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夜色深处来——夜雨秋灯
时间:2018-05-29 20:48:58

  她端着药碗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去扶摇楼的小径两边每隔几步便有落地的灯火,她低着头,忽然看到地面上有个大鸟的影子一闪而过。
  看大小完全不像是凡世的鸟儿。
  既不像麻雀,也不像鸽子。
  叶柠看到那影子的瞬间便一下子抬起头望了过去——黑色的天幕下,只见一片黑色的羽毛慢悠悠从头顶上空飘落了下来,好巧不巧落在了她的脚边。
  她低下了身子仔细看了一会儿,面容逐渐变得僵硬。
  下一刻,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的快步离开了那里。
  回去时白慕楚已经合眼睡去了,叶柠坐在床边,不知道该不该喊他起来吃药,她就那么静静坐着,长长的眼睫在烛火的映照下在脸上投出长长的剪影,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似乎有无限心事。
  耳边很快传来咳嗽声,叶柠侧头去看时,白慕楚已经醒了。
  “醒的正好。”叶柠小心将他扶起来,吹了吹碗里的药,“有些烫,喝的时候小心些。”
  “你看起来心事很重。”白慕楚接过药碗,却没有喝,只是一眼不眨的看着她。“你刚刚在想什么?”
  叶柠下意识摇头,“没想什么,只是最近发生太多事情,脑子有些乱罢了。”
  白慕楚的目光移开了,语气变得很轻,“阿柠。”他将药碗放到了一边,“你可不可以诚实的回答我一个问题。”
  叶柠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想问什么?”
  “你喜欢苏幕吗?”他问。
  她一下子皱起眉,“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恨他。”白慕楚苦笑,“寻常女子若是被自己不爱的男子强行夺走清白,不管那人是谁,必定是要恨他的。”
  他低头叹气,“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恨他。”沉默了一下,他忽又抬头看她,语气发沉,“还是说不管是谁,夺走了你的清白你都可以不恨他?”
  他的眼神极具侵略性,叶柠下意识站起来,“他对我有多次救命之恩,就算他想要我的命,我也不会说什么。”
  白慕楚的眼神变得有些冷,“救你?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为什么救你吗?”他恨声道:“如果不是为了拿到天启录,他怎么可能会救你?阿柠,他不过是利用你而已,你对他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自然要救你,可当你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便百般践踏,你就这样任他糟蹋是吗?”
  “不,你错了。”叶柠摇头,“他没有利用我拿天启录,我半点忙都没有帮上,最多是在一开始提供了些线索而已,在帝王陵的时候全程都是他走在前面,后面遇到最危险的机关他也是先将我推出来。你说他是为了利用我找天启录才救我,可那个时候,天启录分明已经被他烧了。”
  “所以,就因为这个,你对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动心了是吗……”白慕楚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叶柠什么话也没说,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她将旁边的药碗放在他手里,轻声道:“药快凉了,先喝药吧。”她取出帕子放在他的手边,“我明天再过来。”
  见她似乎想走,白慕楚一把拉住了她,语气有些懊悔,“对不起,我不该这么和你说话。阿柠,如果……如果我今天向你提亲,你会愿意嫁给我吗?”
  叶柠似乎一下子没站稳,“你说什么?”
  白慕楚将她拉回床边,“我若娶你,你愿意嫁吗?”
  叶柠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句话在这个时候听总觉得有种不合时宜的诡异突兀感,“白大哥,你今晚是怎么了?”
  白慕楚目光专注的看着她,“回答我,你愿意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内心在祈祷——救救我阿柠,只要你说愿意,我就立刻了结自己。别再让我多恨他一分,求求你了,我会不甘心这样死,我会去杀那些无辜的孩子自救,我会狠狠的报复。
  救救我,把我从地狱边缘拉回来吧。
  他在心里祈求。
  叶柠对上他热切的目光,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我从小就把你当成哥哥,而且我已经和别人有过肌肤之亲了,这样太折辱你,你应该和清清白白的姑娘成亲。”
  “不,我从不在意这些,阿柠。”白慕楚的语气低弱,“只要那个人是你,怎样都好……你骗骗我都不可以吗?”
  叶柠眸光微动,似乎也很怕伤害到他,语气变得小心翼翼,“我不想骗你,白大哥,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如果就这样嫁给你,对你不公平,你总会找到一个爱你的好姑娘。”她把手腕轻轻从他手里抽了出来,小声道:“我明天再来看你。”
  然后她磕磕绊绊的从他房里退了出去。
  又一次落荒而逃。
  白慕楚看着她慌乱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森冷——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容忍他那样践踏你,却连一句骗我的话都不愿意说出口。明明只要说一句你愿意,哪怕是假的,我也会幸福安详的离开,悄无声息,再不会去打扰谁的安宁。
  他慢慢将手里那碗已经凉透的药喝干净,然后缓缓下了床榻。
  一片漆黑的夜色中,他出了星水云庭。
  ……
  叶柠回房后便有些心绪不宁,她不知道自己今夜说的话有没有对白慕楚造成什么伤害,但若重来一次,她的答案肯定也还是不愿意的。
  她在床间叹了口气,因为辗转难眠,她干脆将藏在剑墟中的画轴拿了出来,“阿寻,你说,我今晚说的话有没有哪里不妥当?”
  然而那幅画依旧安安静静的在床上摊着,什么声音也没有。
  叶柠的手指抚上画上的纸面,“怎么连你也不理我了……”
  其实,从被带到无音殿之后,这幅画便没有任何动静了,叶柠知道叶寻太害怕,他还只是个孩子,遇到危险不知道怎么规避,懂得的唯一保护自己的方法便只有躲起来。
  自从上了无音殿后,他就再也没有在画里和她说过话,大概是太害怕苏幕。
  “要是小絮在就好了,她大概已经回到巫族了吧。”叶柠抱着画轴翻了个身,窗外的月光照进来,将她的身影投到地上。
  叶柠盯着地上的影子,想起了两个时辰前看到的黑色羽毛。
  忽然很害怕地上的影子会动起来,然后露出他的模样。
  她闭上眼睛,情绪不明的喃喃,“明明说了放过我的,这样监视我又算什么?”
  天启录就这样被他烧了,叶柠想,她就是太信他太依赖他了,所以最后才会什么都不知道。
  那里面也许不止有未来的预言,可能还有关于他的一个秘密。
  他说他找天启录是为了得到一个关于自由的答案,她想,也许那个答案他已经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要单刷了,话说男主对镜无月隐瞒的也不少啊。。
 
  ☆、陈年旧事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 她沉沉睡去了。
  她没能看到一只黑色的鸟儿安静的伏在了她的窗边, 头挨着窗棂也跟着她一起睡下了。
  第二日晨起叶柠便决定再去一趟叶家禁地。
  就算她已经没办法获知天启录的内容, 但无论如何也要查清父亲当年为什么会把苏念带回叶家,外界所传的叶家与魔族勾结说到底就是因为叶家收养了苏念, 所以才会越传越黑。
  但她先去找了白慕楚。
  敲门时里面没有人应, 叶柠正觉得奇怪,便感觉头顶有一个阴影罩了下来, 随即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推开了房门, “起这么早?”
  叶柠身子一僵,让了让位置给他,“是啊, 你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 进来吧。”白慕楚进了房间,帮她沏了杯茶,“起这么早就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我来帮你煎药,等你吃过药后我正好有事要出去一趟。”叶柠看着他,心里有些吃惊。
  白慕楚的状态变化很大,简直就像脱胎换骨一样。
  怎么说呢, 前一日他还脸色青白整个人毫无生气,仿佛缠绵病榻多年, 虚弱的不成样子。可今日再看他,脸色虽然仍旧有些苍白,但哪里还有死气沉沉的样子,眉眼之间已然恢复了生机, 整个人生龙活虎,显然是没什么大碍了。
  不过看他眼底乌青,倒像是一夜未眠的样子。
  虽然感觉奇怪,但叶柠终究还是放了心。
  忽的,她嗅到了一股极淡的味道,大概是因为离他太近的缘故,叶柠嗅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皱眉,“白大哥,你受伤了?”
  “没有。”白慕楚放下手中的茶杯,知道她发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不由面色如常的解释道:“城北一户人家刚出生不满一月的婴儿被人放干了血,我去现场看了看,所以身上沾了些血气。”
  叶柠脸色微变,“婴儿被放干了血?”她抬头,注视着白慕楚面无表情的脸,表情难以置信,“查出是什么人做的了吗?怎么会有人这么丧心病狂?”
  “是啊。”白慕楚的眼底一片漆黑,“简直丧心病狂。”
  空气一时静默,叶柠看着他阴翳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觉得他身上的某种气质也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少了往日的英朗,多了些沉郁。
  “我今日没什么大碍了,药可以自己煎,你不是还要出去吗?”白慕楚见她不说话,好意提醒她一句。
  叶柠这才想起自己的事来,沉默了一下,忽然压低声音道:“白大哥,其实我来,有个忙需要你帮帮我。”
  白慕楚抬眼看看她,“什么?”
  叶柠将头低下来,微微靠近他的耳畔,“我想出去查些事情,但被人监视了,所以……”
  白慕楚紧皱起眉,便听她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能不能假装我一直在你房里,帮我躲过那些眼线,让我从你的窗户用隐身术跳下去。”
  “你要去做什么?”白慕楚的目光落在窗外,“是苏幕的眼线在盯着你是么?他的眼线可相当聪明,我便是帮你,大概也瞒不了多长时间。”
  “不会很久,大概两三个时辰后我便回来。”叶柠恳求道:“等它们发现之后,估计也不会知道我去了哪里。”
  她很少求他,白慕楚没有犹豫,“那你快去快回。”
  ……
  叶家的宅院早已荒芜不堪,因为之前已经来过一次,叶柠这次轻车熟路便穿过了那些机关和迷宫,来到了禁地之下那个狭小的书屋里。
  那里有着她父亲留下来的小札和书卷。
  上次她来的太匆忙,而且有苏幕在,所以很多东西都没有细看,只带走了父亲最小的一本手写札记,然而那上面却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这次只有她一个,而且也不赶时间,她终于可以在此处好好找一找当年那些事情发生的踪迹。
  因为地下昏暗,所以她在水镜旁取了一盏烛台端了过来,书屋里的那些书卷经过上次翻找已然有些凌乱不堪,她挑了几本看起来被人翻得最多最旧的札记挪到了书屋最里面的一角翻看起来。
  烛台上的火苗摇摇晃晃,明灭不定,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显然这里有风,叶柠终于想起旁边这台书架的后面似乎有个通往北冥的门。
  不过却被她母亲封死了。
  但风却依旧可以透过来,而且那一头的天光很亮,她看起书来完全不需要用蜡烛。
  叶柠这么想着,便将烛火熄灭,使劲将旁边的书架推开,露出那个小小的,只能容一人通过的门,然后一把拉开。
  风一下子灌了进来,从那个世界真切的传来了青草的香气还有活人树的呼吸声,这扇门外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光线很亮。
  叶柠就这样靠着那扇门翻看起了手上的书卷,那些都是她父亲以前写的书信,她翻着翻着,便看到书里夹了一张小像。
  似乎画的是个女人。
  显然不会是她母亲,叶柠知道她父亲少年时另有所爱,当下也不免有些八卦起来。
  她急不可耐的将那张小像铺开,只见那张已经泛黄的枯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张清丽漂亮的脸。眉眼传神,入木三分,若不是对一个人熟悉到一定程度,绝不可能画出这样的小像来。
  叶柠看的入了神,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片树叶慢悠悠从头顶落了下来,遮住了女人的脸。
  叶柠抬头,有些诧异,“哪来的树叶……?”
  微风拂面,又有一片叶子被风卷了过来,刮在了她的脸上。
  叶柠的表情终于变了——这扇门是被封死了的,她那时还来看过的,这两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可以通过的东西。
  怎么会有树叶从那边飘过来?
  她站起身,小像从膝盖上滑了下去,掉在了地上。
  一只脚微微往前移了一些,叶柠伸出来一只手,朝着那扇门外摸了过去,掌心中一片湿柔,似乎触到了大团的雾气。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眼前视野渐开,雾气慢慢消散,露出一棵巨大的活人树——她就站在树下,眼前的景致熟悉又陌生,那是接近天池的招摇山顶峰。
  这扇门过去居然是招摇山山顶?
  惊慌失措的几步退了回来,叶柠看了看四周昏暗的地下书屋,觉得像做梦一样,“这怎么可能?这扇门早就封死了,苏幕上次来都尚且不能打开,是谁开了它?”
  越想越觉得心底发寒,难道这个地方还有别人来过,又或者,现在这里除了她,还有别人吗?
  叶柠手忙脚乱的拾起地上的小像放进怀里,手边的书卷被她塞到了随身带的小包裹里,正准备退出去时,还没回头,便感觉有个人的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谁——”叶柠的声音变了腔,还没回头昆吾剑已经朝身后刺了过去。
  那人一下子跳开,紧接着身后便传来一个略带调侃的声音,“少主啊少主,在外历练了这么多年,你半点都没有长进吗?”他轻声道:“怎么还是这幅惊弓之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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