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冬雪将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是，少夫人。”剑霜恭敬的应道，然后看向兰晓，语气平静的将今天听到兰晓和顾维桢身边丫鬟之间的谈话从头至尾的说了一遍。
随着剑霜越往后说，兰晓的脸色越白。
直到剑霜落下最后一个音，顾冬雪才出声道:“剑霜，你先下去吧。”
剑霜应了，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等剑霜退下之后，宋知墨才开口道:“颜晓，你只知道你父亲颜奚当初投靠的是逊王，便想当然的跟在他身后，想要捡功劳，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难道不知道你这是在与虎谋皮？”
宋知墨直接叫的颜晓，兰晓便明白他查过自己的身份。
更是连父亲当初的所作所为都清楚，想必查的不仅仅是身份。
兰晓抬眸看向宋知墨，嫣然一笑，“少爷，您说奴婢是在与虎谋皮，可是奴婢若是不冒险，又怎么能活下去，如她一样的幸福舒适的活下去。”
兰晓口中的“她”，顾冬雪先还不明白，直到她说完这番话后，看了自己一眼，顾冬雪这才明白原来那个“她”指的是自己。
宋知墨蹙眉，兰晓继续道:“不是每个人都像少夫人那么幸运，即使家族倾颓，即使流落到不堪之境，还会有如世子您一样的英雄前来拯救，娶之，爱之，并许以幸福。”
“少爷，”兰晓屈了屈膝，“奴婢若不与虎谋皮，只能终身为奴婢，与虎谋皮，尚有一‘侥幸’尔。”
宋知墨道:“你可知道，你所做之事根本没有‘侥幸’可言，你又可知道，你父亲与两位兄长是怎么死的？或许与虎谋皮这个词并不适合你现在所做的事，认贼作父或许更加适合。”
兰晓的脸色变了，语气也不复刚才的平静，“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为之效力的人是你的杀父杀兄仇人。”
宋知墨并没有与兰晓虚与委蛇的耐心，从这个丫鬟刚才的话中，他已然得知她对妻子存有不善的嫉恨之心，是万万不能再留在府里了。
宋知墨的话一出，兰晓脸色顿变，她不是个笨人，之前只不过是太想成功，而忽略了这些很有可能阻止她往前迈步的事情，现在被宋知墨一提醒，她虽然不想相信，可是理智告诉她，宋知墨并没有说假话。
“你的意思是说我爹大哥二哥都……死了？”
兰晓不敢置信，这几年，她早与家人断了联系，可是她总想着父亲大哥二哥大嫂和侄儿都好好的活着，只要她成功了，他们一家便总有团聚的时候。
“你仔细想想，你父亲的罪名是不是来的太快，让你们来不及反应，大理寺所掌握的证据更是让你父亲无从辩驳，而在这之前，你父亲是不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你觉的这正常吗？
还有，你父亲被治罪之时，正是先太子调查宝石案之时，那时先太子正准备派人到南方的米州余州等地去查访。”
宋知墨提醒道，他想，只要颜晓不是太笨，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像颜奚那样做了十几年地方官的人，若是朝廷有查办他们的意思，即使躲不过，总会得到些消息的，即便养气功夫再好的人，在面对如此生死大关之时，家人总能窥见一二的。
而且像他们那样的人，滑不溜手，想要找证据治他们的罪，有的大理寺忙的，可是大理寺似乎还没怎么行动，证据就足了，这一点也不符合常规。
颜家和顾家不一样，顾家是被皇上直接治罪的，连罪名都不清楚就糊里糊涂的被抄了家。
而颜家，却是确有实据的。
显而易见，是颜奚的主子怕被先太子通过颜奚查到些什么，而直接向大理寺提供了颜奚贪腐的证据，来个弃车保帅。
宋知墨见兰晓咬着唇，愣愣的看着他，他道:“我们已经查出，你父亲长兄次兄母亲都已经去世了，你们家还存于世上的人除了你，就是你大嫂和侄子了。”
对于母亲的去世，兰晓早就知道了，那是她求顾维桢将她母亲大嫂侄儿赎回来时，顾维桢告诉她的。
只是她没想到，本以为还好好的活在南焱之地的父亲和两位兄长已经死了。
“南焱之地虽苦，可是你父亲和两位兄长却不是被累死的，也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暗地里杀了。”
宋知墨直接道:“杀了他们的人，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兰晓愣愣的道，她的确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了太多的秘密，而现在，我要告诉你，我们的人已经将你大嫂和侄儿带出来了，你心里的秘密可否告诉我。”
宋知墨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这最终的秘密。
太子殿下和他们都知道，逊王必定在南方建了一个养兵练兵的密地，只不过他们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颜家人应该知道，只不过他却不敢保证颜家女儿知不知道。
其实可能性不大，这一点宋知墨是知道的，不过，有任何一点希望都是要争取的。
兰晓看了宋知墨一眼，对他的话似乎并不惊讶，宋知墨见兰晓这副表情，心里有了数，兰晓必定是知道的，或者是听闻家人说过此事的。
现在就看她要提什么条件了。
“你想要什么？”宋知墨问道，不等兰晓回答，他又提醒道:“你要明白，你心里的秘密，对我们来说是有价值的，而对于你之前想要投靠的人来说，是迫不及待想要毁去的，如同你的父兄一样。”
这便是提醒兰晓不要提太过分的条件，她如今还能好好的活着，便已经是沾了他们的光，否则她现在很有可能和她的父兄一样，早已身死异乡。
兰晓又怎么不明白他话里暗藏的意思，她咽下了即将要出口的话，只得退而求其次，“少爷，不，世子，您说奴婢的嫂子和侄儿在你们那里，我要亲眼看到才能心安，还有，等一切事了，奴婢、奴婢的嫂子和侄儿，必须脱了奴籍，成为良民。”
兰晓很是识时务，既然心中最想的那个愿望无法实现，那么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总比竹篮打水一场空来的好。
只是这次，她要亲眼见到自己的亲人才行。
第六百一十八章:反击
宋知墨爽快的点头，“好，我会让你见到你大嫂和侄儿的。”
兰晓一听，微微放松了些许，连一直强自挺直的背脊都稍稍垮了些许。
兰琼则是自始至终保持着惊讶不解疑惑的表情，看来她对兰晓的事是不知的。
不过介于因为她和兰晓之前的主仆关系，无论她知不知情，她也是不能留在府里了。
宋知墨让人将兰晓和兰琼带到她们自己屋里，命人看着，明天便要将二人带出府去。
待她们退下，顾冬雪方问道:“兰晓的大嫂侄儿真的在你们手上？”
宋知墨摇头，不等顾冬雪再问，他已道:“虽然现在不在我们手上，但是我们已经打探到他们被藏在何处了，虽然你那位大姐姐派人守着，不过要想抢人，并不难。一会我去外院一趟。”
顾冬雪知道他这是要吩咐手下的人，趁夜行事。
第二天，兰晓兰琼便消失在了迎景院。
顾冬雪对外的说法是她们二人犯了错，她将她们配了人，嫁到了望青城的庄子上。
长公主并没有因为两个丫鬟的事询问她，于长公主而言，儿媳妇处置两个丫鬟算什么事，即使是一次处置十来个丫鬟，她也是眉头都不眨的。
又不是要了她们的命，只不过是嫁到了庄子上，主子本就有处置奴婢的权利，若是儿媳妇每处置一个下人，她这个做婆婆的就插手过问，那么儿媳妇又怎么能下人面前树立威严。
只是长公主不过问，有人却不愿意保持沉默。
这天，在寿安堂给宋老夫人请安的时候，二夫人赵氏笑着问顾冬雪，“听说我们的世子夫人一下子嫁了两个丫鬟，还是你们迎景院中容貌最好的两个？”
赵氏说着，看了坐在一旁逗弄明宝的长公主一眼，长公主就像没有听到赵氏的话一样，表情未变继续逗着孙女。
宋老夫人却是看了顾冬雪一眼，顾冬雪知道无论如何，自己是不能沉默以对的。
只得回答道:“那两个丫鬟年纪到了，我问了世子的意思，便将二人嫁去了我们在望青城时置办的庄子上。”
“听说兰晓兰琼两个丫鬟是犯了错，才这么快嫁出去的，怎么说她们也是你身边的丫鬟，就算要嫁出去，总也要准备些嫁妆才是，我们这些主子也要给些添妆，这才符合我们这样人家的规矩。”
赵氏又似为顾冬雪考虑似的劝道:“侄媳妇，你既然做了我们候府的世子夫人，这家里的规矩你总要懂得的，我们这样的人家一向宽待下人，像是在主子身边服侍的丫鬟，无论是脱籍还是嫁人，总不能让她们两手空空就出去的，没得让外人议论我们家苛待下人。”
“我记得，以前娘身边的三等丫鬟出嫁，娘只是挑人家就挑了几个月，还特意赏了那丫鬟料子，让她慢慢缝制嫁衣，出嫁时，更是赏了头面首饰，给了五十两银子的压箱。
一等二等丫鬟的待遇就要更好些，娘，儿媳记得没错吧，当年您身边的春杏出嫁，您就是这么打发她的，儿媳还记得那春杏嫁的是铺家里笔墨铺子的管事，生了个大胖儿子，现在每年还进来给您请安呢。”
宋老夫人看了笑盈盈说着话的赵氏，又看了一言不发的顾冬雪一眼，眼角余光却是瞟向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动静的长公主，这才缓缓点头道:“的确是有这么回事。”
赵氏一听婆婆应和了自己，得意的朝顾冬雪一笑，“娘对待下人且这样宽和大度，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就更不能苛待家里的下人，免得在外面落了个心胸狭隘又恶毒的名声，二侄媳妇，你既已是我们宋家的世子夫人，当以表率，又怎么能因为自己的嫉妒之心就如此苛待身边的丫鬟。”
赵氏到最后，几乎是不用依据毫无证据的想当然的指控了。
看来对于宋知墨的世子身份，如今仍然心存不忿，可是她也是没奈何的，只能拿自己这个大房最软的来拿捏。
只是如今这样的情形，顾冬雪若是还是一言不发默默的承受着赵氏的欺压，那么自己也太窝囊了。
顾冬雪抬头，朝赵氏嫣然一笑，不知怎么的，赵氏在看到顾冬雪对她的这一笑后，脑中竟然想起了当初听宋谦和为明宝取名时说的话。
“我们明宝以后只欢喜快乐就行了，我只愿她每天都能嫣然一笑，故名明嫣。”
心中出现这个想法，随即而来的便是不好的预感。
果然，就听顾冬雪轻柔和缓的声音传来，“不知二婶是从哪里看出我是因为自己的嫉妒之心才故意苛待丫鬟的？我之前便说了，兰晓兰琼两个丫鬟是犯了错，才被临时配人的，即便如此，我给她们配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年近花甲的老鳏夫，更不是有打骂嗜好的暴虐之徒。”
兰晓和兰琼被宋知墨带走了，现在即使没有配人，不过既然宋知墨答应兰晓，以后会帮她脱去奴籍，恢复良民身份。
那么她以后的夫婿应该是她自己看中的，顾冬雪相信，以兰晓的聪明和识时务，未来的夫婿即便不是特别的出色，但是也不会是她之前说的那两类人。
而赵氏在听到顾冬雪说起年近花甲的老鳏夫，和有打骂嗜好的暴虐之徒时，脸色便是一变。
因为她身边便有两个丫鬟被许配给了这样的人，她因怀疑那两个丫鬟对宋谦祥怀有心思，而宋谦祥也对她们特别的和善，经常与她们说笑，赵氏怎么忍得了。
自然是很快将人打发了出去，若是给了她们一个好归宿，赵氏又怎么甘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