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平乱这事,既然交到了他们头上,身为军人,责无旁贷。
唐琦回京时,带了两百精英护卫。得知此事后,他就给小辈们,一人硬塞了十五个护卫。他自己只留下三十来人,勉强能护住日常居住的院子罢了。
谢沛这边还惦记着唐将军的安危,不曾想,她很快就见到了上辈子的一位熟人。
十二月初,往年这个时候,各地都开始准备起过年的事儿了。衙门里也因为快要放假了,带着几分欢快的浮躁。
但,自从朝廷下了平乱的旨意后,江南各地的气氛就都紧张了起来。
老话也说,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之前闹乱子的,还只是那几个倒霉地方罢了。如今朝廷一平乱,连带着,附近其他地方也跑不了干系。
一想到那如烂泥蚂蟥一般的厢军要打自家地盘上过,搞不好还要驻扎下来,不少官员别说是过年了,就算是玉皇大帝过寿,都高兴不起来了。
原本,这事与湖白府没什么干系。可要命的是,占了八个县的吕兴业,他的老窝岳阳县就紧挨着湖白府。
因此,不但有一位将领要带兵入荆湖府平乱,还有一位,也要从湖白府过境,去两面夹击吕兴业。
又因为卫川县是湖白府境内,离岳阳县最近的县城。所以戴如斌就派人传了李彦锦与谢沛到府城来,让他们先见一见这位平乱的武官——项古青,项校尉。
之所以让李彦锦他们过来,戴如斌也藏了点自己的私心。
想他堂堂四品知府自然不能对一个六品校尉卑躬屈膝,可这人身上带着的是朝廷平乱的旨意,又拥有直接向陛下递本的权利。所以嘛,也不好太过得罪。
因此,直接把这烫手山芋丢出去,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至于接盘的李县令……人家背后有大靠山,定然不会在乎这点小事的。
于是,当李彦锦和谢沛刚赶到武阳城,就被戴知府直接请去与项古青见了面。
府衙的后堂中,戴如斌先把李彦锦使劲夸了一顿,然后就语重心长地说道:“平乱一事,事关重大。李县令乃我辖下最得力之人。上次给陛下选秀时,他就深得采选使赞誉。今次,你定要好好配合项校尉,不得有一丝懈怠。”
李彦锦心说,这老小子肚子里的坏水还真不少啊,三两句话里,就要捎带着挖个坑,下个套。看来还是吃亏吃少了!
“大人过誉了,此等大事还是要戴大人如此老成持重者主持才是。下官年轻,不过有几分蠢力气罢了。给大人们跑跑腿,传传话,跟着长长见识就很不错了。”李彦锦笑眯眯地说道。
戴如斌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没上套,还待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项古青打断了。
项古青乃武官出身,在北疆打拼了七八年。因勇武顽强,被唐琦大将军看重,虽因脾气太过耿直,得罪了监军,却在唐将军的护持下,一路从个小小的百户升为了六品的昭武校尉。
他本就厌恶那些狡猾贪婪、势利虚伪的文官,如今一听戴如斌前面的话,就觉得李彦锦也是个拍马媚上的奸猾玩意。
自跟着唐将军回京后,项古青心里就憋着火,此次被人推出来平乱,他也知道自己这伙人是被当作了冤大头来使唤。
平乱若是平得好了,那是应该的,不然就是镇北军的功勋都是作假来的。
可若是出了任何一点纰漏,那他们就是毫无疑问的替罪羊,甚至连唐大人的处境都要更为艰难……
如此憋屈的事情,项古青忍得焦躁愤懑,此刻一开口,就没了好声气。
“戴大人,李县令,我是个粗人,说不来那些花样言语,有什么说什么,还请不要见怪。平乱之事刻不容缓,咱们就不要互相吹捧了。”项古青一派粗鲁武人模样,大声说道。
戴如斌被说的脸上笑容一僵,肚子里把这姓项的骂了个狗血喷头。果然是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泼才,与他多说一句话,都有辱斯文!
李彦锦脸皮厚度超凡脱俗,项古青这两句话,对他而言,就如拂面清风一般。
“项大人说话果然痛快,就请府台赶紧安排示下吧!”李县令笑眯眯地,顺势就把球又踢给了戴如斌。
这三位你来我往说了一通,站在李彦锦身后的谢沛却兴趣满满地打量着项古青。
上辈子,唐琦大将去世前,因少了那次大捷的功劳,项古青还只是个军侯。而谢沛和智通则凭着两年来的军功,从小兵混成了屯长,也就是比军侯低一级的军官。
好巧不巧的是,谢沛的上官孙军侯与项古青有些别苗头的架势。平常没事时,两人总爱比一比谁更厉害。
有一次,两人不知怎地,比起了掰腕子。说好了各出三人,三局两胜。输的那方,要给赢家洗一个月的衣服。
洗衣服这事,对这些兵汉而言,实在是个麻烦事。因操练和杀敌,他们的衣服脏起来非常可怕。可清洗时,若是用力太大,质量低劣的粗布麻衫就会“嘶啦”一声,咧嘴大笑。
也因此,要不是镇北军军纪严明,这些家伙恐怕宁可臭死,都懒得去洗一下自己的衣袜。
洗一个月的衣服,可谓是非常重的赌注了,双方都格外重视。
项古青手下有个自诩为小孔明的狗头军师。他观察了下孙军侯这边选出来的三人,最壮的应是那个光头和尚智通,其次则是则是位粗臂大汉,最差的就是身材有些瘦小的谢沛了。
看完之后,小孔明就给项古青提了个田忌赛马的建议。
于是,前两场,双方打成了平手,各有一胜一负。
到身形削瘦的谢沛上场时,对上的是项古青这边一位孔武有力的壮汉。
小孔明毫无风度地在一旁哈哈大笑道:“上马对中马,中马对下马,下马对上马,哈哈哈!中马对下马!对、下、马!”
“下马”谢沛很客气地对“中马”拱了拱手,神色从容地坐在了桌边。
几乎就是眨眼的功夫,小孔明的笑声还未停下,谢沛就站了起来,冲对方说了句“承让”,淡定地走到了一边。
孙军侯这边,众人轰然大笑,拼命地叫起好来。而项古青他们则瞪大了眼,看着被谢沛离去的背影,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孙军侯走到小孔明身边,拍了拍他的狗头,道:“计策是不错,可惜狗眼太低了啊!谢沛那……可不是什么下马,人家是汗血宝马啊!宝马!啊哈哈哈!”
就这样,洗了一个月衣服的项古青麾下,都对谢沛印象深刻,刻骨铭心,心内暗骂,好一匹狡猾的怪马!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出场的“项古青”校尉是由“香菇不吃青椒”妹子扮演的。诶嘿嘿嘿,香菇女扮男装,要不要再来点胸毛啥啥的?啊哈哈哈……
第136章 愣头青气死人
掰过腕子后,没多久, 项古青他们还想着要如何把场子找回来, 结果, 北疆蛮族联合了十几个部族,突然大举入侵宁国。
孙军侯与项古青分在了同一条防线上,在某次蛮军进攻时, 孙军侯替项古青挡下了致命的一刀, 自己却被砍断了左臂。
那一战, 镇北军死伤惨重,唐琦苦苦支撑, 才终于顶住了蛮族的攻势。而孙军侯在谢沛和智通的护持下, 到底保住了性命, 却也因为残疾, 只能解甲归田。随后,没多久,唐大将也因病去世, 镇北军群龙无首, 险些让蛮族趁乱而入。
项古青自唐琦去世后,就心灰意冷, 失了斗志。待谢沛积累军功升为游击将军时, 项古青依然还是一名军侯。
谢沛念在孙军侯的情份上,把项古青调到了麾下。从抵触防备,到茫然无措,最后, 项古青终于从谢沛的身上看了希望。至此,他也成为了谢将军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乃至于,为了跟在谢沛身边,他宁可故意冲撞监军,也不愿升职到其他地方去。
谢沛最后陷入绝境时,项古青因是她的心腹,也被人故意提前调开了。谢沛死后,也不知这位认准了就一根筋到底的心腹,会落到个什么结局。
此时,再看到这家伙,谢沛心内也是非常高兴的。
做为多年并肩杀敌的同袍,谢沛对项古青非常了解。她这位心腹可不是什么莽撞的粗汉。此时故意做此情态,必然是打着什么歪主意。
果然,在戴如斌请来了湖白府厢军指挥使后,项古青就折腾开了。
湖白府厢军并不比别处强多少,被大大小小的官员吸了多年的兵血后,此时可谓是要人没人,要粮没粮。
一般从上面派下来的官员,若是懂事点的话,大家就你好我好的凑一起,半掩半露地谈好个价钱。厢军这边出点钱把事情糊弄过去,上面的官员收点礼,回京时,帮着遮掩遮掩,这事就算结了。
可此时的项古青却根本就没这么想过,他彷如刚从北疆沙场上走下来的凶神一般,什么巧言软语都没用,说不通的,就用蛮力闯过去。偏他打着奉旨平乱这面大旗,真说起来,人家都还占着理。
这位不通世情的莽校尉,直愣愣地冲着厢军指挥使那紫涨的面庞,问出了一系列扎心的问题。
“为何八千厢军只能派出五百人给我?”
“为何粮草只能供给十日?”
“为何兵甲还要去军器库重新申领?”
“为何……”
厢军指挥使费驰蔼被问得险些把心里话大骂出来。为何,为何,因为老子也要赚钱养家、打点上官!
费指挥使平时给戴知府送了不少好处,此时就朝戴如斌频频使眼色求助。戴知府收了人家的好处,怎样都要说两句话,平一平场面。
“咳,项校尉勿急。费指挥使所说是眼下他能准备出的东西,毕竟厢军往日也多是做些修城运粮的辅助军务。你这一来就要调兵平乱,他能筹措出这些人,也算不错了。”戴如斌是官场老油条,找借口这本事,比费驰蔼可高端多了。
费指挥使一听,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实在是事出仓促,力有不逮啊……”
项古青咧嘴笑道:“原来如此,我还当费大人是想糊弄我呢。”
费驰蔼:……玛德,你倒是被我糊弄一下啊!
正当费指挥使刚松了一口气,就听“砰”一声巨响,吓得他和戴如斌都在座位上抖了一下。
项古青抬起拍了下桌案的大掌,笑道:“费指挥使多虑了,想必你们也知道,我是刚从北疆调回京的。强悍如镇北军,也不是随便招点兵就能成的。你不用担心那些厢军不成器,只要把人把粮交给我,我保证他们没问题。这样,我明日就跟你去驻地看看,八千厢军,只要能站能跑,我就能带着他们去对付那些乱匪。放心吧!啊哈哈哈……”
他胸脯拍得山响,笑得肆意张狂。可费驰蔼却面容扭曲,额头青筋暴胀。
费指挥使心中暗想,这货是真蠢还是故意要为难人?是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的!叉了个叉啊,逼急了老子派人把他做了!反正是出来平乱,被乱民砍死也很正常,是吧,是吧?!
戴如斌看这局面尴尬,眼珠一转,忽然就瞧见了在一旁看戏看得正嗨皮的李彦锦。
“咳,说起来,用兵不是都讲究个兵贵神速吗?项校尉大才,就算能把那些不中用的家伙都训练好,可也要耽误不少时间,是吧。”戴如斌说道。
项古青点点头,道:“我当然也想,一来就有合适的兵卒能用啊,可不是你们说厢军羸弱,不堪大用吗?”
戴如斌点头道:“唉……这也是多年的沉疴,费指挥使任上也多番努力想要改变,奈何……奈何啊……”
费驰蔼脸色木木的,显然是刚才气过头了,还没缓过神来。
戴如斌一看配角没入戏,只好自己一个人继续演下去。
“不过呢,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之前,我也对项校尉说过,李县令实乃我辖下最得力的官员,这不是虚言。校尉恐怕不知,李县令上任以来,已经在卫川县里训出了五百乡勇,听说县内的山匪路霸多被这五百乡勇清剿干净了,可见战力还是不错的。”戴如斌笑眯眯地夸着李彦锦,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李彦锦和谢沛心内都是暗骂不已,这老王八竟然把祸水东引到自己头上来了!安心做个人,不好吗?
倒是项古青愣了下,他还真没想到,这小白脸模样的县令,竟然能养出五百乡勇,还能带着去清剿山匪路霸,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
李彦锦赶在戴如斌继续喷坏水之前,抢着说道:“府台大人说笑了,卫川那五百乡勇也不过是矮个里拔高个,对付那些小毛贼时,与其说是真刀真枪地打赢了,倒不如说是人多势众把那些毛贼给吓趴了。他们如何能当得起府台大人如此谬赞,实在是羞愧啊……”
李彦锦嘴里说着羞愧,可面上却一副嘚瑟模样。倒让在座的几位还真以为他不过是纠集了几百个人,把那些毛贼吓跑了而已。
项古青看着李彦锦,眼神微微一闪,转头对费驰蔼和戴如斌说道:“也罢,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回头我训练那八千厢军时,倒是可以让这李县令把他那五百乡勇也带过来。我就一并帮他把人也训一训好了。只是回头,你们可要多给我备些军粮,也免得我白辛苦一场啊!”
戴如斌和费驰蔼面面相觑,他们本是想用那李县令的乡勇把厢军给摘出来的,可现在倒好,他们的厢军不但没有跑脱,李县令的乡勇好像还被当作了搭头……
李彦锦趁他们发愣之时,扭头去看了看媳妇。
谢沛冲他微微点头,右手还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李彦锦见状,心里有了底,越发踏实了起来。
谈了半天,眼看谈不下去了。戴如斌赶紧开口说道:“练兵之事,也不在这一时半刻。我看,不如由李县令陪着校尉,先去卫川看看地形。毕竟想要夹击那岳阳乱匪,必要从卫川经过。早些熟悉地形,校尉也好制定出最佳的对策来。”
费驰蔼此时脑子终于动了下,他连忙开口道:“正是,正是。项校尉先行,我带着人准备好粮草兵器,随后就到。我们就在卫川碰头。到时候,大军驻扎下来,校尉可以一边练兵,一边制定计策。这样两不耽误,彼此行事也都便宜些。”
项古青听这费指挥使终于松口了,想他应该是要趁自己去卫川的功夫,弄些人来凑厢军的数。
不过项校尉并不关心这些,他原本就知道,自己恐怕要不到什么好兵。因此不管什么歪瓜裂枣,只要能正常行动,再稍加训练,他就有信心用这些人去平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