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两句,苏秀秀就起身回厨房里干活去了。
等到菜都做好了,众人围坐在一处,大块儿朵颐一番。
亲友们说说笑笑,互相碰杯敬酒,连日来的辛苦到这一刻总算得到了补偿。
容五爷笑着夹了一个大个头的四喜丸子,分成两半一半给了五奶奶,另一半给了苏秀秀。
五奶奶又从碗里又夹了四分之一丸子给了他,嘴里还说着:“你倒是也赶紧吃点菜呀,别光顾着喝酒了。”
容五爷乐呵呵地也就给吃了。正好他吃的时候,苏秀秀也吃得正香,爷俩一边吃,一边看着彼此,相视一笑,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惠兰还忍不住说笑道:“快看,五爷和秀秀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像。”
很快一桌子又笑了起来。
另一边,寇婉茹刚刚在厨房里,没少跟苏秀秀聊天。
经过这一天的相处,两人的关系又更亲近了。这时候,她自然也帮着苏秀秀夹菜。礼尚往来的,苏秀秀也夹了些菜给她。
就这样一顿饭吃到了两小时,才结束。老马两口子带着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回家了。
孟家两口气忙了一天也累了,也就早早回房里休息了。
那一天,容家众人睡了格外的早,苏秀秀收拾完了,喂了小狗,回到房间里还开始给孟庭松写信。
虽然,也未必能经常接到孟庭松的回信。
可苏秀秀却像写日记一样,总是把生活中发生的点点滴滴和她的各种感受和想法都写信给孟庭松。
孟庭松也会回信来安慰她,鼓励她。同时还会说一些他在生活中的事情。
这种不像情书的情书,反倒增进了两人之间的相互了解,也让他们的心靠得更近了些。
这一晚,苏秀秀又在信上写道:
“今天下午,我大着胆子用轮椅推着五奶奶,带上小马驹去逛庙会了。也有幸当了一回咱们家炒面摊的小伙计,还尝到了孟叔亲手做得面茶和炒面。
红案大厨师果真很了不起,哪怕是一道最简单的炒面也能做得无比美味。难怪那些游客们排大长队也要来买。
到了四点四十的时候,所有炒面都卖完了。孟叔又用仅剩下的几个鸡蛋做了蛋饼,免费送给那些不肯走的游客吃。后来,还有位客人问五爷,明年庙会还来不来?
五爷说会来,两人也做了明年庙会再见的约定。
我就忍不住想,孟叔这样的好手艺,如果平常日子里也能开店做买卖,一定会生意很好的。
如果我想跟孟叔合作的话,孟大哥你觉得合适么?
这几天我有了很多新想法。原本,我是想找时间跟五爷好好说说这些事情的。可是,今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却不小心听见五爷跟叔叔们说,明年要让我去读书,不要我跟着他做买卖,免得浪费时光。
我十二岁的时候,曾因为想去学校读书,委屈地偷偷躲在被窝里流眼泪。可那时候,大伯母还是不顾我的意愿,打发我去小作坊里干活了。
这些年,我早就已经熄了堂堂正正回学校念书的念头,没想到五爷和五奶奶却不嫌弃我年纪大了还耗费了好几年,也不嫌弃我有残疾,仍是希望我能去学校里好好念书,希望我将来能上大学,甚至是念到硕士博士。他们对我抱有很大期待,我心里非常感动,可同时却又有些迷茫。
自打进京城以后,我本来满怀信心,准备做买卖赚大钱好好生活。我甚至想过再有两三年,等我发展下来,就不要五爷这么辛苦了。
现在,我却又有了回去念书的念头。五爷五奶奶都觉得我聪明,都觉得我将来肯定有出息。我也想好好读出个样子来,给他们看。
只是对于做买卖这事,我也不想放下来,还是想赚钱。
我现在整个人都有些乱了,孟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苏秀秀写完这封信,轻轻地抚摸着信纸,又细细地读了一遍。
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写出这样的小女孩心事来。
上辈子,她好像从没有过这样的苦恼和困惑。她的青春期没有来得及进入,就被硬生生地斩断了,她也被迫学着当一个大人。
自从重生回15岁以后,她没有按照上辈子那样顺从,而是开始反抗不公平的对待,也顺利地离开了苏广茂家。
然后,她的青春好像也随之重启了一般。她又开始重新成长,感受着生活带来的各种滋味。
苏秀秀小心翼翼地把信放进信封里,贴好了邮票摆放在桌上,准备等到明天有空再投进邮筒里。
然后,她就裹在温暖的棉被里,缓缓睡去。
果然上辈子的失眠症,也离她越来越远了。
*
隔天早晨孟洪明经过一夜的调整休息,又变得精神抖擞神采奕奕。
他也知道苏秀秀喜欢吃他做的饭,干脆就决定在厨房里大展身手,做上一大桌子好菜招待容家人。
倒是容五爷神情有些恹恹的,也没说什么。
等到所有的菜都上桌的时候,大家又像孟家两口第一天过来的时候,那样围坐在一起。
寇婉茹也是练武出身,虽然也忙了整整八天,可她脸却并不显疲惫,反而一看见苏秀秀就笑眯眯的。
整张饭桌上,唯独容五爷的脸色有些发沉,他强打起精神,招呼孟洪明两口子。
五奶奶知道他大早晨就开始咳嗽,翻出一些应急的药吃下去,这会儿却并不见效果。
她实在不免有些担心这老头子是累坏了。五爷却弯起嘴角冲她笑笑。
五奶奶忍不住垂下了头。苏秀秀也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等到容五爷又拿出一瓶珍藏好久,要跟孟洪明分享的时候,五奶奶终于忍不住拉下他的手,说道:“你平时总劝老马少些喝酒,省得伤肝。昨天,你们兄弟都已经喝得尽兴了。今天还是算了吧,咱们两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品尝洪明做的佳肴不是很好么?”
孟洪明借口道:“是呀,哥,嫂子说得是,今天咱们兄弟就不喝酒了,只吃菜聊天吧。”
五爷也顺势答应了,又把酒瓶子收了起来。说是等孟家两口子离开时,再让孟洪明拿回家去喝。
孟洪明一看容五爷气色实在不太好,眼皮也总是耷拉着,就一脸担心地问:
“哥,你怎么跟没睡醒似的?是不是病了?”
容五爷随口说道:“昨天晚上的确没睡好觉,也搭上这几天实在有点累。到了今天也没什么精神。等到下午我眯瞪一觉,明天起床也就好了。”
他说话时声音有点沙哑,说完又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
孟洪明只得又劝他。“实在不舒服,就别忍着,咱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容五爷却笑道:“我平时身体好着呢,也就有点感冒,并没什么大事。”
他平时倔惯了,凡事都是他自己说了算,别人很难违背他的意思。
众人只得继续吃饭,却因为容五爷状态不好,一桌子人也提不起品尝美味的兴致来。
饭桌上反倒显得有些沉闷。
等吃完饭,苏秀秀连忙在厨房里煮了一碗姜糖水,端过来给容五爷喝。
容五爷一边喝着姜糖水,一边说道:“看咱们这小丫头急的,没什么大事,保不准我下午睡醒一觉就好了。”
苏秀秀却仍是站在一边,瞪着眼睛看着容五爷眼睑下面的青影。
她虽然也知道一些药方,可发烧感冒这些病症还是吃些成药见效快。
现在这大过年的,药店都关门了,初八这天未必能营业。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带容五爷去趟医院,找医生给看看,顺便开点药。
就算医院也调休,那也有急诊室大夫坐诊。
想到这里,苏秀秀也顾不得厨房还有碗筷等着她收拾呢,就开口对容五爷说道:
“您穿好衣服,我去外面叫辆车来,咱们现在马上去医院,拿点药回来吃吧?不然,现在虽然看着不怎么严重,等到晚上您再起烧来,可就不好办了。”
容五爷却拒绝了。“哪里就像你说得那么严重?我喝完这碗姜汤躺在被窝里睡一觉发发汗也就好了。”
可苏秀秀又劝他道:“您身体好能硬扛着,可这感冒都是传染的。万一您传给了五奶奶,她身子弱,可经不住这样折腾。”
她一句话硬生生地戳在容五爷软肋上,他顿时哑口无言。
这时,五奶奶也在一旁劝道:“就是呀,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上午的时候,你就已经有点发烧了。”
“那你呢,一个人在家呆着怎么行?不如秀秀你留下来,我自己去医院看看。”容五爷下意识地说道。
苏秀秀就笑着说:“您这还真是病糊涂了,刚才孟叔和孟婶还说呢,今天他们就不走了。等会他们可以先陪着五奶奶,咱爷俩打车去医院,一会儿就能回来了。”
“那好吧。”容五爷这个倔脾气的老头,总算答应了。
苏秀秀又说:“那我先去找辆车来。”
说完,她也不等容五爷回话,就急忙往外跑。
五奶奶忍不住喊了一声。“秀秀。”
“啊?”苏秀秀这才转身看向他们。
五奶奶抿了一下嘴唇说道:“你穿好了大衣,帽子手套围巾也都带好了再出门,别跟这老头子学,一逞能没带帽子就病了。”
“嗯。”苏秀秀一边应着,一边仍是加快脚步,往自己屋里走去了。
不一会儿功夫,就见她换好了蓝色的羽绒服,戴着围巾帽子,急匆匆地冲出了家门。
五爷正好从窗户看去,忍不住叹道:“这孩子,还真没见过她这么风风火火的样子。”
五奶奶忍不住骂道:“还不是你这老头子不知道爱护自己,看你把孩子给急的。”
容五爷被他老婆骂得,却没了出声。
*
不一会儿的功夫,苏秀秀就又回来了,她进屋一看,寇姨和孟叔都已经过来了。
孟洪明一看她,就开口说道:“要不,我跟你们爷俩一起去医院吧?”
苏秀秀还没开口,容五爷却说:“不用了,也没多大点事,这丫头竟瞎着急了。”
他嘴里虽然带着几分埋怨,可是屋里其他人却看得出来,他心情其实很好。
容五爷这时早就穿戴齐整了,五奶奶又用围巾,把他围得严严实实地,就让他就跟苏秀秀出去了。
到了门口一看,果然有一辆出租车。爷俩很快上了车,直接奔附近的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苏秀秀一打听,还真有正常门诊。于是,她很快就把所有手续都办妥了。
容五爷这人精明了一辈子,一向都是他照顾别人,帮别人处理好所有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他来了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不用想,只要在一旁坐着休息,女儿就帮他把所有事都办好了。
然后,那丫头又扶着他站起来,还想搀着他往前走,却被容五爷拒绝了。
没办法,苏秀秀只得在前面带路。
容五爷只觉得他家这小姑娘,明明个子那么小,比他还矮了三十公分,身材也像小树苗一样瘦削,根本就还没长开呢。
可她那小小的脊背却挺得直直的,看上去是那么可靠。
就好像,就算那天他倒下去,她也会咬紧牙关,撑住他们家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容五爷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他的鼻子也酸涩得厉害。
一路跟在苏秀秀的身后,容五爷抬眼一看,前面有个耳鼻喉科室的牌子,里面的灯是灭着的,并没有开诊。
容五爷突然想起有人说过,好像有一种助听器,带上之后,就能帮助改善和提高听力。
他暗自思量着,过些日子,等这耳鼻喉科也开始门诊了。他还是找机会带着闺女过来看看吧。
他们也配上一只助听器。到时候,也省得秀秀只能侧着身子,靠右耳朵听别人说话了。
容五爷正想着,他们已经到了内科诊室门口。
这才刚过了春节长假,来医院看病的人并不多。诊室前面的长椅上,一个人候诊的都没有。
苏秀秀就上前敲了敲诊室的门,只听里面有人说道:“进来吧。”
他们爷俩这才推门走进去。
里面有一位四十来岁的女大夫,穿着一身白大褂。她听说容五爷的情况后,就帮他试了温度,又用压舌板检查了他的嗓子。
最后大夫诊断道,“只是低烧,嗓子有些发炎,并不太严重。我给你开些药,回家按时吃,过两天就好了。”
容五爷听了这话,就笑着对苏秀秀说:“丫头,你看我说没事吧,你竟瞎着急了,还非要打车带我来看病。”
苏秀秀只得抿嘴笑笑,她以前也不知道自己竟是这样一个小题大做的人。
大夫听着他们对话,就笑着说:“你闺女这也是关心你,再说她做得也没错呀。前几天,我们这还送来一个病人呢,以为发烧感冒是小毛病,儿女忙着过春节,也都没管那老太太。这倒好,送到这来都转成肺炎了。要我说,有这么一个细心体贴的好闺女倒是您的福气了。您可别怪她了。”
容五爷只得笑道:“这些我自然知道,也没怪她,只是开玩笑。”
等到大夫写好药单,容五爷特意跟她道了谢。爷俩才推门离开诊室。
等到苏秀秀交了钱,又到药房拿了药,他们这才离开了医院。
走到大门口,容五爷就问苏秀秀:“咱们还打车回去?”
苏秀秀就说:“打车吧,着了风别再严重了。”
容五爷看着她那一脸严肃的样子,就忍不住笑骂道:“好么,我每月给你那点钱,你都攒下来打车用了吧?昨天,带着五奶奶去庙会你就打车,今天你又打车带我来医院。合着你这丫头是一点不心疼钱。”却总心疼他们老两口。
苏秀秀听了这话,顿时也愣住了。
到了后世,她出门必定有专车接送;现在家里没了车,为了出行方便,自然要打车了。
只是她倒忘了,在这八零年代,的哥是最受欢迎的职业,因为挣得多。对于大众来说,出门打的也是一件奢侈事。
容五爷看着小闺女一脸傻乎乎,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就又说道:“咱们爷俩还是走着回去吧。医生也说了不是大病,说不定出一身汗,我还好了呢。”
“这要是着了风变得更严重呢?”苏秀秀小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