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买就是好事。
对他们这些人,赚了钱不就是吃么。
这都多少天没吃过一顿饺子了,一家人都馋死了啊。
整天吃玉米面、秫秫面、地瓜干的,吃得人都要萎靡了。
他们又不是农村那些粗肠子的老乡,连小麦根玉米秸都能吃的,他们吃地瓜干多了都便秘不消化啊。
他们问多少钱一斤的时候,莫茹小声道:“大娘大婶们,俺们不要钱,要……”
“不要钱?”一个老太太故意打断莫茹的话,“不要钱好啦,这些我都要了。”
伸手就要去抢。
莫茹蹙眉。
周明愈立刻将她们挡开,道:“我们不收钱,只收老物件。”
几个老太太瞅着他们,老物件?
莫茹就给她们解释,建国以前的东西,能作价的都可以。
一个老太太道:“我家里有根银簪子。”
这会儿都让剪了头发,簪子也没地方戴,就算戴出来,有时候妇女主人还得说资产阶级情调不让戴呢。
这些东西这会儿在大家眼里并不值钱,毕竟市场不需要,没有需求就没有价格,很多人家的银锁、手镯都丢在家里发黑,被孩子拿去当玩具,有的都丢了。
这会儿听说能换细面,他们就表示自己家去找找。
很快有人把一些银的、铜的甚至是漆器都都找出来。
不用花钱和粮票就能换白面,傻子才不换呢!
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也能换白面,这俩人不是傻子吧!
莫茹看了看,还有那种黄铜的摆件,寿星公、笔筒之类的,还有银簪子、银镯子、银项圈,倒是没有金的,另外还有一些黑漆烘漆器具,还有文房四宝、鼻烟壶一类的。
甚至还有一些破烂儿!
这些东西价格也好估摸,莫茹只需要比那些下来收货给的价格高一成,老太太们就很乐意卖。
以往也有人下来收,价格很低,一块钱就能买三根这样的簪子。去年最困难的时候,也有人用粮食收,结果更便宜,一根银簪子换不到一斤白面!
乡下就更苦了,59、60年的时候,听说有人家饿得受不了,就把家里唯一一件大衣拿去跟人换粮食,结果换不到一斤面!
饿死人的时候,粮食最金贵,救命的粮食,哪怕是金子也不换的。
这种老物件,不当吃不当穿,拿出来还被批评,所以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破烂儿,没用的。
能换点白面,当然不错的。
也有心思多的,看他们用面换这个,忍不住觉得这东西是不是很好啊,要不他们怎么还用白面换呢?
一斤白面换一个簪子?
那是不是能换两斤?
她就躲在一旁等着瞧。
很多人欢欢喜喜地换了回去,莫茹这里就有一口袋老物件了。
还有人家去拿了盘子瓶子的来问,莫茹看看有晚清时候的,画工粗糙,眼下没什么价值,可过些年以后就值钱了。
莫茹和周明愈一直板着脸,没什么表情,那老太太见她不乐意要,还急了,“你不是说老物件就换吗?这个是我公公的爷爷留下来的,好着呢,大不了我两样换一斤!”
莫茹还是给她换了一斤,反正空间如今大得很,有的是地方装。
她突然有一种用那些废料盆子换旧手机的感觉,O(∩_∩)O。
一箢子换完,莫茹又让周明愈和闺女等着,她假意推着自行车去藏好的地方又推来一袋子细面。
很快又换掉大半。
原本观望的那个老太太瞅着箢子里的面越来越少,一下子着急了,赶紧道:“我也换我也换!给我留点!”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来,里面有俩银镯子,一个断了的项圈连着一个银锁,还有几个银质的帽花,还有一些精致的银勺子。
她要把莫茹剩下那些面全部换走!
她寻思自己这几样,要是正经换能换五六斤,而袋子里起码还得有七八斤。
莫茹想给她算算,老太太却不乐意,一定要全都拿走,生怕莫茹不给她。
她家娇贵的小孙子天天吃粗粮拉嗓子,瘦得皮包骨头,忒可怜了。
她连说带抹眼泪的,最后逼着莫茹同意交换,回家把面粉倒在自家面缸里,把面袋子给莫茹还回来。
就这么着一上午也收获颇丰。
莫茹发现其中居然有一只乾隆年间的盘子,有个缺口,还有裂纹,当时没仔细看,只是看着那辣眼的富贵配色风她就想到了乾隆。
她原本是不想要的,毕竟残品了。
那老太太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抹起来,说家里多难,多少日子没吃上一口细面,小孙子饿得皮包骨头,育红班都上不了。
她们都喜欢用小孙子说事儿,还非要指着和两个小孩子一起翻花绳的七七说,也就这么大,还不如她高呢。莫茹还能说什么?
换完了面粉,他们去找傅臻请她吃饭。
一见面周七七小嘴就抹了蜜的甜,“小姨,你穿白大褂真好看,发光呢!”小手还比划了一下。
傅臻高兴地把头上一个小花的发夹摘下来给她戴上。
他们关系好了,莫茹也不跟她客气,只笑道:“估计她还想拿发夹再跟你换块糖。”
周七七一副哎呀娘,你怎么知道?
傅臻伸出纤长的手指刮刮周七七的鼻尖,“我是大夫,很严肃地告诉你,你不能再吃糖,我瞅着你好像要有龋齿了。”
周七七立刻紧张地让周明愈给她瞧瞧。
说笑着进了食堂。
莫茹早就从空间里拿出饭盒和饭盆来装在箢子里,里面有酱烧茄子、韭菜炒蛋、肉渣蘑菇,还有杂合面的窝窝头,自然不需要花饭票,这样请傅臻吃一顿都比食堂吃的好。
傅臻听说是莫应棠汇钱过来,替莫茹高兴,“你这几个弟弟真是好样的。”
说完忍不住小声跟莫茹咬耳朵:“所以我说地主富农家的孩子,和贫雇农是不一样的,到哪里都改不了这种差距。”
她笑了笑,喝了一口汤,“当然,别是败家子就行。”
莫茹朝着她摇摇头,小声道:“可千万别再说这种话。”
这是很危险的!
万一被人听见举报,不但傅臻没好果子吃,傅书记都要被她连累!
傅臻笑笑,“我这不就和你说嘛。”她叹了口气,“幸亏你隔几天还来趟县里,要不我真能憋死。”
周七七很大度地道:“小姨,你去我们家玩儿呗,我们村的磨房可好玩儿了,我家现在也是砖瓦房,住着可舒服了呢。”
傅臻笑道:“过年放假,我去住几天,你可得好好招待我啊。”
“没问题,我的糖你随便吃。”
这可是最大方的了。
吃过饭,聊了一会儿,很快傅臻就要上班。
她去拖了一个藤编篓子出来,里面是她收集的一些东西,什么玻璃瓶子,旧针管子、手术手套、口罩等。
这些东西拿回去在农村也挺有用处。
她还悄悄塞给莫茹一个小纸袋,里面也不知道什么,让莫茹回家再看。
不耽误她上班,莫茹就和她告辞,说取了钱就回家去,不再过来。
反正他们常来,傅臻也就不强求。
离开县医院,他们就去邮局取钱。
邮局也不大就在百货商店旁边,拿了户口本、证明信,摁手印取了钱,三人又去了一趟百货商店。
邱云不在。
不过商店里的营业员也都认识他们,如今再也不是当初刚来的时候,现在对他们俩热情的不得了。
两人现在也是有钱买不到东西,比如说收音机。
手上还有邱云帮忙弄的三张工业券,他们又买了一个小点的台钟花了九块七毛八分钱,再买一些电池备用。
其他的布票也都扯了布,再问问有没有特价不要票的。
一般来说供销社来了货,基本都会提前几天在门外贴通知,几号卖什么要什么票,大家都会奔走相告,到时候提前来排队。
要是有不需要票的特价品也会这样,只是特价品一般只拿一半出来销售,一半留在店里当自己人的福利。
反正不愁卖,卖给谁不是卖?
只要拿出一半安抚市民不让他们挑刺,其他的就留在店里,自己人来买做人情也好啊!
要不怎么说大家都巴结售货员和屠宰工呢。
扯了一些次品布,还买了两件反季的次品男式套头汗衫,这些都不要票。莫茹也不缺钱,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买回去给自己家分,或者卖也好。
都是抢手货!
没想到这一次百货商店还进了塑料布!
这个不便宜,要两块两毛二一斤,可买回去也有大用处。
不说盖大棚这样超前的话题,就是打场的时候突然来了暴雨,收不及的时候赶紧盖上塑料布,那就帮大忙。
防潮防雨保暖,塑料布还是很有用的。
只是不够环保,而且不能降解,这个似乎有点麻烦。权衡之下,现在还是利大于弊,莫茹就买了五斤回去和队里分。
买完以后他们就回家,看看时候还早呢,又悄悄拿了一箢子白面去面粉、食品厂那一片换。
不要以为在面粉厂换白面是傻子,就好像银行工作人员也爱钱一样,经手的东西虽然多却不是自己的,那种感觉更让人滋味不好受。
更何况这会儿面粉厂加工的多半是粗粮,细面也少,细面都要运往军区、大城市,乡村没有,小县城也少得可怜,有也都进了县委或者一些干部家里。
以往手松,吃惯了细面的,这会儿天天地瓜干,还真不是人受的。
乍一看到这么白这么香的白面,那些人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依然是换老物件,有人拿了以前囤积的丝绸锦缎出来换。
这东西如今不敢拿出来穿,放着也没有用,他们就想试试能不能换,生怕莫茹不肯,一个劲地说这是多少多少年的贡缎。
莫茹当然换!
不过她学了儿子的面瘫脸,就算心里乐开花,表面也得一副肉疼面粉的样子。
还有个老太太因为家里没有老物件,家具总不能换吧,最后发现院子里一个大花盆好像有点年头,反正有个几十年了,也没破,就想拿来换。
莫茹看了看,倒是晚清官窑出品,现在不值钱,留着以后也有价值。她现在换回去也可以种花嘛,让人帮忙弄株桂花、红梅的养在盆里也挺好。
换完了,他们就骑车回家。
到了僻静处,莫茹就将东西都收进空间,只挎着个箢子做模样。
“哎,哎!”
正走着,巷子口有个人招呼他们。
莫茹就看到那个脸上长着痦子的老太太朝着他们招手。
如果不是她长个痦子,莫茹对她也没有印象,毕竟这么多老太太,一打眼看过感觉模样差不多。
她挎着箢子走过去,“大娘,您有事?”
走到近前她发现那老太太比上一次见面瘦得厉害,真是皮包骨头一样。
想着从她这里换的剪刀自己一直用着,怀表也很好,莫茹不由得就生了同情心,想着送她几斤粗粮。
痦子老太太瞅瞅四下里,低声道:“我有东西可以跟你换,你来瞅瞅。”
如果是现代,人家鬼鬼祟祟的让她进去瞅瞅,那莫茹只会跑得更快。
这会儿她不怕,不说治安好的不得了,就她的本事,只有她打人的份儿。
她就跟周明愈说了一声,让他带着七七放风,她跟着老太太去看看。
老太太家的院子和屋子比别个家都要破旧一些,玻璃窗破了也没换,只糊着一些报纸,窗台上堆着一些烂白菜叶子。
房门是木板门,没有油漆,已经开裂,底下还烂了一个洞。
莫茹跟着进了屋里,吓得差点跳出去。
就一间屋子,里面却堆满小山一样的杂物,让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她绕过去,进门是炉灶,左边窗户里面摆了两张小木板床,也被淹没在杂物堆里。
一张木床上躺着一个老人。
那老人一看就是病得不轻躺着一动不动,听到她进来,还勉强睁开眼,朝着她点了下头又闭上。
莫茹心道:堆满了乱七八糟的杂物,还在里面生火,居然没发生火灾,真是万幸。
老太太道:“老头子,这个下乡嫂子有粮食,不用粮票,咱们把家里的杂拉古董的都倒腾给她换粮食。”
老头子争了睁眼,似乎是同意。
老太太就开始往外拿,一边拿一边还留意外面。
莫茹看她居然从床底下的破箱子里捣腾出好几件旧衣裳,散发着浓重的霉气,两件绣花的满清旗装,还有两件民国的旗袍。
料子是好料子,绣花也是好绣花,就是有的地方发霉长了霉斑。
老太太脸上闪过留恋和伤痛的眼神,不过是一闪而过,立刻又冷冷淡淡的,“这些,能换几斤粮食?”
莫茹道:“要是换细面,换不了多少,不如换点粗粮,可以吃一段时间。”
熬过冬天,来年情况会好很多。
老太太想了想,又去翻腾,找出基本线装书,也是发黄发霉,但是还好没破,估计是她力所能及保存最好的了。
莫茹看了看,是几本幼童启蒙的书,还有两本手抄本的论语讲读。
另外她又翻出一个木盒子来,里面居然是一套抽大烟的工具!
还有几个鼻烟壶,一支进口钢笔,一些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旧报纸、画片、烟盒、信。
她又去杂物里翻腾,一边翻一边得意地道:“我要是不堆满垃圾,杂碎们还不得拿得就剩下我们俩老骨头?”
莫茹心里叹了口气。
老太太却发了狠要一次换个够。
居然还翻出一个自制矿石收音机,这是老太太说的,莫茹没看出来这是收音机,看着像小孩子玩的线路板,杂七杂八的装在一个掉了漆的木盒子里。
只要老太太觉得能换粮食的都拿出来,莫茹也没拒绝,救济谁不是救济?
她都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在这个十几平米的屋子里藏了这么多东西!
连孩子玩的溜溜蛋儿,滚铁圈儿,小孩子写字的铅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