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秀秀轻轻瞥了他一眼,嘴里淡淡地说道。“你又在闹什么别扭啊?我哪儿是带着你去看病啊,我是陪着你一起去。生病的人总要有人照应些才好吧。万一医生要你做检查,也要有人帮你拿化验单吧?”
苏秀秀根本就不会在嘴上让着二国,二国把她当姐姐看,在她面前,自然也把一脑袋尖刺给收起来了。
所以,基本上两人说话时,都是苏秀秀占了上风。
这一次也不例外,过了好一会儿,二国才开口说道。
“你不是很忙吗?又要开杂货铺分店,又要开私房菜馆的。前两天,你不是还说,要找海大爷聊私房菜馆装修的事儿吗?有跟我去医院这功夫,还不如在家好好休息一下呢。”
苏秀秀却说,“我跟你去医院一趟,就当是出去玩散散心了。你管我这么多干嘛?再说了,我爸也说了,趁年轻就该多跑跑。”
二国冷哼一声,他说不过苏秀秀,只得闷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两人又定好了,第二天出发的时间。苏秀秀就骑着自行车回家去了。
她走后,老陶也忍不住叹道。
“这闺女还真是挺好的。这么好的心肠,我当初是猪油蒙了心,才编排她的不是。”
只可惜,老冯根本没接她的话,二国也收拾东西回屋去,准备明天去医院的事了。
此时的老陶就发现,自从上次做错事之后,家庭虽然保住了,裂痕却仍是留在那里。
倘若那一天,她心底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再次冒出来。二国和老冯必定不会再饶她了。
老陶也只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想办法重新修复和丈夫和儿子的关系。
第70章
事实上,陶二国因为身患侏儒症,脾气变得越来越古怪。
在家里,他没办法对父母说出心声,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沉默躲在房间里。老冯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学校里,那些青春期的孩子难免会欺负弱小。
班里个子最矮,长得又丑的陶二国,也就成了他们欺负嘲笑的对象。
从前,陶二国是不在乎这帮小崽子们上蹿下跳,疯言疯语的。他反而能够冷眼旁观,任由他们撒欢折腾,也不能伤着他分毫。
那时候,二国是并不会轻易对这些人出手的。
现在可倒好,这帮人总是随口就管陶二国叫“小矮子”,“小矬子”。
这些绰号就像利剑似的,狠狠地刺在二国的伤口上。二国自然也就无法继续容忍了。
二国本就心机深沉,性格也比较阴险,他脑子也聪明。
此时这帮蠢孩子还不知深浅地继续得罪他,拿他来取笑。二国自然也就毫不留情地还了回去。
一时间,陶二国他们班那帮同学就都惨了。
开始时,那些欺负同学的熊孩子,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就这么倒霉?
有人甚至被老师叫了家长不说,又被家长狠狠地打了一顿。
慢慢的,聪明点的人也就隐约察觉到了,自己倒霉或多或少都跟陶二国有点关系。只是,他们又抓不着证据,又不敢说陶二国什么。
没办法,现在的陶二国一脸阴气沉沉,眼神也是阴冷阴冷的,就像是一条毒蛇。好像得谁都会恨恨地咬上一口。
后来,那些熊孩子也就不敢再欺负陶二国,或者给他取外号了。
没办法,有些人平时闷不做声,一疯起来就跟疯狗没什么区别。咬了人也不轻易撒嘴,非要在那人腿上狠狠地撕下来一块儿肉,他才会善罢甘休。
班里的同学实在被吓坏了,都离陶二国远远的。也有人说陶二国会一些很邪门的东西。
陶二国可不管他们怎么想,他也乐得自己一个人清静。
去年期末的时候,陶二国考了全班第一。愣是没有一个同学敢说他的不是,也没有人怀疑他是作弊抄袭。
因为数学老师破天荒出了两道难题加分题,全年纪只有陶二国一个人做对了。
自那以后,老师们也变得对二国青睐有加。
特别是数学老师他发现陶二国脑子特别聪明,在数学方面很有天分。
所以,过完春节再开学之后,老师就找到陶二国,说是方丁丁同学家里有事,不能参加奥数比赛,想让二国代替他去。
二国只答应,回家再考虑考虑,并没有直接应下老师的这件美差。
他这都变成矬子了,就不想再出风头。被报纸上报道成,身残志坚的好少年了。
*
转过天起来,陶二国起了个大早。
起床后,他走到墙边儿,小心翼翼的用柜子上的直尺,比着自己的头顶,测量着身高。
对比的目标是墙上用红粉笔,画出来的一小条红线。这还是二国让大国帮他画上去的。
二国想用这种方式,来确定自己是不是长高了?他每天都要悄悄测量上一下。
只可惜直尺的另一边,顶到墙上,每次都和那道红线重合在一起。
二国一时间有些心烦气躁,放下直尺,狠狠地用拳头砸了墙壁一下,感受到手上的疼痛,他这才多了几分清醒。
过了好一会儿,二国才穿好了衣服,故作无事地走到外间的客厅里。
他爸虽然平时很忙,可自从他得了这毛病。老冯几乎每天早上都会给儿子热牛奶,摊鸡蛋,有时甚至会准备酱牛肉,骨头汤或鱼汤。
前些年,他们一家住在乡下,日子过得格外艰难。老冯早就养成了节俭的好习惯。就算后来到了城里,跟着容五爷一起养龙鱼。他们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可老冯仍是节俭的厉害,他自己连个鸡蛋也舍不得吃。
自从二国病了之后,老冯整个人就完全变了,他开始日复一日,想办法改善全家的伙食。
在他的心里,就觉得只要伙食好了,营养跟得上去,二国肯定还能长大个子。
大国也知道弟弟身体不好,从来不跟二国抢饭吃,反而知道把好吃的东西要留给弟弟吃。
面对这样的家人,陶二国觉得心酸委屈的同时,却也会感到格外的温暖。
就算他再怎么发脾气,闹情绪,也还是会把父亲准备的爱心早餐全都吃干净。
老冯看着儿子吃完早饭,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
“昨天,秀秀说几点过来接你来着?我要不要也给她弄一些早饭预备着?”
二国头也不抬地说道:“不用了。秀秀很粘伯母的。每顿饭都必须跟家里吃,她才觉得舒坦呢。
伯伯家知道她今天一早要出门,肯定提前就把早饭准备好了。爸,您就放心吧,过一会儿,秀秀就来了。”
老冯只得点头说道。“秀秀这丫头,一向稳重,她做事我也很放心。”
说完,他又劝了二国两句。“你到了医院,就把你的情况好好跟大夫说说。看看大夫有没有什么别的意见?也不用太担心,该怎么治疗,咱们都听大夫的。他让怎么吃药,咱们就怎么吃药。你这毛病肯定会好起来的。”
二国心中无比苦闷,有心想反驳他父亲两句。“我这毛病恐怕再也好不了了。”可他抬眼一看,父亲的两鬓白发,和那张布满辛酸的沧桑老脸,二国突然就噎住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治好他的病,这也成了他老父亲的心愿。二国实在没勇气,彻底打破它。
此时的陶二国就像是被身高束缚着的小兽,就连在家里痛痛快快地嚎叫几声都不行。
父子二人之间突然笼罩在一片尴尬的安静中,大国仍是无所察觉地继续吃着早饭,母亲仍然坐在里屋念着佛。
冯家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很快就听见苏秀秀在门外说道:“冯叔,二国,我过来了。”
老冯连忙起身去开门,陶二国也放下了餐具,拿起了自己的书包,背在身上。
老冯又笑着问苏秀秀。“秀秀,你吃早饭了吗?难为你这么一大早就赶过来了。要不还是在咱们家里吃点儿吧?我今天还特意熬了鱼汤呢,打一碗给你喝吧?”
苏秀秀连忙说道。“冯叔,您就别忙了,我吃了早饭才过来的,是许姨帮我准备的。冯叔,您放心,我这儿也带了些吃的。等到十点多钟,要是肚子饿了,我和二国可以分着吃。”
她说着,就拍了拍身后的书包。那书包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塞了多少东西。
很快,二国也背着包走了过来,对苏秀秀说道。“我准备好了,咱们快走吧!”
老冯又连忙从厨房里,拿出了一个军用绿水壶,挂在儿子的身上,嘴里还说道。“是银耳甜汤,你们渴了累了的时候,就喝一些吧,也能甜甜嘴。”
陶二国本想说。“爸,您以后就别再打听那些偏方了。我的病指不定怎么样呢?治不好也就治不好了。”
可是,看着老父亲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他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二国垂下头,把水壶带子捋顺了。
这时候,就听苏秀秀问,“去医院要用的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上次做检查的那些东西带了吗?最重要的还是病历本,有医生的记录。”
陶二国有些不耐烦,垂着头说道:“都准备好了,都带了,咱们赶紧走吧!苏秀秀,你别总跟个小老太婆似的,管东管西的,没劲不没劲呀?”
说完,他就推开自家大门,先一步冲了出去。关门的时候,还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屋内,老冯连忙向苏秀秀说道。“二国他这是向我发脾气呢,秀秀,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苏秀秀不以为意地说。“冯叔,您放心,我不会跟病人计较的。”
说完,她也出了冯家大门,快步跑了出去。
老冯透过窗户,刚好看着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很快追上了前面那个又矮又矬的小男孩。
她上前就不客气地抓住了男孩儿的背包带,嘴里还埋怨道,“死二国,你想累死我呀?明明知道我身体不好,还跑什么跑?”
二国仍是一声不吭,却也放慢了脚步,一路配合着苏秀秀。
没办法,他也知道苏秀秀身体其实弱得很。
这两年,到了容家之后,虽然灌奶灌的,苏秀秀看上去挺高挺壮的。可实际上,这姑娘小时候受了太多的苦,身体底子差,也没什么力气。论口才她厉害着呢,一拼体力她立马就怂。
这大概也是她喜欢孟庭松的理由。
*
两人一路沉默着,走到了车站,二国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他干脆就找了一个角落,蹲了下来,低头看着地面。
很快,苏秀秀也背着书包,蹲在了他的身边。她也不说话,只是在旁边默默地陪着他。
可就是这种安静地陪伴,却多少还是安抚了二国身上焦躁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二国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开口问道。
“如果我这病治不好,可怎么办?我喝药也这么长时间了,一天也没断过。可我的身高却一点儿都没长过,还是只有一米四二。”
苏秀秀深深地看了陶二国一眼,然后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应该不至于长不高,你这才刚治了多久,就这么没有耐心了。
说不定,到了明年,你突然就长高了呢。而且,我觉得你这个病跟心态也有关系。你不要总是想着长高长不高的,尽量多放松一些,平时该干嘛干嘛。说不定药的效果会更好呢。就好像有人总想怀孩子,却一直怀不上。这些其实都是心理原因。”
陶二国觉得苏秀秀说这话,还真是有几分道理。只是他又忍不住问道。“那要是明年的时候,我还长不高可怎么办?那我是不是永远就这么高了?只有一米四二。”
苏秀秀不满地说道。“我给你看过相的,你能长到一米七,最少一米六九,陶二国你忘了?”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陶二国。
此时,他们要乘坐的那辆公共汽车已经拐过弯,向他们这站行驶过来。只是中途还有两个小站,很快就要过来了。
二国抬头仰视着苏秀秀,嘴里却嘟囔着说道。“我还真不知道,看面相还能看出人长多高呢?”
苏秀秀想了想,到底还是决定跟二国说了实话。
她突然问道:“二国,你还记着跟咱们买龙鱼的那位左先生吗?就是后来把小金龙送到咱们那边治病的那位孝子?”
二国点头道::“记得呀,从美国回来的那位左先生,你提他做什么?”
苏秀秀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本来这事不应该现在就跟你说,可你现在这状态实在不行,眼看着都要自暴自弃了。我就跟你说了吧。我爸过春节之前,其实已经求了左先生,在美国那边帮你打听这个病的消息?万一你的病在国内喝中药治不好,我爸就想把你送到美国去治病。不管你自己觉得怎么样,我爸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你,陶二国!”
“什么?”二国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这也难怪苏秀秀会送一本英汉词典了。原来他们是这么打算的?
只是二国实在没想到,在他母亲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伯伯的事之后。伯伯却还这么为他打算?
一时间,二国眼圈都红了,他喃喃自语道。“不值当的。我不值当伯伯和你们这么照顾。”
苏秀秀瞥了他一眼,随口说道:“我就是先在你面前透透风声。让你明白咱们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你也能放松下来,继续接受治疗了吧?至于这事,你先别跟别人讲,包括你爸妈,以免节外生枝!”
二国点了点头。
为了掩饰他那颗无法平静的内心,二国只得转移话题说道。
“我放心什么呀?国外都是从死人脑子里抽取生长素,再打进大活人身体里治病。我可接受不了这种治疗方法。”
苏秀秀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开口说道。“你这都是什么老黄历了?现在人家美国那边可不流行这个治疗办法了。人家自己可以合成生长素。你这么较真儿干嘛?”
说完,她实在忍不住曲起手指,狠狠地弹了二国脑门一下,还发出了挺大的响声。
陶二国气呼呼地看着她,也没有说话。
这时候,刚好公共汽车进站了。
二国一下蹿到了苏秀秀前面,很孩子气地冲着她喊道,“你再打我的头,我就告诉伯伯去,其实你最坏了,总是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