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倒也有几分真本领,带着苏秀秀,慢慢也就混出头来了。
只是,苏秀秀没入行之前,师傅就跟她说过,做他们这个行当损的是阴德,恐怕将来难以善终。
师傅本身也是天生独盲眼,幼年父母双亡,青年丈夫早逝,中年孩儿惨死。后来,就连她自己也是多病多灾,双眼全瞎,早早就去了。
苏秀秀早年的身世也跟师傅差不了多少。跟了师傅之后,她也就彻底断了成家的念头。一门心思,当起了神棍。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谨守着各种规矩信条,想方设法给自己积攒善缘,从不敢轻易造孽。
后来,苏秀秀成了玄学大师,认识很多有权有势的人。却并也没对大伯一家下狠手报复。顶多也就是用了点小手段,把那一家子人打压得抬不起头来。
至于孟庭松,苏秀秀一直记着他的恩情。
几十年后,她再见到孟庭松时,孟庭松却已经落难了,腿也瘸了,又没有稳定的生计。
苏秀秀为了报恩,顺手就帮了他一把。利用自己人脉,把孟庭松捧成了京城名厨。还上了电视节目。
后来,慢慢相处下来,她和孟庭松性情相投,颇有默契,就结成了知己好友。经常聚在一起吃饭聊天。
苏秀秀也算是报了孟庭松的大恩。可她却始终没能为自己讨回个公道。所以,一直心中有怨,积愤难消。
现在,又重新回到了十五岁,再次经历了被拐卖,被殴打,被灌药。又想起大伯那一家人对她的所作所为。
苏秀秀不禁五内俱焚,怒火中烧。
这辈子,她可还没当神棍呢,也不打算再走那条老路了。自然也不用万般顾忌。
就算还要为自己积善积福,不能主动对大伯一家下狠手。可大伯母既然卖了她,那就是违反了法律。活该她被抓起来,关几年大牢。
这一次,就算大伯再怎么哀求她,奶奶再怎么说好听的话,苏秀秀也不会去做那伪证了。
她就是要瞪大双眼,好好看着,她的大伯母落得应有的下场。
*
因为情绪波动得太大,苏秀秀从睡梦中惊醒。她柳眉倒立,杏眼圆瞪,茫然地看着四周,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此时,火车正朝着京城的方向飞驰,轮子和铁轨不断相碰,仍是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
孟庭松见她醒了,连忙问道:“秀秀,你又做噩梦了吧?别怕别怕,已经没什么事了。那些人早就被抓起来了,再也害不到你了。”
孟庭松本来是个糙汉子,说话办事都爽利得很。偏偏每次一面对苏秀秀这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他总是忍不住心生怜惜。
不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力道。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轻柔了许多。倒像是哄孩子似的。
眼前这个年轻的孟庭松,浑身上下充满了蓬勃朝气。既让苏秀秀感到陌生,却又带着几分熟悉的气息。分明还是三十年后,那个值得她信赖依靠的孟大哥。
只是再一细看他的整张脸,苏秀秀不禁心中一惊。她已经记不清了,孟大哥年轻时的面相竟是这般好么?
只见孟庭松天庭饱满,眉毛浓厚,眉尾上扬,十足的男子气概。
他的眼睛大而有神,眼神坚毅。这种眼形的人倒像是受了上天庇护,凡事都能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他的鼻子高且挺,人中形美且清晰,下巴也方正。这样的人往往顶天立地,重视亲人,爱护朋友。
整张脸看下来,完全是大吉大利的富贵之相。理应子孙繁盛,福寿绵长才是。
可上辈子,她在三十年后再遇见孟庭松,还特意看过他的面相。
那时的孟庭松已是印堂有玄色,山根有横纹。一脸的颓败之相。
而且,孟庭松也打了一辈子光棍,根本就没结婚,更别提子孙后代了。
她当时也是感念他早年的救命之恩,才出手帮他缓解灾祸,又助他渡过难关。
苏秀秀实在想不明白,人的面相怎会改变得如此彻底?
是上辈子有人夺了他的气运?还是她重生回来,不小心影响到了别人?
一时间,苏秀秀只觉得玄而又玄,便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也不敢再看他的脸。
孟庭松见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就以为这丫头又做了噩梦,还在后怕。于是,又细细地安慰她一番。
过了好一会儿,苏秀秀才渐渐回过神来。
听着孟大哥的关怀话语,想起即将面对的那一家人,苏秀秀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你这也睡得够久了,也该饿了吧?不如先吃点东西,喝点水。等会你要困了,再继续睡就是了。”孟庭松说着就拿出馒头和茶鸡蛋,递到了苏秀秀面前。
苏秀秀并没有接过来,只是微垂着眼睛,闷声说道:
“孟大哥,那人贩子曾对我说,我大伯母甚至都没提钱,只要她把我卖得远远的。她就是想让我永远都回不去家。
你说,这人的心怎么能狠到这种地步?他们难道不是我的亲人么?为什么就不能给我留条活路?”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还在颤抖,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
孟庭松只得劝她。“这……那些人也算不得你的亲人。真正的亲人定然会好好善待你。”
苏秀秀轻哼了一声,又开口道:“孟大哥,你说,我大伯母这么做,算是犯法的吧?”
“没错,她这就是犯了拐卖妇女儿童罪。人贩子那边都交代了,你大伯母自然也难逃法网。”孟庭松铿锵有力地说道。
苏秀秀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这么说,我大伯母她活该被抓进大牢里,接受改造。孟大哥,我这么说也没错吧?”
“这是自然,违法者都要坐牢的。”孟庭松又点头道。
苏秀秀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那孟大哥,你陪我回家拿东西吧。那个家我是呆不下去了。等大伯母被抓起来,我大伯和奶奶肯定更容不下我。到时候,指不定要逼我干出什么事来呢。
我本来不想再回去了,可母亲还有一些遗物放在那里。我总要拿回来,带在身边才是。
至于大伯那门亲,他们既然要卖我,以后,我也不再认他们了。我想着天大地大,总归会有我苏秀秀一个容身之处吧。”
苏秀秀不止脸嫩,声音也是细声细语的。只是她的思路却很清晰,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想得也多,也周到,比起普通这个年龄的孩子要成熟不少。
在孟庭松看来,这也是被现实给逼出来的。
苏秀秀此番遭逢大难,吃了不少苦头,这才心灰意冷,打算跟黑心大伯一家彻底断了关系。这种做法本来也无可厚非。
孟庭松又有些心疼她,于是连忙开口道:
“妹子,你放心,我自然会陪你回家去。就算到了你大伯奶奶面前,我也会帮你讨回公道。只是以后的事,咱们还要慢慢商量。你这年纪也太小了,就算想去闯荡也太早了些。
我倒是想了个办法。你不如跟我回家去。我家就在昌平,我父母都是本分人。我想认你做个妹子。你先在我家里住上两年,把初中学业完成了。到时候,你要找工作,我帮你想办法就是。
至于你的学费生活费,我先垫上。你以后赚钱,再还我就是了。”
孟庭松完全是为了顾忌苏秀秀的自尊心才这样说的。
只是苏秀秀听了这番话,仍是感到很吃惊。
上辈子,孟庭松可没说过,打算认她做妹妹这事。
也搭上,那时候,她年纪太小,又受了惊吓。一路上,跟孟庭松并没有太多交流。
重生回来后,苏秀秀虽然状态也不好,对其他人也都处处防备。可是,唯独对孟庭松这个上辈子的知己好友却格外信任。
再加上,她本来就有很深的怨气。在半梦半醒之间,苏秀秀也就把自己的遭遇,都跟孟庭松说了。
孟庭松这人骨子里带着一种侠义。他知道苏秀秀处境如此艰难,自然会多为她打算。
这么一来,他说要认苏秀秀做妹子,也并不为过。
然而,苏秀秀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只说,她还要再好好想想。
难得重生一世,她不打算再当神棍了。如果可以跟孟庭松重新结缘。
这辈子,她不想做妹妹,也不想再做知己好友,倒想做他的老婆。给他生孩子,同他厮守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苏大师:我暗恋孟大哥,上辈子相遇太晚,这辈子,只想同他长相厮守。
孟小兵:这辈子,遇见她太早,我只把她当妹看!等到她长大了,这谁又说得准呢?
第3章 反击
下了火车之后,不管孟庭松怎么劝说,苏秀秀就是不肯去医院检查。只说她没事,身体很好。
孟庭松拗不过她,只觉得这小丫头外表虽然柔弱。实际上,性子却倔强得很。
没办法,他又上下打量一下,见苏秀秀并不像之前那样无精打采的。也就不再勉强她了。
就这样,两人倒了几趟公共汽车。一路颠簸,终于到了苏秀秀的家乡。
刚好孟庭松在附近有个熟人。就先带着苏秀秀,去了战友丁向荣的家。
老友重聚,两人都分外高兴。丁向荣就提出让孟庭松在自己家里留宿。两人也好喝喝酒,叙叙旧。
苏秀秀本想着,让孟庭松先留在这里。她回家拿了东西,再来跟他会和。
可惜,孟庭松却不放心,死拦着不让她一个人走。还说等他打听打听消息,明天再陪她回去。
苏秀秀抬眼一看,孟庭松满脸都是关心,完全是为她着想。不由得心头一软,嘴里也就没再言语。就跟着他在丁家呆了下来。
其实细想起来,上辈子,苏秀秀命不好,一生起起落落,波折不断。也是因为少年落难时,遇见了孟庭松,受到过他的关怀和帮助。这才并没有对所有的人彻底失去信心。后来,她虽然成名,却并没有走上敛财的邪路。
可惜,同大伯这一家的亲缘恩怨,总归还是她亲手解开为好。苏秀秀并不打算让孟庭松参合进来。
*
当天晚上,孟庭松和丁向荣坐在炕桌上,边喝酒边叙旧。聊着聊着,就把苏家的事都给打听出来了。
原来,两天前,派出所的人就把苏秀秀的大伯母马大脚给带走了,并且直接就拘留了。
那恶婆娘卖侄女的事,也在十里八乡都传开了。人人都在骂马大脚真不是个东西。
丁向荣一提起这人,也忍不住直摇头。
“那婆娘本来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妇,一向蛮横不讲理。他男人又是个老实巴交的,拿不起来的性子,就任由她家里家外的,瞎胡闹腾。
这不是前几个月才听说么,马大脚攀上了一门一表八千里的远亲,把她亲闺女苏秋萍愣是给送到香港去了。
为这事,她可没少得意。直说她闺女是有大造化的,将来肯定比全乡所有的姑娘都强。这才过两月,她又把养在她家的侄女卖给人贩子了。”
聊着聊着,两人又干了一杯酒,吃了两口腌菜。孟庭松也跟他说起了苏秀秀的事。
丁向荣这才连忙拍着腿说道:“难怪我看你带来的小丫头有几分眼熟呢。你却偏说那是你妹子。合着她就是老苏家的那个命苦的小闺女。唉,还好是被你们救下了。不然,她这辈子可就毁了。”
丁向荣不禁有些唏嘘。很快,他又提醒道:
“依我看,你们最好先不要回苏家去。那马大脚进去之后,苏老大急得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到处托关系求人,想把他婆娘弄出来。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那小丫头要是现在回去,指不定苏老大又对她打什么歪主意呢。回家拿东西这事,倒不如先沉沉再说。”
孟庭松听了战友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
只是,这时夜已深了。苏秀秀累了一天,早早就睡下了。孟庭松就想着,等明天再跟她商量对策。
两个老战友重聚,聊起来分外尽兴,孟庭松不知不觉就喝过了。
他们喝得又是五十六度二锅头,那玩意后劲大,又上头。
孟庭松当天晚上倒头便睡,隔天日上三竿才醒。
他连忙收拾了一番,再去找苏秀秀,那丫头却早就没了踪影。
刚好,丁向荣的妹子丁小满正在院子里干活。孟庭松一打听,才知道苏秀秀起了个大早,见他没醒,自己先回家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给孟庭松留了口信。让他不用着急,等她拿好了东西,自然会回来的。
孟庭松怎么可能不着急?苏秀秀只是个半大的孩子,面对那样的亲戚,她一个人去肯定会吃亏的。
于是,也顾不得其他,又跟丁小满问了路,直接就奔苏家就去了。
只可惜,他紧赶慢赶的,还是去晚了。到了苏家的时候,那边已经在院子外面闹起来了,而且还引来了一大帮村民围观。
*
原来,苏秀秀进门后,大伯和奶奶对她格外热络,给她端茶倒水的,还问她这一路上怎么样?受没受什么委屈?
苏秀秀特意看了一眼两人的面相。
只见奶奶额头尖窄塌陷,发际线低,这是贪婪短视的面相。她眼神毒,说话声音低沉沙哑。正和了克夫再嫁的面相。
一时间,苏秀秀心里就有些古怪。相面就是她吃饭的看家本领,自打跟师傅学成之后,看人就鲜少有出错的时候。只是她上辈子可没听说过奶奶再婚过。
苏秀秀又看向大伯。
苏大伯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床头跪老婆奴。他平时里没说话,先下低头,一副老实过头,任人欺负的样子。
可实际上,他鼻梁向外鼓起,鼻头向下勾垂。两条法令纹并没有向嘴两边延下去,而是环口而入。这种面相的人,多贪婪自私。性格又残忍,容不下他人。
而且,大伯是上身长小身段,他走起路来,腰会用力向前弩着。这是蛇形。这种身相的人善于阴险。
他平时走路弓腰垂头,正和了民间俗语,抬头老婆低头汉。这样的男人内心多计谋。
苏秀秀上辈子年纪小,识人不清,一直觉得大伯就是个懦弱的好人,只可惜娶了那么一个蛮不讲理的老婆。
如今一看他这面相,再回想起,他平日里做得那些事,说过的那些话。
很多从前被蒙在鼓里的事情,苏秀秀一下就想通了。
其实,在这个家里,不只是大伯母,她这好大伯应该也没少对她下黑手。
尽管已经看穿他们了,苏秀秀面上却不显,她仍是低着头喝着茶。顺便继续看他们唱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