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心疾首的在姜老太太跟前跪下,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一切都是孙儿的错,当初若不是不听奶奶您的劝阻,一意孤行,也不会娶这此等恶妇进门,害了我娘,”
他爬在地上哭了片刻,才坚定的抬起头,“奶奶,我要跟这个毒妇离婚,许家容不下这样心肠狠毒的人!”
“许静安,”徐申氏这次也不去要许静安了,她膝行到姜老太太跟前,重重的磕了个头,“老太太,老太太明鉴,不是这样的,我们云俏从小跟她姑妈最亲的了,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再说了,她一个小孩子才去京都,想弄那些东西,她也没地儿买去啊!”
“云俏,你怎么说?”姜老太太看着面如死灰的徐云俏,温声问道。
给自己女儿说话的机会,申氏连忙去推女儿,“云俏,你快说,说实话,老太太可不是糊涂人。”
徐云俏的目光从许静安的脸上滑到徐氏脸上,冷笑一声,这就是把她当女儿的姑妈?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徐氏起初就不想要她当儿媳,现在害起自己来,更是连想都不用想。
她给姜老太太磕了个头,“老太太,徐大太太到底是怎么染上鸦*片的,相信老太太早就查清楚了,许静安说我为了当家,才害的徐大太太,老太太其实只需要把跟我们去京都的管事叫来问一问,看看您每月汇到京都的款子,他都交到谁的手里就清楚了。”
就冲徐云俏这一句话,薛琰都对她要刮目相看了,这话说到点子上了,一个根本摸不到许家钱的人,谈何掌家?
就听徐云俏又道,“许静安说离婚,我同意,”
她看着许静安冷冷一笑,“当初他拿烟土害徐大太太,我没拦着,对不起徐大太太,也对不起各位长辈,今天我自请下堂,”
徐云俏看着许静安铁青的脸,得意的笑出声,“你是不是很吃惊,去年的时候,我为了嫁给你,还在家里又打又闹,甚至还认下你在京都纳的那个堂子里的女人?”
“徐云俏!·”
碧琼的事是许静安一辈子的伤疤,没想到徐云俏居然当众揭了出来,“你闭嘴!”
“闭嘴?我为什么要闭嘴?我又不打算跟你过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哼,你连自己亲娘都敢害,还把脏水泼在自己发妻身上,这样的人,哈哈哈哈,我还是趁着没死,离你远远儿的才好,”
徐云俏看着徐大老爷,“爹,如果你疼我,就接我回去吧,反正我年轻貌美的,没准儿还能再嫁一回,让你卖个好价钱,这许家,你觉得你是聪明得过老太太呢,还是黑得过许静安?别想着占便宜啦,你占不上!”
姜老太太都要给徐云俏鼓掌了,这孩子虽然走了点弯路,但好在醒悟的及时,她转头看着徐大老爷,“这都民国了,不兴老一套了,孩子们要离婚呢,亲家老爷怎么说?”
“离!坚决离!”
徐申氏算是把许静安看的透透的,她爱财不错,但前提是能占得着的便宜她才爱啊,这回呢,一点儿光没沾着,把女儿搭进去不说,还背了个谋害婆婆的名声,如果再把女儿留在许家,怕是活不了几年儿的,“老爷,咱们妹妹已经成那样了,云俏可不能再走她的老路,哼,”
她跟看仇人一样看着徐氏,亏得自己把她当亲妹子呢,结果人家坑自己女儿一点儿也不含糊,“咱们云俏可不像大太太,还生了个儿子傍身呢,这万一许大少爷再弄个小妾姨娘回来,咱们女儿一辈子可就完了。”
徐家老二跟老三也都站起来,“大哥,我看……”还是把闺女接回去吧,他们这外外甥心太黑了!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婚是静安要离的,这样吧,财礼嫁妆的都归云俏了,毕竟她一个小姑娘回去也不能没有一点傍身钱,”
听说嫁妆叫拉回,财礼不用退,徐大老爷立马算出这里头的数目了,再想想女儿的话,“行,既然静安看不上我们丫头,我们也不巴着,离就离,但是是离婚,不是休妻!”
张里长王保长已经看的目眩神迷,听见姜老太太叫他们,才醒过神来,“知道了,等明天我们叫上媒婆,往衙门跑一趟,把那个婚证给改了。”
徐云俏的事算是说定了,但还有徐大太太跟许静安呢,“不管是谁害的,你几十岁的人了,不知道有些东西碰不得?”
姜老太太一脸嫌弃的看着徐氏,这女人活了一辈子,就没有头脑明白过,“亲家大爷也说了,你守了节又生了静安,没有休你的道理,而且你爹娘也不在了,回去靠着兄嫂也不是办法,所以,下午我就叫人把你送到水泉的庄子上,以后你不是许家的大太太了,庄子上的女人做什么活,你也跟着做什么活,自己养活自己去吧!”
姜老太太转头看着许静安,“当然,静安要是觉得这样对你娘不公平,也可以把她带在你身边儿,以后她就由你奉养,她爱抽什么,抽多少,都随你的意,如何?”
许静安连连摇头,他婚都离了,怎么会愿意再带着徐氏?“这人抽上鸦片想戒太难了,奶奶把娘送到水泉庄子上也是为她好,那儿我也去过,山清水秀的,只是让娘跟仆妇们一起做活,不太好,能不能把以前院子里服侍娘的人一并送过去?”
这个时候他倒成了孝子了,姜老太太嗤的一笑,“你娘院子里那些人,我昨天就叫人牙子领走了,你娘在自己院子里抽大烟,她们没一个人来跟我说一声,分明就是不把你娘这个大太太的生死看在眼里,这样的人留着有何用?”
姜老太太没精神也没心情再跟许静安打太极了,反正自己孙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已经彻底看清楚了,“亲家大爷有意见没?”
当然没有,他敢说有,估计姜老太太就会叫他把人带走,“俊燕嫁到许家二十多年了,生是许家的人,死是许家的鬼,我们这些娘家人,没什么话说。”
“好了,这件事就不么说定了,”姜老太太送徐氏去水泉也是用了心的,那地方偏僻是一方面,另外庄子里的人都是她的心腹,不会对徐氏太差,而且还会严格执行自己的命令,还有一点,水泉离的远,徐氏的小脚也跑不出去。
姜老太太站起来冲孙专员李老板他们福了一福,“叫大家看笑话了,还请大家再忍耐忍耐,老婆子请大家过来,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要说。”
这孙子离婚,儿媳送走,还不够重要?白会长挠挠谢顶了的圆脑袋,“咳,老太太您只管吩咐。”
他太好奇了好不好?活了几十岁了,没几天比今天刺激的。
姜老太太笑了笑,她不喜欢白会长,但他是洛平商会的会长,这事还真得跟他打过招呼,“是这样的,我想跟大家说一声,从今天起,许静安不再是许家的孙子!”
见大家没人吭声,姜老太太有些奇怪,以为大家没听懂,“是这样的,我已经决定把许静安逐出家门,从今天起,他再不是我们许家的人了。”
“奶奶!”许静安如同雷击,“您,你不能这么做!”
“是啊,老太太,您别说气话,”李老板也不傻,听了半天,还猜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分明是许静安这个杀才拿烟土害自己的亲娘,结果还推到了媳妇身上,气的媳妇跟他离了婚!
但凡许家还有一个孙子,哪怕年龄小一些呢,李老板都能理解姜老太太的做法,但许家没有啊!“静安年纪还小,行事难免急进些,您慢慢教教……”
姜老太太摆摆手,“三岁看老,他已经二十了,我还能活几年?教不好了……”
姜老太太看着许家的两位老太爷,“我请你们来,也是想着这事儿得在祖谱里记上一笔才行,”
她一指许静安,“我没有教好他,对不起我那个早死的老头子,所以我拿出两百亩良田,赠给族里,算是对许家的补偿,还请两位老兄弟就许我任性一回,实在是这样的人,留不得啊!”
两位老太爷已经被姜老太太许出的“两百亩良田”给惊着了,半个店儿村儿许氏一族,根本算不得大族,全部加起来也就十几户人家,这两百亩地拿回去,一家就能分不老少,对农人来说,什么最值钱?
田啊!那可是比命都金贵的东西!
他们哪还有心思理会洛平许家的破事?反正就算是没有了许静安,姜老太太也不会叫家财落到他们孩子手里,倒不如眼前的良田实惠,这二位都恨不得立马回去,跟儿子们商量下这些田怎么分了,“老嫂子您比我们见的多,看的长,您怎么说我们都照着做,绝不含糊。”
人家许家族里都不说什么了,那他们这些看客还有什么可反对的?
张里长王保长干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来,这是干啥?难道老许家还有别的儿?
姜老太太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许静安,郑重的点点头,“我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可还想过几年舒心日子,所以,这个许家就不有再留你这种不仁不义的人,就算是老许家绝了后,这个罪我到地下跟我那个死头子请罪,你今天也得给我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哈哈哈哈,”许静安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的盯住坐在后排的郭太太跟薛琰,“你们,你们给我奶奶下了什么毒,迷的她昏了头,把我这个长孙撵出许家?呸,”
他从地上站起来,“你们一个个,不过是嫁到许家的女人,我才是真正姓许的,才是许家人!”
他不屑地看着姜老太太,“这个家是我的,我许静安的!”
“这个家是你的?”见薛琰要站起来,姜老太太冲她摆摆,吼的再响有什么用?没牙的老虎还不如猫崽儿呢,“房契呢?地契呢?库房的钥匙呢?你出去问问,底下人谁认你这个主子?”
姜老太太站起来,盯着许静安,“这不半个店儿村儿的人还在这儿坐着呢,你问问他们,你们许家,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你不过比他们命好,投了个好胎,进了许家门儿罢了,这些年你在京都糟践了我多少大洋?还敢来跟我大呼小叫说许家是你的?”
姜老太太冷笑连连,她快步走到大门处,一把扯开门上的门帘,指着外头,“这宅子,是我姜银凤置下的,宅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姜银凤的!”
她一指许静安,“就是你爹,都是从我姜银风肚子里爬出来的!你现在敢来跟我说我是外姓人?你才是许家人?”
“那好,”姜老太太看着王保长他们,“一会儿我跟你们往街门里走一趟,从今儿起,这个家跟我姓,门头儿给我换了,姜府!”
薛琰只差没有鼓掌叫好了,凭什么嫁了谁就要随谁的姓?
许家男人死完了,没有姜银凤,根本没有许家的今天,可对许家没有一点贡献,只索取从未付出的许静安,就因为他是男人,就敢对着姜老太太叫嚣,说这个家是他的!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姜老太太说完,整个正堂里的人都呆住了,改姓姜?
“咳,”白会长手一抖,刚端起的茶直接扣在了身上,这女人太狠了啊!
“那个,”他慌忙拿着手绢擦拭着,“这就不必了吧,许老太爷……”
好吧,他对许老太爷真没多少印象了,许家不像他们王家,几辈儿的大贾,许家也就是到了姜老太太手上才发达起来,按他们这些商人的算法,谁挣的是谁的,人家姜老太太说这家应该姓姜,也不算错。
但按男人的想法,姜老太太就太离经叛道了,这绝对不行,这个头儿不能开!
现在这世道,女人们读了点书,一个个学什么新思潮,穿个衣裳恨不得把半个个肩膀露出来,裙子开叉到大腿,这些都算了,要是这些女人也跟姜老太太这样,开始跟男人算细账,争家产,那天下就乱了!
白会长可怜巴巴的看着李老板,“老李,你快劝劝,”这人常年在外头奔走,见多识广嘴又甜,赶紧把姜老太太拦住,可不能她这么干。
“志邦兄莫急,老太太也是气头儿上说笑呢,老太太跟老太爷伉俪情深,怎么会做这种事?”李老板努力淡化屋里的紧张气氛,把姜老太太的话成为一个玩笑,这事当然不成,真叫姜老太太办成了,她跟那个女皇帝也没啥区别了。
“是是是,玩笑,”孙专员没想到在洛平,能看到这么一场好戏,他的目光在后排薛琰身上扫了一眼,心里想的却是幸亏自家少帅跟许家丫头没成,这要是成了,许家丫头但凡有五成像这位老太太,以后马家就安稳不了。
白会长也顾不得身上湿塌塌的衣裳了,“那个,就这样吧,咱们也看到了,这许家大公子,也实在是桀骜不驯了些,对老人哪能这么不孝呢?确实得给些教训,而且这事说起来也是家事,家事,”
他看了王保长一眼,“咱们就是来做个见证,做主的还是老太太不是?”
王保长哪敢不给白会长面子啊,而且他说的也是道理,比起把许家改成姜家,大家更能接受许家赶出一个不成器的子孙,至于香火?
这不还有二房嘛,洛平也不是没有上门女婿,招个女婿生的娃,还不是姓许的?
“对对对,白会长说的是,这事儿是许家的家事,我们就是做个见证,画个押就行,”王保长撞了撞身边的张里长,“是不是?老张?”
是不是的,他说了也不算啊,“是,就照大家说的办!”
姜老太太斜睨着面如死灰的许静安,“看见了没?看懂了没?”
她走到张王两人跟前,“还请两位谁给写个文书,明天一道儿去衙门记个档,”
“族里的事,就交给两位堂弟了,”
……
就这么着,自己就不是许家人了?
客人们都走了,连徐家人都带着徐云俏走了,许静安环顾四周,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为什么?”
“就因为我不如许静昭?就算你想把家产都给她,也不必一定要把我赶出家门啊?”
许静安看着姜老太太,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奶奶,我是您的孙子,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不管您多忙,只要回家,就会把我叫到您身边,问我吃了什么,跟先生学了什么?您还说,将来你一定比我爹跟我二叔都有出息,虽然他们叫耀宗,耀民,其实许家能后光宗耀祖得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