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弼也很饥渴疲累,四下观察了半天后,终于同意了。
不过,这位殿下留了个心眼。他把谢沛的人分开,让谢沛带着几个人跟着他们在山脚留守,其他的“魁提克族人”则由撒离赫与另几个蛮族首领带去打猎。
跑了两日,所有人都累得够呛。山脚下留守的十几个人,很快就有人躺在草地上打起了呼噜。
蓝天上,白云悠悠飘过,完颜宗弼强忍着睡意,思索起回去后的事情。
忽然,地面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片刻后,原本躺着的魁提克首领突然一跃而起,高喊道:“殿下,快跑,这是骑兵队的动静!”
话音未落,远处的平地上忽然冒出了上千的宁国骑兵。
看着他们身上灰蓝色的军袍,完颜宗弼只觉得心中一阵冰冷。完了,跑不掉了!完了,完了……
突然,他背后传来一股大力,接着,就有人将他猛地抬起,丢上了马背。
“殿下,你快跑啊!我来挡住他们!”魁提克族长眼珠都急红了,声嘶力竭地吼道。
“驾!”完颜宗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夹马肚子,冲了出去。
他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回头看去。
只见,初春的阳光下,魁提克族长挺直了瘦弱的身躯,握着一把弯刀,决绝地迎向了那黑压压一片的宁国骑兵……
完颜宗弼眼眶发红,他不敢再看,只能咬紧牙,拼命地跑。
这位女真族的四殿下,一边跑,一边不断地回忆着刚才魁提克族长那削瘦的背影。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这位忠诚而勇敢的蛮族人,一个重要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两个月后,女真的皇庭中,完颜阿骨打眼看就要病逝,突然一位衣衫褴褛、满面尘垢的男子闯了进来。
“父皇!儿臣来迟了!”瘦脱了相的完颜宗弼泪流满面地跪在了床边。
他身边,二皇子满眼阴郁地俯视着这个弟弟。藏在身后的右手,悄悄握成了拳头。
而宁国这边,升和帝在两个月前也得知了到手的蛮族俘虏竟然在宁国的腹地被人救回去了!
这,简直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升和帝大怒之下就要把负责押送的两位宦官拖出去斩了。
这二人为了求生,连忙大声喊道:“陛下!老奴有罪,可那股蛮军是从何而来的?老奴怀疑,唐琦之前所报的大捷军报非常可疑。若不是他虚报了战绩,那么这些蛮军就是他故意放进来的!”
这话一出,满朝哗然。这两个宦官基本就是明着在说,唐琦勾结了蛮军,谎报了战绩,还救走了蛮军俘虏。
“混账!给我把唐琦召回来!朕要好好问问,他是怎么守的,这些蛮军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升和帝果然顺着两位公公的话,把自己暗藏的意图说了出来。
只是,当传旨太监赶到吕梁城时,并没有见到唐琦的人影。
一位自称为定安府禁军指挥使的人接待了传旨的公公。
“公公,唐大人正在追击蛮族残兵。现在吕梁城的事务由本人暂代。”李彦锦版的殷指挥使,笑眯眯地说道。
早就知道自己上了贼船的易佤、解迩等人,尽职尽责地陪着传旨太监在吕梁城里转了起来。
看着面目全非的吕梁城,以及四处可见的发黑血迹,传旨太监暗暗地抖了抖,对这些敢和蛮族人硬拼到底的军汉,也客气了起来。
没听刚才过去的那几个粗人,还在说当天是如何咬住了蛮族人的喉咙,用手指插进了蛮族人的眼眶的……
啧啧啧,真是太可怕了!这些军汉哪里还是人了,分明就是些凶狠嗜血的野兽!
对野兽,那最好还是老实点,不然自己这金贵的小命恐怕一不小心就要交代了……
传旨太监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逛了一次街后,他就失去了出门的兴趣。
吕梁城里根本就没什么好看的不说,而且,太监总觉得,那些随处可见的军汉,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好像是正在估量一只鸡或是一条鱼……
升和帝派了传旨太监去吕梁城,结果久等不到唐琦回京。这位陛下心里发虚,于是连着又派了五波太监过去传旨。
结果,这些太监因为没有找到唐琦,都滞留在了吕梁城,无法回京交旨。
而此时,唐琦大将已经带着一万精兵赶到了北疆。
他去了之后,直接就把装病的樊通抓了起来。然后拿出一份樊通与蛮族四皇子完颜宗弼商议如何分赃,如何坑害唐琦的密信,全军传阅。
本来就在绝望和崩溃边缘的镇北军其实并没多少人在意那个东西,他们一看到唐琦大将回来,就仿佛见到了亲爹一般。只有跟着唐大将,镇北军才能活下去啊!
当唐琦再将樊通的亲信都抓起来时,竟是一点阻力都没有,就做成了。
唐琦并没立刻把这些人都杀了,眼前没时间处理这些杂碎。
唐大将先是自己给自己弄了官复原职的任命,然后就迅速将摇摇欲坠的北疆防线,稳定了下来。
随着唐琦一起奔赴北疆的,还有李家人。
这次李家人并不再冲锋陷阵了,而是开始帮助解决镇北军的粮草和兵器。
北地原本应供给镇北军粮草的那些府县,统统被李家人转了一遍。
真的没有粮,也就算了。若是遇到恶意扣押军粮的,李家人自然会给那些混蛋一个痛彻心扉、永生难忘的教训。
而项古青这次并没跟着唐琦去北疆,他做为唐大将与谢沛联系的枢纽,就在吕梁城里安顿了下来。
手握精兵的项古青,根本就没把朝廷新派来的那几个鸟官放在眼里。
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受他的监视,只要有点坏苗子冒出来,就被项古青愉快地当作蛮军残兵流窜的牺牲品丢了出去。
一来二去,留在吕梁城里的官员就都剩下些特别识相、特别配合的聪明人了。
而此时,刚刚回到湖白府的谢沛和李彦锦二人,还没进门,就听到了一阵让人头疼的熟悉鸟叫声:“哦~~小白,你怎么能如此无情,如此冷酷~~哇!!呀呀呀!你抓不到我,啊哈哈哈~~~”
谢沛走进家门一看,竟是童姥姥一行人比他们还要早几天,回来了。
洗漱休息过后,谢沛和李彦锦一边吃着顺心合意的晚餐,一边与大家说话。
“姥姥,那边的事,进展如何?我和阿锦最近没什么事忙,需要我们做什么吗?”谢沛舀了一勺蟹黄豆腐,一口闷进嘴里。嗯……熟悉的美味啊~~~
第169章 少年知府
童姥姥给她和李彦锦一人夹了筷子糟辣脆皮鱼,道:“别急那些事, 这是我们黑山鼬族的家常菜, 你俩都尝尝看。”
斑斑不知从哪儿飞进来, 一点都不客气地直接飞到谢老爹的头上。他大模大样地把桌上的菜看了一遍,然后叫道:“鱼头!留下鱼头!我要送给小白!”
李彦锦一听,直接一筷子把鱼头插到自己盘子里, 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在斑斑愤怒的叫声中, 这厮还故意吃得摇头摆尾、外带吧嗒嘴地说着:“嗯!!这个鱼唇进味了!哎呀, 这个鱼脸真嫩啊!”
童姥姥看他们吃得热闹,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她一边给两个孙辈夹菜, 一遍不经意地说道:“我打算把那些血滴子都引到黑山去……”
“什么?”谢沛和李彦锦齐齐抬头, 停下筷子, 惊呼了一声。
童姥姥依然那副浑不在意的淡定模样, 继续道:“十九年前杀了你娘和你奶奶的那批血滴子,如今虽然死得差不多了。可他们现在的老大却是当年那场杀戮的策划人。而且,若是不把这些人都除掉, 今后再想找那个叫高亶的家伙算账, 也会碍手碍脚。”
高亶就是升和帝的名字。谢沛夫妻俩听童姥姥直呼其名,心知这位长辈是下定决心要给女儿报仇了。哪怕仇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 她也在所不惜。
鉴于大家的目的一致, 谢沛和李彦锦在夜深人静之时,单独与童姥姥密谈了一番。
至此,一个多方配合,协调作战的计划终于有了雏形。
多年后, 有史学家将升和二十一年三月,定为了仲夏国萌芽阶段的起/点。
次日一早,童姥姥和卡卡,带着斑斑和小不点两只成了精的鹦鹉,暂时离开了湖白府谢家。
他们要提前去布置下蛛丝马迹,好将血滴子的注意力吸引到远在贵州边缘的黑山之上。
李彦锦检查了一番府内公务,发现乔曜戈这阵子做得相当不错。
虽然,他还需要老都头韩勇以及卫川县调上来的老书吏配合着,可毋庸置疑的是,这少年仿佛天生就是个做官的料。
十五岁的少年晨起练习剑法,白天在衙门中有条不紊地处理各项事务,晚间下衙回家,还要检查妹妹的功课。
不骄不躁、踏实勤勉的少年很快就赢得了众人的好感。原本还总拿他当孩子看的,老都头韩勇,也在不知不觉中尊重起他的意见来。
李彦锦这次检查,不但确认了乔曜戈的潜力,他竟然还从大牢中找到了一个宝贝。
原来,上个月有一家富户将一位医者告上了府衙。
那富户家里儿媳临近产期,为了保险,就请了城中有名的妇科大夫侯华锴前来。
结果,因胎儿过大,富户家的儿媳生了两天一夜硬是生不下来。
眼见着,羊水流干,这母子俩都要丧命之时,孕妇的丈夫跪求侯大夫救救妻儿。哪怕只救下来一个,那也行啊!
侯华锴其实早就出手了,奈何针灸和猛药都下了,可婴儿过大,实在是回天乏力。
也不知是因为得知了那婴儿是个胖大小子,还是出于对孙辈的爱惜,富户家的七十岁老太太竟然跑出来,向侯华锴磕头相求。
这说是相求,倒不如说是相逼。
侯华锴至孝之人,如何受得住这个。且产房中,那位孕妇也自知情况不妙,强撑着,嘶声求侯大夫不要顾忌她,只求能把孩儿救下来即可。
侯华锴犹豫再三,只得咬牙说了个法子。
当天晚上,那脸色憋得发青的巨大婴儿终于得了性命。只是他的生母却于难产之后,不幸去世了。
原本这事,至此也该结束了。
然而,谁能料到,生母的娘家不知得了谁的传信,竟然撕破了脸,也要在女儿下葬前,验一验尸。
两家为此打得人头成了猪脑,最后竟还是让生母娘家抢回了女儿的尸体。
这一验,就验出了事来。
孕妇的腹部竟是赫然有一道狭长的刀口。
积年老仵作查看刀口皮肉后,断定,此伤口乃人还活着时,留下的。
这一下,顿时就惊呆了所有的围观者。
生母娘家掐着富户家主母的脖子,嘶声痛哭,大骂富户家借着生子,活活剖了她女儿,谋害了闺女的性命。
事情闹大后,这富户害怕自家真要赔命,就把侯华锴推了出来。
说是请此人给难产的媳妇诊治,怎知他心狠手辣,竟是把孕妇给活剖了。
侯大夫本就心中有愧,从富户家回去后,就关了医铺,闭门在家。
谁知,富户家倒打一耙,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此时的宁国,别说活剖了,就是在死人身上动刀子,人家儿孙都能找你拼命。更何况眼下这等情况?
于是,在富户和孕妇娘家两家推动之下,侯华锴就被以疯医害命的罪名,送到了府衙。
虽然乔曜戈天资聪慧,可他毕竟也是个古人,自然无法理解这种剖开孕妇的事情。
但他依然从侯华锴等人的口供中,察觉到事情并不如富户说的那样。这其中,侯大夫也是被富户家逼得无奈,才出此下策的。
也因此,他才在对侯华锴判罪之时,生出了犹豫。想要等李彦锦回来后,好好询问一番。
李彦锦知道这事后,立刻去大牢中见了侯华锴。
“你是如何知道,可以剖腹救子的?”李彦锦看着端坐在大牢潮湿地面上的侯华锴,直接问道。
侯大夫抬头一瞧,并不知道李彦锦是何人,犹豫了一下,到底只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李彦锦摆了摆手,让一旁的狱卒不要插话,蹲下来,平视着侯华锴说道:“我是这湖白府内,可以决定你生死的人。如今,我想要知道的是,你做出剖腹的决定,是自己瞎想的,还是有什么根据。若是真有可信的理由,我就能救你性命。”
这世上,大多数人活得再苦再累,也还是惜命的。
侯华锴转头看了看平日大爷一般的狱卒,只见他们此刻都安安静静地站在面前年轻人的后面,垂头弯腰,比对亲爹还要恭敬几分。
见此,侯大夫已经信了李彦锦所说的身份,确实是能定他生死之人。
于是,他这才搓了搓脸,压下了满心的苦闷,缓缓开口道:“不瞒大人,我祖上在前朝曾出过一位妇科圣手。他在去世前,留下了一本手札。在最末尾处,先祖字迹潦草地提到过……剖腹产一词。据说,若是能习得此术,天下妇人将再无难产之忧。”
李彦锦一听,双眼大睁,心中怀疑起这位前朝的妇科圣手,莫非也是位穿越前辈?
侯华锴见对面的年轻人神色中没有丝毫地鄙夷,虽也有些疑惑,更多的却还是期待和惊讶。
李彦锦见他停下,就催问道:“那他可写了该如何做剖腹产吗?”
侯华锴一脸落寞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却又摇了摇头。他见李彦锦一脸糊涂,遂开口解释道:“先祖确实写了,可侯某却无缘得见。先祖去世时,正值前朝末期,天下大乱之际,侯家为了避难也在四处奔逃。这手札就在奔逃过程中,被人抢去过。侯家人舍去所有钱财,甚至还搭上了一个侯家女,才费尽周折地把手札偷了回来……”
李彦锦气得咬牙切齿,道:“可是偷回来之后,书却有了损毁。剖腹产的内容就此遗失殆尽了?!”
侯华锴长叹一声,继续道:“虽被损毁了大半,可还有半页纸留存下来。那上面有小半幅人体剖面图,可惜,只到胸口位置,余下的都没了。那图的一侧,提了字,说是,按照图示位置下刀三毫,见膜则止……下面的字就遗失了……”
李彦锦跺脚转圈,道:“可惜可惜,可恨可恨!毁书之人,该当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