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一边往胡大夫手中塞荷包,一边口中不停的陪着罪。
胡大夫倒也没有推辞,爽快的收了诊金,笑道:“你放心,你不给诊金,我也能收到银子的。”
“啊?”杨妈妈愣住了,想不通若是她不给诊金,谁还能帮着付银子,胡大夫说的莫非是大柱,杨妈妈忽然想到了等在门外的儿子,这倒是有可能的。
只是,胡大夫却道:“谁用马车将我拉来的,我自然找谁要诊金。”
胡大夫说完,便笑着走了,杨妈妈站在院子中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胡大夫所说的人就是那位秦大人,心中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在最后想起了诊金这回事,否则别人好心帮忙,最后竟然还要倒贴银子,这在哪里也说不通啊!
杨妈妈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便又急匆匆的回了屋。
等顾冬雪醒来的时候,就看到杨妈妈和顾信都守在自己的床前,她觉的嗓子火辣辣的疼,之前迷迷糊糊中好像被人灌了一碗汤药,她从被子中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是很烫了。
“姐姐,你醒了。”顾信本来还在发呆,忽然惊觉到顾冬雪的动作,忙叫了一声,这一叫便将打盹中的杨妈妈也叫醒了,她忙站起身,走到顾冬雪面前,连声问道:“姑娘,你感觉怎么样了?”
“妈妈,给我倒一杯水吧!”顾冬雪嘶哑着嗓子道,一说话,嗓子更像是被沙砾滚过一样,粗啦啦的疼。
“好,姑娘你稍等一会。”杨妈妈连声应道。
连喝了几杯水,又喝了一遍药,顾冬雪发了一通汗,又擦了擦身,换了一套衣裳,顿觉身体瞬间轻松了许多,本来昏昏沉沉的头也轻盈许多,她靠在床头听杨妈妈说她生病之后发生的事。
“宋姨娘说什么家里的下人都被她派到救灾粥棚那里帮忙了,实在派不出人手帮忙请大夫,又说家里只有六姑娘和七姑娘是闲的,要不就让她们上街去帮着姑娘请大夫,姑娘,你说奴婢能接这个话吗?若是真的让六姑娘和七姑娘上街了,不说等三爷回来,宋姨娘一哭诉,六姑娘七姑娘一诉委屈,即使是她们的错,却也变成姑娘的错了,到时宋姨娘肯定会说姑娘让两个年幼的妹妹,两个姑娘家在这样的天气独自出门,只是为了帮得了风寒的姐姐找大夫,若是她们二人再有一个冻病冻伤的,那姑娘便百口莫辩了;只说她们会不会真的帮姑娘请大夫,若是她们回来说大夫都出诊了,或者找个其他借口就是不将大夫请来,那姑娘岂不被她们耽误了,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呢!”
杨妈妈在宋氏做出这个提议的时候,便想到了后果,因此一口便拒绝了顾其溱和顾其仪要出门为顾冬雪请大夫的提议,顾冬雪冷笑道:“妈妈说的是,无论是哪一种,她们都能做的出来。”
第五十三章:回来
“所以奴婢便自己出了府门,去找大柱和绿蔓绿草他们。”杨妈妈继续道,这一点顾冬雪已经猜到了,程大柱绿蔓绿草刚刚被放了出去,一天的时间恐怕也只够他们去衙门消了奴籍,房子必定还没有时间找,当时说好的,没找到房子之前,他们三人就在离顾府不远的福缘客栈先住下,杨妈妈一去便看到了正从客栈出门准备找宅子的程大柱。
“绿草和绿蔓那两个丫头听说姑娘病了,担心的紧,非要回来服侍姑娘,让奴婢给拦了。”杨妈妈继续说道,不等杨妈妈告罪,顾冬雪便紧跟着说道:“妈妈做的对,我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送出府,这一回来,不知又会生出什么波折,我这撑一下也就过去了。”
杨妈妈见顾冬雪拍着自己手,说自己做的对,不禁又想到了胡大夫说的那句“寒气入体”,暗自叹了口气,就听到顾冬雪又问道:“后来呢,当时我迷迷糊糊的的确感觉到有人来了,给我把了脉,还说了几句话,只是具体说的什么我却想不起来了。”
“姑娘不知道,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街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路难走的很,奴婢和大柱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想雇一辆马车,也雇不到,正着急时,就是上次我们在城外见到的那位秦把总,他正坐在一辆马车的车辕上和旁边驾着马车的那位军爷说话,他还记得大柱,见到我们二人,便问了一声,大柱便将事情和他说了。”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许多,那位秦把总让杨妈妈和程大柱上了马车,带着他们找到了医管,将胡大夫送到了顾府,给顾冬雪诊过脉后,又将胡大夫送回了医馆,在医馆抓了药,又带着程大柱将药送回了顾府,这半日的功夫,那位秦把总的马车可谓是来来去去了三四趟,这个人情欠大了,顾冬雪心里暗自琢磨着。
“姐姐,杨妈妈,你们说的那秦把总便是上次说让我每逢旬末便可以去找他学功夫的哥哥吗?”顾信忽然道。
“对,就是他。”杨妈妈道,顾信的眼睛瞬时亮了,“今天十八了,后天我便可以去金桂胡同了。”
经顾信这一说,顾冬雪才想起还有这件事,回来后她就忙着准备这准备那,顾信学功夫这事压根就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后日,后日,顾冬雪想着到时要不要带些礼物过去,表示感谢那位秦大人的援手之恩。
“她们这么快便将大夫请过来了?”宋氏问前来汇报的门房,那门房跪在地上,垂着头,“是,奴才们听姨娘的吩咐,没敢拦着。”
宋姨娘啜了一口茶继续问:“是杨妈妈将大夫请回来的?”语气中尽是怀疑,这么大的雪,杨妈妈也上了年纪,她又将府中的马车全派了出去,只靠着步行,这一来一回怎么的也要费上半天功夫。
“奴才看到程大柱了,还有一辆马车,程大柱和杨妈妈是坐马车回来的。”门房一五一十的禀报道。
宋氏蹙了蹙眉头,“马车?谁家的马车?他们自己租的?”
“奴才看驾马车的是两位军爷,其中一位好像还是个官,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军袍,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的军爷。”那门房忖度的说道。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宋氏吩咐丫鬟取出几十个大钱赏了那门房,便让他退了下去。
这时候从屏风后走出两道身影,“溱姐儿,仪姐儿,你们过来。”宋氏朝着姐妹二人招手道。
“娘,那顾冬雪不是攀上了什么权贵人家吧?”顾其仪担心的道。
宋氏还没有回答,顾其溱便已经斩钉截铁的道:“不可能!”对上宋氏和顾其仪疑惑的表情,顾其溱解释道:“那门房只说了那送杨妈妈他们回来的人像是个官,又是个当兵的,我猜他应该只是个七八品的低阶武官罢了。”
顾其仪却没有那么容易相信顾其溱的说词,“你怎么那么肯定?说不定他是什么都统家指挥使家的公子少爷呢,我可听说这两家都有子孙在城外兵营中,不过对于这样的人家来说,送子孙去当兵,也只不过是磨练罢了。”
顾其溱瞟了顾其仪一眼,“你觉得都统家和指挥使家的公子少爷会坐在车辕上,送两个下人去请大夫,又帮着去拿药,再将药送回来?”
顾其溱并没有明说,只用了几个反问句,便将顾其仪问的一句话说不出,顾其溱瞟她的那一眼更像是在看一个笨蛋。
顾其仪顿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同时自尊心受挫,恼羞成怒的道:“你又没看到,你这套说辞只是你自己猜的罢了,不要以为自己很聪明,就能次次猜对!”
顾其溱对顾其仪恼怒的神色视而不见,只淡淡的回了句,“那我们拭目以待吧!”
她越是如此淡定,顾其仪便越觉的她看不起自己,神色便越发的阴沉,“你……”
“好了,好了……”不等顾其仪继续说什么,宋氏便打断了姐妹二人的交锋,“你们干什么呢?别外人没什么事,你们自己倒是先斗起来了。”
“娘,你看姐姐,她总是瞧不起我。”顾其仪却并没有因为宋氏的打断而放弃和顾其溱的交锋,她转而向宋氏告状。
宋氏看了朝着自己撒娇的顾其仪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顾其溱一眼,拍了拍顾其仪的手,“好了,你什么事多听听你姐姐的,只会对你有好处。”
宋氏这句话却并没有起到劝解的作用,反而火上浇油,顾其仪一下子站了起来,恼怒不已,“娘,你就一直护着她吧,难道你忘了她之前还喊你姨娘来着,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顾其仪说完也不理宋氏骤变的脸色,和顾其溱蹙起的眉头,蹬蹬的就跑了出去,徒留下宋氏和顾其溱母女一室的尴尬和寂静。
只是这尴尬和寂静也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外面就响起了丫鬟秀琴的声音,“爷回来了?”
然后是顾邦正低沉的应答声,“嗯!”只是简单的一个字,并不能听到他的情绪,可是宋氏和顾其溱母女却同时紧张起来,二人忙从炕上站了起来,前去迎接顾邦正。
第五十四章:狡辩
只见内室的帘子一撩,穿着一身石青色锦绸长袄,身披黑色大氅的顾邦正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即使顾邦正并没有说话,脸上也看不出明显的怒气,可是一向对顾邦正的脾气秉性研究的透彻的宋氏母女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顾邦正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宋氏连忙走上前来服侍顾邦正脱下大氅,并将大氅挂好,只是宋氏的手刚刚伸出去,便被顾邦正拦住了,他淡淡的瞥了宋氏一眼,宋氏心神一凛,“爷……怎么了?”
小心翼翼的语气,小心翼翼的神态,顾邦正又看了她一眼,这才问道:“我之前让你传的话,你没传?”
“什……什么话?”宋氏困惑的问道。
顾邦正眼一眯,“你还在这跟我装傻,我离开之前不是让你派人去告诉雪姐儿惩罚取消,让她回屋吗?你都忘了,还是你没忘,是故意没有传的?就是想让雪姐儿冻坏了身子你才满意?我到今日才知道你原来是如此一副恶毒心肠!”
顾邦正少有的怒火和质问让宋氏一时变得紧张起来,在做那件事之前,她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门房是她的人,她早就吩咐过门房了,若是看到顾邦正回府了立刻便来通报她一声,她务必要比顾冬雪姐弟早一步见到顾邦正,先将这件事按照她设想好的理由说给顾邦正听,到时即使顾冬雪姐弟诉苦,顾邦正已经先入为主了,只会信她,而不会被顾冬雪和顾信的话语左右。
只是顾邦正这么快就回来了不说,门房那里竟然没有丝毫动静,难道他已经先去看顾冬雪姐弟了?
宋姨娘这样想着,心里就是一慌,她太了解顾邦正了,她若是先听了顾冬雪那边的一面之词,自己这边就会先被他认定有罪了。
“爹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和娘本来正在商量着粥棚那边的事呢,这场雪看起来还要下个几天,城中的那些乞丐和贫民们,又要受苦了,娘刚才还说要不要再加些衣裳鞋子之类的,毕竟这种天气吃饱重要,穿暖更重要。”
就在宋氏不知做如何反应的时候,顾其溱说话了,她并没有接顾邦正的质问说下去,而是另起话头,说起赈灾的事。
望青城隶属大宁最北方,每年的雪都比大宁朝其他地方要下的大,下的长久,因为望青城的官宦富商家族几乎形成了惯例,每年大雪一下,这些家族就会例行搭起粥棚,周济城中的乞丐和贫寒人家,让他们不至于饥寒交迫,这已经是做惯了的事了,顾邦正在望青做官已有十多年了,顾家的粥棚都有固定的位置,每年也有固定的人手去安排打理,所以这件事在顾邦正眼里已经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只是现在听到顾其溱说起这个话题来,说的还是要增加衣裳鞋子之类的保暖物品,顾邦正愣了一下,虽然没有接她的话说,但是脸色也缓和了不少。
宋氏经过顾其溱的提醒,也立即反应过来了,她二话不说,便直接跪在了顾邦正脚下,顾邦正一愣,低下头去,“你……你这是做什么?”
“爷,妾身有错。”宋氏直接认错,“当时衙门里的人将爷叫去,说是外面的雪下得太大了,有多处房屋塌陷,还有官道发生崩塌,妾身就知道又要到了搭粥棚赈灾的时候了,夫人走了,今年孟姐姐又不在,就只有妾身一人在家里主持内宅,妾身一心想着不能给爷丢脸,这时候,金大人家的万姨娘又派人来和妾身商量搭粥棚的事,妾身这一忙起来,便将爷走之前的吩咐给忘了,等妾身想起来的时候,两个时辰早就过去了,后来听下人说,五姑娘并没有跪足两个时辰,只跪了一个时辰便自行回去了,这也让妾身心安不少,不过妾身知道,这件事的确是妾身的错,爷罚妾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