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宠——阿白不白/耿灿灿
时间:2018-06-14 01:59:26

  旁的事,吩咐下面人去做便好,唯独试探的事,因着皇帝的嘱托,他不得不自己上阵。这样的事,轻重可量,倘若一个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又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别人知道他的身份,说出的话也就信不得。只好命人做了精细的人皮面具,学一回江湖人士,前前后后打点好,终是近了代亲王的身。
  他已半月未曾回府,今日回来,想着代亲王的事,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兽园。
  一眼便又瞧见了她。
  攀在树上,细细的脖子细细的胳膊藏在宽大的袍裙里,也不怕摔,就那么站着,风一吹,她那水葱色裙角随着黄绿相接的树叶微微摆动,仿佛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跌落,看得人胆战心惊。
  想起初次见她,她也是站在树上,小心翼翼地抓猫,跟白鹫似的,动作灵敏地捕猎。
  那时候冰天雪地,白茫茫的一片,她就那么入了他的眼,猝不及防,命中注定似的。
  他曾想过,是不是因为身边没女人的缘故,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丫头,他竟然也能看出朵花来。
  幼清一路小跑过去,煞有其事地问:“敢问是哪个屋里的公公,来兽园有何要事?”
  徳昭一愣,不太习惯,冷了脸问,“你怎知我是公公,说不准是府里侍卫呢,还有,没事便不能来兽园么?”
  幼清皱了皱眉,心想这人好大的脾气。伸手指了指他腰间的挂牌,耐心道:“公公莫玩笑,我们大花园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但这块腰牌还是识得的,府里的公公,腰间都有一块,另外,兽园一向没什么人来,公公既来了,定是有什么要事。”
  徳昭低眸一看,腰间果然挂了块漆黎方木牌,原是他从府外回来,为的掩人耳目随意拿了下人的牌子自后门入的府,没想到竟然随手拿了块太监的牌子。
  徳昭不情不愿地答一句:“我是跨院的,随便过来瞧瞧。”
  幼清一听是跨院的,不敢怠慢,领了人往园子里去,“公公想瞧什么尽管同我讲。”
  徳昭跟在她后头,没说什么。
  看了一路,见她热情招待,颇为自豪地接说着园子里养着的各类禽兽,没有丝毫不耐烦。同他说话,也比在跨院里亲近许多,时而冒出一两句俏皮话,听得人心中高兴。
  徳昭不免想试试她,问,“听闻你从前也在跨院当过差,可曾见过王爷?觉得他如何?”
  幼清狐疑地看他一眼,并未直接作答,只问:“方才忘了问,公公在跨院当的什么差事?”
 
 
☆、第17章 靠近
  徳昭只道:“我专门跟在爷跟前伺候的,怎么,你竟不信?”
  他回答得理直气壮,瞧不出半点端倪,幼清缩回去,轻声道一句:“公公们都细着嗓子说话,您倒生了一副粗嗓子。”
  徳昭咳了咳,昂着脑袋继续往前走,“我家道中落,十几岁才入的府,同他们自然不一样。”
  幼清便不好再说话,规规矩矩地带着他在园子里逛。
  整个园子逛一遍下来,奇珍异兽也都看完了,徳昭站在那,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有话想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这丫头嘴紧,方才问她的,她一个字没答,反而有一句没一句地探着他嘴里的话。
  倒是个警惕的。
  其实幼清如何能不警惕,他这样突然出现,身量气质与寻常太监两样,问的话又多,若不是她不敢去跨院,只怕立马就要去问问,到底是否真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园门口,幼清大大方方地同他告别,客套话一句不落。
  徳昭想了想,抬腿便走了。
  事后幼清想起来,同鹊喜和小初子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竟忘了问他的名字,终究不是什么大事,想想也就算了。
  府里的人,一时兴起往园子里逛,也不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他是徳昭面前的人,说不定就是徳昭派来监察园子的。
  幼清这么一想,心里也就轻松多了。
  哪想过了几天,徳昭又顶着人皮面具出现了。
  幼清犯愁,这真是跨院的太监随便过来逛逛么?
  若是个查园子的,查完兽园定也要查大花园的,她早点知会周大娘一声,大家也好早早做起准备来,没地被上头查出了错跟着遭殃。若不是查园子的……
  她一双眸子写满好奇与怀疑,不经意往徳昭身上瞄两眼,不动声色地领着徳昭往园子里去,这一次留了个心眼,问:“敢问公公如何称呼,总这样‘公公’‘公公’地喊着,似乎不太稳妥。”
  徳昭怔了怔,竟忘了取名这一茬,想了半秒,吐出两个字:“全福。”
  全福,倒是太监里面常有的名字。幼清恭恭敬敬地称一声“全福大人”,眸子里的探究半点没少。
  徳昭知道要打消她的疑虑,定要费一番功夫,他心血来潮往园子里来,不过是觉得同她这样子私底下说话有趣而新鲜,没了明面上主仆关系的约束,她在他跟前也就少了许多不安,连带着说话神情都是眉飞色舞的。
  生动,活泼,有灵气。
  让人禁不住想靠近。
  徳昭同她道:“从前我家里也有这么一座园子,虽然不及王府的大,但还是够看的。来这园子,不过想起了从前锦衣玉食的日子,总归是难忘的。你若嫌我烦,大可不必理会我,我刚调到王爷跟前伺候,对内府的事情不太熟络,若有得罪的地方,烦请你多多包涵。”
  他这样的人,耐着性子说出这样的话,可想是早就预谋过的,思前想后兜了一番话,叫人看不出差错。
  也不怕她去问,来喜那头已经交待下去了,就说有这么个人在跟前伺候,她也问不到什么。
  幼清听了后果然打消了疑虑,觉得他半途落魄,本是富家子,奈何世事弄人竟当了太监,比旁人更要可怜几分,心中生出三分愧疚七分同情。
  “之前我以为你是查园子的,不免多留了几分心思,你莫往心里去。”她解释着,连带着说话语气都柔了几分。
  徳昭摇摇头,也不说话,只专心逛园子。
  他是知道府里有兽园的,不过因着他的性子,不爱养猛兽烈禽,差点这一处荒废了起来。
  习惯在战场上厮杀拼搏的人,见了庞大又生猛的东西,总是想着拿刀砍一砍试试。养在笼子里没半点意思,得放出来生龙活虎地,较量一番,定比观赏的乐趣要大的多。
  这里养的全是仙鹤鹞子之类,也就只能随便看看了。
  这一次,他并未多问,问也问不出什么,她不是个自来熟的性子。
  等下一次再来时,一进园门口,倒没瞧着人,往里走了好几步,这才发现她正蹲在树下,怀里抱着一只黑猫。再走近些,瞧得那只猫似乎受伤了,后腿血淋淋的一片。
  她急得焦头烂额,袍裙上都是血,见了他,也顾不上说场面话。
  “我不小心崴了脚。”
  想是刚刚才发现的这只猫,正准备带它去疗治,恰巧碰着他了,一头是受伤的猫,一头是他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倒有些让人为难。
  对于小猫小狗,徳昭并未有太多怜爱之感,左右不过是畜生。
  他向来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宠物。正经一个人,又不是小孩子,养阿猫阿狗作甚?有那么多需要额外倾泻的情感,倒不如省着点心思放在正经事上面。
  像毓义这样,将白哥疼得跟自家闺女似的,他是无法理解的。
  然而今儿个见着她这般焦急模样,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睛的光彩也没了,为了一只猫饱受煎熬,仿佛她才是那只受伤的猫儿一样。
  徳昭忽地软了心,主动凑近,弯腰小心翼翼抱起那只猫,道:“得赶紧替它处理伤口。”
  幼清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帮一把,不敢耽搁,挣扎着起身,也不是不能走,一瘸一拐地带了他往值差的小屋去。
  她走得这般艰难,生怕耽误了事,指了前面的路,一味地催徳昭:“你先去,莫管我,入了屋,进门左拐第二个窗台下有个药柜子。”
  徳昭想要馋她一把,刚伸出手,又怕她不肯,只得抱了猫往前走。
  进了屋,果然有个药柜子,忙地将物什拿出来,细心替那只猫清理伤口。
  过去在战场上,一场大战打下来,将士死伤严重,他常常亲自为士兵们包扎处理伤口。这一秒包扎好,下一秒人就死了,一句话没有,就这么去了。触目惊心,猝不及防。
  他手下动作越发麻利,两只眼睛盯着那只猫,担心它一不小心就没了气息。
  如今想来觉得可笑,他也在为一只猫伤怀悲秋了。
  不多时,幼清入了屋,见那只猫奄奄一息地躺在桌案上,腿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却不知到底管不管用,它会不会立马死去。
  徳昭闷了闷声,许久道:“若是它死了,你不要掉眼泪。”
  幼清眼睛一红,咬咬唇,“它不会死,我也不会哭的。”
  徳昭没说话。
  两人对坐了一会,她看着猫,他看着她,忽地出声问:“这是兽园的猫么,怎会伤成这样?”
  幼清声音有些沙哑,将事情一一道来。
  兽园里养着的,只要是阿猫阿狗,几乎全是府里人遗弃的,一般下人是没有资格养这些的,但像太妃屋里老一辈的嬷嬷陪房以及府里资质深的老一辈奴才,偶尔养一两只,那也是可以的。加上徳昭多年征战在外,府里规矩较之别处,难免松上三分,一来二去的,养了小东西又不想要的,就全往兽园送了。
  兽园是没人来的,连带着园子都只有三个奴才看管,几乎人人可欺,是以园子里的猫狗往外蹿,逮着被人欺辱打死的,不在少数。
  她说着说着,眸子里闪了泪光,看着一副娇柔的模样,嘴上却道:“若是以后我有了出息,定要将它们全带出去。”顿了顿,目光扫及那只猫,不由地敛了眸色,一字一字,“那些随意作践它们的人,死后都要下地狱的。”
  他未曾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一面,因着个小东西,诅咒起人来,倒有几分泼辣劲。
  遂安慰道:“你莫着急,兴许以后无人敢再欺凌你的小东西们。”
  幼清不应话,在旁边静静坐着。过了一会,那猫懒懒地睁开眼来,喵喵地叫了两声,算是挺过来了,幼清欢喜至极,连忙拿了东西喂它。
  徳昭出园子的时候,幼清亲自送他,言语中皆是感激,比上次亲近许多,话里少了防备,倒像是真心待他了。
  “下次你来,我请你吃糖麦烙,千里松林带回来的,别地买不着。”
  徳昭点点头,“好。”
  是夜,府里上下接到跨院传来的两道吩咐。
  一是各屋蓄养家宠随意丢弃者,自行上吉祥所领五十板子。
  二是擅自妄动兽园猫狗家宠者,一律打死。
 
 
☆、第18章 情郎
  跨院的命令一出,此后无人敢再轻视兽园。
  除却来喜,众人皆以为徳昭突然来了兴致管这么一茬,也有人往别处想过,平白无故的,爷怎么会突然提起兽园的事?
  定是有缘故的。
  有人往幼清身上想过,只有她是兽园里唯一往徳昭跟前去过的人,但想到了她,就想到了她的脸,也就不敢再想下去。
  爷怎么可能会对个丑八怪上心呢?简直笑话。
  猜测了这么一阵子,其后跨院没个什么动静,众人的心思也就慢慢消停下去。
  兽园里,鹊喜和小初子仍念叨着这次的事情。
  鹊喜美滋滋地想,“定是爷哪天路过这里,见了园子里的东西,然后就发了善心。”
  小初子点点头,“肯定是的。”
  幼清却知道不是,行围里徳昭猎熊时的凶猛历历在目,加上他对白哥的态度,看着完全不像是个会对小猫小狗发善心的人。
  “你们何时见过主子爷往园里逛?来都没来过,哪里就能发善心呢。”
  小初子和鹊喜想了想,确实好像没在当差的时候见过徳昭。
  鹊喜撇嘴,“不管,横竖就是爷发的善心!”顿了顿,又打趣笑道:“再说了,爷怎么没往园子里来过,分明就来过一回的。”
  幼清凝眉,好奇问:“哪一回?”
  鹊喜拿手指点了点幼清的额头,“就你挨板子那一回。”
  幼清顿时涨红了脸。
  挨板子可不是什么开心的事,如今回想起来,仍觉得身上隐隐作痛。
  小初子轻轻“嗳欸”一声,朝鹊喜使了使眼色,鹊喜自知说错话,忙地掌嘴,“好姐姐,是我口无遮拦,你莫往心里去。”
  幼清勉强笑了笑,摇摇头,“无碍的。”
  小初子见气氛有些僵硬,忙地移开话题,“既然爷没有往园里来过,那难道是大总管往爷跟前说了园子里的好话么?”
  幼清想到一个人,“嗳,有可能是全福。”这样一想,越发认定是他。
  只有他往园子里来了好几趟,而且上回还替她救了阿喵,这人虽然话不多,又时常端的严肃脸,但细细一想,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鹊喜和小初子听得她提全福,以为是徳昭跟前的红人,都说下次让她引着见一面。
  幼清也想让鹊喜和小初子同全福见上一面,大家都喜欢待在兽园里,多认识认识总归是好的。
  过了半月,“全福”终于又来了,幼清见着他就立刻上前,格外热情,“可算见着你了!”
  徳昭见她这般欢喜,心里头也跟着高兴起来,“怎么,你一直盼着我来?”
  这话要是换做寻常男子嘴里说出来,幼清定是要在心头里骂他轻浮,但如今由一个太监嘴里说出来,她只当是姐妹之间说俏皮话,侍女与太监之间,时常也是有这种友谊在的。
  幼清灿烂一笑,“可不是,除了我,这满园子的小家伙们也盼着你呢。”
  说罢,她示意他在树下先等着,急急地往屋子里跑去。
  徳昭站在树下等,闻得沁人的桂花香,望着她提裙小跑的身影,心里像灌了半壶的西域葡萄酒,全身上下由里到外,有种缓缓舒展的柔情。
  欢喜、期盼。
  片刻,终是望得她从屋里头跑出来了,手里攒着什么,站在屋门石阶上冲他招手:“我给你拿好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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