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一通一通的，长得不像她，性格却是随了她，江立森的性格跟大爷很像，一样的不苟言笑，严肃正经与不喜别人质疑。
“推我出去走走吧，佳毅估计在哪个小角落躲着等着我们去找他呢。”
简淑坐在轮椅上，目光四处逡巡，终于找到坐在小区长椅上的江佳毅，他低垂着头，早上的短袖睡衣还穿在身上，听到车轱辘的声音，他抬起头。
简淑示意江立瑾推她向前。
“奶奶，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跟你说话。”江佳毅第一个开口打破沉默，跟她道歉。
“嗯，道歉我接受了，跟我说说昨晚为什么跟你妈吵架？”
还知道先道歉，简淑宽慰许多。
江佳毅没隐瞒，少年青涩的声音在静谧的小区内响起。
原来昨晚江佳毅一回来就打游戏打到半夜，被刘秀兰抓到，刘秀兰一气之下把他电脑摔了，又对期末考试成绩下滑大说一通，本来就是被强制送到美帝夏令营的江佳毅一生气就跟刘秀兰吵起来。
简淑听完后轻笑一声，跟她的经历太像了。
她初二的时候因为躲在被窝里看小说被她妈抓到，母女两也是大吵了一架，同样扯到她成绩大幅度下滑，后来吵着吵着她妈就哭了，吓得她赶紧道歉，上大学前就没再看过小说。
“那奶奶，你后来成绩变好了吗？”
简淑点头，那是当然，她高中的时候成绩基本保持在年级前二十，后来考上华国最好的大学，然后在大三的时候遇到景州。
简淑脑海中划过景州那张脸，苦涩一笑，甩掉思绪，看向江佳毅，“回去第一件事你该干什么？”
“跟我妈道歉，她是为我好。”
“乖，回家吧。”简淑摸了摸他的头。
第9章
江佳毅在后面帮推轮椅，江立瑾双手得空，跟在他们后面。
“奶奶，你别生我妈妈的气，她就是说说而已，她没有不喜欢奶奶。”
江佳毅清脆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简淑无声的笑了笑，十一岁的小孙子倒是挺敏感孝顺的，刘碧兰不喜欢她，要是按照她年轻时候的性格，对于不喜欢她的人，她从来不会热脸冷屁股的。
但现在她老了，这点气度还是有的，更何况他们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
江佳毅见自家奶奶久久不回复，以为她生气了，忙替她妈妈辩解：“奶奶，我妈妈只是一时生气才说那样的话，奶奶，你别生气，二叔，你帮我劝劝奶奶……”
江佳毅心急地回头向江立瑾求助，青涩的脸庞皱成一团。
“奶奶没生气，奶奶什么大风大雨没经历过，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的。”
简淑拍了拍江佳毅的手背。
江佳毅才松了口气。
三人回到家里的时候，江立森与刘碧兰已经停止争吵，江佳毅上楼找刘碧兰。
简淑推着轮椅到书房，大爷在里面。
一楼的书房很宽敞，后边墙面上放着两个浅蓝色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左边有一巨大半弧形的白色书桌，上面有两台电脑，一左一右。
整个书房的布置与色彩几乎是她的喜好，应该说整栋别墅的装饰都是她的喜好，她甚至找不出哪一点是不合她心意的。
大爷是真的迁就她。
“在看什么？”简淑凑过去看大爷手上的书，全英的西方经济学。
简淑很快收回视线，开启闲聊模式，“老头子，我们有在家庭教育上产生矛盾吗？”
江一行眸色一深，似乎在回想，过了一分钟，他摇摇头，说没有。
简淑明显不相信，怎么可能一点矛盾都没有，不是说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父母总会有不相同的意见。
她狐疑的上下瞟他，“真的没有？我们就没有争吵过，模范夫妻，从不争吵？那平时谁唱白脸谁唱/红脸？”
江一行幽幽道：“你就那么希望我们争吵？”
小吵小闹才是生活啊，以前她妈妈每次跟她爸吵完架就跟她说，两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如果一个男人连架都不跟你吵，说明他已经懒得理你，婚姻也差不多走到头。
简淑相信她妈说的话，她跟景州有时候也会吵架，吵得很凶的时候，她会把他所有联系方式拉入黑名单,当然最后还得重新加回来。
“妈，我能跟你单独聊聊？”
江立森站在门口，神色疲惫。
大爷识趣的起身，准备走出去，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他回过身，目光盯着简淑，沉声道：“在家庭教育问题上，我们没有吵过架，因为我觉得你永远是对的。”
简淑征楞，最后一句话简直是……太击中她的心了，她当然永远是对的，她傲娇的想。
不过在家庭教育问题上没吵过，那就是在其他方面吵过，大爷要不要表达得这么含蓄。
江立森把书房的门关上，走在简淑跟前，开口第一句话就让简淑在风雨中凌乱。
“妈，我想跟碧兰离婚。”
简淑只觉得头疼，疼死她了，能不能让她安享晚年？她都七十岁了，七十岁的老人家只希望家庭和睦，儿孙满堂，她真的一点都不希望中年儿子跟老婆闹离婚啊！
冷静了半分钟，简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不先跟你爸说？”
江立森皱眉，对他妈的问题感到奇怪，他爸看似是一家之主，但他们都知道真正一家之主是他妈，有什么事情说服他妈就代表说服他爸，他爸对他妈是真的宠。
“可能是当年只有您说我跟她不合适，我们走不到最后，起初我以为您是对碧兰的家庭不满，到现在我才意识到，您应该是真的觉得我们不合适，所以才从她家庭上挑刺。”
简淑完全不知道当年的情况，她更不清楚自己当年为什么觉得大儿子跟刘碧兰不合适，不过江立森既然主动跟她提离婚，应该不是冲动之举。
那她到底是劝离还是劝合？
简直为难她这个老太太。
书房出奇的沉默下去，江立森像犯错事的小孩一样低垂下头，等待简淑的责骂。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简淑想了想，还是劝合吧，不然她的孙子跟孙女太可怜了，她突然明白江佳毅为什么让她不生他妈妈的气，小孩子永远是最敏感的。
江佳敏还小，可能还察觉不出父母感情出问题，但江佳毅已经上初中，正是懂事的年纪，他又聪明，应该早就察觉出什么。
“碧兰说你永远向着我，是不是在你心里，她没有我重要？”
老婆重要还是妈重要，两人同时落水你会救谁？
这个问题为什么屡屡被问被提起，或许它是导致万千家庭分崩离析的根源，多少鲜明的例子印证了这个问题的无情与现实。
江立森抬眸，怔怔的看着自己母亲，在这个家，他从小被教导的是孝顺父母，这是他妈教育他的。
而他爸说的是：“你可以不爱我，不孝顺我，但你一定要爱你妈，孝顺你妈，把你妈摆在第一位，你妈永远是对的，不要让她受一点委屈。”
他爸是真的很爱他妈，他到了这把年纪，见过世面，也见过社会的黑暗复杂，唯一没有再见过的是他爸跟他妈那样纯粹的爱情，他记得小时候他们大吵，然后是他爸先低头。
后来他问过他爸，为什么要这么迁就他妈。
他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他爸说：“因为你老子我追了整整一年才追到的人，不迁就她迁就谁，在我心里，没人比你妈重要。”
估计在他爸心里，他跟立瑾是附属品，他妈生下的附属品，他们爱情的附属品。
整整几十年，他受他爸的影响，始终把他妈摆在第一位，哪怕是刘碧兰，在比不上他妈在他心里的位置。
每次他爸骂他的时候，只要他妈说一句江一行你能耐了，敢骂我儿子，他爸准不会再骂他。
在他心里，他妈是能护着他的人。
所以答案不言而喻。
不用江立森回答，简淑也能知道答案，虽然她这大儿子工作很忙，要管理一家大公司，常常见不到人影，但他因为什么事耽搁而导致回家晚了都会提前发微信告诉她。
有时候刘碧兰收到消息晚于她。
“立森，如果在我老公心里，我没有他妈重要，我可能不会嫁给这个人；他若明显让我察觉出我在他心里没有他妈重要，这个人我一定不会嫁，作为已婚男人，你要懂得平衡媳妇与老妈之间的关系，我在你爸心里已经是第一位，在你心里是不是第一位我不在乎的，人都是自私的，都想独自占有自己爱的人，我想碧兰也是这样，别轻易说离婚，当然，也别太委屈自己，再去想想吧，佳毅这孩子自尊心强，你今天打他一巴掌，是你的不对，以大欺小了，记得跟他道歉。”
简淑说完这一长串的话，顿觉口舌干燥，她觉得自己有当心灵导师的潜质。
江立森走出书房，紧接着上楼敲江佳毅的房门。
江佳毅还在生他的气，打开门一见到是他，立即想关上，被江立森冷睨一眼他就秒变怂，没敢继续强制关门，没好气的说：“你来干什么？”
“跟你道歉，今天打你是我的不对，对不起。”
江佳毅顿时委屈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甩巴掌，那个人是他爸也不行，他梗着脖子，不打算轻易原谅他，“是不是奶奶让你过来道歉你才道歉的？”
江立森几乎脱口而出想承认，不过他想到他妈说要懂得平衡，就换了方向：“不是，今天的事的确是我不对，我自己想道歉，我第一次当爸爸，有很多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以后会改。”
江佳毅在他道歉的时候，心里早就原谅他，只是面子上过不去，而且他的脸到现在都还疼。
“要我原谅你也行，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别跟我妈离婚，我妹妹还小，她离不开你们。”
江立森把他的头强搂过来，抱了抱他，“好，我不跟你妈离婚，不过你的成绩要有提高，做到年级前十，我们家从来没出现过成绩差的人，你别拖后腿。”
江佳毅头靠在他爸爸的肩膀上，汲取家人的温暖，嗯了一声。
第10章
人老了，睡得比较多，简淑一天差不多要睡十三小时，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却整天浑身疲惫乏味。
小孙女在暑假也不能轻松，刘碧兰带她上各种辅导班，上到语数英，下到钢琴书法舞蹈，一个星期就没有几个小时是可以玩耍的。
许是江佳毅跟她闹了一通，刘碧兰不敢太管束他，遭殃对象变成江佳敏。
今天钢琴老师来家里教江佳敏弹钢琴，刘碧兰坐在客厅陪读陪练，时不时传来她斥责江佳敏的声音。
又弹错又弹错又弹错如同紧箍咒一般箍得她脑仁疼，让她坐在沙发上都不得安生，简淑是不明白四十年后的父母为什么把孩子逼得那么紧，是怕孩子输在起跑线？还是说刘碧兰是个例。
江立瑾要参加一个直播的颁奖典礼，早早就出去准备，江一行在书房，跑去躲清静，只有她一个老人家忍受这种磨难。
“老师说的你没听见啊？弹这个键，江佳敏你能不能认真点，为什么别人学得那么快，你学了半天都学不会。”
听到这话，简淑实在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冲动，这是她儿媳妇，做婆婆的要有气度，不参与小一辈对自己孩子的教育。
江佳敏被骂，小脸皱成一团，眼眶里更是噙着眼泪，手指颤抖地继续弹琴，肩膀一抖一抖。
不到一分钟，江佳敏又弹错，刘碧兰一巴掌打在她手背上。
巴掌声跟江佳敏小手掌面摁在黑白键上的琴声交杂在一起。
“奶奶……”江佳敏跳下椅子，朝着简淑跑过来，哭着扑进她怀里。
简淑明显看到刘碧兰脸色阴沉下去，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块，唉，婆媳矛盾再次加剧，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做人难，做婆婆更难。
“哭什么，再哭就不好看了。”简淑扳正江佳敏的身体，替她擦去眼泪。
江佳敏抬起头，两眼泪汪汪的，哽咽道：“奶奶，我不要学钢琴，我不想学钢琴，你能不能跟妈妈说我不学了？”
简淑没有立即答应她，轻声道：“为什么要奶奶跟妈妈说，而不是你自己跟妈妈说？”
江佳敏的眼泪跟鼻涕沾到她衣服上，简淑难得没有嫌弃，笑得温温和和，如果熟悉她的人就知道她这是挖坑等着别人跳。
“我……我……”江佳敏被问懵圈，双眸睁得老大，一时忘记哭泣，“我害怕。”
“因为你害怕，所以你把这个得罪人的事推给奶奶，小佳敏，你不厚道哦，不过奶奶人好，就帮你这个忙，你说不想学钢琴，那你想学什么？”
江佳敏再次语塞，她词汇量不够，能叫出的乐器名字不多，最后她磕磕巴巴的说了古筝二字。
简淑轻轻一笑，笑容中带有一点得逞意味，“这可是你说的，好，你可以不学钢琴，但你要开始学古筝，这是你想学的，你就不要抱怨它多难学，你只能坚持，来，拉钩。”
江佳敏伸出手指跟她拉钩，拉钩完后她鼻涕跟着流出来，她忙抽回去，逗得简淑一笑。
刘碧兰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女儿被“坑”，不过这次她莫名的不反感，她不由的多看了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几眼。
此时的简淑虽然年老，美貌不在，但她觉得她此时在发光，智慧的光芒，她忽然明白跟江立森吵完架的那天晚上，江立森跟她说的话。
他说在这个家他把简淑摆在第一位，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不仅仅因为简淑是他的妈妈，更多的是简淑多年来对他的教育与爱，简淑为他年少轻狂的叛逆与错误买单，而她之所以能跟这样的他在一起是因为简淑多年的栽培，用一句话来说，她是在享受简淑多年辛苦的成果，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江立森是典型的富家子弟，但她遇到他的时候，他没有很多富家子弟的骄纵与恶习，他甚至不抽烟不酗酒不去夜店。
这么多年来，简淑除了结婚前刁难她，其他时候对她都是平和的，倒是她嫉妒简淑命好，对她颇有意见，私底下不曾对她有过好脸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