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礼科给事中,我不问你还能问谁?就是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告诉我?”
方长庚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徐闻止拉着他往外走:“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知道你口风紧,不会瞒你的。这位新科状元也真是倒霉,平地起风波,估计他现在还有点懵。好在那群落第举子们弹劾的时机晚了点,皇上见过他的卷子,还把他钦点为状元,说明人家可是有真材实料的,这事恐怕是雷声大雨点小,运气好还能继续进翰林。要是再早点儿,那事情就说不清了。最终如何,还是得看皇上自己是怎么想的。”
方长庚看看他:“真有这么简单?”
徐闻止拍拍他肩膀:“皇上很器重魏大学士,况且他在朝堂和民间有刚直的名声,大多数人都相信他爱惜羽毛,做不出那种事。”
经徐闻止这么一提点,方长庚便验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测,同时有些佩服地看着他:“还是你了解时局,我一时都没看透这些门道。”
没错,宣子昂可是皇帝钦点的状元,他总不能打自己的脸,承认自己眼光不好吧?估计皇帝会给宣子昂一次机会,顶多再给点小惩罚,事情就过去了。
很快方长庚又有了新的想法,而徐闻止的话再次证明他想对了:“原来是北派的人想针对魏眆,联合了这些落第考生弹劾他和宣子昂,结果那群考生临场退缩,大概也在权衡利弊,错失了时机,后来再出动就没那效果了。”
方长庚只觉得一阵恶寒:“这帮人实在太恶毒,但愿诽谤的人能受到严惩,不然就要助长这种下作的风气。”
徐闻止表示赞同。
既然没什么大事,方长庚便转移了话题:“沈霖朝考已经结束了,后天就出结果,不过庶吉士应该稳了。”
“是啊,等他朝考成绩一出来,咱们就去喝个小酒,赏赏京城内的美景,岂不乐哉!”
“哈哈哈!”方长庚大笑,想象了一下这样的场景,也觉得一定惬意无比。
进了侯府,方长庚兴冲冲地往春霖院走,想要和徐清猗分享今天一天的见闻,再跟她私下抱怨一下自己的不满。
然而刚走到侯府后院,方长庚就听到一阵凶猛的狗吠声,听得人有些发秫,可侯府里怎么会有恶狗出没?
带着疑惑继续走,快到春霖院时,方长庚却看到徐清猗从不远处的一条小径往他这边走,身后还跟着蕊儿和丝雨。
方长庚内心深处有些不安,为保险起见急忙跑过去,一遍喊:“猗儿!过来!”
第111章 意外
徐清猗看到他很是高兴, 但顾忌肚子里的孩子, 大夫也说过前三个月要小心, 所以只是稍稍加快了步伐, 不敢走太快。
方长庚听着狗吠声就在附近,而且越来越响亮, 三步并作两步到她身前, 拉起她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道:“侯府里怎么突然有狗?以前从来没听见过。”
徐清猗觉得自己的手被方长庚的大掌完全包住,一阵温热,心里暖暖的:“我也不清楚,方才我去花园散步,回来路上就听到了, 许是府里的人养的。不过我不怕, 是不是你怕了?”
她最近心情极好,忍不住调侃方长庚。
方长庚见她笑得俏皮美丽, 顿时觉得被她嘲笑没什么大不了的, 愉悦地说:“是啊, 我比你还怕狗,所以夫人,咱们赶紧回去吧,不然我可要吓得腿都要不听使唤了。”
这话半真半假, 他怕狗不是因为胆小, 而是担心被有狂犬病的狗咬了没有办法医治。
这年头没有狂犬疫苗, 被狗咬了只能用烧得滚烫的酒消毒, 再拔火罐把“恶血”吸尽,原理大致是消毒防止病毒入体。还有一种土方,把咬人的狗的狗脑取出来敷在伤处,也是时人被狗咬了以后常用的方法。方长庚最早看到这个疗方还觉得不可思议,因为他记得得了狂犬病的狗的脑组织一样是存在很多狂犬病毒的。不过后来想想这个“以毒攻毒”的法子也有道理,可以促使身体为自我保护在短时间内产生大量抗体,提升免疫力,抵挡病毒入侵。
不过这些治疗方法的治愈率肯定不高,经过处理或许短时期内没有发作,但不意味着安全了。狂犬病潜伏期可以达到几十年,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发病了。
方长庚很讨厌这种明知有隐患却不能将它消除的感觉,所以他绝对要把这种事在源头杜绝发生的可能性。
想想还在永州的时候,一到春夏狂犬病多发的季节,许多人到街上都会带着棍子防备突然有野狗袭击,不过京城防疫严格,对街上状态可疑的流浪狗会实行管制,相对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刚才的狗吠声十分凶猛,像是大型犬才能发出来的,况且徐清猗还怀着孕,要更加小心,还是避一避比较好。
徐清猗“扑哧”一声笑出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就继续瞎说八道吧!”
方长庚跟着笑笑,突然听到连着一阵急切的吆喝声。
“赶紧抓住它!别让它在府里乱跑!”
“快点儿,让侯爷看到就糟了!”
“……”
狗疾跑的声音和喘气声越来越近,方长庚还来不及反应,一只半人高的大狗突然出现在视线里,目露凶光,锁定他们这个方向就朝他们撒开蹄子的冲了过来。
蕊儿和丝雨吓得尖叫,徐清猗也脸色发白,手无意识地死死抓着方长庚的手臂,不知道该怎么办。
方长庚心里“靠”了一声,见两个小丫头抱着头想四处逃窜又不敢丢下主子,哆哆嗦嗦地拉着徐清猗往后退,连忙低喝道:“别跑,越跑它越追你!”
手边根本没有防卫的工具,他眼疾手快地从旁边草丛捡了块石头,把徐清猗护在身后,重心下沉稳住身体,然后对上这条恶狗的目光,面露狠色。
狗这种生物最擅长察言观色,并且欺软怕硬,只要在它面前露出怯意,它就立刻感知到你怕它,就会更加嚣张。相反,你拿什么都不怕的气势,它就缩起来了。
不过这只针对还有理智的狗,得了狂犬病的就另当别论。
所幸这只狗应该没得狂犬病,当离方长庚他们越来越近时,在方长庚毫不畏惧的目光下奔跑的速度就不像原来那么快了,但依旧很凶悍,就在它扑上来的一瞬间,方长庚猛地抬脚把它踹了出去,“刺啦”一声,官服已经被撕咬下一块。
方长庚怒从心来,一想到要是自己这时候不在徐清猗可能会遭遇什么,就有些丧失理智,看到那只疯狗龇牙咧嘴地朝他吼叫,又要扑过来,方长庚绷紧神经,抓着手里的石头准备随时砸下去。
“还不快抓狗!”徐清猗声音都变了,朝已经跟上来的下人们尖利地呵斥。
下人们一看姑爷的官服都被咬烂了,顿时吓破了胆,一群人扑过去压制住疯狗,其中有专门训狗的人,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狗渐渐安静下来,只是冲方长庚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方长庚大喘了一口气,牙齿还在格格打颤,目光一瞟,不知道顾清禹什么出现的,只见他这时气急败坏地跑过来,指着下人们怒骂:“连只狗都追不上,要你们有什么用?!快把我累死了!”
方长庚扔下石头,先回头看了徐清猗一眼,见她没什么事就放下心,然后大步走到顾清禹跟前,还算冷静地问他:“这狗是你养的?不牵好?”
顾清禹有些心虚地朝徐清猗的方向看了看,又觉得在下人面前被方长庚这么问有失颜面,于是梗着脖子道:“这是顾家!我的狗想牵就牵,不想牵就不牵,你管得着?”
方长庚冷笑一声,走到顾清禹身后,趁他还不知道他要干嘛,在他屁股上狠踹了一脚,眼见顾清禹大叫一声,狼狈地踉跄了好几步,面朝地面往前扑去,摔了个狗吃屎,连嘴唇都磕破了。
“狗仗人势横行霸道,就是你的错。”
顾清禹那个气啊,他活这么大还没被这么羞辱过,一摸嘴满手的血,把他眼睛都气红了,狂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抡起拳头就要打方长庚。
论打架方长庚也是有练过的,不过还是第一次碰到能让他动手的对象,于是每次顾清禹冲上来就灵活转身踹他屁股,把他踹趴在地上,然后在一旁站着看他笑话。
顾清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最后终于受不了了,不过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坐在地上抹着眼泪说他仗势欺人,要找老夫人替他讨回公道。
方长庚本意也不是打伤他,那样确实不公平,就是觉得这小子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当面承认错误。本来他也管不着,但把徐清猗吓成那样,还差点受伤,他非得教训他不可。
“告状?你去吧。你去向老夫人告状,我呢上报官府告你殴打朝廷命官,咱们各凭本事。”
顾清禹觉得自己被威胁了,很没面子,大嚷道:“你倒是去告啊!看我爹不治你!”
方长庚笑着吐出几个字:“狗仗人势。”
顾清禹很想一拳揍扁方长庚那“丑恶”的嘴脸,无奈两人力量悬殊,虽然气疯了但尚存一丝理智,怒道:“你等着吧!”
方长庚笑笑,接下来面色有些狰狞:“再让我看见你放任这只狗在侯府乱窜,我先把你揍得妈都不认,再把你的狗炖了!”
他实在是气坏了,见到顾清禹张张嘴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也没消气,压根没想到顾清禹会怎么跟顾尚仁转述今天发生的事,他只是走回去拉着徐清猗回了春霖院。
到了晚上,徐清猗突然觉得肚子有点疼,方长庚连忙让下人请了专治妇科的医婆来看,说是胎象不稳,要仔细调理,千万不能磕着碰着,不然容易流产。
这话把方长庚吓得够呛,简直心神不宁了,还是徐清猗笑着安慰他,才让他稍微好受了一点。
当晚顾尚仁就把他叫了过去和顾清禹对质。
方长庚暗想顾清禹还真有胆,然而听到顾尚仁的话,他惊得下巴都掉了。
“他说你骂我是狗?”顾尚仁不怒自威,嘴角抿着,明显不怎么高兴。
方长庚十分冤枉:“我什么时候说过?怎么可能?”
顾清禹嘴肿得像香肠,理直气壮地说:“你说我狗仗人势,不就是骂我是狗?我是狗那我爹是什么?还敢狡辩!”
方长庚嘴角抽了抽,这分析角度倒也清奇。
顾尚仁能不知道实情,一拍桌子,把两人都吓得僵直了身体。
“把你那狗送出去,我管你送到哪儿,要是在府里让我看到,我就让人把你衣服扒了绑侯府外面那棵树上,再叫你那些狐朋狗友都来看看!”
顾清禹简直难以置信:“爹!他把我打成这样!你怎么不罚他?!”
方长庚冷笑一声:“猗儿被吓得差点小产,我还嫌打你太轻。”
“爹!他在您面前还这么嚣张!”
顾尚仁压根不理他,皱着眉看着方长庚:“什么?猗儿她没事吧?”
方长庚语气缓了些,脸色依旧不好看:“暂时没大碍,大夫说以后要备加小心,磕着碰着都容易出事。”
顾尚仁先是松了口气,接着脸慢慢涨红,指着顾清禹从牙缝里挤出字:“你给我去祠堂闭门思过,三天不准出来,这府门你也别想出了!”
顾清禹嗫嚅了几下,还真的不敢说话了。不过不是因为顾尚仁对他的惩罚,而是才意识到方长庚刚刚说他姐被他的狗差点吓小产,心底升起一丝愧疚。
方长庚发现顾尚仁是真的不懂怎么教育子女,做错事只知道处罚,却不告诉他到底错在哪里,怪不得顾清禹会这样。
“你不应该向你姐姐道歉?做错事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像个男子汉?”他皱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