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全身湿透了,黑发滴着水,白衬衣贴在背上,略微勾勒出少年初长成的凛冽背影。
林俏别开目光。
男生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状似无意的说:“你换吧,我不看。”
她抓着书包的手一顿。包里有新的长袜,她为了以防万一带的。但终究没有往出拿。
男生又看了会,跟着似乎是料到了一样,轻声笑了下。
他转过身来,隔着微垂的黑发看她,嘴角轻扬,盯了片刻,忽然转了视线,迈开步子,以惯常的慵懒步调往出走。
直到错身而过,林俏才恍悟过来,她急急地回头,唇也是冰凉的,飞快地开口:“那个,我的伞——”
“哦,”男生闻声,缓缓回过头来,像是被提醒了一样,随口解释,“打坏了。”
打……坏……了……
林俏停在当下,无语地看着对方转过身去,脸上挂着丝毫没有歉意的笑。
“对了。”
愣神的瞬间,男生轻轻伸出手,拉开音乐教室门的时候再度停住了脚步。
“我叫陆久见。你叫什么?”
林俏闻言一愣。
陆久见……
之前办公室里,老师们谈论的那个男生……
她抿着唇停了停,回答:“林俏。”
对方没有任何表示,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出去,关上了门。
——
临近十月,国庆将近,全国的老师和学生都躁动不已,可附中不一样,大家既兴奋于即将到来的运动会,更要操心马上迎来的分班考试,假期的期待值一下减半。
5班教室里,吵吵嚷嚷的,大多是学生沉浸在自己的范围里,如蚊蝇一样嗡嗡背书的声音,后排也不乏其他。
褚刚在那边搂着段毅格的脖子,另一手拧他耳朵,带头谴责:“你小子,不跟我们通个气就自己报理科了啊,是不是想散伙?”
段毅格面上不悦,但也只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靠,我老子让我念,我能怎么办?”
“兄弟不如学习了啊。我就不信,你爸那么疼你,你选文科,他能把你腿打折不成?”
一干人就笑开,轮流去弹段毅格脑门。
沈含声在笑声间当里,问前头的郑朗宴:“宴哥,你说,我们该怎么罚这小子?赤.裸裸地背叛组织啊。”
郑朗宴正无聊地转着笔,看着林俏空了的位子,闻言回头瞥了一眼,“瞎闹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这种东西了。”
褚刚嘴角抽了抽,就差没脱口而出反驳的话了。也不知道谁,专门拿着别人的抄,抄错还去办公室重填了一份。
想了想,他把话咽回去,继续薅段毅格脖子。
段毅格这会儿看郑朗宴的态度,马上胆子大了,开口反驳:“而且选理科怎么了,我还没说你们选文科娘们儿唧唧的呢。”
“啧!你找死啊。”褚刚弹了他脑袋一下,看了下前面走神的郑朗宴,反驳道,“你懂个屁,文科女生多啊,人有的人,保不齐就跟女朋友分一起了啊。”
“也说不定是未来的女朋友啊。”沈含声若有所指,笑着补了句。
前面郑朗宴嗖地站了起来,椅子因为惯性猛地撞到后面。众人噤声,他无所谓地抬手.插兜,长腿迈了出去。
教学楼天台,林俏撑着栏杆,迎着风眯着眼,看远处操场上流动的人影。
她举着手机在耳边,一面听着郝云在那边噼里啪啦的连环抱怨,一面笑着回应。
偶尔才能传来几声单子辉的单音。
林俏心情有些放松下来,她趴在手臂上,长长地“嗯”了一声,再度保证:“我国庆就回去。”
郑朗宴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路上碰到徐曦,才知道林俏往顶楼去了。
他加快了些步伐,一路上了顶楼,看到通往天台的门虚掩着。
有几分焦躁地推开,就看少女纤瘦的背影,扎成马尾的长发在风中拂动。
林俏正打着电话,风声又大,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
她抬手拂了下迷眼的发丝,跟着对着电话那头的人浅笑了一下,偏粉的唇开合,似乎在轻声哄着那边的人。
郑朗宴看着,英俊的脸颊上肌肉绷紧。他松了手,门顺势被风吹着一点点合上。
目光如鹰盯着前面的背影,一点点跟了上去。
“嗯,你想要什么,我带给你。”
林俏听着郝云在那边报清单一样,轻笑,“好,都带。扇子呢?我还没有谢谢他。”
切,还扇子。郑小少插着兜,不满地瘪瘪嘴,叫得可真亲昵。回他个短信的时候就跟要了她命似的。
那边林俏还一副没完没了的样子,郑朗宴英挺的眉眼皱了皱,忍无可忍。
他抬手虚握遮着唇,刻意咳了咳。
林俏诧异地回头,看到是他,嘴巴开合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和那边的郝云告别。
——“你有事吗?”
——“在跟谁打电话?”
两个人同时问出口,又同时闭了嘴。
郑朗宴居高临下地看着林俏,一副倔强模样,又带着孩子气的怒意。林俏顿了顿,回答他:“我朋友。”
“哦。”郑朗宴应了一下,长腿迈过来,和她并排撑着,状似无意地问,“有什么事吗?”
林俏有些好笑地眯眼看向他,跟着回答:“嗯,约好了国庆回亦城见。”
郑朗宴闻言,俊脸难以置信地拧缩了一下,侧目问她,“国庆,你要回去?见他?”
林俏看着他的反应,眨了眨眼,点头:“对,离开的时候讲好的。”
郑朗宴在那头欲言又止地盯着林俏,一张俊脸宛若吃了酸涩的柠檬。
林俏等了他半天也没有下文,只好再次开口问:“郑朗宴,你有什么事吗?”
那头几乎是立刻回答:“我也去。”
林俏一愣。
郑朗宴看着她的模样,马上皱眉表示不满:“怎么?不行啊?”
“不是不行,”林俏认真地看着他,“可是,为什么?”
“我和你一起去。”郑朗宴移开目光,答非所问。少年偏软的头发被风吹得微动,衣衫在风里轻微晃动。
林俏侧眸看着,远处的湖泊像是海的缩影。
她忽然开口:“好啊,如果你到时候能有三个贝壳的话。”
郑朗宴侧眸,唇角轻扬:“这还不容易?你再给我一个。”
林俏想了想,松开手,转身的瞬间回答:“好。只要你这次所有成绩都能突破一位数。”
郑朗宴愣了一下,这才发现林俏这话里有话。
小少爷登时在顶楼炸了毛:“林俏,你摆明了欺负人啊……”
——
翌日一大早,郑家豪宅一层的洗衣房里。
吴妈刚将分类好的衣服扔进洗衣房,洗衣房的门就被“砰”地撞开了。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就看到郑家小少爷穿着睡衣走进来。拖鞋掉了一只,头发也有些乱。
男生俊脸上带着慌张,过来扒了扒衣服,跟着拉着吴妈的手臂晃,着急道:“吴妈,我昨天换下来的衣服呢?裤子呢?里面的东西呢?啊?”
说着,松开了被晃懵了的吴妈,撸起衣袖就要开全自动洗衣机捞。
吴妈好容易反应过来,赶忙跟过去:“阿宴,你衣服在这里呢,怎么了?掉东西了?”
“嗯。”郑朗宴闻言应了一声,又急忙过来翻。
吴妈看着他的动作有些忐忑。这些有钱人动辄丢个东西也要几十上百万,可不是她能赔起的。
跟着就听郑朗宴欢呼一声。他甩开衣服,孩子气地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个贝壳,庆幸地轻笑起来。
吴妈看了又看,确定那只是个贝壳,不理解地看着从来不来这里的小少爷。
郑朗宴再三确认贝壳毫发无损,宝贝地塞到睡衣胸前的口袋,往出晃去,“辛苦你了,吴妈。我上学去了。”
第13章
陈瑛进来的时候,满意地看着教室里大多数人都在认真背书做题的模样,用教案轻轻磕了磕讲桌,然后开口:“同学们,占用大家五分钟时间,我来通知一下大家即将到来的分班考试的注意事项,以及国庆放假和运动会相关事宜。”
教室里静了些,夹杂着小声的抱怨。
窗外阳光正好,风吹起阵阵花香,飘满教室。
郑朗宴长腿分开些伸在桌子两侧。他今天甚至乖乖打了领带,白衬衣穿的一丝不苟,头发剪短了些,侧脸在光线掩映下更加清爽俊朗。
段毅格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
郑朗宴先是小心翼翼地掏出手帕,展开来,里面裹着两粒光洁的小贝壳。
接着,郑朗宴对着贝壳,撑着下巴满意地看了会,摊开语文课本,极其认真地看了起来。
段毅格差点惊掉下巴。
看着班主任通知完出去,段毅格拖动着凳子凑近了些,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宴哥,这给你。”
郑朗宴被打断,不悦地挑了挑眉:“什么啊?”
段毅格笑着打开。
满满一盒子贝壳,不同颜色大小。
“宴哥你看,大连的厦门的海南那片的,各个海里的都有。我看你这阵子挺喜欢这玩意啊。”
郑朗宴立刻拒绝:“拿开。我又不是搞水产的。”
段毅格一愣。他尴尬地应了声,讪讪地抱回了盒子。坐回去的时候,又不甘心地凑过来:“哥,我能问一句吗?”
“说。”
“你这俩贝壳,是开过光的吗?”
郑朗宴哑然。跟着飞快地卷起书,敲了段毅格脑袋一下:“看你的书吧。”
下课的时候,班长拿着表过来统计运动会参与人数。统计到后排一堆混学的纨绔子弟的时候,有些犹豫地停了停,跟着就转身,准备回去。
“等一下。”
身后响起郑朗宴的声音,班长战战兢兢地回过头来,就看到这个班级大佬对着他招了招手。
一帮人顿时看热闹地看了过来。
班长忐忑地走过去。
郑朗宴扯过表看了看,然后递还给他:“给他们几个都报上。”
“啊?”
班长和段毅格他们同时震惊又懵逼了。
“愣着干什么?报啊,”郑朗宴抱着手臂往后一靠,眼神示意了一下,“你们上次不都跑得挺好的吗?”
褚刚他们顿时想哭,小心翼翼凑上来:“不是,宴哥,上次都说了是误会,而且都过去这么久……”
“赶紧,别耽误别人工作。”郑朗宴轻笑,“你们该庆幸,这水没泼林俏头上。”
段毅格愣了一下,在心里把林俏的地位又提上一个台阶,默默点头表示认同。
头回见郑朗宴自己挨了整,没揍人还感到庆幸的。
人林俏什么都没表示呢,他护得跟个什么似的。
抬手在表格上随手在田径100米那写了自己名字,段毅格把火气往胆小的班长身上发:“不是,反正都要分班了,现在写这玩意有什么意义啊?”
班长抬手抹了把汗:“因为今年刚好赶上校庆,学校怕大家运动会和往年一样不积极,所以让提前登记,然后国庆前后抽时间开放场地集训……”
段毅格:“……”
他刚迅速抬手准备把自己名字划掉,表格被班长抢救性地抽走了。
一行人填完,班长有些感激又畏惧地看着郑朗宴:“你、你要报什么?”
郑朗宴诧异地看他一眼,然后拎起书一副认真样:“我为什么要报?我国庆有要紧事。”
段毅格:“……”
看着班长逃命似的走远的样子,段毅格拧巴了会,还是忍不住凑近了些:“宴哥,我能再问你个问题不。”
触到郑朗宴危险的目光,段毅格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发誓,“最后一个。”
“快说。再影响我看书把你从阳台挂出去啊。”郑朗宴翻了一页书,目光看得认真。
段毅格缩了缩脖子,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宴哥,我就直说了啊,看你之前的反应,我还觉得林俏是得罪你了。怎么自从她转过来,我倒觉得你变了呢?”
郑朗宴手一停,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他下意识地把书卷成卷,段毅格几乎是立刻就防卫地抱住了脑袋。
书却没有如约落下来。
“啧。”
郑朗宴在桌上敲了敲,尔后松开来,声音暗哑,带着若有所思的意味。
“我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么?”
——
晚上的时候,林俏出来的早,找了一圈,没看到王叔开的那辆车,却看到孔祁降下车窗,冲她招手。
她愣了一下,快步走过去。
犹豫了一下,刚打开副驾的门,就看到上面一只巨大的毛绒玩偶,还认真地系了安全带。
孔祁抱歉地看了一下,就要过来解。
“不好意思,一个朋友的,忘了。”
林俏赶忙摆手,关上门,往后排去:“没关系,我习惯坐后面。”
刚拉开门,另一头的门也被拉开来。
她被吓了一下,抬头就对上郑朗宴慵懒的视线。
郑朗宴先她一步坐进来,没有骚扰她,反而学着她之前的模样,捧着本书看得认真。
孔祁发动了车子,一面开出去,一面诧异地从后视镜看着郑朗宴垂眸认真的模样:“阿宴怎么开始看书了?”
林俏也很诧异,看着他的模样,跟着也掏出自己的单词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