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告诉我的啊。”吕倩笑道，“上次聊到你，她和我说的啦。”
沈越点了点头，就没有再说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夏枝的错觉，听完吕倩的这些话后，沈越的神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表情有些严肃。
夏枝是通过后视镜偷看沈越的，她在偷看的时候，沈越自然很快也能注意到，见沈越在后视镜里和自己对视，夏枝脸一红，连忙移开了目光。
车子在路上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期间沈越还拐去市区和夏枝一起挑选了一下看望病人带着的水果和鲜花，一直到下午快两点，车子终于在医院的停车场停下。
“在那栋楼三楼，这边走。”吕倩显然经常来，走在最前方给夏枝和沈越带路。
医院环境很好，白色的建筑，一路走来成片的绿化带，午后的阳光有点晒，在一楼登记完，从电梯出来后，吕倩直奔三楼其中一间病房，然后耳朵贴着门缝，趴在那儿偷听。
“有音乐声，外婆正醒着呢。”吕倩说着，抬手敲了敲门。
果然，里头很快传来了一道苍老优雅的声音：“请进。”
“外婆，我带沈越哥哥来看你啦。”一开门，吕倩就喊道。
“你这孩子。”吕倩外婆有些高兴，乐呵呵地道。
吕倩率先走进病房，沈越和夏枝本来是并肩站着的，但病房门比较小的缘故，夏枝就让沈越先走，然后她比较鸵鸟地最后一个再走进去。
随着身后的门关上，外头的杂音隔绝，本来就比较安静的病房，除了吕倩说话的声音，就剩下音乐声了。
“春天里花园花儿美丽，
春天里的姑娘更漂亮，
傍晚在花园里，
遇见亲爱的姑娘，
我的生活立刻变了样……”
吕倩说的没错，她的外婆很喜欢苏联音乐，现在播放的这首歌夏枝小的时候也听过，名叫《春天里的花园花儿美丽》，是一首民谣，不同的是，夏枝奶奶听的是俄语原版的，吕倩外婆听的是中文翻译版本。
小孩子的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夏枝小时候虽然不懂俄语，但是硬生生把这首歌背下来了，每当奶奶放音乐的时候，夏枝立刻跟着一起哼唱。
小孩子说话本来就不标准，更何况唱的是俄语版，夏枝小的时候唱歌起来贼自信，浑身充满着自己完全不知道的尴尬，听得奶奶在一旁笑的乐不可支，后来长大后，有了互联网，夏枝在网上一搜，才知道这首歌原来是叫这个名字。
就像夏枝当年一样，吕倩一进屋，听到熟悉的音乐，立刻就哼唱了起来：
“我的幸福就在我的眼里，
走上前我轻轻敲窗户，
姑娘你快出来，
我最亲爱的人啊，
没有你我没有幸福……”
她唱的是中文翻译版，比夏枝不知道标准了多少，音响里的歌声和吕倩轻柔的哼声混在一起，竟然格外的河蟹，搭配着外头微晒的阳光，连带着整个病房都温暖起来。
夏枝听着歌声，朝病房中的老人望去。
她显然有些行动不便，正坐在轮椅上，面对着阳台，在吕倩等人来之前，她应该是在看窗外风景的。
此刻吕倩正一边哼着歌，一边整理夏枝和沈越带来的鲜花与水果，那坐在轮椅上的老人便微微侧过头，看着忙碌而活泼的吕倩。
夏枝看着老人转过来的侧脸，忽然愣了一下。
老人是迎着窗外风景坐着的，所以转过头后，以夏枝的角度望过去，她的整个身影都是背着光，侧面被阳光勾勒出清晰的线条，犹如铺在阳光下的剪影，是夏枝无忧无虑童年中，记忆最深的面庞。
不仅是侧脸长得像，连那银白的头发，发尾习惯性挽起的弧度，甚至耳垂上带着的珍珠耳环，都和夏枝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夏枝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正牵着她的手的沈越一下子就感觉到了。
正巧这时吕倩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她外婆的身后，帮她把轮椅转了过来。
夏枝本能地往沈越身后一躲。
“卢奶奶。”
夏枝听到沈越道。
夏枝这才想起，当时沈越就和她提过的，救了沈越爷爷的人是卢翁，吕倩的外婆是卢翁的妹妹，自然也是姓卢了。
那会儿夏枝没见过吕倩，更没见过她的外婆，因此并没有对这个姓氏产生什么联想，更没有把吕倩外婆和自己的奶奶联系到了一起——
夏枝的奶奶……也姓卢！
“沈越啊。”卢奶奶被吕倩推着坐到了桌边，笑着对沈越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上次听你爸爸妈妈说，最近有不少事情要忙，暑假都没办法回家了，他们特别的心疼你呢。”
沈越道：“前段时间老师过来了一趟，交给我一些任务，是我特别感兴趣的，所以想早点做完。“
“你爷爷要是看到你这样，肯定很高兴。”卢奶奶笑道。
沈越爷爷已经过世了，一般人都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以免沈越回忆起往事伤心难过。
但卢奶奶就不同了，不论是她的哥哥卢翁，还是她自己，与沈越爷爷就像家人一样。
他们这个年纪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人其实才是最痛苦的。
卢奶奶说着，见沈越身后还站着个小姑娘，笑道：“这位是……”
“外婆，这位是沈越哥哥的女朋友。”吕倩在她耳边小声道。
卢奶奶看了吕倩一眼，吕倩赶紧冲她眨眨眼睛。
卢奶奶似乎明白了自己外孙女的小心思，不过却也无可奈何。
人心毕竟是肉长的，吕倩又孝顺，她就算察觉到了一些事，一把年纪了，也实在是舍不得苛责自己的孙女。
沈越是她看着长大的，不论是家世、才华、样貌，样样都是领先，人品也绝对信得过，再加上沈吕两家世代交好，当初她的女儿和沈越爸爸互相只有兄妹情，两人没有在一起，她和沈越爷爷一直都挺遗憾的。
现在吕倩对沈越充满了兴趣，如果最终能把吕倩交付到沈越的手里，将来她就算走了，也能安心一些。
不过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沈越现在有女朋友，而且还把人带到跟前，卢奶奶自然也不会做什么。
见那小姑娘躲在沈越身后，似乎不大敢见人，卢奶奶笑道：“沈越，还不给介绍介绍？”
沈越察觉到了夏枝的异常，对卢奶奶道：“她脸皮薄，头次见家长，有些不好意思。”
卢奶奶被沈越“见家长”三个字逗笑：“这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旧社会，小年轻谈谈恋爱，多美好的事。”
有这么点儿时间缓冲，夏枝逐渐缓过神来，这样躲着的模样实在是太失礼，夏枝深吸一口气，从沈越身后站出来，看了卢奶奶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小声道：“卢奶奶好，我是夏枝。”
卢奶奶一见到夏枝，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呆呆地望着夏枝，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六十七章
“你……你说你叫什么名字？”吕倩外婆的手不自觉握住轮椅的两侧，盯着夏枝道。
夏枝没想到吕倩外婆反应居然比她还大：“夏天的夏, 树木枝叶的枝, 夏枝。”
“你这名字……挺别致的……”吕倩外婆听着夏枝对自己名字的解释, 喃喃道。
不仅夏枝, 吕倩和沈越都有些惊讶吕倩外婆的反应，吕倩想了想，忽然道：“哦, 对了，我妈妈的名字里也有个枝字呢, 妈妈叫有枝，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枝对不对？和夏枝的名字好像啊，看来夏枝你的父母, 对你的寄望和我外婆一样呢。”
吕倩外婆盯着夏枝, 并没有回应吕倩。
沈越也同样看向夏枝。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 当初他在考试时听到的手风琴曲，就是夏枝奶奶自创的曲子，后来见面的时候, 夏枝曾经告诉他, 那首曲子的名字就叫做《有枝可依》，不论是这个曲子，还是夏枝的名字, 都同样取于《越人歌》, 和吕倩的妈妈名字寓意是一样的。
不过夏枝的奶奶和吕倩的外婆应该是同一辈, 如果都想对女孩子起这个名字，怎么夏枝会差一代呢。
这样想着，沈越忽然明白过来。
吕倩的外婆生了吕倩妈妈，所以直接给女儿起了“有枝”这个名字，而夏枝的奶奶当初诞下的是儿子，到了夏枝这一辈，才是女孩。
果然，下一刻，沈越便听到夏枝道：“我的名字，是我奶奶给我起的。”
“怪不得啊。”吕倩点了点头，见病房里的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凝重，吕倩赶紧笑着给外婆解释道，“外婆，刚来的路上我和夏枝聊天，才发现夏枝的奶奶居然和您很像，可惜夏枝的奶奶在乡下，不然你们两个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夏枝听着吕倩的话，嗫嚅了一下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巴。
刚才在车上聊到家里的长辈时，夏枝并没有刻意强调奶奶已经过世了，所以可能让吕倩产生了误解。
既然吕倩都这么说了，这种时候，夏枝也不好在她外婆面前刻意强调这种事，只好任由吕倩继续说下去。
吕倩外婆已经逐渐回过神来，听到夏枝奶奶还在世的消息后，脸上的神情更是莫名轻松了一些，当得知夏枝家族的发家史，他们家早就进入了城里，但一直到最近才和沈越有交集后，吕倩外婆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她的目光还是忍不住不断停留在夏枝身上，不过总算可以分散些注意力和吕倩说话了：“哦？哪里像？”
吕倩把两个老人共同的兴趣爱好说了一通：“不过人家奶奶可温柔了，从来没有逼下一辈学各种东西，夏枝爸爸从小在村里长大，别提多自在啦，哪像您啊，每当讲起小时候的血泪史，妈妈都要抱着我哭诉一通呢。”
“说的好像我也虐待了你似的。”外婆对吕倩笑道，“你想学什么，我还不是都由着你。”
“我知道，外婆对我最好啦~”吕倩笑嘻嘻地说着，弯下腰将老人抱住。
老人伸出苍老干枯的手，也拍了拍吕倩的后背，然后目光又一次忍不住停留到了夏枝身上：“我这把老骨头，麻烦你们两个跑一趟啦，夏枝，你和沈越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夏枝和沈越对视一眼。
吕倩外婆虽然不是沈越的亲奶奶，但也差不多了，沈越刚才说的没错，这一趟和见家长并没有什么区别。
夏枝有点紧张，但还是坦诚地道：“就这个学期确定关系的。”
“沈越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从小就没见他喜欢什么女孩子，没想到最终和你有缘分。”老人看着眼前的一对璧人，笑着道，“听说，你们是一个学校的？”
夏枝点点头：“我学的是会计专业。”
“算账的？女孩子学这个专业挺好，我看你也是个能静得下心的，一看就是个好孩子。”老人笑道。
也许是因为夏枝的长相，又可能因为夏枝的名字，令她对夏枝越看越喜爱，望向夏枝的眼神，比看向沈越的还要慈爱几分。
吕倩虽然没指望外婆会难为夏枝，但也没想到这莫名其妙的，还没说过几句话呢，外婆对夏枝的喜爱溢于言表。
别说沈越了，自从看到夏枝后，外婆连她都没瞧几眼，全都停留在夏枝的身上，比看她这个亲孙女还要亲。
说好的当初爸爸追求妈妈时，外婆鼎力相助，里应外合，最终让爸爸抱得美人归呢。
怎么到她这儿，外婆却胳膊肘往外拐了？
见外婆和夏枝越说越投机，吕倩忍不住道：“夏枝可厉害，我第一次和夏枝见面，是在意行公司，正好碰到夏枝面试，当时我给夏枝出了个难题，还以为夏枝答不上来，没想到居然完全没有难倒她。”
不论是外婆还是沈越，之前都没听她们两说到这件事，见两人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吕倩对夏枝道：“夏枝，你没和沈越哥哥说你面试的事啊。”
“我……我就提了一下。”那次刚面试完就碰到了吕倩，根本没有给夏枝说到这件事的机会，等吕倩被吕部长带走后，夏枝已经明白了沈越的心意，自然也没有必要再把这件事详细内容告诉沈越，显得她想要告状似的。
吕倩闻言，便绘声绘色地把那天公司面试的事情说了出来，她说的坦荡，反而不会让人觉得她在为难夏枝，更何况夏枝表现的不错，这件事也早就过去了，大家便当是她与夏枝之间的缘分了。
吕倩道：“对了夏枝，那次面试的结果怎么样啊，你接下来要来意行上班吗？”
“总公司拒绝了我，但我收到了意行在城南分公司的邀请，让我暑假过去实习。”夏枝道。
“啊，那我们不能在一起上班了。”吕倩道，“我明白了，难怪刚才我去找沈越哥哥的时候，看到你准备搬进沈越哥哥的家，我还以为你们两要同居了，原来是为了上班方便啊。”
夏枝脸上顿时浮现了尴尬的神色。
“同居”这个话题，在同龄朋友之间聊起来，最多打趣几番，但在长辈面前提起来，却有些不太合适了。
夏枝刚说她和沈越是这个学期在一起的，这才几个月时间，两个人就住在一起，似乎显得她极为不自爱似的，就算有上班这个理由作掩护，在有些人听来，指不定还觉得夏枝是在占沈越的便宜。
夏枝刚想说些什么，沈越反应极快，立刻笑道：“城南那套房子给夏枝住，是我爸妈的意思，他们下周六回国，一直心心念念着想要见夏枝，我正愁怎么和夏枝开口呢，夏枝，你意下如何？”
“我……”
“上次你可是答应我了，要和爸爸妈妈见面吃顿饭的，不会要反悔吧。”沈越对夏枝道。
“没有啦……”都这样了，夏枝还能说什么，只能脸红红地低声道，“就是你现在才告诉我，是这周六见面。”
就算她已经做好准备了，眼看周六近在眼前，现在还是很紧张啊！
“没办法，我也只有周六有空。”沈越无奈地道，一边和卢奶奶解释，“我的东西全都放在学校，平常也走不开，钟教授就像猫盯老鼠一样，深怕我偷懒，以前听学长抱怨钟教授应当改名成钟扒皮，现在我算是体会到他们当年的痛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