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随了他娘。
他一说话,让人的警惕都卸下不少。
“够吗?”萧青山摊开手掌,当时现于上边的,是两块碎银子。
妇人一看见银钱,当时眼珠子都在泛光,上前了两步,视线却是直勾勾的,盯着他手掌上头。
这么粗粗一看,便起码有三两银子。
可是比他们家一整年的收入都还要多。
妇人瞧着,心动的不得了,真想把那银钱拿过来就攥在手里,只是另一方面理智又在告诉她,似乎不太好。
家里头就她和老头子还有女儿,住在这边郊处,而这男人看起来,一身腱子肉,起了什么不轨心思的话能随时要他们的命。
而且自家女儿又是貌美如花的大闺女,若是叫他起了心思,那......
“我去同我家里人商量下。”
妇人说着,就匆匆的往房间里头走。
妇人很快就出来了。
“家中只有一间柴房空着,收拾收拾将就能住。”
妇人说完这话,飞快的从萧秦山手上拿了银子过来,握在手里,一脸笑意,不经意间,就拿着往自己袖子里放。
生怕被别人抢走了一般。
方才同她家老头子商量过了,这周围不远就是大户人家,他若敢做什么那便是喊几声就能来人的事,而且这男人还带着个孩子,真像是来借宿的。
更何况,可是足足三两银子啊!
“谢谢。”萧青山点点头,接着顿了顿,又说道:“能否再拿两身衣裳?只要干净厚实就行。”
妇人一顿,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是想着这手里的银子,还是缓慢的点了点头。
家里面穿不了的旧衣服倒还有些,给这男人怕是小了,给那孩子定是大了,不过这事,她可管不了那么多,拿来了就行。
她又不是什么做善事的大好人。
......
军营的事已经让宁淮忙的焦头烂额。
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百忙之中抽身,回了家一趟。
彼时宁瓷正在用早膳。
“阿瓷。”宁淮站在门口,唤了一声。
急急忙忙的从军营赶回来,身上的衣裳都来不及换,一身黑色劲装,染了些许的灰尘,眼底一片青色,可见是极其劳累。
宁瓷急忙起身。
“大哥,你怎的回来了?”
宁淮按着她坐下,视线在桌子上扫了一圈,瞧见这一桌子,不是研磨豆腐就是菜心的,素的不得了,当即便是皱了眉头。
“都已经这么瘦了,也不多吃点肉,天天就吃这些,那身子不得越来越差。”
宁淮说着,用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肩膀。
削瘦的只剩骨头了。
以前的时候,还吃点肉食,近几年,完全跟遁入佛门似的,一点儿都不沾荤腥。
他们兄妹俩有三四分像,只不过宁淮这带兵之人,自然是要壮硕魁梧些。
每回看着宁瓷瘦成这样,就真真是心疼的不得了,恨不得把自个儿身上的肉分给她。
“吃这个,心里头舒服些,自然是我喜欢啊。”宁瓷说着,夹了片菜心,大口放进了嘴里,看着宁淮,使劲儿的嚼。
宁淮被她这副小孩子劲的模样给逗笑了。
“昨儿阿虞应当和你说过了,那许将军――”
宁淮话没说完,宁瓷已经起身,拉着宁淮在他旁边坐下,挟了菜过去递到他嘴边,笑道:“大哥,这道菜味辣,定是和你口味,尝尝。”
这筷子已经到了嘴边,宁淮无奈,只得张了嘴。
小丫头这是又跟他打马虎眼儿呢。
宁淮飞快的嚼了两口,咽下去,转头,盯着人说道:“和你说正经的,就只先见一面看看,阿瓷,大哥的眼光你还不信吗?”
如果可以,宁淮愿意护着她一辈子,怎么宠着都行,只要她高兴,平安。
但是这终究不可能,女儿家是要嫁人的,所以他只能亲自为她挑选最合适的人选,让自己安心。
“那阿瓷一直陪在大哥身边不好吗?世上肯定再不会有人,像大哥对阿瓷这么好了。”
宁瓷笑着看他,面容昳丽,眸光闪闪,是希冀的,欢心的模样。
爹和娘常年在外,很少回来,对于宁瓷来说,就是宁淮将她一手带大,长兄如父,自然是最亲近的。
宁淮的笑意慢慢凝了下来。
他拿宁瓷是没办法的,凶也凶不得,打也打不得,只是每回她不听话的时候他便冷脸不理人,往往在这个时候,宁瓷就会妥协了。
果然――
宁瓷抿了抿唇,垂了眸子,拿筷子一下一下的戳着盘子,闷闷的出声,道:“那好吧。”
见一面就见一面,倒也费不了什么事,就只是她懒于应付罢了。
“可莫再睡了。”
宁淮时间急,没停着有多久便要回去,离开前,盯着人此般嘱咐。
“小姐,这爆炒猪肝,是方才将军他――”
绿萝话没说完,宁瓷已经冷冷一眼扫了过去,话都没说,绿萝拿着菜碟的手已经抖了抖,差点摔了去。
然后便忙把这菜给撤走。
宁瓷讨厌肉食,这点甚至是宁淮都不知道的。
在他面前,她从不表露的太过明显。
不过是怕他担心。
宁瓷想起,那人一身的腱子肉,沉毅寡言,却最好吃肉喝酒,甚至是愿意在厨房待上好几个时辰,就为了给她做上一顿菜。
刚开始的时候,她也不好拂他的意思,毕竟是他辛苦做的,花了一番大力气,她看他喜欢吃,便顺着说自己也喜欢了,然后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肉。
吃了好多好多。
然后半夜里起身,便是不太舒畅了,之后,她偷偷吐了许久。
泛了酸水,恶心难耐。
所是从那回来之后,只要一看见肉,她便想吐,那种萦绕在胸口的沉闷的感觉,怎么都挥散不去,如同一片雾霭,将她严严实实的覆盖住。
“不吃了,我困了。”
宁瓷起身,意识晃然的朝床榻走去。
3、军营 ...
阿弃晚上睡觉没有安全感。
他总是要抱着爹爹,把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然后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
只有这样,才能睡得稍微安稳一些。
大概是从小便没有母亲在身边,又一路跋涉,受了太多苦的缘故。
这柴房四处通风,冬日里实在寒冷的紧,几块木板搭的矮床上,上头只有一床灰色的毛毯。
萧青山将外衫垫在下面,自己躺在外头,侧着身子挡住了所有的寒风,然后伸出一只手,当枕头让阿弃枕着。
薄薄的毛毯恰是将两个人盖住。
“爹爹你冷吗?”阿弃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声音软软糯糯的,眨巴着眼睛看他。
萧青山摇了摇头。
虽是这样,阿弃还是握住他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轻轻的哈了几口气,两只白嫩嫩的小胖手却还是没法将他一只大手握住。
“那娘亲现在会冷吗?”
萧青山眉眼冷毅,一如千年不化的冰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面色才有些微微的触动。
“阿弃冷的话,爹爹会抱着阿弃,但娘亲要是冷了,阿弃就和爹爹一起抱着娘亲。”
阿弃没见过娘,但是他知道,娘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是爹爹的命,所以爹爹才会锲而不舍的找下去,而他以后见到了娘亲,也会和爹爹一样爱她。
一夜过去。
第二日早晨,寒风刮进屋里,呜呜直响,倒是越发凄厉。
阿弃难得睡得这么熟。
萧青山抱着他,宽大带着厚茧的手指顿在他的脸颊处。
和他娘一样,这脸软的跟白豆腐似的,轻轻一碰,就好像会碎了去。
这时外头隐约传来些说话的声音。
“爹,这天太冷了,你身子又这样,总归不能再去了!”是女子柔顺的声音,扬高音量带了些许的着急语气。
接着男子猛咳了两声,无奈道:“这几日上工正赶的急,上头要造一批新兵器,人手不够,我不去不行。”
“那便请假一日,怎么也得去找大夫来看了病再说。”
“请不得,请一日假扣三日的工钱,那不是白干了吗?”
沉重的一声叹息。
女子隐隐的带了哭声,是真的已经没有法子了。
那铁匠的活本就极累,干上一整日下来,浑身是伤,这入了冬,天气越发严寒,冻的人连工具都拿不起,再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萧青山面色冷然,听着外面人说话,一一收进耳朵里,却毫无反应。
只是扯了扯毯子,把阿弃围的越发严实。
“那宁大将军不是一向以百姓为先吗?怎么就如此不通人情!”女子高声啐了一句,接着,被男子捂住了嘴巴。
“这话说不得!”音量压低了许多。
萧青山听见“宁大将军”四个字,手一抖,当时便猛然坐起了身,这一遭动静不怎么大,但阿弃还是醒了。
“爹爹。”阿弃揉了揉眼睛,出声唤了一句。
萧青山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好好躺着,然后下榻,大跨两步,开了房门。
外头的木棚子里站了两个人,一个身穿湖蓝棉麻衣裳的女子,头挽双螺髻,以蓝色发带相缚,大概十五六岁模样,水灵灵的,而旁边的男子,灰麻衣裳,身材精壮,面上却是满满的疲惫之色。
“我能帮忙吗?”萧青山开口。
厚重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女子回过头,陡然看见陌生男子出现,想起昨日娘说有人来借宿,便没有过多惊惧。
只是未想到这借宿的男子竟是生的如此好看,肩宽腰窄,面目硬朗,穿的虽是寒酸,但那龙章凤姿的气质,却怎么都掩不了。
女子一时看得有些呆住。
“我可以帮忙上工,不要工钱,算是报答几位留宿的恩情。”萧青山接着解释。
男子狐疑的看了一眼,问道:“你会打铁?”
萧青山肯定的点了点头,答:“我会。”
昨日他已经给了几两银子,今日又说为了报答要帮忙上工,还不要工钱,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人......
“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只想有个地方住,有口饭吃。”
萧青山知道他们心里的存疑,于是又解释了一句。
“好,那谢谢你。”女子抢先一步回答,然后转头对男子道:“爹,我们今儿个马上就去千植堂,让徐大夫给你瞧瞧病。”
女子推着他爹让他先进屋休息会儿,然后见萧青山要进屋去,张口便将人唤住:“这位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萧青山脚步顿下,却没回答。
“我叫罗子菱。”女子的声音扬的很轻快。
萧青山怔了怔,只是回答道:“我姓萧。”
罗子菱的笑意马上就起来了,声音轻扬,道:“萧大哥,我爹的事就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
竟然还会有人这么说他。
耳边忽然想起一个娇娇的声音,传过千山万水,尾音却依旧婉转细腻。
“青山你真好。”
她经常对着他笑,抱着他说他真好,最后还不是跑了,把他当猴子耍了之后,跑的远远的,连头都不回。
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要了。
他把她当心肝宝贝疼,把她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说什么他都信,可是他对她那么好,她还是要跑。
萧青山接着没再说话了,跨进了门。
阿弃坐在榻边,正自个儿在穿鞋。
“待会儿和爹出去一趟。”
阿弃倒也是什么都没问,乖巧的点了点头。
......
宁淮好像生怕宁瓷会反悔似的,得了她的同意,第二日就将人带了出来,说让她去见见许将军。
军营这边在锻造新一批的兵器,上上下下都忙得很,宁淮抽不开身,那许将军许禄自然也忙,于是宁淮便干脆把人带到了军营里。
宁瓷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以前还小的时候,好几日见不到大哥,想他了,就会偷跑来这里找他,次数多了之后,他的那些下属,甚至都已经认识她了。
皆是好声好气的唤着“宁小姐”。
毕竟是自家将军捧在心尖上的人,但凡有半点怠慢,将军都饶不得他们。
这天儿有些冷,宁瓷穿了月白色领兰花刺绣袄子,白白的大毛领围在脖子上,衬得一张莹白的小脸越发小巧,身上披了件白底绿萼梅披风,围的严严实实,半点儿风不透。
乖巧的跟在宁淮后面。
就跟一只小白兔似的。
外面太冷,宁瓷身子又弱,宁淮便让她在营帐里头好好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