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霍北卿没觉得薛琬的头发有哪里不好看,但想想她也是为了讨自己欢心,“好吧,明天你带她出去走走吧,顺便去银楼转转,琬琬来时走的急,什么也没有带,捡她喜欢的买。”
梁霓的目光却落在默默给霍北卿布菜的薛琬身上,她不知道洛平许家是个什么来头,但许家的姑娘可以嫁给西北军的少帅,想来也不是普通人家,这家的表小姐,却连一点架子也没有,心甘情愿的做着丫头做的事,“琬妹你也吃饭吧,咱们家没有这样的规矩,我们都是自己来的。”
听梁霓跟她说话,薛琬放下筷子垂眸道,“我们平南的规矩,姨娘是不能跟老爷太太同桌而食的,太太许了我坐下,已经是给了我极大的脸面了,给少帅布菜,是应该的。”
只有给他布菜,才能将勺子里沾的药粉,无声无息的溶在油里,亲眼看着霍北卿吃到嘴里!
“平南那种地方,人守旧,规矩也大,”霍北卿看了薛琬一眼,“我说了过了,虽然不能明媒正娶你,但霓妹最大度和善不过的人,咱们没这种封建规矩,等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父亲的那些姨娘们,也不做这个的。”
这个薛琬一进霍家就发现了,她微微一笑,抬眸看着霍北卿,“我什么也不会,也只有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你就成全了我的一点小心思吧。”
霍北卿心中微动,忍不住伸手握住薛琰的手,“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好了,你挟的都是我爱吃的。”
梁霓目光幽然的看着薛琬,浅笑道,“琬妹也太谦虚了,我听雪林说你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怎么能说自己什么也不会呢?”
“不过是闲时自娱罢了,叫太太见笑了,”薛琬站起身,亲手给梁霓盛了碗汤,放在她的面前,“太太您请。”
……
“我真的有些看不透你,听雪林说你是被他硬抢来的,可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像那种轻易认命的女人啊,”第二天上午,梁霓就如约带着薛琬往她平时光顾的美容窒去。
薛琬柔柔一笑,“我们平南有句话,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猴子满山走,女人的命,还不是都是掌握在男人手里?我想不认,又能如何?”
薛琬掩下心中的焦虑,装作对外头的街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偷偷在路人里寻找熟悉的身影。
“是吗?那倒是可惜的很,我听说令妹是位奇女子,还以为你会跟她一样呢,”梁霓自然不会忽略薛琬言语中的敷衍,她虽然对薛琬有所保留,但一个只带了两个丫鬟的女人,只身来到奉天,料她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我还以为你会思念家乡呢!”
“家乡?当然想啊,还有静昭,”薛琬涩然一笑,“我心里清楚,从我决定跟着少帅回奉天起,那一切就跟我再没有关系了,”
她目光坦然的看着梁霓,“少帅如果只是想要一个合格的姨太太,我一定会叫他满意,但也仅此而已,再不会有别的。”
梁霓一哂,原来如此,“你倒是个聪明的,其实你们也是想不开,不过是间药厂,京都一间,奉天一间,并不会有多少冲突,像顾氏的存仁堂,就算是在奉天也有十几间,可我们本地的药房,并不会因为大家是同行,就生出排挤之心。”
如果大家都是一致对外,那什么都好商量,薛琬一指窗外,“奉天这里,外国人真的比京都还多呢,我听说都是俄国人跟东洋人?原来还要东洋女人跟孩子?”
她一脸好奇的看着梁霓,“他们这是在奉天安家落户了?”
梁霓被薛琬问的面上一僵,“是啊,这不是华东亲善嘛,许多东洋人,还有那边的高丽人,俄国人,都到奉天来了,做生意,做工干什么的都有。”
薛琬猛的贴近车窗,她看到薛琰了,虽然她拿围巾蒙了大半张脸,可只看身形,薛琬就能认出她来。
“琬妹?怎么了?”梁霓探身顺着薛琬的目光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意识到自己失态,薛琬忙坐直身子,指着外头一个东洋女人道,“我看她头上带的那个梳篦挺漂亮的,就想仔细瞧一瞧。”
“噢,那种东洋的首饰咱们这儿也有买的,你要是喜欢,一会儿给你买一套,”梁霓含笑打量着薛琬,她找不到这薛琬的毛病,但看到她,总会觉得心里不安,这种感觉,就是以前见到胡慧仪的时候,也没有过。
霍家的车队很好认,薛琰毫不费力的跟着薛琬到了一家叫“爱丽”的发廊前头,但这地方貌似因为霍家人的到来,已经被围了起来,她装作要去爱丽发廊做头发,等薛琬跟着梁霓走过来的时候,也跟着要上去,果然被梁霓的人给拦住了。
“怎么?今天这里不做生意?”薛琰一脸讶然,“为什么我不能进?”
薛琬看着薛琰,眼眶微热,转头向梁霓笑道,“没想到太太还特地清了场。”
梁霓不以为然的笑笑,“那是自然的,霍家的女眷来的时候,爱丽这里的师傅是不会再接别的客人的,”
她冲身后的侍卫道,“跟那位小姐说清楚,请她改日再来吧,”然后一拉薛琬,“琬妹,咱们进去吧,”
“嗯,咱们抓紧时间,一会儿不还得去银楼吗?”薛琬一字一顿道。
梁霓和善的笑笑,“是啊,前两天的银楼的老板还说过来了一批金钢钻跟不错的珠子,我带你过去看看。”
第120章
薛琬推开卫生间的门,看到薛琰笑盈盈的站在那里,眼眶一红,连忙把门关好,冲外头扬声道,“你们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出来。”
新民眼尖,已经注意到屋里的薛琰了,“大小姐放心,”她侧了侧身,冲跟着薛琬的霍家仆妇道,“我们家小姐不喜欢做私事的时候有人跟着,咱们在外面等着吧。”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薛琰打量着薛琬,见她气色不错,脸上的伤也淡了许多,“你还好吧?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薛琬摇摇头,“已经都好的差不多了,我怕你等太久,没怎么弄头发就过来了,结果一进来,就看到盘子里摆的字儿了,除了你,谁还会那么促狭?”
听到薛琬说要买首饰,薛琰立马打听到霍家女眷最喜欢的银楼,提前跑了过来,摆出土豪的模样,开始认真选起珍珠宝石,一直到听到外头的伙计报信说梁太太快到了,薛琰迅速用她挑的珠子在盘子里摆出个“wc”的字样,然后告诉伙计,这些是她选中的,一会儿过来继续挑。
这不是没手机又不敢打电话的原因嘛,薛琰也不费话,把自己的计划跟薛琬说了,“这事儿我得找霍北顾帮忙才行,你一来身份不够,另外也容易引人怀疑。”
“你真的要在帝国饭店,”虽然心里也想着要霍北卿死,但杀人那个是薛琰,薛琬还是有些接受不能,“静昭,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开枪是容易,但把枪8口对准人……”
她在洛平和京都,都跟着新思她们学过枪法,但两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你真的可以?”
“必须可以,”薛琰想过了,有些事必须要有第一次,“你装作什么也知道,等着我们来接你就行了。”
霍北卿死了,没有薛琬守节的道理,而且他们连纳妾仪式也没有呢,光明正大的出来,比悄悄走更不会引人怀疑。
薛琬点点头,“那你小心点,我这几天也帮你打听着消息,有什么事我能帮你做?”
薛琰想了想,“霍北卿不喜欢霍北顾出来走动,你看能不能委婉的劝一下,这样他才好帮我的忙。”
薛琰现在要找一个有东洋人跟霍北卿同时在的场合,才能制造出完美的嫁祸现场,让霍万贤想怀疑别人都无法怀疑,“当然,别让他对你起疑心是最重要的。”
薛琬一笑,“刚愎自用的人是最好骗的,只要你摸对他的脉门,在火车上我冷眼看着,霍北卿真的是个畜牲,亏霍北顾还把他当哥哥,”
大概是因为同命相怜,薛琬内心里对霍北顾的印象倒是好了许多,“怕是因为这个缘故,姓霍的并不避讳霍二公子跟我们走的近,在霍府里,我看梁太太,对霍北顾也挺照顾的,但她不许自己的孩子跟霍北顾一起玩。”
作恶的是自己的男人,却把受害者当洪水猛兽,薛琬不屑的一笑,所谓的完美贤妻,也不过如此,“你放心吧,你在外头为我拼命呢,我要要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好,还怎么给你当姐姐?”
因为外头有人守着,薛琬跟薛琰并不敢说太久的话,等薛琰把要交代的事说完,薛琬就开门出去,“走吧,别让太太等久了。”
跟着薛琬的仆妇是个细心的,留在最后等薛琬带着新民两个先走,自己推开卫生间的门,看清楚里头空无一人,才转身追了上去。
薛琰又在空间里等了一会儿,听到又有人进来出去的声音,她才从空间里闪出来,回到刚才自己挑首饰的屋子,“你们这里的权贵还真是骄人,我上个洗手间,都能被赶出去,我选的珠子呢?”
银楼的伙计一脸尴尬,“这位小姐,您选的珠子被帅府的太太给挑走了,要不我再给您拿一批出来?您再看看,保准不比刚才的差!”
“不用了,要不是惦着那些珠子,我都不会回来的,真是悔气,”薛琰一脸怒容,“原来你们奉天的银楼是这么做生意的,真是长见识了!”
说完踩着高跟鞋拂袖而去。
银楼伙计看着气呼呼走了的薛琰,想不起来这是哪家的大小姐,不过听口音不像他们奉天人,在奉天,谁不知道他们银楼也有梁家的股子?这里可以说这里是少帅夫人的私产,别说是这位小姐放着没买下的,就是买下了,霍家人看中了,也得让出来。
薛琰并没有回帝国饭店,而是去了韩靖住的如归酒家,“我已经见到琬姐了,她挺好的,你那边呢?查到什么了?”
韩靖已经按照薛琰的吩咐,把近一个月的奉天日报都收集齐了,“我已经联系上咱们的人了,这阵子奉天局势挺紧张的,不但东洋人来了,老毛子那边也来人了,但好像来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他们对铁路权似乎并没有东洋人那么热切。”
这也是让韩靖很郁闷的地方,他真的很想老毛子跟东洋人在东北干起来,越乱越好!
这也是情理中的事,油页岩的消息应该已经放出去了,但想引得米英动心,估计还得几天,一旦米英这些国家表现出兴趣来,那最急的就应该是东洋人了,薛琰又跟韩靖聊了一会儿,就回了韩靖在如归酒店给她定的房间里,帝国饭店那里不过是个幌子,薛琰真正休息的地方,是在如归酒店。
……
“你怎么在这儿?这么冷的天?”霍北卿从父亲书房出来,正准备往梁霓院子去,就看到站在廊下的霍北顾,他被一件黑貂大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张脸越发显得期霜压雪,霍北卿走到他的身边,伸手在他脸上抚了一把,“小心冻病了。”
霍北顾忍着没躲,“今天父亲找我了,说是想让我去帮帮二叔,他跟白严老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
霍万贤没有再跟卫鹏动兵戈的意思,但退兵之前,怎么也得小胜一场,显一显东北军的军威,但这个任务霍万良是明显不可能完成的,他之所以可以跟白严僵持至今,完全是白严没收到卫鹏进攻的命令而已。
但现在,东北军必须表现一下自己的强硬了,哪怕是杀鸡骇猴呢,也得让华夏知道东北军的实力,省得卫鹏真以为哄好自己的儿子,就可以顺利拿下东北。
霍北卿眉头微皱,刚才在书房里霍万贤已经很明显的表达他对霍北卿擅自跟东洋人签下铁路权的不满,却没跟他提让霍北顾去霍万良那里的事,“你身体能撑得住?”
霍北顾垂下头,“在京都的时候,顾老已经帮我又调整了方子,而且我还从许小姐那里买了几瓶她制的西药,真的去二叔那里,应该也能撑得住。”
霍北卿意味深长的看着霍北顾,这个弟弟长大了,翅膀硬了啊,如果让他去了霍万良那里,几场仗打下来,不等于直接告诉世人,霍二公子是个军事天才?“可我还是不放心你,这么多年了,你一直跟在我身边,”
霍北卿把手伸到霍北顾的大氅内,“你不在我眼前,我会担心的。”
霍北顾往后退了退,“可是父亲那里,我不能违逆,回来几天了,我看他一直心情不好,其实大哥,父亲也只是想抻一抻东洋人,你不必一定要站在东洋人那边,扫父亲面子的。”
跟霍北顾说这些政治上的事他也听不懂,霍北卿冷笑一声,“你懂什么?这哪里是我跟父亲的意气之争?父亲这些年轻易不往关内去,对世界形势越来越看不懂了,别说东北了,如今就是整个华夏也尽在列强捧起来的傀儡之手,他们巴不得咱们跟东洋人生出嫌隙来,好趁虚而入!没准儿还想要趁机再挂靠一个霍家来!”
在霍北卿看来,霍万贤还搞以前占山为王那一套,根本行不通了,想跟米英支持的国民政府讨价还价,就不能跟东洋人闹翻,“不过就是条铁路,以前又不是没给过,而且早晚还得给,这么折腾,何必呢?”
“不给不行吗?我是说煤矿里那个石油?当初咱们租矿给他们,是让东洋人挖煤,并没有同意他们挖石油啊,”霍北顾小心翼翼道。
霍北卿有些不悦的皱眉道,“你是这是怎么了?突然话这么多?不管是石油,还是煤,不都是金寨矿上挖出来的?就算是不给东洋人挖,难道咱们还会挖?你以为父亲是真的不乐意把石油给他们?不过是想跟东洋人拿乔罢了。”
见霍北顾不吭声了,霍北卿放软了语音,抚着他的背道,“二叔从小就不喜欢你,让你去他那里我不放心,而且你从来不在人前露面,突然跑过去,没我给你撑着,下头的人会听你的?这样吧,我去跟父亲说,你这阵子身体不太好,正吃着顾老开的药呢,不宜远行,”
“可我成天在家里呆着,没什么意思,”霍北顾大着胆子道,“其实这些天我的身体好多了……”
“什么好多了?在火车上你不还差点犯病吗?”霍北卿更不高兴了,“行了,快回去吧,小心再冒了风,小命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