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她眼中闪过几次挣扎,最后还是轻叹一口气,“信可送到国师府了?”
沈嬷嬷点头。
“给我更衣,备车,去国师府。”
国师府!
管家将在猎场发生的事情都告知卓景之后,才奉上白泞送来的信。
卓景也不急着看,不紧不慢的摸着蹲在他膝上的松子儿。
“亲女儿到底是亲女儿,陛下这安排的一出好戏,愣是没叫自己女儿沾上一滴污水。”
他气定神闲的撕开信,“她居然还能给我写信?这件事情她已经被摘出来了,干净的很,倒是让我想不到她给我写信的理……。”
口中话说道一半,他脸上浮上惊愕的神情,随后嘴巴也闭上了,唇角抿起来。
管家心口一跳,这又是说了什么啊?
要是卓景心情不好,那他们这些下人可就要苦哈哈的夹着尾巴做人了。
却不料这次管家已经做好了准备,那阴晴不定的主子却突然笑了,眼底有碎冰破开,融春化水,他站起来,膝盖上的松子儿咕噜噜的滚下去,痛叫了一声。
“去将昨日绣坊新送来的那件衣服拿过来,给我换上。”
管家愣了愣,随后喜道:“大人这是要出门吗?”
那衣服着实好看的很,难不成是陛下传召了?
“不,不出门。”
卓景侧目看了他一眼,“我就是想穿而已。”
管家:“……?”
29、猫与兰花 ...
白泞到国师府的时候, 被国师府的‘遗世独立’吓了一跳。
原来那些传的谣言也有一些是真的啊。
比如说国师府旁边, 就没有什么人气儿,要不是有守卫守着,都能当那些个话本子里闹鬼的鬼宅了。
大门打开,里头倒是景致独好, 尤其放在小池边上那几株兰花,她在怀帝宫中就看见过几株,一株价比千金贵, 卓景这儿居然有整整一小排, 而且放在最中间那株兰花已经开花了,一层层的长上去,通体如玉,漂亮异常。
“公主,这边儿请。”
管家在前头带路, 走过长长的石子路, 白泞抬眼就看见了蹲在石子路尽头的黑猫。
这猫浑身毛皮黑的发亮,坐在地上,身后尾巴缓慢的一晃一晃,抬起前脚在自己的嘴上蹭了蹭,碧绿色眼眸如两块上号的翡翠, 撞进白泞眼睛里,只留下一抹绿,若漫山白雪里顶雪而上的春芽。
这猫很漂亮。
管家看见松子儿倒是先吓了一跳,这猫平常被大人给惯坏了, 若是猛地见到它不喜的人,脾气上来时除了大人谁都拦不住。
“公主,这猫儿你可莫要去摸它,它不爱和生人亲近,到时候要是伤到公主就不好了。”
管家赶紧自己站到白泞面前生怕这小祖宗发疯。
“喵~。”
没成想管家转头就听见了松子儿乖乖的叫声,一扭头,就见它也不舔毛了,安安静静的坐下来,脑袋往上仰,身后长长的细尾左右摇摆,乖的不得了。
白泞看了这猫一眼,认出这就是卓景养的那只。
还不如小时候顺眼,果真谁养的就像谁。
“国师大人在何处?”
她转头看向管家问。
管家四下望了望,卓景已经不在刚才那个位置上了,去哪儿了?
白泞皱眉,耳旁却突然响起来细微的流水声,她侧目望去,不远处有个亭角,卓景坐在石凳上,玄衣玉冠,人模狗样的。
她一直都知道卓景这张面皮是世上少有,但却也不曾见过他这般……隆重的时候。
就算参加宫中的年宴,也没有今日这般盛装。
仍旧是他最爱的玄色,只是这件衣裳上还用红线银丝描上了边,压着瑰丽的底色,似潜动沉浮与天海一线下的半缕艳色,白泞觉得要是他眉心多上一束红痕,便是那神话里头号令四海的妖魅。
这架势……来者不善!
白泞憋了一口气,垂下眼睛走过去。
管家面色古怪。
今日他们大人看起来格外卖力啊?明明也没做什么事情,但是总感觉他连一个眨眼的动作都抠的极尽雅致美观。
“国师大人。”
白泞最先开口,“我信上所说之事,国师大人考虑的如何?”
“六公主不是有罗崇年吗?”卓景心情极好,尾音上都能听出此刻的愉悦,“你可是忘了在林子里的时候,我说要和公主同舟共济时,公主是如何报答我的?”
“要和公主合作的话,我实在是心慌的很啊。”他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视线落到白泞身上。
这丫头见到他的时候一直都是张牙舞爪的,少见的乖巧。
啧!
她这幅模样,他可就碾压的毫无意思了啊。
“公主不是说要将我好龙阳的事情写成话本子吗?”他声音透着凉意,“到时候若是写出来了,记得给国师府送一本来。”
白泞用力咬牙。
“国师说笑了。”
“啧。”
卓景越看越觉得没意思,站了起来,走到白泞面前,“与公主合作也可以,只是若是公主您有朝一日回头反咬我一口可如何是好?”
白泞忍了再忍,连语气都变得僵硬起来。
“那国师大人咬回来不就成了?”她唇线蹦的紧紧的,“左右我一口也咬不死国师大人不是?”
这才露出几分本来凶狠的小模样。
“除了这件事情,还有什么事?”
卓景挑眉问道,合作的话她也不需要如此的‘忍辱负重’,找他定还有别的事情。
“这次的事情,是我父皇布下的局吗?”
白泞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乌达木的人,是他故意放进来的吗?”
卓景呼吸顿了顿,在她眼底看到几分复杂的感情,他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衣袖扬起,从她指尖滑过去,“是。”
她不亲怀帝的事情卓景早就知道,只是好奇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父皇还是愿意护着她的话,会作何感想。
“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会和栗夏分在一组?”卓景声音不自觉的温和了些,“那小疯子虽然爱欺负人了些,但……她是个好人。”
有些人日日在笑,却非善人。
有些人将鞭子捏在手上,心却是炽热的。
栗夏便属于那钟叫人又爱又恨的人。
“使臣重伤不是她的错。”白泞猛地抬头,看着卓景的目光里透出几分试探,“栗夏替我和白妙顶下了祸事,父皇不愿意见我,你能不能?”
“白泞!”
卓景挑眉打断她的话,“我愿意帮你,是你与我而言有用,栗夏与我而言有和用?”
“……。”
他见她不说话,又垂下眼睛,心头觉得不舒服,伸出手,直接掐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上抬。
“要我帮你一次,你就得拿出东西来和我换,你觉得合适吗?”
白泞没有拨开他的手,“你想要什么?”
“猫。”
“……?”白泞不解的抬头。
“这黑猫本就是送给你的,我帮你养了两年,你自个儿抱回去,整日惹是生非,吵的我头疼。”他远远的对着黑猫招了招手,松子儿刺溜一下过来,亲昵的在他掌心上蹭着。
“它叫松子儿,我要是想它了,你再送回来。”
这要求来的莫名其妙,但足够让白泞闹心了。
她最讨厌猫了。
“国师大人。”
“恩!”卓景轻轻的应了一声,现场的手指搭着自己的下巴,点在红如玫瑰的唇边,“想好了?”
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身量小小的丫头,当初见到她是不过是小小一团,皱着眉头看人倒是十分有气势,此刻倒是将爪子都收回到自己一身绒毛里了。
“是!”白泞死死的低着头,掩在袖子里的手指死死的掐住了自己的掌心,“但凭国师大人做主就是。”
卓景轻轻一笑,心想这丫头这口气是又别扭上了。
管家在白米外等的是分外焦心,看见公主殿下抬头对上自家大人的时候,又怕自家大人吃亏,见卓景捏住白泞下巴的时候,又怕闹出人命。
就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愣是给他过出了度日如年的错觉。
直到两人都平安的结束了这次的交流,管家才发现自己身上凉飕飕的。
“公主,小的送您出去吧。”
管家脸上堆上热切的笑容,不管怎么说,这是第一位到了国师府还能成功活着走出去的姑娘,虽然这姑娘年纪小。
“不用了。”
白泞转身,不用面对卓景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彻底的拉了下来,黑沉黑沉的。
“我自己出去就好。”
听她这么说,管家倒是没多说什么,看着白泞往外面走。
只是……后面松子儿是怎么回事?
“回去。”
管家皱着眉头对着松子儿招招手。
松子儿睁大自己碧绿色的双眸,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继续在白泞身后跟着。
管家急了,眼看着它腻在白泞身后一跳一跳的就要走出去,忙伸出手就要去捞它。
松子儿当场翻脸,一爪下去差点没把他手给挠出血来。
“哎,这,这可……。”管家讪讪的收回手,赶紧跑到卓景身边去。
“大人,松子儿它跟着公主走了?”
卓景此时心情分外的好,白泞吃瘪他就舒畅,而且今日白泞在外头遇袭,整个人风尘仆仆的,从气势上就把那丫头压的死死的。
“恩,我让她带回去养一段时间。”
卓景轻笑道。
“可是,外头的人都认识您养的猫,这就让公主殿下带回去了?”
管家犹豫的问道。
“恩。”卓景勾唇,“从今日起,她也算是我手下的人了,我的猫在她那儿,免得一些不开眼的去她那里上蹿下跳,也好让她尽心为我办事。”
管家皱紧的眉头还是没有松下来。
六公主……会这么乖顺?
总觉得他家大人误会了什么。
大门口,白泞看着缠在自己脚腕边上的黑猫,气到咬牙切齿。
她用力按住自己额上跳动的青筋,余光却瞥到了小池旁那一整排的兰花上。
然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那头卓景大获全胜之后心情越发的荡漾,兴致涨的高高的,吩咐管家说:“去将陛下给的那些兰花拿过来,今日太阳好,拿出来松松土。”
他极喜兰花,那一盆盆的更是宝贝一样,连在府中一向来胆大包天的松子儿都不敢去那儿发疯。
不管怎么说,主子心情好,他们当下人的日子也好过,管家长舒一口气就叫人去搬兰花。
只是小斯们兴冲冲的去,心惊胆战的回来,手上捧着一个个光秃秃的盆。
“大大,大人,兰花不知怎么的,都被人齐根儿拔断了。”
30、这人她认识 ...
之后白泞听说, 许多人都去为栗夏求了情, 卓景也去了,但栗夏还是被丢到少管狱去了。
只是听说她在少管狱里面的日子那叫一个如鱼得水,比在外头过的还要舒坦,之后又因为这个事情让怀帝头疼了好久。
沈嬷嬷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还格外小心的看着白泞的神色, 生怕她因为这件事情觉得心中郁郁不平衡。
“她到哪里都是热闹的。”
白泞手中捏着一只小鱼干,嫌弃的丢的远远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黑猫噌的一下溜出去接住美滋滋的吃起来, 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今日国师有没有派人来接它回去?”
她颇为烦躁的转身问身后的沈嬷嬷。
沈嬷嬷倒是挺喜欢松子儿的, 但是这猫在公主面前倒是会卖乖讨好,到她们这儿就傲气的不得了,碰也碰不得。
“不曾有人来提起过。”
沈嬷嬷试探问道:“不过一只猫而已,咱们宫中也不差这猫一口饭,不如就留下吧?”
她喜欢这猫不仅是因为这猫长得好看, 更关键是这猫是国师大人的, 往日里都跟在卓景身边的猫,连陛下都认识。
公主什么都好,就是在宫中不能太过招摇,总有些不开眼的人想要来公主面前蹦跶上两下看看是否有利可图。
有这猫就不一样了,如今谁都觉得国师喜欢白泞, 连怀帝都诧异的说了一句:“之前他就说要将这猫送你,后来没提起,原来是要等到养大了再送你。”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白泞如今还未及笄, 倒是没人往歪了想。
道理白泞都知道,不过就是每天给点吃的,但这猫黏人的很,晚上睡觉总是偷偷摸摸的窝在她脑袋边上,早晨一起来就看见一团黑毛球的感觉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脾气还大的很,不高兴了就使性子,有人要是想要摸摸它还要被做好挠一手血的准备。
收拾这些烂摊子也是一件麻烦事儿。
白泞想着,卓景肯定给过了个把月就能把它接走。
但是白泞没想到的是,过了个把月之后,卓景居然被怀帝派遣到栗行风那儿去了。
他这一走就是半年,朝堂之上少了一位搅动风云的权臣,多了一位新起之秀。
栗行风的义子,苏海的儿子,苏靳!
怀帝喜欢他,更甚于喜欢卓景。
那提拔的速度,比起当年的卓景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手腕也非常人能比。
若说谈起国师人人都是惧怕的话,那么这位苏靳苏大人就是人人口中的谦谦君子,清风皓月一般的人物,京城贵女们都想嫁的春闺梦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