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此时,徐锦瑟与云姨娘已然到了徐锦华门外。
一见那大门,云姨娘便不管不顾的甩开徐锦瑟,冲过去,一把推开房门,奔至床边。
徐锦瑟不紧不慢的甩了甩被丢开的手,正与门内司琴惊惶的眼对了个正着。
只一眼,司琴便犹如被烫到一般,惶然低头。
这般姿态落入徐锦瑟眼中,倒叫她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她抬步迈入门内,便看到徐锦华双目紧闭仰卧在床,一张脸涨得通红。冷汗不断自她额头滑下,将那遮掩用的脂膏冲刷殆尽,露出了脸颊上可怖的疤痕。配着那一张又红又肿的脸,看着直如同怪物一般。
云姨娘却似对这般可怖之态视而不见,只焦急的探了探她的额头,便如同被惊到一般猛地收手,怒斥道:“怎么这么烫!你们是怎么照料小姐的!”
仿佛应着她的话一般,床上的徐锦华胸膛猛地一台,剧烈的喘息着,却好似根本吸不入气一般,狠狠抽搐两下又倒了回去。她的眼自始至终没有睁开,整张脸憋得通红,看着确实是“不好”了。
司琴立时便跪了下来,眼眶都开始发红,显然也吓得不轻。
“奴婢、奴婢先前还用了帕子给小姐降温,但那帕子一放上去,小姐又开始叫冷。现下小姐昏迷不醒,奴婢、奴婢实不敢擅作主张……”
她实在不知,小姐刚刚还好好儿的,怎的突然犯了这病。这么严重,简直如同前年那场……不,那时还没这么严重,那时、那时是——
司琴猛地抬头,扑上前去,抱住云姨娘小腿,“姨娘、姨娘您救救大小姐吧、救救大小姐吧!”
“胡闹!大小姐病了就该找大夫,你这丫头怎么倒缠上云姨娘了!”徐丘松正赶到门前,就见司琴哭求一幕,不由怒斥道。
司琴吓得猛一哆嗦,却没有放开抱着云姨娘的手,只抱着她哀哀哭求。
云姨娘的手抖了一抖,呢喃一般道:“我、我没办法、没办法……”
徐丘松只以为她是个贤德的,竟因着司琴的无理请求而自责,不由上前一步,握住云姨娘肩膀,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湘君,莫要自责。”
云姨娘混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手抚上徐锦华脸庞,只觉皮肤被那滚烫的温度灼伤一般,一直烫入心头。一滴眼泪便不由从眼角滑下,她自言自语一般,不断喃喃:“我、我没办法……我竟然没办法……”
她这般模样,倒叫徐丘松吓了一跳,忙扳过她的身子,道:“这怎么能怪你,大夫很快就来了,锦华她——”
说话间,徐丘松看到徐锦华的模样,竟被骇得倒抽口气,脱口道:“这、这、怎么会!”
那日徐锦华落水,虽是露出了真貌,但一直以大氅遮脸,徐丘松知她容颜已毁,却未及细看。加之这些时日,她一直以脂膏遮掩,看起来与从前并无二般。这一次,倒是他真真正正看清了大女儿这张面孔!且,因着肿胀,这脸比之前还要丑陋数倍!
这一声抽气,直似一把钢刀,插入云姨娘心口!
她用力一挣,竟甩开了徐丘松,又扑到徐锦华床头,不住落泪。
“你不懂、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徐丘松正待开口,便听一个声音突地响起——“姨娘不说,我们怎会懂呢?”
却是徐锦瑟站在床尾,似笑非笑地道。
云姨娘猛地抬头,两点毫光从眸中射出,几欲噬人!
便在此时,有人突地来到房前,见到这混乱一幕,不由脱口而出:“这、这是怎么回事?”
竟是原该在前头喝酒的云贺,不知为何出现在了此处。
第110章 对症
谁都没有料到,云贺竟会出现在此处。
徐丘诧异道:“你怎么过来了——”
这是徐家内宅,云贺为客,实不该不请自入。
云贺显然也有些尴尬,“徐兄见谅,我是、是听个小丫头说……”他在席间听得一小丫头来传话说云姨娘有些不妥,便急匆匆跟了来,此时才觉自己竟是入了徐家内宅。此时再要找那小丫头,却已是不见人影。
徐丘松正待说话,突听身后一声啜泣响起,却是云姨娘猛地站了起来,朝着云贺扑了过去!
她见着云贺,竟如见到救星一般,双眸闪过异样光彩,直攥住他的衣袖,道:“二哥!药呢!药呢!”
见云贺不答,竟急切到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云贺这还是头一次见这妹妹如此失态,一时竟是有些愣住。
“药呢?药呢!”云姨娘摸索半天,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竟有了些许情绪崩溃之态。
云贺此时才突地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药是指什么,连忙从腰间掏出一个玉瓶。
徐锦瑟一见那玉瓶,不由眯起了眼睛——这玉瓶似乎正是当初云贺发病,鸿雁从他身上掏出的那只。
云姨娘却是双眼猛地一亮,一把夺过那玉瓶,转身便往徐锦华床边奔去。
“没事了、没事了……”云姨娘一边呢喃着,一边拔开瓶塞,将那瓶子倒过来,想将药丸倒出。不想手实在哆嗦得厉害,竟是连着倒了好几次,才将那粒药丸倒了出来。
见着那药丸的瞬间,她脸上突现喜色,竟是掰开徐锦华的嘴就要往里放。
“等等!”
“且慢!”
一个轻柔女声与徐丘松的声音同时响起,却是曲姨娘已然赶到。
面对两声喝止,云姨娘却混似没听到一般,手上的动作顿都未顿,毫不迟疑的将那药丸塞进了徐锦华口中,看着徐锦华喉头一动,将那药丸吞下,方才松了口气般,靠在床头。
曲姨娘不着痕迹的瞥了徐丘松一眼,见对方对自己的行为不置可否,才道:“云姐姐,这是喂了什么给大小姐?”
云姨娘双目只紧紧盯着徐锦华,全不理会曲姨娘的问话。
曲姨娘气道:“姐姐这是不屑与我说话了吗?可这关乎大小姐的安危,姐姐一意孤行,便不欲回我,也该说出来,叫老爷知道才是。”
“姨娘放心,大姐一定会没事的。”云姨娘还未开口,徐锦瑟便道。
这话一出,连云姨娘都抬起头朝她看了一眼。
“莫非二小姐知道云姐姐叫大小姐吃下的是何物?”
徐锦瑟道:“我虽说不出来,却知这是救命的东西。您说对吗,云二老爷?”
“云二老爷?”曲姨娘疑惑道。她刚刚赶来,并未看到云姨娘从云贺手中拿走玉瓶一幕。
“当日我便见识过,这药能立止云二老爷的病症,想来该是珍贵无比才是。锦瑟还要多谢云二老爷赠药,解了大姐之危呢。”徐锦瑟说着,朝云贺福了一福。
云贺略有些迟钝的抬头,竟似有些魂不守舍一般,含糊道:“应该的、应该的。”
仿佛在应和徐锦瑟的话一般,那药丸一喂下去,一直颤抖的徐锦华竟是慢慢安静了下来,她的眉头逐渐舒展,连脸上的红肿都仿佛褪去了几分——这药的效果如此立竿见影,简直堪称神效!
徐锦瑟见状,笑道:“看来这药果有奇效,怕是司琴早就知道云家有这般救命之药,才跪求姨娘救大姐的吧。”
这话一出,仍跪在地上的司琴颤了颤,头垂得愈发低了,蚊吶一般道:“奴婢、奴婢不是……”
徐锦瑟却并不理会她的辩解,只继续说道:“当日锦瑟见过此药奇效后,便想替父母寻上一些。云二老爷却道这药只对您的病症有奇效,其他人吃了倒会对身体不好呢。如今看来,这药不止对您的病症有效,竟还能解大姐的症状呢。”
“不过说来也奇怪,大姐这病是从何而来的,怎么好好儿的竟突然病得这样厉害。亏得云二老爷这药如此对症,不然瞧着大姐那般症候,若拖久了,后果怕是不堪设想呢。”
徐锦瑟此话一出,云贺倏地抬头。
云姨娘隐在袖中的手猛地一颤。
徐锦华骤然发病,情况还这般凶险,她全然失了分寸,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云贺手中夺药。这番举动落回想起来,简直处处皆是破绽。
云姨娘心中一紧,面上却未露分毫,只柔声道:“我这也是病急乱投医,瞧着大小姐情况危急,大夫又迟迟未到,竟是觊觎起兄长救命的药来了。”
说着,便起身朝云贺行了一礼,道:“还请二哥见谅。”
云贺不知在想什么,竟似没有听到一般。倒是曲姨娘忍不住道:“瞧云姐姐这话说得,云二老爷这药既只对他的病症有效,云姐姐却如此笃定它能救得大小姐,这简直就是神医了呢,哪里还需要什么大夫。”
此刻再瞧徐锦华,面上潮红已退,脸上的肿胀也已消了大半,就这么会儿功夫,便已好了大半一样。
云姨娘眸中厉色一闪,却是扯出个笑容来,道:“哪里是曲妹妹说的那样,确是我冲动了。见着了兄长就想起他随身带的救命药,只一门心思想着兴许能管上几分用处,便冒险让大小姐服用,全忘了考虑后果,还要请老爷责罚。”
这解释却有几分牵强,只徐锦华的状况已是肉眼可见的好了。思及她与魏氏一向亲近,更曾救过魏氏性命,徐丘松也只道:“罢了,你也是为着锦华。”
云姨娘自是谢过不提,云贺的眼神却有些怪异,在云姨娘与徐锦华间不住游移。
曲姨娘见状,心中不由存疑,正待开口,不料门外突兀响起一声“小姐,不好了!”
众人齐齐回头,就见徐锦瑟的丫鬟荷香挣开了守在门口的侍书,扶住门框,气喘吁吁的道:“小姐,那凤尾草、凤尾草不见了!”
第111章 算计
凤尾草不见了!?
徐丘松猛地抬头,正见荷香一副双目含泪的慌张模样,重复道:“凤尾草、凤尾草不见了……”
他的心中顿时一紧——那可是朝华长公主赏赐的凤尾草!
想到徐锦瑟已经讲凤尾草开花之事写了信给安平郡主,若是郡主或者长公主问了起来,他们却弄丢了凤尾草,这、这——
徐丘松简直眼前一黑。
徐锦瑟更是一把抓住荷香,问道:“凤尾草不是一直摆在房中吗!好好的怎会不见!”
荷香踉跄着扑入房中,泣道:“奴婢、奴婢跟着小姐出来的时候,还特特看过了那凤尾草,就在房中。可刚刚、刚刚回房,却发现凤尾草不见了踪影……”
那可是朝华长公主的赏赐呐,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不见了?回想起自己推开门,却看到原先放着凤尾草的地方空无一物,荷香险些哭了出来。
她随小姐去张姨娘处时,鸿雁还在屋中。待到张姨娘事了,小姐与姨娘来大小姐这里时,叫自己先行回屋。谁知她回去就发现房门未曾落锁、鸿雁也不在屋中,而那原先摆在房中的凤尾草早就不翼而飞了!
这一下险些将荷香的魂都吓没了。
这凤尾草不单是长公主的赏赐,更是小姐能得老爷看中的要物!更不要说,小姐不日便要去长公主府中进献千尾鸢了。若是长公主问起凤尾草,她们却无法应答,小姐、小姐可怎么办呐。
想到此处,荷香双腿立时便是一软,险些没摔倒在地。
云姨娘却是立时竖起双眉,道:“凤尾草不见了,你便立时跑来找二小姐?可有确定是何时不见的?可安排了人手守住房门?可有仔细排查过往下人?”
连着几个问题,问得荷香简直回不出话来。
徐丘松的面色立即就冷了下来,斥道:“你这丫头恁地不知轻重!既知凤尾草不见,怎不先守好了现场,就这般冒冒失失闯了来!”
荷香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不由嗫嚅道:“奴婢、奴婢……”
倒是徐锦瑟将她拉至身后,道:“瞧姨娘说得,荷香只是个下人,她就是想安排人手呢,又有谁听呢?”
云姨娘道:“便是这样,也不该冒冒失失闯进大小姐的房间!大小姐正身体不适,哪容得这般吵闹!”
这话一出,立即换来徐锦瑟似笑非笑的表情——这样一番斥责下来,既义正言辞,又顺理成章的将之前那药丸的话头揭了过去,实在是一举两得呢。
只她并没揭破此事,而是顺着云姨娘道:“这却也不能怪荷香,谁曾想着,这好好儿的,大姐的病症竟能这般严重。又碰巧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凤尾草叫人盗了去。这巧合得,简直跟计划好了似的。”
说到此处,徐锦瑟突地瞪大眼睛,惊道:“这该不会真是有人计划好了的吧!先叫大姐突发病症,再趁乱盗取凤尾草,这一环环的,若真是有人算计好了的,这、这可真是用心险恶呐!”
这话简直正说入了徐丘松心中!
徐锦华的突发重症委实诡异,这凤尾草又在这当口没了踪影,必定是有人算计于他,想叫朝华长公主厌了他们徐家!
“查!给我好好的查!大小姐缘何发病、凤尾草被盗又究竟是谁干的!若不能将此人严惩,我徐家如何对得住长公主的厚爱!”
这番话掷地有声,显是怒到了极点。徐丘松正待安排人手立即严查,突地瞥到云贺还站在原处,已是将这一切都收入眼中。不由心中一凛,上前道:“此番家中事物繁多,委实怠慢了贤弟,还望贤弟勿怪。”
不想云贺这般知情识趣的人,竟像没听出他话中送客之意般,只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道“无妨、无妨”,连半步都没挪动。
徐丘松不由皱眉。只话已至此,若直接开口赶人,不免又有心虚之嫌,只得任他留下了。
虽是这样,徐丘松还是忍不住不着痕迹的看了云贺一眼,希望他能赶紧识趣自己离开。
徐锦瑟见如此,悄悄推了荷香一把,示意她赶紧离开。不想荷香刚一迈步,便不知绊到了什么,整个人向前边倒去!
挣扎间,衣袖竟扫过了一旁的烛台。
只听“砰!”地一声,烛光砸落在地,一蓬火光猛地一爆,接着便完全泯灭,连带着屋中一角都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