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可怡看了薛琰一眼,却见她没有说话,低头又开始专心的抄笔记,想开口却被方丽珠给拉到一边,“你老实坐着吧,你以为静昭跟你一样,有个什么事大呼小叫的闹的人尽皆知才行?”
她把娄可怡摁在凳子上,“不哭不代表心里不难过!”
唉,这两个丫头,薛琰没心思继续写了,她摊开一张报纸,看着神采奕奕的马维铮,手指在他深刻的眉眼上慢慢划过,还是戎装的模样最英俊啊!
薛琰看着下头关于马维铮的介绍,西北三省联军总司令马国栋之子,早年毕业于东洋陆军军官学校,曾经参加过XX、XX大战,获得过国民政府卫主席的嘉奖,与东北联军少帅霍北卿并称帝国双星。
薛琰的目光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停了一下,又转到马维铮脸上,如果他没有骗自己,这个时候,她应该跟着他南下了吧?他会不会允许她跟去呢?
只可惜,没有如果。
……
“许同学,外头有人找,”薛琰正看着报纸上的马维铮出神,就听到有人敲窗户,她起身往外头看了看,却看见顾乐棠正伸着脖子冲自己挥手呢!
这人,真是无处不在啊!
薛琰叹了口气,踩着上课钟声跑了出去,“你怎么来了?没回家过年?”
顾乐棠看了一眼拿着课本往教室里去的先生,“回家了,这不又来了?你先上课去,我在外头等着你。”
薛琰倒是上课了,但满脑子都是顾乐棠怎么跑汴城来的念头,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干脆跟老师请了个假,找顾乐棠去了。
“我不是想着马维铮要打仗去了,有些担心你?”顾乐棠有些委屈,“静昭,你没事吧?”他是怕薛琰因为马维铮要去打仗了,心里难过,才特地赶过来陪着她的。
唉,没事也叫你们这些人问的有事了,薛琰给了他一个白眼儿,“那你看过了,我没事,你赶紧从哪来回哪儿去吧。”
顾乐棠摇摇头,“我有个好消息还没有告诉你呢,今天过年的时候,我三哥把见到你的事在信上跟我爷爷说了,还跟他说了你的医术,”
没想到顾纪棠写封家书,都不忘了提自己,“然后呢?”
“爷爷看了三哥的信,同意我们在一起了,”顾乐棠一脸的欢欣鼓舞,“你别生气,我也跟爷爷说了,是我单相思,你并没有看上我,但爷爷事先同意了,哪天你要是也愿意跟我在一起了,岂不是不用再遭到家里的反对了?”
你想的还挺长远的,“这马上要打仗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都啊?”
顾乐棠再次摇头,“就是要打仗了,我才想着到汴城来,陪着你。”
薛琰不由扶额,“我不用你陪,你快回去吧,”一个大男人成天陪在她身边,像什么样子?她解释的清楚吗?
而且顾乐棠这小身板,真有事不定谁保护谁呢,“这样吧,我毕业之后会去京都考医学院,咱们到那个时候见吧。”
“你决定了?真的会去?”这个消息对顾乐棠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还是大惊喜,“你没有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这种事能骗吗?”薛琰白了顾乐棠一眼,“等半年之后我说的是真是假你不是知道了?我骗你半年有意思吗?”
“我不是怕你骗我,我只是怕你在找理由把我打发走,”顾乐棠的黯然的垂下头,“你总是不肯给我一点机会,甚至连做朋友的机会都不想给我。”
“那是因为你从来都不只是想跟我做朋友讲友谊啊,”薛琰叹了口气,在这个年代呆的越久,她越觉得自己不可能再做之前的自己,就比如眼前这个漂亮小伙,再漂亮也不能下嘴,撩完就跑在这儿是行不通的。
顾乐棠抬起头,“那咱们就先从讲友谊开始好了,”他举起右手,“我保证,在汴城的时候,只跟你讲友谊,绝不说其他。”
“那你准备在汴城多久?”薛琰一指不远处的学校,“我可是还得上课呢,没功夫陪你游山玩水。”
见薛琰不再排斥自己,顾乐棠灿然一笑,“我三哥跟着马维铮南下了,其实他根本不用去的,但他非要亲眼见一见战场上的枪林弹雨,谁也拦不住,所以后期押送药材的活儿我就接下来了,”
顾乐棠记性极好,“先期用药,直接就从当地的存仁堂筹集了,郑原周围几市的,会随着第二批粮饷一起走,我来负责交接。”
看来不是纯玩来了,“那你什么时候回郑原?你走之前,我可以带你在汴城转转。”
“好,反正我回郑原也没什么事呢,”顾乐棠瞬间开心起来,“对了,上次我跟着三哥来汴城,还去你办的那个军医学校看了呢,静昭,”
他冲薛琰一伸大拇指,“你真厉害!”
“可惜他们才上了几个月的课,就要开赴战场了,”薛琰叹了口气,如果能再给她点时间就好了。
……
娄可怡跟方丽珠对薛琰这位突然出现的朋友都很好奇,但顾乐棠历来会讨人开心,大家一顿饭功夫,就熟悉起来,连带着最初对他颇有看法的娄可怡,走的时候对顾乐棠的面色都好了许多。
“你真的不是因为这位顾公子,才跟马维铮分手的?”顾乐棠一走,不等回到宿舍,娄可怡就开始审问起薛琰来。
“唉,你这个小脑瓜儿里,是不是成天就想着感情的事啦?”薛琰背着手往学校走,“可怡,我跟丽珠才十七,你比我们大,也就十九岁,咱们就按以后活到七十岁算,还有多少年?你准备后面的五十年,都用在谈情说爱上?”
“哪会?我跟书弘志趣相投,以后是要携手并肩……”她怎么会是那种只知道情爱的女人?
薛琰转过身,“那不就行了,你寻找到的自己的爱人同志,我跟丽珠没有啊?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薛琰指了指脚下的土地,“就这么站在这儿停滞不前?一直等寻找到了灵魂伴侣再携手并肩?还是一直大步向前,然后在向前的道路上遇到理解自己的爱人?”
“当然是大步向前了,”娄可怡走到薛琰身边,“我又不是不让你们向前,我只不过是觉得咱们如今青春正好,不能蹉跎了好年华。”
“青春正好,用来学习岂不是正好?难道大好青春不恋爱就算是浪费?”
薛琰其实不反对趁着年轻恋爱,但她对“年轻”的定义跟娄可怡她们不同,十几岁的小姑娘不定性呢,三观都没有建立完整,这个时候谈爱,还是有些早了,遇到同样青春正好的男孩儿,大家跌跌撞撞的成长还好,遇到渣男呢?
方丽珠却把薛琰的话听进去了,“我觉得静昭说的对,我们的大好青春要用在学习上才行,等以后走出去了,见了更多的人,还怕找不到自己的爱情吗?”
“对喽,孺子可教,什么叫青春正好,我觉得吧,对于爱情来说,没有正好的年纪,只要遇到了对的人,四十五十六十,也同样是大好年华。”自己三十多岁时,不照样浪的飞起,男朋友一个接一个的?
想到曾经的那些爱人,薛琰有些丧气,可惜这里三十多岁,直接都升级成婆婆了,譬如郭太太,如果搁后世,就算是没有丈夫,她还可以有事业,也会有新的爱情。
但现在,她只能把自己关在一所大宅里,几十年如一日的过着单调的生活。
“五十六十?你疯啦?”方丽珠认同薛琰的说法,但她的心理接受年龄是二十,五六十,她家老祖母的年纪了,还谈爱情,羞死了。
薛琰点点方丽珠的鼻尖儿,“我不就是一个比喻嘛,”她歪头冲娄可怡一笑,“你看何书弘,小三十了不照样找到可怡这样的如花美眷,浪漫爱情?”
“可何先生是男人啊!”方丽珠想想挺替好朋友亏的,何书弘比娄可怡可是大了快一轮了。
“男人怎么了?男人比女人长寿还是怎么滴?”薛琰不屑地一笑,“只要你够强,三十也照样能找来小一轮的。”
娄可怡被薛琰气的跳脚,“行了你别说话了,没见你喝多少啊,怎么就醉了?书弘怎么了?爱情又没有年龄限制了,我不嫌他老不就行了?”
薛琰嘻嘻一笑,转头冲目瞪口呆的方丽珠眨眨眼,“看吧,不管多老,只要另一半儿没意见不就行了?”
“是是是,你说的没错,”方丽珠也觉得薛琰醉了,她伸手扶住薛琰,“不管多少岁,我都祝你找到你的爱情。”
走了马维铮,又来了个顾乐棠,反正薛琰长的好又能干,不愁没有人爱她。
……
顾乐棠只要不把心思都放在薛琰身上,立马就会变成那个嘴甜风度好讨人欢喜的京都公子,他也不影响薛琰上课,但只要薛琰下课的钟声敲响,他就会准时出现在教室外头,陪着薛琰跟娄可怡她们去福音堂医院。
到了福音堂医院,他也不缠在薛琰身边,而是跟娄可怡方丽珠一样,给玛丽修女她们帮忙,一点大家公子的架子都没有,甚至还给福音堂捐了一笔善款,这又出力又出钱的,想叫人不喜欢都难啊!
等薛琰“下班”,顾乐棠就会开着他那辆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车,带着她们三个,到处跑着吃汴城小吃去。
不得不说,汴城是整个平南最爱吃也最会吃的地方了,薛琰在汴城半年多了,每天忙忙碌碌的,许多地方真的还是托了顾乐棠的福,才算是走到了。
这天顾乐棠又跟存仁堂的伙计打听到,汴城下头的咸平县里有一种高炉烧儿饼很好吃,就直接跑到福音堂医院找薛琰她们来了。
跑到咸平吃烧饼?娄可怡讶然的看着顾乐棠,“我家就是咸平的啊!离汴城也四十多里地呢,就为了个烧饼?其实芝麻盖儿烧饼街上也有的卖啊,我们咸平人开的烧饼铺子,我知道在哪儿?”
顾乐棠没想到娄可怡居然就是咸平的,“那不正好,你可以当我们尝尝你们当地的风味,既然高炉烧饼是你们咸平的,肯定是你们本地的最好吃了。”
“咱们开车去,吃完了连夜赶回来也行,不想回来,在当地住上一夜,明天一大早回来也可以,反正你们明天过礼拜天,又不用上课,就当是一起出去踏青了,娄小姐,你还可以回家看看父母,”
顾乐棠在汴城这几天,每天看着薛琰上完课就跑到福音堂医院里来,而这座小小的教会医院,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病人,薛琰每天在这里都要呆上三四个小时才能回学校,太辛苦了,顾乐棠希望她能暂时把医院病患丢到脑后,出去走一走。
回家看看?还坐着顾乐棠那辆大黑汽车?娄可怡有些心动,“静昭,你去不去?我家就是开饭馆的,我爹做的芥菜肉可好吃了,你要不是尝尝?”
她把薛琰拉到一边,“咱们不是商量着等毕业了都去京都上大学嘛,我过年的时候跟我爹娘说了,他们嫌远有些不乐意,你们跟我回去一趟呗,叫他们看看你们也要去京都的,没准儿就能同意了……”
“那好吧,反正今天也没多少事,春暖花开的,咱们托顾公子的福,出去玩了趟?”薛琰转身去洗手换衣服,她不能算个吃货,什么高炉烧饼,芥菜肉对她的吸引,远没有让娄可怡去京都上大学的吸引大。
……
“可怡,你们家的饭馆开的可真大啊,”顾乐棠的车在娄氏酒楼跟前停下,方丽珠已经惊叹出声了,娄可怡说她家开饭馆儿的,方丽珠本能的以为是那种小饭店食铺之类的,没想到娄家居然是座两层高的大酒楼。
“我们咸平是往汴城跟郑原的必经之道,自古不管是行商还是学子往西走,都会在咸平住宿打尖儿,渐渐的咸平也繁华起来,别看只是个县,外号小郑原呢!”说起自己的家乡,娄可怡有些得意,“我们家的酒楼打祖爷爷辈儿就有了,这间是我爹我娘管着,我大哥二哥掌勺,你们来的时候,城门那间,也是我家的,我三哥四哥掌勺儿!”
能送女儿上女子师范的人家,再穷也有限,而且娄可怡说起去京都,从来没提过金钱上的为难,她平时的花销并不比自己跟方丽珠少,而且还悄悄的资助京都的何书弘,这家里,怎么可能只是间小饭馆儿?
娄可怡都没有领人进酒楼呢,她娘丁氏已经跑了出来,“可怡?你咋回来了?”
她一眼看见从车上下来的薛琰跟方丽珠,也顾不得再问娄可怡了,一把一个搂住她们,“许小姐方小姐?哎哟,快进来快进来,过年的时候我还跟可怡说呢,咱们咸平离汴城这么近,真该把你们请到家里坐坐才对,这闺女啊,傻乎乎的,没一点儿眼力劲儿。”
她怀里搂着薛琰跟方丽珠,脖子兀自冲着顾乐棠的方向,“这位少爷长的跟画上的金童一般的少爷,也是你同学?”
“啊?伯母,他叫顾乐棠,是我的一位朋友,从京都来的,听说咱们咸平的烧饼好吃,非要来尝尝不可,”薛琰回头看着顾乐棠,给丁太太介绍,顺便从她的怀抱里脱身。
“伯母您好,叫我乐棠就行了,”顾乐棠冲丁太太使出招牌笑容,“娄小姐刚才跟我们说,你们娄氏酒楼开了上百年了,伯父的拿手菜也是声名远播。”
“哎哟,不愧是京都来的公子,真会说话,”原来是薛琰的“朋友”,丁太太心里多少有些遗憾,“想吃烧饼容易,我叫伙计去给你们买,老娄!”
丁太太冲着柜台里喝茶的娄老板喊了一嗓子,“闺女回来了,带着同学来的!”
丁太太带着四个洋学生,还个顶个的漂亮斯文,酒楼里的食客都看了过来,有相熟的更是大声跟丁太太打着招呼,“是可怡回来了?你们可怡可真是出息了啊!”
那是,娄家几代都是厨子,出个洋学生容易嘛?丁太太得意的把薛琰她们往二楼雅间里领,“走走走,咱们去二楼坐坐,二楼雅间对着后头的桃花涧呢,桃花涧旁是一片桃园,这会儿花开的正旺,景致好的很,还清幽!”
她探身叫着正要跟上来的娄老板,“你快去给孩子炒菜,人家京都来的公子,可就是听说你的手艺好,特地过来的,快去好好露两手儿去,不能叫咱闺丢人!”
京都来的要尝自己的手艺,娄老板也不上楼了,卷起袖子就去拿围裙,“放心,不管是哪儿来的,吃了我老娄的炒菜,都只有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