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茹心头一个激灵,立刻起身穿衣,“谢谢你啊。”
陈爱月已经跑了。
莫茹起来赶紧将阁楼上的棉花收进空间里,一丝棉絮都没剩下。
她又把家里的棉花全都收起来,新被子也放进空间里,只留下一床以旧改新的厚褥子。
收拾好以后她把周七七裹进睡袋里,锁了门,带着女儿去前头家里。自从家里人来人往轧棉花以后张翠花就不用和她作伴回前面睡觉去。
她先在后面敲敲窗户,等张翠花应了就往胡同里去,到了周培基家屋后轻轻敲了敲后窗。
柳秀娥问道:“谁啊?”
莫茹小声道:“婶子,是我,公社要查棉花。”
柳秀娥立刻明白怎么回事,赶紧起来收拾一下再去给妯娌们送信。
莫茹家去,碰上出来开门的张翠花,她三言两语说了一下。
张翠花道:“我去你大娘和娘娘家走一趟。”
王月娥家媳妇管春香,周诚信家的王玉芹,还有老四家赵连英,晚上也都去拾棉花了,这个不用说张翠花也知道。
莫茹进了家门,这时候丁兰英和张够也都醒了问她怎么回事。
莫茹道:“嫂子,有多余的棉花赶紧藏好,公社派人下来抓偷棉花的呢。”
丁兰英哦了一声,张够却惊慌起来,爬起来一顿折腾。
家里分的棉花,张翠花也做了安排。
丁兰英分了三斤絮棉,因为晚上丁兰英加班之后要忙着带孩子,抽不出空来出去“拾”棉花,所以张翠花多分她一些把被子和棉衣都添添。
莫茹和张够一人分一斤絮棉。
张够因为自己去拾了很多,忙着轧棉花弹棉花,并没有计较。
张翠花给老头子做了一对护膝,剩下的都封在柜子里,留着给老四娶媳妇或者别的急用。
张翠花那里的都是队里分的,有据可查,根本不用担心,主要是张够这里。
她现在胆子不小,屋里的棉花也很多。
可她屋里就那么点个地方,几十斤棉花还真是没地方藏呢。
看她急得没办法,莫茹道:“嫂子,你要是信得过,我帮你收几天,回头再给你拿回来。”
张够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信信信,妮儿,嫂子最信的过你了。”
莫茹就接过去问了一下斤两,张够说有一床五斤的絮棉,还有二十斤籽棉,另外一些棉籽。
张翠花去给本家妯娌们报了信,然后往前一拐给吴美英家说一声,然后就赶紧回家。
吴美英家和张够差不多,也是一通忙乱,她带着闺女可没少拾棉花呢。
现在听说要来查,自然得想办法藏起来。
她想锁在柜子里,何仙姑道:“到时候人家肯定让你开柜子检查。”
吴美英急了:“娘,那放到哪里去?”
何仙姑道:“屋里肯定不行。”
吴美英掀开炕席,但是炕上好好的也没有洞,所以藏不进去,而且炕洞里都是烟灰也没法藏东西。
这样的话地窖也不行。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外面传来嘈杂声,还有张根发等人的声音,“社员们注意了,社员们注意了,近来地里棉花总有丢失,怀疑有人偷队里的棉花,为了证明咱们的清白,请社员们开门配合检查,把家里的棉花都拿出来……”
吴美英骂道:“有这个功夫挨家挨户翻,还不如组织人去拾棉花呢!”
地里浪费了那么多不去拾,倒是有功夫来管谁偷了。
何仙姑催促道:“快点藏起来!”
……
莫茹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原本以为怎么也得天亮,结果大半夜的人就来了。
她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出了家门就将张够的棉花收进空间,抱着女儿赶紧回家。
她刚插好门就有人来敲门,“莫茹同志,开门检查啦!”
莫茹听是陈爱月的声音就开了门,看外面还跟着俩人,不认识,她笑道:“陈主任辛苦了。”
如果不是陈爱月,她是不会让别人轻易进门搜的。
就算搜,那也得说个一二三四五出来,搜不出来怎么着。
毕竟她可是队里封的护棉英雄呢!
就好像张根发和张德发以前搜粮食铁锅似的,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看见社员家里有好东西都眼红,岂能让他们随便搜?
陈爱月让俩人在堂屋坐一下,“这新盖的屋子,家什儿都没呢,几只缸还是替队里保管的,我来看看就行啦。”
她在屋里转悠一圈,也踩着炕看了看阁楼上面,见那上面光溜溜的什么都没,心里还纳闷呢。
另外家里也没什么家什儿,一眼望到底,没什么好看的。
一人沉着脸问道:“有没有地窖?”
莫茹指了指东间,“那里有,挖了帮队里囤地瓜的,现在还没开始呢空着。”
有个人提着马灯去看了看,果然空荡荡的什么都没,也就没再说什么。
陈爱月朝着莫茹眨眨眼,笑道:“莫茹同志,没事了,吵着你们了啊,不好意思快哄孩子睡吧。”
莫茹朝她笑笑,送她出门。
陈爱月对那两人笑道:“这可是我们的护棉英雄,我早说过不用来看的,什么都没。”
一人笑道:“越是护棉英雄越应该看看,这样大家都放心嘛,也免得有人瞎猜疑。”
陈爱月说也是的,他们又往前面社员家去搜。
莫茹关门上炕哄女儿睡觉,听着村子里鸡飞狗跳的,周七七居然睡得很香。
……
这一次带人抓偷棉花的行动,却是张根发起的头儿,张德发出的主意。
他安排了几个人匿名公社举报,说各大队留在家里的女人们不专心秋收,晚上一门心思偷棉花,所以导致各地棉花任务交不齐。
甚至有人为晚上偷棉花,白天故意磨洋工不拾,生怕拾棉花交任务就没得偷了。
这时候钢铁厂大炼钢铁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柳红旗根本抽不出空来管这个,接到举报就让棉站站长亲自带人去查。
张根发立刻跟宋子杰请缨,要求带人配合荆站长。
他带着人直奔自己大队先搜二队的住户。
因为张德发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会抓到偷棉花的,他已经派人盯了好久,知道吴美英、莫茹等人晚上总是出去拾棉花!
就算莫茹是给队里拾的,但是吴美英等人可是偷棉花,只要搜一定会人赃并获的!
张根发这才发了狠,特意抽调其他公社的人来搜查,免得自己村的包庇。
只要抓到证据,就要把吴美英等人给拿下,看她们还敢在家里作妖的。
头顶上繁星在云层里若隐若现,大队屋前挂着几盏夜壶灯,照得四下里一片通亮。
陆续有社员和棉花一起被带过来,甚至还有动作太慢没穿好衣服的,还有孩子跟着过来的,在秋叶的寒风里瑟瑟发抖。
被抓到把柄的耷拉着脑袋,吓得浑身发抖不敢说话,总觉得张根发那眼睛带着钩子。
没抓到把柄的吵吵嚷嚷说自己的棉花是队里分的不是偷的。
一时间场里嘈杂得很。
“都闭嘴!再吵吵扣工分!”张根发大吼一声,场上立刻安静下来。
他左手拿下棉帽子,右手摩挲着自己灯泡一样铮明瓦亮的头。因为要捐头发他直接剃成光头,现在到处都是光头,他觉得心里舒服点,不会再显得自己没有头发了。
他沉着脸,冷冷地扫视着全场,最后视线落在周城铭身上,重重地哼了一声。
张德发双手叉腰,别提多神气。
他就知道大耳朵不会就这么算了,绝对不能吃哑巴亏!
张根发终于摩挲完了自己的头发,然后戴上棉帽子也不说话,只是冷笑,背着手在人前一趟趟地溜达。
周诚铭道:“书记有话就说吧,不用阴阳怪气的,都是自己大队的贫下中农。”
张德发蹦跶过去,大喝道:“周诚铭,你就是这样当治保主任的?我就不信她们整天去偷棉花你不知道?别是你给她们打掩护偷棉花的吧!”
周诚铭瞥了他一眼,“我负责社员们安全,提防盗贼、起火,没看到过有人去偷棉花。”
张德发跺脚,大声喝问:“那这些是怎么回事?天上掉下来的!”
何桂兰和张翠花对视了一眼,她道:“书记,俺们队分了两次棉花,社员们家里的都是分的,我们这里有账。”
她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本。
张根发扭头看她却不接,哼了一声,“分棉花?干部不在家,谁允许你们分的?”
张翠花不耐烦道:“你也不用和审犯人似的,这又不是阶级敌人。我们分棉花又不是偷也不是抢,是棉站说不合格不要的,不分还能扔了?”
何桂兰也道:“就这么个队屋,粮食还放不下呢。我们商量一下当福利分掉算了,一共分两次,账目都清清楚楚的,不怕你们对账。”
张德发走到王连花和赵佩兰几家跟前,踢了一脚那一兜子棉花,“你们分这么多?都分了还拿什么交任务?我看你们这是瞒产私分!”
张德发现在根本不是干部,柳秀娥就怼他,“你又不是干部,怎么跟个干部一样对社员吆三喝四的?你哪只眼睛看我们没交够任务?不是我们吹牛,把棉花本拿出来,全公社不会有比我们多的!”
“就是就是,我们护棉英雄天天去拾棉花,替换我们去收庄稼,大家累死累活的干活儿,就是给你们这样红口白牙地诬赖?”
“反了你们了,都给我闭嘴!”张德发跳脚:“现在是查你们偷棉花的问题!”
吴美英讥讽道:“你们还是好好查查自己家吧。”
任红梅和李淑兰不会比别人少偷的,就算你们藏起来,可扒房子那天俺们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他娘的,不要脸大家一起不要,别人五人六的整天批斗别人!
第119章 全部病倒
有人就开始揭发三队四队的那些女人,“白天不积极收庄稼,晚上偷棉花倒是很勤快,怎么不见你们都抓出来?”
张根发带的人直奔二队去,三队四队得了信儿早就藏起来,所以这会儿没搜出多少。
像梁淑英带着闺女偷棉花都不躲避人,还大言不惭地说白天吃撑了晚上拾棉花溜达食儿呢,都没把她搜出来大家怎么能服气?
更不用说陈爱月家金枝儿以及任红梅李淑兰等人偷的也不少。
吴美英大喊着:“我们队的护棉英雄把棉花都拾回来,一朵都没浪费,除了不合格的全部交给棉站,怎么也不见你奖励?”
张根发没想到男人们不在家,这帮子女人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他气得一挥手:“对账称棉花!要是偷棉花的,严惩不贷!”
二队棉花大户基本都得了通知,后面没来得及通知的,比如王连花赵佩兰等就被抓了。
称了称,王连花家多了十三斤籽棉,赵佩兰家多了十一斤。
张根发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吓得这两家女人一个个面色如土,对于张根发的手段他们可是知道的,要是真批斗她们,每天脖子上挂个大木牌子,细铁丝勒着,还得当着全大队的面检讨、挨骂、甚至挨打……
孙玉娟气得直接扇了王连花一巴掌,“你个三只手,我当你晚上干什么呢,我问你你说上茅房,你原来偷棉花去了啊。我们家没有你这样的三只手,书记,我们要休了这个媳妇!”
王连花吓得惨叫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孙玉娟的腿,“娘,娘你别休我,我错了,我错了。”
赵佩兰见状就一个劲地捅咕她婆婆,想让她婆婆认罪。
张根发回头扫了一眼,“都搜过了吗?有没有没搜完的?”
陈爱月带人过来,“都搜过了。”
张德发带着人去搜被打出来,嫌他装干部,周城铭带人张根发根本不信任,所以就让陈爱月带人去搜。
陈爱月才懒得自己挨家挨户搜,就让那些人俩人一起去敲门搜,她在胡同里溜达。
反正张根发着重指了几家,这几家是必须要去的,其他的凑合一下就行,只可惜吴美英家没搜出什么来,家里那几斤棉花是队里分的,不算什么。
张根发见莫茹、吴美英几个都没搜出来,有些不信。
他总觉得莫茹既然负责拾棉花,肯定会顺手牵羊的,因为他老婆子就是这样,拾棉花交队里的时候自己就偷点回来,别人肯定也这样!
他看了一圈,觉得张翠花不会去偷,这老婆子傲气的很,不屑于偷,何桂兰也不肯,因为周诚志也非常犟,绝对不许家里人拿队里一点东西。
这些都是名声在外的。
他就盯着吴美英和何仙姑看,然后问吴美英家闺女:“芸儿,你们家有没有棉花?”
周芸儿道:“有啊,这不是?”她指了指地上的,“队里分的,你过过秤。”
张根发一个字都不信,他笑得非常和蔼,对那些孩子道:“都别怕啊,书记就是问问你们,这棉花可是集体的公家的,都要交给棉站,谁家也不能藏私。谁要是偷棉花,就是背叛党和人民,就是背叛毛主席,是最可耻的!谁家要是偷了,你们当子女的,应该划清界限,不能把你们给污染了……”
“我说书记你快中了吧啊,你这一出真是让人恶心,你不觉得你就和那个日本鬼子进村抓革命份子似的?糊弄小孩儿,是不是还得拿把糖出来收买啊?”吴美英打断他。
这会儿要是让张根发领着人挨家挨户哄孩子,连糖哄带吓唬的,绝对能查出来。毕竟家家户户就那么点地方,家里人干什么孩子没有不知道的,就说刚才藏棉花,只要孩子没睡的也都知道。
现在孩子也没个零嘴吃,有些馋的孩子,只要给块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比如说赵喜临和他姐姐赵三嫚儿,给块糖,问一句“你娘屁股白不白”,立刻就说可白了。
所以不能让他这么干!
张根发气得光头比灯泡还亮,指着吴美英,“我看全村就你这个婆娘最熊!强梁!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大队书记还不如你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