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无知者无畏,顾陌城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除非什么事情威胁到他们师徒三人,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
胡老板让得力的小伙计去取东西,自己则是亲自沏了好茶。
稍后的自我介绍中得知,这位老板叫胡云,祖辈就是金玉古玩圈子里打滚的,他从不会说话就开始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了,眼睛毒辣的很,跟沈霁也有三五年的交情。
不多会儿,三五个小伙计捧了大大小小十多个锦盒来,小心的放到桌上,又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胡老板先去窗边的仙鹤点莲青铜古香炉里头添了一回香,然后才亲自打开,又把两个方方正正的锦盒递给沈霁,“沈先生,这就是您定的东西了。”
沈霁也不看,直接把上头那个略大些的匣子递给井溶,“也是机缘巧合,我去西北拍戏,兴头上来也跟人赌石,当场开了几块都不怎么样,本以为一场空,谁知道带回来的两块倒是都不错。”
赌石向来有一刀穷一刀富之说,意思是如果你有那个财运,一刀下去出了好玉好石头,说不定一万块钱买的转手就能卖出千万之巨;可如果就是没这个命,哪怕把身家性命全都压上,说不准最后就得了一卡车干石头。
所以说,赌石赌石,说到底还是个赌字,玩儿的就是心惊肉跳,钱只要出去了就不要抱着回本的希望,但凡能有这个气魄和经济承受能力了,再去赌石不迟。
沈霁本身不好赌,可偶尔兴头上来了也会跟大家一起热闹,玩的就是心跳。
赌着了就当意外之喜,赌不中就当打水漂,反正他也输得起。
井溶还是知道他的消费水平的,能让他称一句不错的,那就是真不错了,于是当下推辞起来。
沈霁却不在乎,故意把脸一拉,“咱们谈钱就俗了,伤感情,谁缺,你还是我?”
又索性打开第二个匣子给他看,“也不只送你一个人,他就不会跟我推辞。”
顾陌城顺势瞧了一眼,就见里头一块漆黑如墨的观音牌,色泽柔和,上面的观音也是慈眉善目的,让人不自觉心境平和。
她由衷称赞道:“真好看呀,沈哥,这是给谁的?”
“嘿,你肯定听说过,现在的小姑娘们喜欢他都快喜欢疯了!”沈霁笑道,“我的铁哥们儿,崇义,是个演员。”
“听说过,”顾陌城果然点头,“前儿我一个客户还跟我说起他呢,喜欢得不得了。”
“那你喜欢不?”沈霁笑着问,“过阵子他要过来,要不大家见见?顺便合个影儿,叫他给你写上百八十张签名什么的。”
“谢谢沈哥,不过我不追星。”顾陌城老实回答道。
井溶这才收回视线,挺满意的笑笑,嗯,小姑娘家家的追什么星?这样就挺好!
他打开沈霁递过来的匣子一看,里面端端正正摆着两块麒麟团玉佩。
他不太懂这些,可一看也知道价值不菲。
两块玉佩色泽温润纯粹,触手细腻柔和,镂空透雕的麒麟脚踏祥云,神采飞扬,周围是一圈海水纹。
麒麟乃祥瑞之兽,护主,主祥和之兆,确实是好意头。
玉佩上都已经穿好了配色的珠线,井溶当即捻起一块来递给顾陌城,“沈哥给的,带着玩儿吧。”
顾陌城也不扭捏,起身道了谢,接过之后系在腰间,低头看了会儿,挺美。
另一块井溶自己挂了,看她喜欢,就又从桌上挑了两串玉珠手串、一个翠玉镯子和一对儿玉兰花和一支蝶恋花的簪子,“换着带。”
女孩子么,总得有两件首饰,喜不喜欢暂且不论,关键是得有。他毕竟是个男人,之前一直都忽视了,直到现在看见了才想起来,同时也打定主意,以后多多注意这方面。
最小的一件也在五位数以上的物件,他却像是在菜市场挑大白菜似的,眨眼间就挪出来一小堆儿。
顾陌城点点头,视线却在架子上流连。
井溶顺着看过去,是条绿色带红丝的串珠手镯,材质不明,摆的位置也不怎么显眼,看样子是被店主人随手搁置的。
“喜欢那个?”
顾陌城笑着点点头,还有点不好意思,“不知怎么的,看着特别顺眼。”
胡老板马上过去把手串拿下来,笑着说,“这就是眼缘了,就像外面非说紫檀贵重,绿檀烂大街一样,我不以为然。其实把玩东西,价格倒是其次,关键还是看缘分。合眼缘的,一块钱也是宝贝,怎么看都不顺眼的,价值千金也别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听他把嫁女儿的话都编出来了,沈霁大笑出声,“你倒是会说。”
胡老板笑笑,“话糙理不糙,仇人给支金簪烫手,爱人送根草也举世无双,沈先生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霁还没开口的,井溶倒是先点点头,“胡老板高见。”
胡老板连忙摆手,“高见不敢当,低见到是有那么点儿,我长年累月跟这些打交道,它们能遇到有缘人,我看着也高兴。”
井溶看一眼把自己送的镯子戴了之后就不瞧一眼,却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刚拿到手的手串的顾陌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结账吧。”
胡老板说,“这对儿玉佩是沈先生老早就交了钱的,顾大师那手串儿我也不扯慌,其实值不了几个钱,您也甭给了,咱们就当交个朋友。剩下的,您给我这个数。”
井溶本来也不在意这些,而且沈霁在场,估计胡老板也不能报虚假,于是很爽快的刷了卡。
出去一趟,又开了眼界又得了实惠,顾陌城即开心又失落。
开心的是涨了见识还得了实惠,失落的是,随着见识的越多,她越发的觉得自己是真穷!
若照自家师兄的消费水平和花钱的豪爽劲儿,之前她赚的那些钱,压根儿连一个月都走不下来!
回去的半路上突然下起雨,细细密密的,如针尖,像牛毛,透过车窗向远处看,整个世界都好似罩了一层薄雾,笼了一层纱帘。风一吹,整片纱帘就轻盈的飘动起来,好看极了。
也就是进三月了,温度不够低,不然这会儿下的就是雪了。
心情复杂的顾陌城欣赏了一会儿雨景,结果还没来得及抒发感慨,就被一声刺耳的巨响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看见一起车祸。
作者有话要说:沈霁:“小姑娘,我这儿有个特火特帅的男明星!要签名合影不?一百张够不够?”
顾陌城:“不,谢谢,我不追星!”
崇义:“……”
尼玛,又没我的正面出场!
第十五章
一辆私家车和一辆卡车在十字路口撞了,车体扭曲严重,车头还在呼哧呼哧的冒烟。
那辆私家车造价不菲,各类设备也很先进,但跟体型庞大的沉重卡车相比,还是如同蚂蚁一般渺小脆弱。几扇车门打不开,车缝里滴滴答答往下滴血,副驾驶上一个年轻女人踉踉跄跄的捂着头滚下来,满脸的血。她扑到后门那里,死命拍打,哭的撕心裂肺。
外头鸣笛声响成一片,许多惊魂未定的路人围观,有帮忙打急救电话的,也有上前帮忙拽车门的。但两辆车撞得太厉害,很多地方都卡死了,单靠人力根本无计可施。
可光看车上那出血量,伤者都未必能坚持到救护车来。
卡车的司机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一条胳膊骨折的样子,自己就爬了下来,看见眼前一幕也十分震惊,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口中喃喃的说着什么。
顾陌城什么念头都没有,赶紧让司机踩刹车,车还没停稳就跳了下去,抓着从不离身的小布包往那头跑,井溶拎着一把黑伞紧随其后,边追边打手势示意周围的车辆停下来。
“让让,麻烦让让!我是大夫!”顾陌城大声喊道。
井溶和司机很快就到了,左右开弓替她开路,不多时就到了车前。
那个头破血流的女人听见这话,简直像看见了救星,泣不成声的冲她哀求:“求求你,救救我的爱人和孩子!”
即便她此刻万分狼狈,可也不难分辨,这是个家境很好的女人,穿着打扮无一不精。可此时此刻,她却光着脚,就这么踩在满地带血的碎玻璃渣子上,哭的毫无体面。
顾陌城一惊,伸头一瞧,果然见车头左前方撞得最厉害,已经看不出原样,驾驶座上还伏着一个男人,身下的座位都被血染红了,一动不动,之前她看见的血就是从那儿流出来的。而后座之间的空隙里则卡着一男一女两个小朋友,也都浑身是血,正嗷嗷的哭。
时间紧迫,顾陌城飞快的去摸了驾驶员的脉,心下一沉:人已经走了。
按照人的本能反应,司机会在出车祸的瞬间猛打方向盘,将副驾驶的人甩出去,可眼前这一幕却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个男人真的很爱自己的太太,甚至在危险来临的瞬间能够压倒本能,用自己去承受一切。
顾陌城转身去了车子后半部,从破碎的车窗里伸进手去,先查看两个孩子的情况。
万幸他们都坐着儿童专用座椅,虽然有伤,却不致命。
顾陌城飞快的下针,替他们止了血,又让司机去街边药店买了纱布等急救药品,简单的消毒包扎。
副驾驶上的女人见顾陌城直接放弃了自家先生去救孩子,瞬间就明白了。
她跌坐在地,一边伸着脖子看两个孩子的情况,一边死死拉住丈夫耷拉出来的手臂,放声大哭起来。
很快,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都来了,消防员们动用了切割机等专业工具,很快就将几名伤者弄了出来。不出所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直接对着那个刚刚保护了一家人的男人摇了头。
颈椎骨断了,再加肋骨断裂插破内脏,造成严重内出血,当场死亡。
那名妻子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再次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直接晕了过去。
作为证人和施救者,顾陌城等人也去做了笔录。
帮她做笔录的是个年轻的女警,她见顾陌城和井溶身上都打湿了,还很贴心的叫人送了干毛巾和热水。
顾陌城接了热水,白着脸,低声道:“谢谢。”
水杯中不断升腾的热气跑到她的眼睛里,渐渐模糊了视线。
井溶替她擦头发,又安慰道:“不是你的错。”
顾陌城吸了吸鼻子,再开口就带了哭腔,“可是我没能救他。”
井溶的动作一顿,再次重复道:“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顾陌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可还是有眼泪从她下巴上落下来。
那种眼睁睁看着人就在你面前,可你却无能为力,只能目睹亲人绝望的感觉,真的糟透了!
那个女警也叹了口气,安慰说:“这位先生说的没错,他在出车祸的瞬间就已经死亡,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刚才医院已经来电话了,那个小男孩儿在车祸中被划破大动脉,如果不是顾陌城当机立断,处理的及时又妥当,他根本撑不到救护车来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井溶握住顾陌城冰凉的手,替她擦擦眼泪,“听到了么,你救了两条命。”
顾陌城这才轻轻点点头,心情不似方才沉重了。
做完了笔录,井溶带着顾陌城往外走,在大门口迎面碰上一个方面大耳的人,井溶还没怎么样的,那人竟就双眼一亮,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哎呀,井大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井溶不是特别喜欢记朋友之外的人,迅速回忆了下,这才认出是自己的一个客户。
虽然早就听说他升了官,成了某警局的局长,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井溶跟他简单地握了握手,又瞄了一眼他的制服和肩章,点点头,“苟局长,高升啊。”
这一带隶属于望燕台东城区,而望燕台又素有西贫东富南贵北贱之说,他能担任这里的局长,果然是份美差。
“哪里哪里,都是托您的福!”苟局长的态度热切极了,拉着井溶就不撒手,又强力邀请他去喝茶。
“改日吧,”井溶顺势抽回手来,摇摇头,“我跟师妹有点事,今天不太方便。”
苟局长这才看到他身边的顾陌城,见小姑娘两只眼睛还肿着,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忙问出了什么事。
不用井溶开口,送他们出来的人就主动帮忙说了,还特别提了一嘴,说那名货车司机已经承认了,确实是疲劳驾驶。
“太不像话了!”夸了顾陌城见义勇为之后,苟局长义正辞严的谴责道,“这种情况必须严查重办!这么多年了,还是屡禁不止,简直是不把其他群众的生命安全放在心上!”
说完,又吩咐身后跟着的人,“记下来,这件事你们全力配合交通和有关部门,一定尽快办了!最好把这件案子立成典型,杀一儆百!”
官场上混的都眼力见非凡,见顾陌城确实情况不大好,苟局长也没继续纠缠,又亲自送他们上了车,这才回去。
一直等井溶等人走了,他的秘书才小声问道:“局长,那位是什么人呐?莫非是”
他指了指天花板,意思是莫非是上头的太子党?
苟局长哼了声,“不该问的别问,快干活去!刚才我吩咐的事情立即交代下去,抓紧了办!”
这种不世出的特殊人才,知道的还是越少了越好。不然大家都走捷径来了,他去哪里找便宜?
回去的路上,顾陌城一直没能重拾兴致,就这么蔫哒哒的窝在座位里,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车祸现场,以及那个女人撕心裂肺的绝望。
生命,真的太脆弱了。
这种思绪伴随了一路,车子还没行驶到别墅门口,司机就说,“先生,王先生的助理来了。”
眼瞅着他的车子靠近,王老板的助理急匆匆的冲上来,要不是知道井溶的脾气,估计就按耐不住的拍玻璃了。
井溶本来就不爱搭理那什么王老板,何况眼下顾陌城又失魂落魄的,他直接示意司机开过去。
然而王老板的助理视死如归,直接扑到车头上,司机被迫无奈停下来,降下玻璃道:“麻烦让一下,如果您再继续下去,我就要喊安保了。”
助理哪儿在乎什么安保不安保的,他心急火燎的往后面瞥了眼,可是中间有隔板挡着,什么都看不见,“我们老板重病住院,求顾大师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