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美丽指了指南边一片庄稼地,“不是很明显吗?你看有些地里棉花开的雪白也没拾。”她回过神来,“那咱们不管,咱们忙得要死,可没有人挨家挨户去搜,谁管她们是偷棉花不够交的还是不去拾不够交的?反正没交够任务就不行。”
刘宏:你怎么就不觉得他们二队也偷棉花呢,难道偷了一定交任务?当然是自己家藏着啊,谁又不傻!
他们这么一喊,张根发只好带人出来招待。
一见有人出来,荆美丽就喊道:“你们怎么回事啊,交棉花不知道?怎么不上紧,那些妇女呢在家里还是在坡里?都叫回来交棉花!”
张根发只要硬着头皮说大家病倒了。
听说全村都病倒,王会山吓了一跳,“可别是什么厉害的传染病吧?”
一听传染病吓得几个人赶紧离张根发远点。
张根发忙道:“不是的,就是普通感冒,估计晚上收庄稼太晚着凉了。”
王会山感慨道:“先锋大队二队的妇女真是顶半边天,男人们不在家,庄稼也没耽误收,比别的大队勤快多了,看来今年的交公粮先进模范是跑不了的。”
张根发心里不乐意嘴上还得是是是……
他先把三队四队喊着交棉花,看着那可怜的半花包,他都替她们害臊。
二队和一队的两个队长老婆子包着头裹着袄,喷嚏连天咳嗽不断,柱个拐棍儿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结果刚走到大门口就腿脚发软坐在地上,最后家里人赶紧扶回去不敢让她们出门。
荆美丽就喊:“你们护棉英雄呢?”
莫茹?
她是真的伤风感冒,眼泪鼻涕流个不断,眼睛都睁不开。
她也不知道自己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前天喉咙好像就有点不舒服,昨天鼻腔有点堵,她也没当回事,结果今天就厉害起来。
她生怕传染周七七,特意把孩子放进空间里,结果听见别人喊她又不得不把闺女从空间抱出来做样子,想着可能让女儿沾惹感冒病菌,她心里就不爽。
听见张根发在外面喊魂儿一样喊她,她越发头昏脑胀,没好气道:“喊什么,还不许我生病?我今日请假不上工,别来烦我!”
外面张根发很没面子,真想一脚踹门进去把这些娘们儿都给捆出来批斗!娘的,贫下中农比地主还难弄!
没办法,他只得又去找张翠花。
丁兰英一边咳嗽一边拦着他,“书记,俺娘蒙着被子发汗呢,你可别带进去风给加重病灶,俺们也没的看大夫吃药,可不敢更厉害啊。”
张翠花一副铁了心就是不给面子的架势,你自己折腾去吧。
你大队书记你牛逼!
男人不在家你以为得了机会能欺负一群女人,你牛逼你上呗!
王会山觉得不大对劲,就和荆美丽几个进村里问问。
他们看得出来女人们多半都是装病,不过她们一个个脸色疲惫是真的,看那憔悴不堪的样子就像几天几夜没睡好觉。
问大人问不出来,他们就找孩子问。
荆美丽用兜里一把瓜子就问了个底朝天,知道张根发昨夜带了二十来个人在村里踹门挨家挨户搜棉花。
王会山气愤道:“这个大队书记太无法无天,都新社会还一副强盗土匪做派。”
刘宏道:“他也没错啊,对付那些挖社会主义墙角的坏分子,就得这样。”
王会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你从棉站偷回去的东西还少?真是哪里这么大的脸说别人!
荆美丽道:“咱不管他们干什么,耽误交棉花就不对,这一车还指望在这里装满呢。”
这时候棉花正开得急,她盘算着这几天加上之前的两包,二队起码有一千五百斤棉花才行。
有这一千五百斤,这十天的任务基本完成。
可现在二队都“病倒”了,一队有样学样,这任务看样子是要黄啊。
荆美丽急了。
她亲自跑到莫茹家。
她觉得这事儿就得找莫茹解决,毕竟莫茹是这个村的护棉英雄,名声在外的。
虽然她不想承认但内心还是服气的,毕竟二队就靠莫茹抓虫子拾棉花,交的棉花任务远远超过其他生产队。
“莫茹,你这是什么意思,想罢工?”
莫茹头昏脑胀的靠在被子上,鼻子被手帕擤得火辣辣的疼,听见动静只得又把闺女抱出来。
真是火人!
“生病了,请假不上工,什么事儿也别来找我!”
荆美丽听她那动静,鼻音浓重声音都变了,还真是感冒没装病。
她嘟囔道:“这个张根发,非说大家都装病,保不齐真是传染病呢。”
可棉花任务不等人啊。
荆美丽只好道:“那你们棉花任务也该交啦。”
莫茹有气无力道:“麻烦你去找别人啊,我只管拾棉花不管交任务呀,我又不是队长。”
早上那会儿张够来跟她说娘和大娘娘娘们都病了,她就知道这是要装病罢工反击张根发,而自己是真病更毫无压力地配合。
最后还是何桂兰强撑着身体起来交棉花任务。
荆美丽都有些战战兢兢,再也没敢像前几次那么挑剔,一千斤给评了一级棉花,其他的全部二级,没再说什么三级的话。
她又让王会山算好账目又让赵会计付钱,然后自己人把棉花打包装车。
张根发看着卖棉花居然那么多钱,眼珠子都红了。
何桂兰可不让他,把钱和棉花本往布口袋里一装,系好带子,又连咳嗽带打哆嗦地让人扶着家去了。
荆美丽对张根发道:“张书记,妇女能顶半边天,你可对她们好点啊。”
说着招呼人上车,拉着棉花呼啸而去,留下张根发被扬了一头一脸的灰。
路上刘宏惊讶地看着荆美丽,她还能说这样的话?不是呼吸煤砟子空气呼吸太多了堵住脑子了吧?
张根发带的人到底也没吃上二队和一队的饭,在三队四队食堂凑活一下就赶紧告辞要求归队。
太惨了,来忙活一夜连顿正经饭没吃上。
这做的是人吃的饭吗?
根本就不如钢铁厂吃的好!
他们干嘛要在这里受这个罪?
再说了,说是来搜偷棉花的,人家上头要求下来调查也没说挨家挨户的搜,都是这个张根发自己搞出来的。
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为了打击报复!
他们毕竟也是普通社员,而且和张根发也没什么感情,不过是跟着他在运输连拉矿而已。这一次来纯粹因为张根发拍胸脯子跟宋社长保证说能抓到偷棉花的坏分子树立一个打击典型,他们也想立功才跟着来的。
照这样看,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
张根发没辙只好同意归队,毕竟他也是有任务的,不能离开太久。
……
先锋大队的人原本都以为这件事就是张根发打击报复,没成功就算了。
后来才听说原来这是一次非常严肃的事件,外村也进行了突击搜查。
他们没有像张根发这么大张旗鼓一群人挨家挨户强行搜,而是蹲点观察,锁定重点对象闪电出击,一抓一个准。
每个村都有被抓的,而且只要被抓都是所谓的“重犯”,每一个都被判刑。
杨家屯一个偷了五十斤被判五年,其他村有被判三四年不等的。
贾家沟一个妇女居然被判十年,因为偷了八十斤棉花,他们大队书记要求从重处罚,杀一儆百。
而陈建设老婆丁春荣,后来也被带走判了三年。
王连花和赵佩兰等人如果不是被莫茹搅和一下,判两年也是可能的。
这一下子各村的妇女害了怕,就算有人把棉花扔到自己家门口也不敢捡,丢到院子里都得赶紧扔出去以示清白,更别说去偷了。
妇女们更忙碌起来,之前磨洋工或者忙不过来的,现在被逼着一定要把棉花拾回来,要是地里有浪费棉花的就要被插白旗!批斗!处罚!
所以现在没人敢丢棉花,也没人敢偷棉花。
但是她们心存怨气,拾棉花的时候也糊弄,地上沾满碎叶子的也掺进去结果把一花包的棉花都污染。
这样一来棉花评级下降甚至不合格被拒收完不成棉花任务又导致棉站的收棉数量锐减。
这可急坏了荆站长!
他想尽办法安抚鼓励拾棉花的妇女们,又要树立典型表彰激励,这时候先锋二队的成绩就尤其突出。
因为她们棉花任务交的最多最好!
荆站长立刻将其评为先进生产队,评莫茹为棉花模范。
张根发原本寻思着要瞅准机会狠狠地给二队一个打击,结果不但没打击上,反而眼瞅着公社颁给二队一个棉花模范生产队,颁给莫茹一个棉花模范个人的光荣称号!
柳红旗还说“咱们要在大搞生产中论功行赏,绝不放过一个坏分子,也绝不吝啬表彰先进。在批评落后的同时,一定要大力表彰先进!”
因为大炼钢铁非常忙碌近期一定要放一颗炼钢铁大卫星,柳红旗等干部分身乏术,不能亲自开表彰大会,下令延后到年底,到时候大炼钢铁模范、公粮模范和棉花模范一起开表彰大会。
现在就让棉站荆站长给棉花劳模颁发奖状和奖品。
这日上午荆站长亲自带着宣传班子吹吹打打地来坡里送奖状和奖品,大力宣传造势,号召全公社妇女们要向她们学习,好好拾棉花交棉花任务。
生产队奖品是三百斤化肥票,两双雨靴,一个印着先进生产队的茶缸子,三斤白糖。
给莫茹这个棉花先进妇女的奖品是五丈的布票,五斤的絮棉票,还有一个印着棉花劳模的铝制饭盒,两斤红糖。
莫茹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虽然她不想出风头,可她稀罕奖品啊!五丈布票!这可是好多啊!!!又可以去买布了,她真的很缺布有没有啊!
所以当荆站长亲手把奖状和奖品发给她的时候,莫茹笑得无比真诚。
感冒痊愈,又得奖励,心情真是好!
“莫茹同志,你是咱们公社的棉花模范,我代表棉站感谢你啊,等年底柳书记会亲自表彰你的!”
莫茹笑道:“多谢柳书记,多谢站长,多谢各位领导,我们先锋大队一定会在三面红旗的领导下好好种地多交公购粮多卖余粮的!一定保证圆满完成棉花任务!”
“好样儿的!”
荆站长非常满意,让宣传员赶紧拍照。
宣传员是县委派来在钢铁厂负责拍照发新闻稿的,荆站长给借来拍照的。
因为莫茹长得白净俊俏,那宣传员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
上新闻稿的有三张,一张是莫茹身披大红花手捧奖状和领导的合影,一张是她把奖状举起来给社员们看,社员们羡慕又热烈地鼓掌,第三张是她去地里拾棉花的抓拍。从此很多人叫莫茹“棉花劳模”“棉花媳妇”“棉花英雄”,甚至很多人直接就叫她“棉花女”。多年以后有个年轻人无意中见到拾棉花的那张照片,翻拍后发在网上,网友们都大呼“上世纪最美劳模!”
……
因为生产和炼钢铁实在太忙,荆站长颁奖以后也不留下吃饭,又带着全部人员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二队可热闹得很,吴美英喊道:“生产队和莫茹同志得了先进模范,这是大喜事儿啊,咱们可得好好热闹一下!”
单蝶琴挤兑她,“怎么热闹啊?用嘴热闹?你还能不收庄稼去扭大秧歌不成?”
吴美英道:“我没有时间扭秧歌,我还没有时间吃顿饭?我提议,咱们杀鸡吃怎么样?我家有只不下蛋的母鸡可以卖给队里。”
这时候有钱不一定买得到母鸡吃,有人肯卖就是很好的。
他们队刚卖了好些棉花,赚了一大笔钱!
要是有人敢卖猪,她们再杀头猪也是可以的,哈哈哈哈!
吴美英说卖鸡,很多人都热烈响应。
“我家也有只不下蛋的,今年从二婶子家买了小母鸡,这只就可以杀了吃肉。”
“我家也有……”
很快就凑了八只鸡出来!
张翠花:你们还真馋!
当然老婆子我也很馋,你们敢卖,我们就敢杀掉吃肉!猪杀不了鸡那是小意思。
最终她们没舍得把八只鸡都杀掉,先买四只。
这时候母鸡收购价是五毛五一斤,零售价在六毛五到七毛左右,乡下集上会略便宜些,一般六毛出头一斤。
队里就按照七毛买的。
张翠花建议用胡萝卜、豆角干炖一大锅,否则支持鸡肉也不够全队分的。
这个季节蔬菜已经过了旺季每天只有一顿菜,但是胡萝卜、萝卜、芥菜已经收获,菠菜、韭菜也早种下去,过些日子白菜也能收获。
大家自然同意。
这一次没人再敢请亲戚来吃,不过队里还是采取侧重工分的办法。
因为这本身就是奖励,奖励劳模和能干的妇女们,人口多劳力少干活少的自然要少吃一点。
就算有人不满意,大部分人同意就可以行,总比少数人满意大部分不同意强。
养了三年的老母鸡,每个都有四五斤重,皮厚脂黄肉紧实,抗炖得很。先剁成大块,添水,扔姜葱进去,大火滚开小火细炖。
开锅以后细火又炖了差不多一个钟头,这时候炖老母鸡的香味就飘出了十里外去。
张翠花喊道:“敲梆子,让女人们回来喝鸡汤!”
大人孩子的都有一大勺子鸡汤喝,每个人都不舍的大口喝,要小口细品。
老母鸡的鸡汤可真鲜美啊,一口喝进去,那鲜香的味道一下子就钻进头囟去!等咽下去,全身从头到脚都是鲜美的感觉,无一处不熨帖,无一处不舒坦!
泥蛋儿喝了一口鸡汤,闭上眼,晃着脑袋,感慨:“啊~~~这辈子没白活啊!”
莫茹听他说这话,差点被鸡汤呛着,“泥蛋儿,你才多大啊?”
泥蛋儿笑嘿嘿道:“娘娘,爷爷他们不都是这样说的吗?吃好东西这样才香呢,你试试。”
他让莫茹也跟着试试。
莫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