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我也不要脸——尤小七
时间:2018-06-14 08:21:42

  谢豫仍是看着她,好像看不够似地,半晌他说:“这两天发烧,可吓坏我了。”
  顾冉一愣,注意力停在“这两天”一词上。
  而也是这一瞬间,那些潜意识里的诸多感受,在这将醒不久后,因为这一个词,如潮水般统统回放。
  其实潜意识里,她对这两天昏睡的过程,有些残留的印象。
  从昏睡到高烧,再到醒来,总有一个人陪在她身边,给她量体温,给她喂药,请医生来看病……明明那样寡言高冷的性子,却在跟医生问她状况时候,细细问了大半小时。
  她曾抗拒过打针,一旦打针,睡梦中都要疼得哼唧,而每到这时,总有个人在她耳边,安抚般轻语,“不痛不痛,很快就好……”
  白天那个人守着她,夜里那个人还守着她,她潜意识里许多个浑浑噩噩的瞬间,他似乎一直就呆在这个房间,时不时给她掖腋被角,换额上的发烧贴,给她擦脸擦手……怕她口干,他还用棉签沾水给她湿润嘴唇,偶尔她哼唧着渴,他便小心翼翼扶她起来,喂她水喝。
  不仅如此,他还对旁人立了许多规矩。
  譬如,他的下属来这探望,他不允许人抽烟,不许脚步声过大,手机必须调静音,便是说话,一个个都是压着嗓子的。
  所以,这一场昏眠,对一个正常人来说,也许是不甚好的经历,可她因为有这个人的无微不至,舒坦而安逸。
  ……
  窗外的雨还在下,一滴滴从屋檐往下坠,像破碎的水晶,砸在地上,啪嗒、啪嗒、啪嗒……
  床上两人还在对视,谢豫看着发怔的顾冉,问:“在想什么?”
  顾冉回过神,看着眼前的谢豫,用非常认真的口吻说:“谢谢。”
  “谢谢你,谢豫。”
  这个谢字,她欠了他太久。
  不仅谢他照顾她,更要谢他对他们一家的恩情。
  那边他看着她,往常棱角分明的五官这一刻柔和无比,“谢我什么。”
  顾冉默了默,想起那昏睡中的一幕,给了四个字。
  “万水千山。”
  谢豫一怔,懂了她的意思,眸里浮起一丝笑意。
  是的,在那漫长的昏睡中,顾冉还听到一个最关键的词。
  万水千山。
  这个词是陈助理的话,她昏睡中他也曾来探过,他跟谢豫认识多年,既是上下级又是朋友,一贯说话比外人放得开,睡梦中顾冉迷糊听到了陈助理的声音,即便他的音量压得极低,可他异样的语气,仍是留在了她感官中。
  彼时他似乎是笑,又似乎是感叹,“谢总,你这真是……万水千山啊。”
  “这个手术啊,可真是磨死人,为了找个肾.源,找遍中马越泰,为了请个医生,又跑了三次加拿大,还为了找设备,飞了两次墨尔本,末了一切搞好,就等着病人了,结果顾家一家子出国了……可哪个国家谁都不知道,好不容易打听到在法国巴黎,偏偏遇上恶劣天气,欧洲航班停飞,于是又硬从国内飞悉尼,再从悉尼转机德国,再转欧洲铁路到法国……”
  “这还不算完,到了法国,不知道她人在哪,这么大的巴黎城,足足二十个区,脚都找断了,一边找还要一边联系最好的医院待命,再接迈克尔医生从加拿大来准备手术……啧啧,这横跨几大洲几大国家,澳洲热欧洲冷,长长短短大大小小路线,谢总真是叫为了追爱,千辛万苦,万水千山!”
  那会刘秘书也在一旁,唱双簧般嘤嘤嘤地假哭,“简直感天动地好吗?谢总,我要是女的,我也想嫁给你啊……”
  两个下属调侃着自家boss,可谢豫只是听着,面无表情,保持着对外高冷的模样。
  直到下属离开,他才回到房里,坐在床头看着她。
  末了,他伸手抚抚她的发,对刚才的话题弯了弯唇。
  全球三个洲,十多个城市,穿越酷夏与寒冬,飞机火车高铁汽车,几十万里的路程,旁人口中感天动地的距离,可他只是风轻云淡地笑着说。
  “他们没有遇到你,又怎么会明白。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值得自己万水千山。”
  ……
  雨还在下,窗外天色越来越晚,屋里的两人还在对视。
  想着面前男人为她所做的一切,顾冉找不到更花哨的语言来表达救父之情,只能再次重申。
  “谢豫,这次真的谢谢你……”
  谢豫默了半晌,凝视着她问:“那你要怎么谢我?”
  顾冉语塞。
  谢豫似笑非笑,仿佛还在等她的回答。
  房里太过安静,只听得到屋外雨滴一声声敲在玻璃窗上,时间似乎被拉得很慢很慢,末了谢豫伸出手去,抚上她细软的发,他乌黑的眸含了丝暖意,话里有话,“其实你不需要回答,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说完手掌下移,沿着她的发丝额头,来到她的脸颊,那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脸,像摩挲着一件珍宝。他指腹有微微的粗糙,是这些年磨砺的印记,但那指尖抚着她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而即便动作很轻,顾冉仍是内心一震。
  原本躺得好好的,都只是说着话,在这安静的傍晚,内心感激而平和,结果没多久画风一转,就成了彼此“深深”凝视着……而更没想到的是,随着他抚她脸颊的动作,她竟然觉得空气在升温。
  在她的印象中,他是那样或高冷或强势的人,脾气多变,难以接近,可眼下这一刻,他含笑看着她,手轻柔地触在她脸颊上,从未有过的温柔……这简直……
  她的脸再次热了起来,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她别过脸,掀开被子道:“好热。”
  “热?”谢豫的手一顿,空调被他打到24度,应该是最舒适的温度,怎么会热呢?
  那边顾冉不管不顾,被子掀开,还将脚伸了出去。
  便是这一瞬,谢豫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握住她的脚,将她盖回了被子里,“不能乱蹬被子。”
  他自然而然,顾冉却感觉自己更热了,那被摸过的地方像被火燎过。
  如果她梦里的潜意识没错,昏睡中他就摸过她的脚,那会似乎是她烧得太厉害,便觉得热,不仅无意识踢开被子,将脚蹬了出去,还将脚上的袜子跟着踢掉。
  那会就有一只手,就是这样的姿势,握着她的脚踝,然后拿过袜子,小心翼翼给她穿上。彼时她小小的脚趾被他包裹在掌心,被轻轻的揉捏,比套着羊毛袜还舒服……
  打住!……顾冉在心里命令自己停止念头。
  怕她感冒着凉,动机她可以理解,可脚这个部位,不能被男人随便摸的吧,可看他那个轻车熟路的样子,似乎已经摸了好多次……
  顾冉的脸莫名地又热了热。
  可再仔细一想,靠,她这状态不对啊,想她跟沈嘉文一起时,她从没脸热过啊。
  难道是害羞?不可能吧,像她这种没脸没皮的女人,脸皮薄不是她的作风……
  反正女汉子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在害羞的。
  嗯,那一定是因为太热了……巴黎太热了……24度的室内温度太热了……
  ……
  那边,谢豫看着她一个人纠结了半天,并不知晓她在想什么。
  见她嘀嘀咕咕,又一个劲摸自己的脸,他问:“怎么了,又发烧了?”
  这一担心,他便没多想,俯下.身凑了过去,直接贴上她的额。
  原本已经陷入纠结的顾冉再次瞪大了眼!
  他他他……难道不用温度计,每次就这么贴着她的额头试温度吗?!
  眼下,两人额贴着额,鼻尖触着鼻尖,肌肤相触,要多亲昵就有多亲昵,要多撩人就有多撩人……甚至其中一个人稍微动一点点,彼此的唇就能触上。
  顾冉觉得自己的脸热得更厉害了,而像是配合这一刻的场景,就连周身的气氛也越来越热,彼此温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缠绕般密不可分,她感觉他一直在看着她,那深邃的眼神沿着她的眉眼,一寸寸下移,最后移到了她的唇。
  眼下他目光越来越炙热,她心下砰砰跳,脸热得快能煎鸡蛋,恨不得找条缝钻下去凉快。
  可没有缝给她躲,于是她将头往后仰了一点,想撤。
  就在这时,一只手托住她后脑,切断她所有的后路。
 
 
第85章 同学
  谢豫最后没有得逞。
  就在谢豫的嘴唇即将触上之时, 顾冉一把拉过被子, “不行不行, 我是病人, 会传染!”
  而像是配合着顾冉这一刻的心情,门铃突兀的响起, 谢豫的下属前来送粥。
  于是这个谢BOSS期待已久的吻,就此不了了之。
  粥成了顾冉的救星,随后顾冉从被窝里爬出来吃粥, 满屋粥香袅袅, 谢豫就在旁边默默陪着她,若有所思。
  顾冉就在这种被别人凝视的情况下, 吃完了粥。
  被看着吃饭的感觉……很是不好意思, 吃完粥后,她弱弱地说:“那个……粥吃完了,我现在可以去医院看我爸妈了吧。”
  ........
  去医院是谢豫开车送她去的。
  顾冉坐在副驾驶,车子发动之时,她没系安全带。谢豫弯腰, 十指修长, 拉起安全带帮她系上。低头扣带子的瞬间,他的脸有意无意擦过她下巴,男人身上的古龙水味传来, 十分清爽的气息, 顾冉微怔, 却往后缩了缩脖子, 与谢豫拉开了距离。
  谢豫眸光微闪,但什么都没说。
  ……
  夜里的道路畅通无阻,车子很快抵达医院。
  走进病房的一瞬,顾冉吓了一跳。
  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人,还都是中国人,这在国外的医院非常罕见。
  而屋内的人除了手术之后已经转醒的顾老豆,和正在床旁忙碌照顾的花姐,还有三四个顾冉再熟悉不过的人——她大姨二舅,二姑三姑,全是顾家至亲。
  也是到这时候顾冉才知道,这都是谢豫的安排,在她昏睡的那几天,为了给顾老豆提供最好的疗养环境,谢豫找关系挪用了医院最大的养护病房,想着花姐一个人照顾顾老豆多半吃力,打算替顾家请几个护工,可又担心花姐跟这边国外护工语言不通,便干脆把顾家最亲的亲戚都接了过来,毕竟自家人照顾,绝对要比护工更放心。
  为此谢豫专门派人回了一趟国,寻到了顾家的亲戚,顾家不少亲戚一辈子都没出过国,起初还以为谢豫的人是骗子。后来再三跟花姐确定才知道是真的。眼下他们来了法国,几个人轮班照顾老豆,其他的时间就抽空出去玩,而这一趟出国之旅,不仅机票住宿费用谢豫全包,吃喝玩也都归谢豫,谢豫还担心他们不会说外语,专门给配了车和随行导游,一群人吃喝玩乐简直要嗨翻天。
  得知这一情况的顾冉,扭头看了谢豫一眼,心下更是感激,但谢豫神色依旧如常,就那么安静地坐在病房一侧的椅子上,等她。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多做少说,过去沈嘉文的付出就一定要让她知道,可谢豫不一样,万水千山也从不多讲,更不谈邀功。
  两人对视了一会,直到花姐把顾冉招呼到床边。
  在病床边,顾冉看了一下爸爸,顾老豆手术成功,现在身体虽然虚弱,但意识清醒,他拉着女儿的手,带着呼吸机不好说话,但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笑。
  父女两呆了会,花姐就在旁边时不时插一两句,先是关心下女儿的身体状况,一切放心后见谢豫还在那安静地等着,没有半点不耐,想想小伙子最近为自己家里做的事,她瞟瞟谢豫,终于问到了正题上。
  她声音压得极低,“丫头,你老实承认,那谢总真只是你领导?”
  顾冉默了片刻,反问:“你那天不是问了他吗?他怎么说?”
  “他?”说起这个问题,花姐还觉得微妙的很。那一天顾冉昏睡后,谢豫要把顾冉带回公寓照顾,说那里请了专职的私人医生护士,条件更好,花姐不放心,再次问了谢豫这个问题,然而谢豫思忖了下,道:“等冉冉醒来,我再跟伯母详说。”
  短短一句话,语意微妙,第一个是称呼,“冉冉”这个称呼非常亲昵,绝不像上级对下级。第二个词,“详说”,世上的男女关系无非就那几种,一句话就能解决的话,怎么还要找时机详说?横竖都有一点儿新女婿上门要做准备的感觉……
  彼时花姐想继续问,可小伙子虽然对她们照顾得十分周到,对她也很尊重,但大概是个人气场太强,哪怕他露着礼貌的笑,语气也很谦和,也掩不住那一身冷冽的气质,于是她就没再追问。
  眼下,她只能来问女儿。
  而随着她一问,周围耳尖的亲戚都听到了,姑姑跟姨妈从花姐身后露出一个头,挤眉弄眼地摆手,意思是,什么领导,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二姑甚至还开玩笑:“冉冉公司的领导这么好,还这么关心员工的生活家庭?”
  顾冉被这么一问,更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她为难地看向那边谢豫,可谢豫不说话,似乎也就在等她的回答。
  顾冉纠结了。
  到底什么关系呢?她也不知道啊,想了想她说:“他……是我同学。”
  这两个字最准确,不管他们以后还会发展成什么关系,但这个同学是已经存在的。
  听到同学两个字,刚才还挤眉弄眼的亲戚们均面露诧异,随即客气的笑笑,说同学好啊,革命情谊……
  一群人又笑了起来,病房充满了热闹的气氛,只有谢豫没笑——几乎是在顾冉说出“同学”那词的一瞬,她能感觉到,谢豫的眸光倏然一黯。
  ……
  夜深了,顾冉跟谢豫回去。亲戚们都被谢豫安顿的很好,她不用担心。
  深夜医院的长廊没什么人,灯昏昏绰绰的,雨还在下,夜风呼呼刮着,巴黎的天气很冷。
  不过顾冉并不觉得冷,因为她裹得严严实实——出门来医院时,她正准备穿自己的旧衣服出门,结果谢豫给她拿了一件新的羽绒服,非要她换上,还说旧的不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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