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她[快穿]——耿灿灿
时间:2018-06-14 07:49:52

  少年昂起下巴,双手负背,往前走了几步,觉得哪里不对,朝后一看,小宫女仍旧坐在地上没起来。
  他又走回去。
  小宫女声音细细小小,“陛下,您先去,奴婢腿伤着了,可能还得再坐一会才爬得起来。”
  少年往周围看了看。
  除了不远处的宫门侍卫,并无宫人路过。
  少年想了想,最终不情不愿地弯下腰,不太耐烦:“上来。”
  他赶时间去死。先去完母后那里,然后再出宫,正好来得及。
  他已经试过各种各样的活法,已也已经尝过各种各样的死法,世间万事对他而言,皆是死水一潭。
  小宫女毫不客气地攀上他的背,她轻得很,跟羽毛似的,一把娇娇软软的嗓子凑在他耳边说:“陛下,奴婢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您。”
  少年步伐矫健,将她牢牢背稳,往前面而去。
  他背着她走了一段路,走到有人的地方,打算喊人来将她抬回去,小宫女却忽地哎呀一声,甩了甩脚,眼神天真无辜:“咦,不痛啦。”
  少年狐疑地望她一眼。
  小宫女跌跌撞撞跟上去,“陛下,快走罢。”
  去完太后殿,出来的时候,少年叹口气。无论活多少次,母后的念叨说辞皆是一模一样,听得他耳朵都快生茧。
  少年又打算往宫外去,无奈身后多了个跟屁虫,怎么甩都甩不掉。
  少年止住步子:“你怎么跟块牛皮糖似的?”
  小宫女假装听不懂:“陛下是在夸我像糖一样甜吗?”
  少年嘴角一抽:“不是夸你,朕是在骂你。”
  小宫女:“陛下骂人跟夸人一样甜,陛下真温柔。”她双手高举过头,而后缓缓落下,行的宫礼,眼睛自手指缝里眨了眨,笑着望他,声音扬一声:“恭请陛下回殿。”
  少年身形一滞。
  罢了。
  今天就先多活一天吧。
  (二)
  结果活了一天又一天。
  不是他不想去死,实在是宫女穗穗太黏人。
  他有去打听过,发现果然如她所言,浣衣局之前确实有个宫女穗穗,因为立了大功,所以被提拔到御前伺候。
  有哪里不对,可是他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他印象中的事情好像有点变化。像是她特意在他醒来之前就候着了。
  她很会讨人喜欢,除了手脚笨了点,胆子大了点,其他一切都还好。
  有时候他看着她,会忽地想起阿婉来。
  可是她明明一点都不像阿婉。
  他每天早上醒来,入目第一眼皆是宫女穗穗的脸,她笑得如月亮弯弯:“陛下,又是新的一天呢。”
  他开始观察她。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小宫女,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他认定她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他的直觉不会出错,这个小宫女,绝对有问题。
  他故意为难她。她却聪明得很,一次都没露出马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宫里的日子变得不再无聊。他有了想要求验的事,心里也就有了盼头。
  终于这天,他再一次恶作剧试探之后,宫女穗穗忽地哭起来。
  她泪眼汪汪地望着他,问:“陛下,您是不是讨厌奴婢。”
  少年一怔,没有回答她。
  他想,她怎么这么爱哭,之前捉弄她那么多回也没见她哭,怎么一下子就受不住哭起来了呢。
  她见他闷着脑袋不说话,自己擦了眼泪,提着裙子往宫殿外去。
  待少年回过神,她已经消失不见。
  他也没去问,怏怏地踢了鞋,往床榻上一躺。
  宫殿大亮。
  自从宫女穗穗出现后,他殿里的蜡烛就耗得格外多。她会在夜晚点燃无数根蜡烛,将殿里照得通亮。她会说好听的话,守在他的床头前看他入睡。
  他殿里的其他宫人,再没有比她对他更用心的了。
  正因为太用心,所以他才更加怀疑。
  不一会,他小憩起来,听见殿外小黄门们的窃窃私语,仿佛在说什么事。他穿鞋起来,往周围望一圈,宫女穗穗还没有回来。
  她刚哭着跑出去,他没计较,但她不该玩忽职守。
  少年召人来问,“穗穗呢?”
  小黄门答道:“禀殿下,穗穗刚从树上跌下来,摔断了腿。”
  少年一愣。
  好端端地,她爬树做什么?
  他在宫殿里坐了一会,而后起身往外而去。
  寻常宫女住大通铺,她不一样,她讨了他的巧,特意为自己求了单独的寝房。她很会享受,从不让她自己受苦。只除了在他跟前,她真真是对他好,向来都是笑脸相待,再委屈也不曾在他面前抱怨半句。
  屋里很黑,没有点灯,少年推门而入。
  黑暗之中,穗穗半倚在窗边,她的床榻挨着窗子,糊了绿纱的窗棂打上去,风和月光飘进来,淡淡地拂在少女额前碎发。
  “是谁……”她转过脑袋,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净白的小脸布满泪渍,视线触及他的瞬间,立刻将头埋下去,慌乱地揉了揉眼睛,声音沙沙哑哑:“陛下。”
  少年走过去,屋里没有坐的地方,他只好坐在她的床榻边。
  穗穗仍然低着脑袋,屋里黑,借着皎皎月光,他看见她咬着两瓣漂亮的朱唇,起伏不定的胸脯,像是有万般情绪要倾诉。
  少年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但谁都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后,穗穗细着嗓子问:“陛下怎么来了。”
  少年立刻答道:“朕出来散步透透气,恰好路过你这。”
  她的声音里又起了哭腔,“原来不是来看我的。”
  待他回过神,他已经伸手替她揩眼泪,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太久没有对谁温柔过了。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她贴着他的手掌心,乖顺地蹭了蹭,眼泪一下子止住,嘴角涌上笑意,害羞地说:“陛下就是来看我的,对不对?”
  他刚想逞强否定,可他犹豫的瞬间,豆大的泪珠滑至他指缝,原来是她又哭了起来。
  她泪眼汪汪地抬眸望他,仿佛做好了随时哭晕过去的准备。
  少年轻轻叹口气。
  她笑起来能笑个没停,哭起来也能哭个没完。
  他只好说了实话:“对,朕是特意来看你的。”
  她半坐在榻上,身子往前倾,“我就知道。”
  她说着话,眼泪也顾不上擦,一只手搭上他揩泪的手,像只小奶猫似的,贴着他又蹭了好几下。
  少年垂眸。
  他活了许多次,偶尔也会有女子想要勾他,他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收回手,她微愣数秒,拿出枕边的帕子,细心地替他擦手:“奴婢的眼泪弄脏陛下的手,真是罪该万死。”
  少年呼吸一促。
  他觉得她似乎更伤心了,可这一次她没有继续哭。
  他想,如果她又哭了,他大概还会替她揩泪。她没有弄脏他的手,他应该告诉她这一点。
  但他习惯疏离别人,他是个随时都能去死的人,已经习惯不和身边任何人扯上关系。
  他们不会记得他。
  他快速瞄她一眼,少女楚楚可怜,眉眼间皆是沮丧。
  少年不动声色地推开她的帕子,重新抚上她娇憨的面庞,掌心贴紧蹭了蹭。
  她眸中的绝望瞬间化作欢喜。
  他移开视线,刻意避开她的灼灼眼神。
  他缓缓问:“你爬树做什么?”
  穗穗唔一声,声音弱下去:“以前我一不开心,就喜欢爬到树上,树上的风景很好,看着会让人开心起来。”
  少年不自觉蹙起眉心,觉得这话似乎在哪听过,可他活太久太久,已经记不清楚了。
  她瓮声瓮气继续说:“这一次本不该摔下去。”
  他听出她语气里的不甘,似乎另有隐情,顺着问下去:“那为什么跌了下去。”他指了指她锦被下盖着的腿:“还跌断了腿。”
  她嘟嚷道:“树梢上的鸟窝埋着几个鸟蛋,有另外的大鸟想要叼走它们,我想要阻止,伸手去挥,一时没注意,这才跌了下来。”
  他见她说着说着,脸颊鼓起来,像是不甘心输给了那只大鸟,瞧她这阵仗,还以为要去找那只大鸟报仇。
  他问:“痛吗?”
  来的路上,他问过小黄门,她一跌下来,立即就有御医去替她包扎查看伤口。
  之前她生过一次病,是风寒,他调了御医给她看,自那之后,她便有专属的御医。宫女里面,就属她最娇矜,他悄悄观察过她,她从不肯吃亏,也就只对他温顺。
  他是皇帝,所有的宫人都会对他温顺,可是他隐隐觉得,她的温顺,与其他人的讨好不一样。
  她看他,就像他过去看阿婉。
  穗穗将锦被掀开,少年下意识撇开头。
  穗穗:“陛下看,是不是包得像个粽子?”
  他余光去瞥,瞥见她穿戴整齐,遂松一口气,而后第二眼,望见她腿上包扎的地方。
  严严实实地包着,确实像个粽子。
  穗穗:“陛下来之前,我痛得要死,可是陛下来看我,我就不痛了。”
  她又说好听的话哄他。
  少年冷峻的面容隐在黑暗中,声音却分外柔和:“好好养着。”
  她大着胆子拉住他的袖角,问:“养好了,我还能继续伺候陛下吗?”
  她话里若有所指,是说黄昏时她哭着从宫殿跑开的事。
  少年愣了愣。
  她着急地哭出来,求他:“陛下别不要我,就算讨厌我,也不要赶走我,给我时间,我一定将陛下讨厌的地方全都改掉。”
  她颤抖起来,拼命想要忍住泪水,却怎么也忍不住,眼泪往下掉,一滴滴沾湿他的袍角。
  她忙地用手挡住,不让眼泪沾到他身上,生怕他会因此更讨厌她。
  少年静静看了一会。
  看着看着,他忽然伸手撩开她捂脸的手,少年的声线清亮空灵,一字字道:“朕不讨厌你。”
  她哭得伤心,问:“真的吗?”
  少年:“真的。”
  他捉弄她,是想看她露出端倪。可是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她露出端倪,然后呢?
  他活了那么多世,不至于连个小宫女都对付不了。
  少年放下心结,重新拿起她给他擦手的帕子,替她揩泪,“以后朕不会再捉弄你。”
  她摇摇头:“我不介意这个。”
  她的声音软糯温柔:“只要陛下愿意相信我,陛下对我做任何事都行。”
  少年不太自在地咳了咳,“朕不相信任何人。”
  也没什么好相信的。
  对于他而言,遇到的所有人,都只是一世过客,又何必浪费感情。
  她渴望地看着他:“穗穗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博得陛下的信任。”
  他应该忽视她。
  却还是问了为什么。
  她显然很高兴他问了出来,娇弱的少女半含眼泪半带笑意:“因为是陛下呀。”
  他假装听不懂。
  她很是体贴人意,不多时,便主动将话题转移,同他说起她过去在树上看过的那些风景。
  她话很多,这一点他早就有所领教。
  大概是怜惜她跌了腿,难得没有打断她,偶尔还会回应她一句。
  她牵着他的袍角没有放开,小心翼翼地将巴掌大的一块衣料捏在手里,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生怕他会扯回去。
  少年略微一顿,而后挪动,不是往外,而是往里。
  她更高兴了。
  要不是腿跌断,估计都能跳起来。
  穗穗红着脸问:“陛下,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爬树吗?”
  他往窗外看一眼,夜已经浓得化不开。
  他该回去了。
  少年嘴里敷衍道:“为什么?”
  穗穗凑近,“因为我在树上捡到过一个人,自那以后,我就天天爬树,希望还能再捡他一次。”
  少年一怔,遥远记忆中有什么翻了出来。
  他问:“后来捡到了吗?”
  穗穗摇头:“没有。”她顿了顿,笑道:“虽然我没有再捡到他,可是后来他捡了我。我将他从树上救了下来,他将我从池中救了出来,他还记得我,说我救他一次,他救我一次,就算扯平了。”
  少年迟疑地扫了眼对面的人。
  无数次的轮回重复,他几乎将自己之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他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怕高的。
  他也调皮爬过树。
  高高的大树,他一爬上去,腿就软了。
  记忆中,模模糊糊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将他从树上救了下来。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她瘦得跟竹竿似的,但力气却大得吓人。
  他好像还救过她。
  她力气虽大,可是不会游泳,被他救上来的时候,瑟瑟发抖。她是自己跳进去的。
  宫里勾心斗角的事不少,像她这种年龄小的宫女,被欺负也是常有的事。
  他不想管她的事,也管不过来,但她实在可怜,他便故意丢下一块玉给她。
  “好好活着,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穗穗一字字将他当年说过的话重复。
  短暂的惊讶后,少年回归平静,“原来是你。”
  穗穗喜出望外:“陛下记得我?”
  少年摇摇头:“不太记得了。”
  穗穗低下头:“不太记得,也就是还记得一点点,对于穗穗而言,已经足够。”
  她拿出她贴身藏着的玉,献宝一样拿给他看:“当时不知道陛下的身份,无法将玉及时还给陛下,后来远远瞧见过陛下一眼,但我身份卑微,无法靠近陛下,陛下给我的玉,我一直都留着,如今总算能够物归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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