
怎么都这么沉默?
夏柯有些匪夷所思的望了眼窗外,顿了顿,终于意识到什么,眼神一下子变了,“出来。”
言语间掌心白光一闪,昆吾剑已经飞身而出,一道风雪应声盘旋在客栈中央,慢悠悠化成一个女子的模样。
“我没什么恶意。有人在追我,我不得已才躲进来,没想到……这里竟然也有高手。”
女子的声音很朦胧,就像在呜呜的寒风中窃窃私语,夏柯注意到她的瞳仁是冰色的,赤着脚,银白色的头发长及脚踝,衣服也破碎不堪,一双寒玉般的手腕上是陈旧的勒痕,深入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