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急匆匆的说一大套话,我就会跟你聊下去?
薛琰似笑非笑的把蔡佩文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直看的她局促的晃着身子,才道,“蔡小姐,今天是我们府上双喜临门的日子,我们家里人口少,许多事都得我张罗,实在没有时间跟蔡小姐聊你的前程,还请蔡小姐自便。”
“那我改天能不能过来找你说话?许姐姐,我听说要解放女性,女人也不用再关在家里了,可以像男人一样出来工作赚钱,我真的很想以后可以当个女先生……”
“蔡小姐,从古到今都有女人出来工作赚钱养家的,这跟解放不解放没有关系,只跟生存有关,还有,我跟你并不熟,并不想请你到我们府里做客,”既然蔡佩文不肯走,那只有薛琰走了。
顾乐棠好不容易从人堆里逃出来找薛琰,正看见她在墙角跟位小姐说话,“那是谁家的小姐?出什么事了?哟,她怎么哭了?你没怎么人家吧?这人也是,今天可是老太太的寿辰,哪有在人家寿筵上掉眼泪儿的?”
“青桃,你带着蔡小姐去见王太太,告诉她叫她立刻从许家出去,不然我就请大哥亲自过去撵人了!”在人家家里老人的寿筵上掉眼泪,这不是来贺寿,这是来添堵咒人呢!
“你好像挺不喜欢那人的,谁家的啊?”顾乐棠看着青桃连拉带扯的“请”了那个小姑娘离开,“看样子没几岁呢,家里大人呢?”
“你管的可真宽,怎么?小姑娘哭呢,顾公子过去哄哄?”薛琰没好气的白了顾乐棠一眼,叫薛琰分析,如果不是顾乐棠忽然跑过来,又留意到蔡佩文了,她也未必会突然掉起眼泪儿呢。
顾乐棠挠挠头,从来都是人哄他,“我又不认识她干嘛要去哄她?而且不论出什么事,在人家大喜日子里掉泪总是失礼。”
薛琰被顾乐棠的样子逗笑了,这孩子看着软和的有些怂,可心里挺清楚的,“你怎么跑出来了?那边席散了?”
“没有,我嫌烦,就找理由出来了,我又不爱喝酒,他们不敢灌那个姓马的,就来灌我,”顾乐棠本来就不耐烦应酬这些,在京都的时候,顾家的这些往来也轮不着他出面,更别提洛平人不停的敬酒了,真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想想今天的席上,就算是洛平政府的官员们,也未必不想巴结马维铮跟顾乐棠,顾乐棠要是爱这些,也不会来到洛平这么多天,一直躲在许家“养伤”,就是不肯出去交际了。
“那怎么办?我把你安排在这边儿席上?那好多漂亮小姐姐呢,保准不灌你酒,”薛琰笑着打趣顾乐棠,谁叫他长了一副好欺负的脸。
什么漂亮姐姐,顾乐棠瞪了薛琰一眼,“我是那种轻浮的人吗?”
他声音低了下去,“我不过是想着你要帮着郭太太张罗,没功夫坐席,我就陪陪你。”
你陪我?我走哪儿身后都跟着个大小伙子,这是帮我还是害我呢?薛琰无语望天,“你要想躲清静也容易,我叫人送几个菜到你的松竹轩去?”
才不要,她在外头,自己呆松竹轩有什么意思?顾乐棠摇摇头,“我就跟着你呗?”
陪着自己真不行,薛琰想了想,“这样吧,你去陪着我奶奶吧,我奶奶那么喜欢你,你过去哄哄她开心,再帮她挡挡酒,算是给我帮忙了,怎么样?”薛琰给顾乐棠找了个差使。
姜老太太那桌儿坐的都是洛平城里身份数得着的女眷,这些人都有些年纪了,肯定都喜欢顾乐棠这一款可爱宝宝,反正这阵子薛琰也发现了,顾乐棠不论是哄姜老太太还是在郭太太跟前,都混的如鱼得水的,她把他打发到姜老太太身边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不然你去帮我大哥挡酒?他晚上还得入洞房呢,喝太醉了可不行!”
姜老太太跟许静安之间,顾乐棠自然选姜老太太,“那我去给老太太敬几杯去,”他看了薛琰一眼,“你也抽空吃点东西,别累着自己。”
顾乐棠虽然没经手过这些俗务,但他知道,但凡顾家宴客,事后大嫂子都会累的歇上好几天,他可不愿意薛琰累着了。
这孩子真是,薛琰压下想在他脸上捏一把的冲动,摆摆手,“你快过去吧。”
……
王太太看着被青桃送到面前的蔡佩文,脸都气青了,她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一次把整个洛平城里的夫人太太们见个齐全,正施展浑身解数用心结交呢,没想到侄女被主家送过来了,还说她侄女似乎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在一旁悄悄掉眼泪!
要不是满桌子的人看着,王太太都想把蔡佩文给撕吃了。
她横了刘四太太一眼,冲青桃笑道,“这位姑娘想是看错了,今天是我那外甥的好日子,佩文好好的怎么会哭呢,她可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是不是佩文?”
蔡佩文万没想到薛琰不打理她就罢了,还把她送到自己大伯娘这儿来了,她当时也是看见顾乐棠来了,才装作伤心的样子,以为这样的话顾乐棠问起来,薛琰就算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得装作关心她,把她带到身边,可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再见她,而是直接叫丫头把她送到长辈这里来了!
“没,大伯娘,我没有,刚才就是起了阵儿风,叫砂子迷了眼,”蔡佩文委屈的低着头,“没想到叫许大小姐看见了,我真没有哭,也不是有意的。”
“瞧把这小姑娘吓的,话都说不全乎了,”李家三姨太隔着桌子咯咯笑道,“也是巧了,我来的时候得了我们家老爷的嘱咐,叫我别光顾着自己,照顾好我们家几位小姐,刚才啊,我就去那边席上转了一圈儿,一回头,正瞧见蔡小姐跟许家大小姐说话呢!”
李三姨太撇撇嘴,同样都是洋学生,人家穿金戴玉被人追捧巴结,自己呢,却给个老东西当姨太太,“不过我离的远,没听见两位小姐说什么呢,后来许大小姐走了,蔡小姐就开始抹眼泪儿了,说起来许小姐是主家,还比蔡小姐大着好几岁呢,啧啧!”
主大欺客啊,这许家小姐的脾气看来可不怎么好。
“您别乱说,许姐姐人很好的,并没有欺负我,”蔡佩文急的小脸都白了,连忙替薛琰辩解,“我真的是叫砂子迷了眼。”
“嘁,这许家各院子都搭着凉棚呢,还能叫风把砂子吹眼里?”李三姨太并不肯放手,冷笑道。
青桃急了,这是做什么?“你们可别胡说,我家小姐忙了半天了,找个没人的地儿想着歇口气,这位蔡小姐就来了,非要缠着我家小姐说什么她想去汴城上学,她将来想当女先生,好养活她娘,我家小姐就说她忙的很,没功夫跟蔡小姐聊天,还叫我送蔡小姐去她的位子上,”
青桃越说越气,“结果我们小姐人还没离地儿呢,她就哭上了,我家小姐就叫我把蔡小姐给送到她家长辈这里,”
“我家小姐说了,今天是我们老太太的寿日,蔡家人要是跑来找晦气,她就只好请大少爷过来撵人了!”
青桃只差没两手叉腰了,一个小小的蔡家,都敢在许家的地头上撒野,还有这个什么三姨太,一个小婆儿,也敢说自己小姐的坏话,“我要是说一句瞎话,就叫我嘴里长疔,一辈子都吃不成东西!”
这毒咒都发了,满院子的太太们还能不信青桃的话,大家看向蔡佩文的目光意味深长起来,不少人开始交头结耳,打听这个丫头是蔡家哪一房的。
三姨太没想到许家的丫鬟是个混不吝,咯咯一笑,“你瞪着我干什么?我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可一句瞎话儿都没有,”
她一手支颐,懒洋洋的打量着蔡佩文,“你们看看她这个样子,哪像个大家小姐?许家的丫头都比她体面些,这缩头搭脑的往这儿一站,可不就像被人欺负了一样吗?”
徐氏也没有想到好好的坐个席,居然还弄出这么出来,她不由怨怪起薛琰来,“静昭也是的,都是一家亲戚,佩文找她说话,她陪陪不就是了?何必把人送过来,搞得大家都不好看。”
郭太太瞟了徐氏一眼,这当众下自己家人的面子,也只有徐氏这样的刀头才做的出来,“大嫂说的什么话?这能坐在这儿吃酒的,哪个不是许家的亲朋?静昭小小年纪前后张罗已经很不容易了,您这个做大伯娘的不护着自家侄女儿也就罢了,怎么还帮着外人怪起静昭来了?”
她冷冷的扫了王太太一眼,“王太太也是的,今天怎么着也是出门做客,好歹也给姑娘换身儿新衣裳,知道的是您家里艰难,不知道的,还以为蔡家看不上我们许家呢!”
郭太太也算是另辟蹊径了,直接拿蔡佩文的衣裳说事,这能进许家大门儿的人家,哪家是连件新衣裳都给女儿做不起的?
敢叫侄女儿这么着出来做客,这是来打许家脸呢!
王太太这是被郭太太下拉扒了面皮在地上踩了,偏她又是个不肯认输的性子,“瞧郭太太说的,我们蔡家再不济,也不会舍不得给侄女儿置办身儿新衣裳,只是这孩子像她娘了,一向节俭,又怜惜我这个伯娘当家不易,这给她做了,也舍不得拿出来穿,倒叫人那些只敬衣裳不敬人的给笑话了。”
敢情许家还是浅薄之人了,郭太太气笑了,“王太太说的没错,谁叫我们许家做久了生意,历来都是看人下菜碟呢,不然也不会连张帖子都忘了给蔡家递了。”
徐氏不管闲事,虽然许静安的婚事是由她主理,但她偷懒又欺负郭太太面子薄,直接说既然两场事合成一桩办了,请的又是同一拨儿人,所以这下帖子请客的事,就直接交给郭太太了。
郭太太可记得清楚,她的宴客单子上,就没有蔡家的人!
“噗嗤,”这下许多人都绷不住了,蔡家在东城也算是有些名声,但这点儿靠着洋神父攒起来的名声,在整个洛平根本就不够看的,大家见到王太太,也都以为她是因为跟许家大太太的关系才过来的,没想到人家是不请自到的。
王太太一张胖脸憋的通红,这不是把她的脸往地上踩,这是当众打蔡家的脸啊,她男人可是福音堂教众的会长!真当蔡家手底下没人了?
“原来是我们上赶着了,”王太太恶狠狠的瞪了郭太太一眼,站起身来,“既然人家不欢迎咱们,那咱们也不留了,老四家的,叫上你们幼文,咱们走!”
走着瞧,他们蔡家身后可是有洋大人呢!
“表姐,”
徐氏没想到一向好脾气的郭太太忽然转了性,当众给了自己娘家人没脸,还把人赶走了,她一推郭太太,“你干嘛呢,还不赶紧把人留住!”
郭太太冷哼一声,“不请自来又不告而别,嫂子,这样没教养的亲戚您还是远着些吧,省得叫人以为咱们许家也是这样的人家呢!”
她淡漠的看着王太太一行远去的身影,“大嫂,静安是许家长房嫡孙,不愁娶亲,我们静昭可不一样,静昭也十六了,以后这亲事我跟老太太可是要千挑万选的,万不能叫那些着三不着两的人坏了名声的。”
蔡家想攀附女儿的心思也太明显了,而且攀附不成,立马往自己女儿身上泼脏水,就凭这一点,郭太太就不能忍,“来人,去送送王太太,别真的叫人家以为我们许家没规矩。”
啧啧,这趟真是没白来,整个女客的院子都安静下来,这里头很有一些人是认得郭太太的,有些还是跟郭太太打小的交情,谁不知道许家二太太贞静贤淑好说话啊?!
今儿这是怎么了?
“淑娴,”郭太太的嫂子暗中拉了拉郭太太,“怎么回事啊?这是?”
郭太太一笑,“没事的,来来来,大家起筷,要是为这些人不知所谓的人坏了兴致,娘知道了,也该怨我没将各位招待好了。”
见郭太太不肯再提,大家都识趣的拿起筷子,这事细论起来也是蔡家没眼色,硬跑来不说,还敢把事找到人家二房大小姐头上,有些对许家的底细知道的多些的,看向徐大太太的目光就多了些思量。
这二房没有儿子,还敢公然跟长房叫板,这里头怕是有文章呢!
想想这次许家给老太太过大寿可是改了规矩,三天的流水席不办了,舍粥施饭也不弄了,改成了修桥铺路,好像还由郭太太娘家哥哥负责着办学堂。
再联系到这次许家唯一的孙子,还是大老远送到京都念洋大学的孙子,居然跑回来了娶了徐打油家的孙女……
这许家啊,怕是要变天喽!
一时之间席上的各家太太们都无心吃席了,纷纷凑过来跟郭太太说话,这二房可只有许静昭一个女儿,谁家娶了她,可就是抱了只金凤凰回去,虽然在座的都不是差钱的人家,但谁家也不会嫌大洋烧手不是?
许静昭没一会儿就从青桃那儿知道了太太们院子里的事,她捂着嘴笑了半天,要不是这会儿她脱不开身,真会跑过去亲上郭太太一大口,这泥人还有三分火性呢,看来把郭太太惹毛了,还是很不好惹滴!
当然,也是她这阵子洗脑有方的结果,薛琰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转身走到李家几位小姐身边,那个什么三姨太,真是个没事找抽型,这笔小账她得给记上!
从中午到晚上,许家十几个灶口火都没停过,从各酒楼请来的师傅轮班儿上阵,才堪堪把最后一拨儿赴宴的客人给打发走。
客人走了,郭太太跟薛琰依然不能停下来,等各处管事来报说已经都归置好了,薛琰才算是松了口气,亲自谢过大家,又放了赏,跟管事们又把后几天的收尾工作分配好了,才坐到郭太太跟前,歪着头道,“娘,怎么样,女儿还可以吧?”
这洗脑不但得用语言,还得有实际行动,这样才能叫郭太太彻底相信自己,依靠自己。
要不是今天是好日子不能流泪,郭太太都想抱着女儿哭一场了,这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要不是没有爹,自己女儿哪会儿过的这么辛苦?“静昭,是娘没用,娘对不起你。”
这哪儿跟哪儿啊?“娘,你怎么没用了?你把我生的这么漂亮,教的这么能干,”薛琰在郭太太怀里蹭了蹭,“你看看今天那个蔡小姐,就知道自己多有用了。”
那倒也是,郭太太想起蔡佩文的样子,都不敢想要是女儿过那样的日子她会多心疼,“静昭你放心,娘绝不会叫你嫁到蔡家去,那一家子都不是好人!”
这就对了,“不过我觉得蔡家不会这么轻易罢手的,就算是王太太死了心,那个四房也不会的,今天那个蔡佩文可是跟我说了,她想上学呢,还想去汴城读我上的师范,恐怕这些人都指望着拿我的嫁妆改变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