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店里，安欣一眼便看见独坐在角落那桌的郑雪，于是便拉着男朋友朝她那处儿过去。许微脸色顿沉了几分，南昭摇摇她的手，她才不情不愿地一起过去。
南昭好久没见到郑雪，这会儿看着她，才发觉她瘦了不少。脸只有巴掌大，下颌尖尖，眼睛下挂着明显的青黑。
南昭是个话不多的，安欣便主动承担起热场的任务。
她天生热情，又是个小话痨，说起来滔滔不绝。几人被她古灵精怪的模样逗笑，桌上氛围这才稍稍缓和。男生在旁边亲昵地揉揉她的脑袋。
这时，邻桌胖胖的男班长高举着酒杯站起来，嗓门极亮：“Q大法学系10级同学们，四年前我们相聚在Q大，四年后的今天我们面临毕业。我只说一句哈，在座未来的律师、法官、检察官、法律顾问们，咱们以后山高水远，江湖再遇烦请多多指教！我干了，大家随意！”
底下人笑起来，纷纷喝酒。
酒精无疑是最好的催化剂，喝过几轮大家都放开来，嬉笑怒骂不绝于耳。
南昭静静听着大家说话，只是偶尔喝点酒。
或许是郑雪在场，许微心情不太好，吃得很少，只闷头灌酒。
南昭见她已有几分薄醉，忍不住低声劝她别喝这么多。许微却摇头，手指用力扣着酒瓶，指节泛出青白。
眼眶透着红。
安欣见状也不敢吱声，只乖乖趴在男朋友肩头。
桌上其他人已经纷纷离开去别桌轮着灌酒了，由此一来，他们这桌便格外安静。
“要我说……”许微呼出一口气，揉揉眼睛，“咱们寝，就数昭昭最走运……哎，不对，还有个老二，毕业就结婚，真是美滋滋。欸，欣，争取三年抱俩啊。”
安欣脸一红，缩进男生怀里。后者微笑着抱紧他。
许微大着舌头继续说：“你们说这四年大学，怎么就能过得这么快呢，一眨眼就过去了……出国的出国，工作的工作，嫁人的嫁人，以前觉得很远的事情一下子就到眼前了。这四年，跟你们做室友，其实我挺开心的……安欣是小机灵鬼，昭昭又那么温柔……”
她说到这儿，停了。目光直愣愣朝对面射去。
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是郑雪将喝空的杯子放到了桌上。
她一眼都没看许微，直起身离开了。
表情冷淡，脊背挺直。
一如往常模样。
许微扯出冷笑：“她又摆脸色给谁看？郑雪……呵，郑雪。”
南昭蹙起眉，担忧地看她。
“南昭你知道她那留学名额怎么来的吗？”许微咬紧牙，声音像从喉间挤出来一般，“她真的行，太他妈行了。就为了那么一次机会，就能去爬——”
“许微！”南昭心头猛跳，连忙抓住她的手。
“怎么……我就要说，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凭什么不让我说？！”许微涨红了脸，泪水在眼眶积蓄。
南昭冷静地拿走她手里的酒杯，“你喝醉了，不要说了。”
“呵呵，我是喝醉了。”许微用力抹了把眼睛，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我的确是醉了，才会为她不值……这个傻逼！你说她是不是蠢透了？咱们好歹四年室友，我再怎么讨厌她，也没办法眼睁睁看她这么糟蹋自己……至于么？就为了那一个名额她至于么！”
安欣捂住嘴，泪水挂在眼角。
南昭说不出话来，喉咙似被什么堵住，连带着呼吸都觉得难受。
许微趴在桌上，瘦削的肩膀不停颤动。
耳边大家的笑和吵闹声那么响，南昭却只能听到许微嘶哑的哭声。
半晌，她轻轻拍拍许微的背。
“不要自责……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南昭了解郑雪，她是比谁都看得透彻的聪明人。许微一时的情绪真的不算什么，真正驱使她去这样做的，到底还是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必过于愧疚和自责。
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要走。
聚完餐天色已黑，安欣和男朋友提前走了，只剩下南昭和意识不清的许微。
许微早就昏睡过去，南昭坐在旁边守着。
易榷在微信里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后面附带几个表情，似乎是对她晚归表达抗议。南昭抿唇微笑，故意逗他，遂回：“很晚，大家还要续下一摊。”
对面果然炸了，发过来一连串的惊叹号。
南昭继续打字：“你自己早点睡，晚安。”
才按了发送，他的电话就追来了。
南昭接起，电话里他情绪相当不好，声音都比往常沉了一点儿。
“在哪，我去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榷榷：哼，家都不要回了？
第30章
“在学校附近呢。”
“定位。”
南昭哼笑：“怎么呀, 你真要来？”
“你说呢。”
“哎你这人……逗你玩的，我马上就回家了。”
电话里传来关门声, 同时他道：“来接你, 天黑了不安全。”
打完电话没多久，身后有人拍她肩膀，南昭回头一看，是班长。
胖班长憨憨一笑：“咱们几个准备去市区那边的KTV，你要不要一起？”
似是看出她要拒绝，班长挠挠头，又说：“同学四年咱们还怎么好好聚过呢, 机会难得呀, 一块儿去吧。”
南昭看了眼许微，后者已经不省人事。
于是她道：“今天还是不去了, 我得送许微回寝室。”
“哎呀, 这有什么的，大家一块送回去就行啦。”班长说着, 朝身后招了招手, 几个男生便过来了。还有三四个女生在原地没动, 支着脑袋看过来。
南昭摸摸鼻子，进退不能，有点尴尬。
男生A耸耸肩，对她说：“你一个人送许微也麻烦，人多好办事嘛。不用害羞啦，大家伙难得约一次, 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孩，你看她们都在呢。”
班长笑呵呵：“是啊。班花给个面子呗。”
南昭蹙了下眉：“……”
一直拒绝不仅显得矫情，还驳了同学的面子；可南昭又实在没什么兴趣和不怎么熟悉的人一块儿去KTV，靠着墙一时犯了难。
班长想来也是有些醉了，见她垂着头犹豫不决，伸手就去抓她的手腕，嘴里嘟囔着：“真不用害羞，大家都是同学，就一起去呗——”
“她不去。”
门口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众人皆回头看，顷刻愣了。
易榷收起手机，几步走过来，目光在触及她被扣紧的手腕时微微一沉，“放开她。”
班长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热情过头，讷讷松了手。
易榷顺势将南昭揽进怀里，视线掠过周围几个男生，“抱歉各位，我女朋友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但她犹豫就是不想去的意思。”
话落，他又瞥了眼旁边的许微，道：“麻烦大家把这位同学送回寝室，南昭一个人要送她上楼确实挺费劲。对了，你们要去KTV的话，包厢刚刚开好了，地址M&M。玩得尽兴，人我先带回家了。”
说完，就拉着她走了。
留下一脸懵逼的众人。
南昭也挺懵的，直到易榷一脸不爽地把她塞进副驾驶，又一脸不爽地给她系上安全带。
南昭：“……”
“看什么看，回家了。”易榷郁闷地瞥她一眼。
南昭咬咬唇，半晌弯了眸子嘿嘿笑起来。
易榷没好气地瞪她：“还好意思笑，这么大个人了说句‘不去’还不会？”
南昭嘴硬：“我刚想说的，这不是你来得太及时么。”
“切。”
“嘻嘻。”
“不准笑了。”
“我就笑，”南昭伸手捏捏他的耳垂，“刚刚耍帅还过瘾不？”
易榷哼了声，开始臭屁：“也就一般。”
“装什么装。”南昭戳他的脸，学着他刚刚那样说：“‘你们要去KTV的话，包厢已经开好了’——哟，你还挺阔气？”
易榷：“反正不是我出钱。”
南昭：“？”
易榷面无表情：“M&M跟公司有合作，都记在Evan账上。”
南昭：“……”
到了家，南昭要进卧室换衣服，易榷先一步拉住她，“等下。”
“怎么了？”
易榷说：“刚刚我表现还可以吧？”
南昭没听懂，疑惑地看他。
后者舔舔唇，可怜兮兮地看她：“功过相抵，晚上我不用睡客厅了吧？”
他的模样实在太可爱，南昭忍不住一笑，抬手揉他的脑袋。
易榷眼睛一亮，勾住她的腰就要亲——
南昭：“不行。”
易榷：“……”
**
拍毕业照那天阳光极好，微风和煦。
毕业生们身穿学士服，将学士帽高高抛向天空。
相机定格的那瞬间，意味着他们已经走到了这四年的最后终点。
学士服不透气，和大家合完照，南昭已经热出一身汗。
她脸蛋浮着一层薄红，和许微一起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休息。
许微也是热得不行，没坐多久边说要去附近的超市买水。
南昭累得不想动，便没一块儿去。
这时又有几个同学院的男生过来，其中一个被推到最前面，尴尬又害羞的模样，问她能不能合照。南昭笑笑，站起身来。
男生显得很拘谨，不敢离她太近。
周围几个人便笑起来，半天不肯按快门。
最后还是南昭主动靠近他一些，歪着头，笑容柔软。
拍好照，男生红着脸跟她说谢谢，末了犹犹豫豫地补充道：“祝你幸福。”
南昭愣了下，哭笑不得地点头。
拍完照几个人便离开了，她正要坐下，却见不远处有一人闲步走来。一身黑衣，头上戴着鸭舌帽，目光直直朝着她。
看那架势，似是在旁边已经围观有一会了。
等他走到面前，南昭问：“你怎么来啦？”
易榷扬眉，摘下鸭舌帽在长椅上坐下：“不让来？”
“什么呀，你不是说今天有活动么。”
“是啊。”他把她颊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低头啄了下她的唇，眼里闪着笑：“不过没有陪你毕业重要。”
南昭脸一红：“油嘴滑舌。”
“不喜欢？”
“……”
“我看挺喜欢的吧。”
“……”
“刚刚那些人谁？ ”
“一个学院的，来拍合照。”
“……”易榷顿住，半晌意味不明地“喔”一声。
阳光刺眼，不少人都在就近的树荫下休息。有些男生热得不行，索性将学士服都脱了撂在一边。易榷眸光动了动，起身走过去。
南昭随着他的方向看去。
只见高大的男人走到对面的树荫下，弯腰不知说了什么，紧接着，就有人把脱下的学士服递向他。
南昭隐隐明白过来。
果然，没多久他便拎着件学士服回来了，两三下套上站在她面前，眼里笑意很深：“同学，能和我拍个照吗？”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生，手里拿着台单反。
南昭站起来。
他走到她身侧，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衣料摩挲，她仰头只看见金色的光，和他线条漂亮的下颌。
负责拍照的男生朝他们喊：“准备好要拍了啊。”
易榷在这时低头，吻轻轻落在她唇角。
南昭下意识闭上眼。
有人在耳边说：“拍好了！我操这张无敌了——”
南昭缓缓睁开眼。
他望进她眼里，唇齿间溢出低笑：“同学，能再拍一次吗？没亲够。”
第31章
早晨七点, 南昭准时醒来。
朦胧的雨声淅淅沥沥传来，她缩在被子里赖了会儿床, 等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隔着门响起, 才揉揉眼睛拥被起来。
十一月的伦敦冷雨不断，温度不断下滑，她住的房子属于老建筑，一到阴雨天便返潮得厉害。整个房间透着丝丝的凉气，让起床变得更加艰难。南昭畏寒，到英国后尤甚。她套上厚毛衣，又觉得不够, 从小衣橱里翻出风衣外套来。
室友唐娜在这时敲开她的房门, “南昭，厨房里有多的面包, 你一会儿可以吃掉。我今天要早点去学校, 先走啦。”
南昭说好，又让她小心。
唐娜粲然一笑。她是英国人, 生得极美, 浓眉大眼, 五官深邃，这一笑更是明艳。她捏捏南昭的脸，返身拎起皮夹克走了。
洗漱整理完，南昭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
唐娜走得匆忙，东西还未收拾，这让狭窄的厨房显得很凌乱。面包机旁边放着瓷盘, 几片烤好的面包安静躺在那儿，旁边的黄油和果酱盖子未合。
南昭将东西一一放回原处，吃了两片面包也出门了。
雨势不小，水滴溅落在鞋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迹。冷风蹭着面颊吹过，南昭紧了紧外衣，小心避开水坑，朝附近的公交车站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