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也不要脸——尤小七
时间:2018-06-14 08:21:42

  谢豫昏迷不醒,而最近顾老豆的病情也越发让人揪心,身体这回事当真不好预测,人一旦染了重病,哪怕有了好医生好医院,但能不能熬过去,仍有变数。
  医生早就委婉地给顾冉透了口风,说他们会尽力医治,但毕竟是重症晚期,情况依旧不乐观,让顾冉做个心理准备。
  顾冉听了心里发哽,还要跟花姐一起故作高兴地对顾老豆说:“没事,医生说有好转呢!配合治疗,会好的!”
  眼下,她从谢豫那出来了,抹了一把脸,若无其事到了父亲的病房。
  病房里除了花姐,还有一个人。沈嘉文。
  说起沈嘉文,顾冉拒绝他之后,他的确是再不找顾冉了,可他不找她,就来医院看她父母……而对于这样一个一表人才,风度翩翩,温文而雅、还非常有本事的年轻人,顾家父母怎么可能不喜欢,加之沈嘉文这些年游历广见识多,偶尔陪着顾父顾母聊一下国外世界,风土人情,顾老豆哪怕是病痛中,也能减缓不少。
  顾家父母越喜欢沈嘉文,沈嘉文便打着顾家父母的旗号来得越频繁,那殷勤,隔壁病房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是顾冉的男朋友,顾家的“准女婿”。
  顾冉每每看到这一幕头有些大,曾经拿沈嘉文做挡箭牌也是逼不得已,沈嘉文跟他告白以后,她便不想再扯上除同事之外的关系,尤其是谢豫出事了后,她就想跟父母认错坦白,将沈嘉文不是真男友的事解释清楚,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才不会伤害父母,毕竟当初是她蒙骗父母的,再看看顾老豆虚弱的样子,她又担心刺激他的病情。
  ……
  那边,沈嘉文也有他的打算。
  下午五点,他探完顾老豆,跟二老告别,走了出去。
  屋外他的秘书等候多时,见他出来就将外套递了上去,然后两人出了医院,取车离开。
  回公司的路上,丁秘书开着车道:“顾家那边还是不好吗?”
  沈嘉文道:“都到了这个地步,能好到哪去,无非拖一天算一天。”
  丁秘书点头,又转了个话题,“小沈董,咱都来了这,要不就去军区医院看看谢总,都说他昏迷了几天还没醒。”
  沈嘉文淡然道:“不是都去看过了吗?ICU病房也给他住了,还去做什么。”谢豫出事后,整个公司上下震惊,谢豫被送到医院急救后,他就代表董事会前去探望过一次。为了彰显公司对谢豫的重视与关心,哪怕谢豫的身体状况不一定需要进ICU,他仍是嘱咐医院,将谢豫送进了重症病房,二十四小时好好看护。
  丁秘书若有所思,“也是,董事长要做的面子也做到了,至于这后面的事……他迟迟不醒也没关系,反正对我们来说,不是坏事。”
  沈嘉文没有回话。
  金钱利益、权力斗争原本就在久泰内部愈演愈烈,而前阵子经历与法国合作一事,作为促使这桩大单达成的首要功臣,谢豫的锋芒已经越来越影响到董事会的格局。而现在谢豫昏迷,站在沈嘉文的立场,竞争对手出了意外,对他们沈家未必是坏事。
  那边丁秘书想了会,又啧啧地感叹道:“我听说谢总这次是为救顾经理才受伤的?看不出来啊,他这样的人,我还以为真就是石头做的呢……啧啧,难不成他也对顾经理……”
  这句话落,方才还神态自若的沈嘉文眉头一皱。
  谢豫对顾冉的心,起先他是不太信的,可这些日子,倒是缓出来了些。
  既然话题再次扯到了顾冉身上去,丁秘书便越想越感叹,毕竟两个BOSS同时瞧上一个姿色平庸的女人,太令人难以置信。想了想,他大着胆子问:“小沈董,我还真不明白你们,谢总我就不说了,您这边,顾经理不同意就算了呗,凭您这条件,要什么样的没有啊?”
  沈嘉文坐在后排,西装上的袖扣在车厢内泛着银光,他低头看了片刻,自语道:“的确什么样的都有,但拒绝我的人,她还是头一个。”
  丁秘书摇头,“可她对您……唉……”
  沈嘉文默了默,忽然露出一抹笑,“没关系,她不答应,他父母那边可以再试试,曲线救国也是策略。”
  丁秘书感叹,“陆小姐说的对,这大概是您对女人最有耐心的一次。”
  沈嘉文不置可否,他看着外头的雨幕,想起临走时的一幕,彼时顾冉没有送他,只站在门口跟他淡淡告了个别。
  不,应该说,自从她拒绝他以后,她的态度就越发的冷,总是保持着距离,如果不是在父母前面的客套,恐怕她都不会跟他说话。
  可她这些天越是拒绝他,他倒越有种微妙感,仿佛是那个过去荒诞的梦的延伸,梦里求而不得延伸到现实,梦里得不到,现实生活就越想得到。
  他相信他的能力。
  ……
  清晨,顾冉是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的。
  照顾完父亲吃早餐后,她又奔去了谢豫的医院。今天是谢豫昏迷的第四天,他仍然没醒,她的不安越发浓重。
  可她刚一奔到医院,还没走近ICU病房,便被眼前的场景愣住。
  ICU病房里,正站着谢豫的母亲跟余晓依。
  谢豫的母亲应该是知道了谢豫的事,风尘仆仆从老家赶过来的,眼下正穿着隔离服,在谢豫的病床旁低声流泪,余晓依在旁低声安慰。
  余晓依刚巧就是这家军区医院的护士,这份工作还是谢豫帮她找的,实际上这些天她跟顾冉一样进出频繁,她虽然不是这个科室的,但毕竟在医院,一有空她就会过来。也曾跟顾冉碰过面,但两个女人只互相看看,没说过什么话。
  顾冉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一幕,谢豫还没醒,谢母泪流满面,想哭又碍着病房的规矩,不敢出声,只能默默流泪。
  隔着玻璃顾冉都能感受到她的揪心,她是知道谢母情况的,守寡多年,为了儿子吃尽苦头,这一辈子的希望也就这个儿子,而眼下儿子突发意外昏迷不醒,做母亲的当然无法接受。
  顾冉内心更是歉疚,如果不是为了救她,谢豫不至于这样。
  ICU里的谢母还在哭,余晓依却是看到了外面的顾冉,她悄悄走了出去。
  两个女人相对无言,余晓依静了会道:“他受伤的事,我没跟他妈妈说是因为你,只说是救了几个孩子。”
  顾冉不懂余晓依这么做,她看着余晓依。
  这其实也是时隔多年,从那个梦穿过来,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余晓依,印象中的余晓依总是羞涩而文静,像是不起眼的小雏菊,开在树丛林中,秀气又细微,从不引人注意。
  而眼前的女人,依稀还是当年的端庄秀气,眼里却没有过去的羞涩,甚至她在看向顾冉的时候,眸光还带着些凉意。
  余晓依也在看着顾冉。顾冉只是她的高中同学,过去交集很少,但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她对顾冉有种特殊的敌意,似乎在很久之前,彼此就有过芥蒂……尤其这一次当谢豫出了事后,得知谢豫心里的那个人就是顾冉,这种敌视感就越发强烈。
  眼下,她没告诉谢母真相,也不是为了帮顾冉,不过是另有私心。
  两人对视了一会,余晓依终于出声:“谢豫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出人头地的这一步,却差点被你毁了,我要是你,肯定没脸见他。”
  顾冉反驳:“这意外又不是我愿意的,而且正因为他是为了我,我才更应该在这。”
  余晓依讥诮道:“那你去跟他妈妈说啊,说就是因为你,他现在才昏迷不醒的躺在重症监护室!”
  顾冉道:“他妈妈是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不会迁怒于我。”
  余晓依笑:“作为一个母亲,再通情达理也只是平时,谁要是让她的儿子有生命危险试试……这一次是谢豫运气好,没有生命之忧,不然你看他妈会不会恨你一辈子!”
  顾冉一凛。
  ……
  秋雨还在下,满怀心事的顾冉回了父亲那边。谢豫让她放心不下,可父亲这边也需要人照顾。她简直忙成了陀螺。
  而谢豫这边,谢母仍在守着。
  ICU病房的探视时间早已经结束,谢母出了病房,却不肯离去,就守在外面的长廊看着里面的谢豫。
  余晓依就陪在她身边,轻言细语的安慰。
  谢母擦干眼泪,自责道:“要怪就怪我……这孩子一直一个人在外面,我这身子也不好照顾他,他这些年感情上一直没个定数,我也只当缘分没到,从不逼着他……可现在出了这事,我才发现,他身边没个人怎么行啊……”
  她又握着余晓依的手,道:“这些天多亏你陪在他身边照顾,你是个好姑娘,又等他这么多年,我心里有数……这一次等他好了,我就去劝他……男人再有本事,也是要个家的啊。”
  余晓依低下头不答话,好久后抚了抚谢母的背,“阿姨别太担心了,等谢豫好起来再说吧。”
  长长的走廊上,一老一少两个女人靠在一起,倒真像一对婆媳。
  余晓依还被谢母亲热地拉着手,她一面陪着谢母说话,一面看向窗外,文静端庄的脸缓缓露出一丝笑意。
  事情还没到最后,她不是没有翻牌的机会。
  .......
  而远在中心医院的住院部病房,沈嘉文也在笑。
  他又去了医院探望顾父,不仅贴心地陪床读报,还带了不少名贵补品与药材,顾父顾母自是盛情难却,眼看二老对自己越发满意,沈嘉文心下甚慰。
  ............
  秋雨还在下,这安静的夜,每个人都各有所思。
  只有ICU病房里的人,仍静静躺在床上,沉在昏迷中。
  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一场奇异的梦。跟过去那些破碎而短暂的梦不同,这是一场漫长而完整的梦。
  不,应该说,更像是一场漫长的电影,像是灵魂漂浮在浑浑噩噩的空间,清晰又感同身受地,看到了过去的一段路程。
  ——是跟他现在的人生轨道里所发生的,一场截然不同的过往。
  仿佛是一场青春回忆录,有年少的他,还有过去的很多人,其中最多的,就是顾冉。
  一幕幕从他眼前翻阅而过,有些跟他从前破碎的梦境吻合,似乎是那些破碎画面的补充与完整,从头到尾诉说着一个完整的故事。
  梦里的自己回到了16岁,依旧高傲,依旧冷漠,又依旧家境潦倒与窘迫。
  过去跟他没有交集的顾冉,竟然跟他成了同桌,她死皮赖脸地坐在他旁边,她求他替他补课,百般讨好,各种谄媚。
  他厌恶她、抵触她、甚至蓄意侮辱与刁难,她从不在乎,大大咧咧,没心没肺。
  他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她,她又一次一次地接近他。
  她不介意他的家境与贫穷,当堂为他打抱不平,她不曾鄙夷他生存的活计,替他谋划兼职,她不在乎他是不是病毒携带者,甚至为了他不惜与全班闹翻,而他伤心失落,离校出走,她一副小身板,一双纤细的腿,一步一步,整整一下午,寻遍半座城。
  她曾说这个世界有人予他伤害与不公,就一定有人予他温暖与治愈。
  她说到,她就做到。用整个高中生涯作为见证。
  她在柳树下开导劝慰,让他从父亲的病逝中走出。
  她带他接触娱乐,让他体会放松的快乐与释然。
  她买了创可贴与跌打药,第一个不是想着自己,而是他。
  她悄悄贴钱给他交报考费,却对一切只字不提。
  她陪他在平安夜摆地摊,那样烟熏火燎,可她笑嘻嘻陪在一旁卖苹果,卖完还来帮忙吆喝,丝毫不怕烤串摊上的脏污油渍。
  她甚至为了他斯坦福的梦想,拿出多年攒下的钱,一分不留。
  ……
  她掏心挖肺、小心翼翼,呵护着他的梦想与自尊,让他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与光亮。
  他也的确看到、的确感受到。
  他忘不了那个路灯下的小耗子,穿着毛茸茸的毛衣,弯着眉眼,温暖的笑。
  忘不了那一天从斯坦福回来,她骑着车去郊区接他,飞扬在夜色里的发丝。
  忘不了那一晚烛光下她的低吟浅唱,她唱:“原来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运。”
  忘不了那个她的生日之夜,他在溜冰场上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同进同退。
  更忘不了那个跨年夜的烟火,她裙裾飞扬,熙攘的人流中,烟花绽放,他将她轻轻圈在怀里,默数着时光的钟声,无声欢笑。
  还有那个毕业后的夜晚,他不顾一切将她按在巷子里,用最热烈的亲吻与耳鬓厮磨,诉说想与她携手未来的向往。
  ……
  在遇到她之前,他尖锐、自闭、敏感、阴郁,困在自己压抑的世界里,不相信任何人,不期盼任何情感,不知道快乐为何物,否认命运的光芒与幸福的可能,遇到她以后,他的人生掀开了从未有过的篇章。
  远比斯坦福的梦想更为瑰丽饱满的前方。
  ……
  而那个长长的梦里,还有无数声音在交织。
  清脆的、欢快的、幸福的、甜蜜的。
  “魔头……魔头……”
  “豫哥……豫哥……”
  “顾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希望你以后对我好一点啊。”
  “我会对你好。一定。”
  “所有的钱都给,所有的一切都与你分享,所有的人生都属于你。”
  “我喜欢你,顾冉。”
  “哦,不,是爱。”
  “我爱你,顾冉。”
  ——那一个毕业之夜,没有说完的话。
  ……
  ICU病房外寂静的长廊上,谢母守到大半夜,身体熬不住后被安排去了旁边的酒店住宿,余晓依也正要离开,而就在这时,ICU的病房传来“滴滴滴”的机器报警声,两个值班护士跟着余晓依一起冲了过去。
  结果几个人还没来得及进去,却见门猛地被人推开,针头药水撒了一地,而床上的男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脸色苍白如纸,情绪却从未有过的激动,一个劲往外冲。
  几人赶忙去拦,余晓依道:“谢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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