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家庭——桃花露
时间:2018-05-29 20:57:10

  当然,只要不管谁掌权,还是需要实干人员,不管工宣队还是贫协会员们,他们也管理不了整个公社,还是要原本的干部们出力。
  只是干部们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被贫协压在头上工作而已。
  红旗公社因为有先锋大队坐镇,所以柳红旗、相玉亭等人并没有受多少委屈,原本宋子杰还想鼓动各大队的造反份子们把两人给掀下去他当贫协主任。
  结果却被先锋大队为首的贫农们给摁住,贫协主任还是选了相玉亭。
  因为相玉亭家里祖辈都是下中农,他当主任,柳红旗当副主任,两人又掉了个儿却还是搭档,并没有被揪斗。
  现在贫协在县里的地位也是很高的。
  工人们成立的两派,在城内一边武斗夺取阵地,一边还要拉拢本县的贫协组织来支持自己。
  等尘埃落定,县城就是一部分机关干部,工宣队、贫协三结合的形势,还用不上驻军坐镇。不过,工人的两派组织却需要得到军队的支持才能赢。
  各地夺权都是如此,军队支持谁,谁就是最后的赢家。当然也不排除军队支持的和文革小组选定的组织不是同一个,到时候内部发生矛盾,直到军部大佬被拿下原定组织上位为止。
  所以,一听他们是贫协的,那些工人立刻就态度和气起来。
  到了近前一看,居然是俩劳模,那些工人们更加热情起来。
  劳模的名气在本县乃至地区可是很大的,三年饥荒、蝗灾,如果不是他们,当地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呢。
  “两位劳模同志,这是去哪里啊?”
  周明愈淡淡道:“跟你们主任开会啊。”反正他到底干什么也没必要跟他们报备。
  “他们在县政府呢,两位请!”
  还有人开道,让两位劳模赶紧过去,别耽误贫协代表开会,不要误伤劳模等等。
  两人到了家属大院,发现门卫已经换成了民兵和工人,禁止闲杂人等随意出入。
  这会儿已经晌后,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天上,烤得人能掉层皮。
  家属大院的路上到处都扔着碎瓷片、被打烂的家具等,墙上也贴着各种各样的大Z报,还有大标语,什么“牢记阶级苦,不忘血泪仇!”“打倒资产阶级当权派XXX!”“打烂腐朽的机关宝座!”
  还有几个小孩子在那里做游戏,唱什么“《M主席语录》发给咱,捧在手里心中甜,好象到了北京城,M主席就在咱身边……”唱完以后再喊口号,“敬祝伟大的M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
  两人先去找傅臻,却发现她家里锁着门,哥哥嫂子也都不在。
  两人赶紧去邱家,却听见屋里传来压抑的哭声,不只是他们家,其他家也差不多。
  院子里堆满被烧坏的家具残骸、衣物等。
  墙上刷着大标语“打倒资产阶级太太小姐们!”“向资产阶级当权派夺权!”“敌人不投降,就让他灭亡!”
  才短短的几天,这里就大变样,被打得破破烂烂的,连院子里的一棵玉兰树、几棵牡丹等都被连根砍烂,边上也贴上大标语“打烂资产阶级的花花草草!”
  莫茹看得很生气,真是无知愚蠢,牡丹花、玉兰花从来都是国产的,哪里就成了资产阶级的花花草草?
  周明愈支下自行车,从篓子里把莫茹早放好的肉菜拿出来,两人上前敲门,邻居们虽然没有出来却也开门悄悄地探头探脑。
  很快有人来应门,是傅蓉,她面色憔悴,两眼布满了红血丝,看到周明愈和莫茹,她惊讶道:“你们怎么来了?”
  这种时候一般人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哪里会上凑啊。
  原本傅臻说要偷偷把亮亮和二哥家的孩子都送到莫茹家去的,免得留在城里被连累挨打,结果她二嫂一个劲地说风凉话。
  这几天陈红梅没少说周明愈和莫茹的坏话,说什么“那俩人一看就是有好处就凑上来,一坏事就躲远远的,以后都不会再来啦!”“我就说他们不打秋风不来咱们家吧,现在咱们一有事,人家就躲远远的了……”
  傅臻和她不对付,吵了几次,陈红梅就借口家里容不下她带着孩子回来娘家。
  说实在的傅蓉也不是没动摇过的,觉得二嫂可能说的也对。
  现在看到俩人主动上门,傅蓉一下子激动起来,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有些羞愧,直接眼眶就红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屋里邱母听见动静,问道:“谁啊?”
  傅蓉赶紧擦擦眼泪,请他们进去。
  两人进了屋,把东西递给傅蓉,跟邱母问好。
  邱母被气病了,歪在床上,见他们过来,眼睛顿时一亮,笑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不来的。”
  莫茹笑道:“怎么可能不来呢,您老不是说让我们当亲戚走动吗?”
  她关切地问邱母怎么啦,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邱母摆摆手,“我没毛病,我装的,省的那些混账东西整天来烦人。我说你们再来闹,我老婆子就死给你们看,做鬼也不放过你们。你猜猜怎么着?”
  莫茹配合地问问怎么啦。
  “那些王八羔子,嘴上说什么横扫牛鬼蛇神,我一说变成鬼也不放过他们,一个个都吓得跑了。哈哈。”
  嘴上说着自己装的,说完却又咳嗽起来,还有那红肿的眼睛,一看就是哭过的。
  莫茹赶紧给她轻轻地拍拍背,夸她“您可真厉害,亮亮呢?”她扭头看看,怎么没看见亮亮,学校肯定停课,他一个小学生应该在家里的。
  邱母叹了口气,指了指隔壁。
  周明愈走过去推门,发现亮亮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
  听见有人推门,他猛得扭头看过来,满眼戒备,一看就是受到惊吓的。
  傅蓉在后面低声道:“被吓着了,好几天不说话,这两天好点了。”
  出事那天亮亮去省委大院找爷爷玩儿,结果一群造反派冲进机关内,一通打砸揪斗,手段很是野蛮恶劣,有个老领导当时说了几句话,就被狠狠地砸倒在地,打得头破血流,当时就死了。
  亮亮被吓坏了。
  他看着周明愈似乎要走进来,浑身立刻紧绷,一副随时都要逃跑的样子。
  周明愈就在门口站定,并没有进去。
  莫茹也走到门口,朝着亮亮笑着招手,“亮亮,是姨啊,七七和小八想你呢,想让你去我家玩儿。我们那里现在可好玩儿了,晚上抓知了龟,白天去粘知了,还能钓鱼、抓老奸儿。果园里的青苹果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呢。对了,我们村里还弄来几艘小木船,能下河采莲子,晃晃悠悠的好玩得很呢,还能跳到河里去洗澡捡鸭蛋……”
  她这么慢慢地说着,亮亮原本沉寂的眼睛就开始亮起来,但是还没有说话。
  莫茹也不着急,“七七还说请你去看下双黄蛋的母鸡呢,有只母鸡可厉害了,一天一个蛋,每一个都是双黄的,你说厉不厉害?”
  亮亮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厉害”,虽然声音还小,却也有了进步。
  莫茹笑了笑就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跟傅蓉和邱母说话,问问邱云是不是去上班,他们想先去找邱磊。
  傅蓉怕亮亮听见,就小声告诉两人,邱云虽然只是百货商店的经理却也被波及,原来的主任被夺权,邱云也被整下来。
  不过因为外人不懂百货商店那一套,为了维持正常运转,还得让邱云管事,甚至因为主任被撸下来,他还得干着主任的活儿,比以前更忙。
  当然,除了干活儿,还得定期被揪斗、写检查、汇报等。
  至于邱磊倒是还好,他不是干部,只是一个小队长,且原本就算不务正业,也认识一些不务正业的。
  夺权派起来的时候,他也混进去。
  昨天传来消息,区委的夺权派居然把傅书记给抓起来,傅臻和二哥想过去却被拦着不许擅离县城,否则就当反革命处理。于是邱磊就自告奋勇代替他们去了区里,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
  傅二哥的公安局大队长的职务也被夺了,如今和局长一起被关在公安局的拘留所挨斗、反思,不许回家。
  傅臻二嫂陈红梅加入夺权组织,现在进入工宣队,已经和傅家断绝关系!
  莫茹安慰傅蓉:“姐,你也别难过。”
  傅蓉摇头,“我不难过,她这样也好,起码孩子不用跟着受罪。”
  要是跟家里断绝关系,划清界限可以保护孩子们,她也可以毫不犹豫这样做,可惜她娘家被斗得更厉害。
  不能去找邱磊,两人就决定先去找傅臻。
  傅臻还在医院里上班呢,境况也不是很好,医院也被内部员工以及外部的组织夺权,但是夺了以后他们自己也没办法维持医院运营,还得让大夫护士们上班,只是也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以前那些处在最底层,业务最差,一直升不上去的,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医院革委会成员,管着那些优秀的大夫和护士们。
  傅蓉留两人先吃饭,两人却顾不上,还是先去看看傅臻。
  看看能不能向革委会申请,让傅臻下乡。
  对城里人来说,让他们离岗下乡,就是最厉害的处分,丢了原本体面的工作,下乡去种地,不再拿工资,不再吃供应粮,而是要自己挣工分吃饭,一般城里人都是宁死也不肯的。
  但是莫茹和周明愈巴不得傅臻他们去先锋大队呢,他们也有卫生所,到时候有几个专业大夫,能看的病就更多。
  社员们也有实惠。
  到时候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得去他们先锋大队卫生所看病呢。
  两人骑着自行车就去了县济民医院。
  医院门口也被民兵把守着,他们扛着枪,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见了两人还要审问一番。
  周明愈冷冷道:“滚蛋啊,不长眼是不是,不认识我是谁啊?贫协组长!”
  他拍了拍胳膊上的红袖章。
  红袖章不是谁都可以戴的,只有出身好的红五类,还有工宣队、贫协、学生组织才能戴。
  “组长好!”那民兵还朝他敬礼,请他进去。
  等两人走进去,那民兵嘀咕,“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旁边一个民兵笑道:“你竟然不认识?这不是咱们县的夫妻劳模吗?区里都表彰的,县里也大力表扬,今年才又奖励一辆永久呢。”
  “哎……不对啊,”
  “怎么不对?”
  “他们可是资本主义当权派表彰的劳模,现在当权派被拿下,他们凭什么还是劳模?他们俩也应该被拿下才对!”
  “你昏头了,他俩不只是劳模,还是贫农,贫协的代表。再说了,你拿下他们,那你先把自己一家子掐死再说吧。”
  没良心的瘪犊子!
  要不是劳模的功劳,你早饿死不知道去哪里了!
  因为区委县委当时大力宣传,把周明愈和莫茹树立成了很大的典型,所以全县连老人孩子都知道劳模的事迹。不少人还把他们的故事编成快板儿当书说,尤其差点被蝗虫堆埋了那段。虽然他们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是没关系,架不住他们能编,只需要吸引人就行,才不管合理不合理呢。
  这么一宣传,几乎没有不知道劳模的,所以很多老头子老太太都感激劳模呢,尤其那些小时候经历过蝗灾的,现在看着家里人没饿死,那真是感激涕零啊。
  现在说要拿下劳模,呵呵,你有本事你去啊。
  看看唾沫星子不淹死你的。
  济民医院在前几年也扩建过,所以更加宽敞,还把妇产科分成了两个科室,把儿科和内科也分开。
  但是现在因为一顿闹腾,院长、主任等都被拿下,医院□□会入驻管理,弄得乱七八糟的。
  一群病人在走廊上喊,结果也没人理睬他们。
  周明愈和莫茹走过去的时候,还被俩病人拉着手,“你们是不是革委会的啊,大夫呢?护士呢?拔针了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人啊?”
  莫茹笑道:“阿姨,您呐就去医院的革委会去问,就问问看这夺权就去夺呗,大夫有什么权?不就是给病人看个病扎个针?都跑这里来闹腾啥?还让病人怎么看病,大夫怎么治病?”
  她顺便喊了一句:“谁家里要是有人在革委会、工宣队的,都说一声,让他们去找个当权的夺。跑到这里来夺,这不是夺咱们病人的命嘛?”
  她这么一喊,好多病人都附和,“是呢是呢,说的就是嘛,跑到医院里来闹什么啊,大夫护士的,也就是给开个药打个针的。”
  其中有些人的家人的确有牵连,回去一说,倒是也真的有所收敛,起码医院里不再那么乱。
  两人去了妇产科,发现墙上贴满了大Z报,“打倒资产阶级小姐做派!”“打倒苏修!”“打倒人们的吸血鬼!”
  我擦!
  莫茹指着那张吸血鬼的,“他们还真能鬼扯。”
  要是不生病不验血,人家谁要吸他的血?
  周明愈唇角抿着,面色有些严肃,他一直都走在前面把莫茹护在身后,免得前面突然有什么意外。
  有些逞勇斗狠的,这时候正好可以表现,根本不打招呼先动手。
  好在他俩穿着绿军装呢,一般人看着都要好好说话,不知道底细的时候根本不敢如何。
  两人顺利到了后面妇产科的院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叫嚣着:“你们是无产阶级的大夫和护士,还是资产阶级的娇小姐?当大夫和护士,怎么能化妆涂脂抹粉呢?这分明就是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党!”
  “就是,还有傅臻你整天看那些什么书,那可都是资产阶级的堕落思想,都是苏修,是要不得的!”
  “不能烫头、不能涂脂抹粉、尤其不能涂口红!”
  “傅臻,你要好好反省检讨,好好地改造,跟资产阶级划清界限!”
  傅臻轻蔑地瞥了几个男男女女一眼,讥讽道:“烫头发,咱们医院有几个女的没烫的?何梅,你没烫?不能涂脂抹粉,不能涂口红,这个我支持啊。我要是不试试,我怎么知道这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党到底有多厉害,应该怎么躲避呢?是吧何梅?我的化妆品和口红,你没少用,你给大家伙儿讲讲,用了啥感觉,以后要怎么抵御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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