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幼子的从容人生——见喵晕奈何
时间:2018-06-14 08:45:40

  “五叔多虑了,黄沙军团现如今已重整为御林军, 为御前第一心腹重军, 圣上就算再信任我, 也不会让人染指他立足的根本。当初我能浑水摸鱼, 靠得是胁迫清河郡王得到的半截虎符,太庙当天即被收归御前了。”
  “至于苏家,我与苏袛铭之间确实纠葛颇深。苏煜,本不是死在我手上的……”
  “这话怎么说?”
  “太庙之乱的前夜,我见过苏泽衡。”
  “什么!”
  赵怀珏拍案站起,骇得不轻。皇室四位王爷于祭天当日丧身,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 光禄寺卿苏泽衡名义上得了殉国的美名, 实际上谁不清楚他干了些什么, 若非苏袛铭临时倒戈,力助新帝登位,只怕现如今苏氏九族早就人头落地了。
  “你这是引火烧身!苏泽衡是什么样的人,苏袛铭又是什么样的人, 你踏入朝局才几年, 怎得就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跟他们做交易!你是不是疯了!”
  “侄儿没疯。侄儿只是被人逼得走投无路了!当时情势危急,不兵行险招如何保住太子地位,仅靠东宫那五千弱旅,咱们永安侯府只能洗干净脖子等死!苏泽衡的布局早被其父出卖,沈炳文与先帝在太庙设下了天罗地网, 他根本不可能赢!我抽走他一半兵马,换苏煜的性命,这桩买卖谁都不亏,可惜,人都运出了京城,还是被二伯给暗杀了。”
  “刚刚还说从清河郡王那讨来的兵符,这会儿又成了苏泽衡的兵马,秉安,你这点小心眼子在其余几位叔伯那里耍耍也就算了,现如今在五叔跟前,你还不说实话!”
  赵怀珏此刻恨不得用鸡毛掸子抽死这个不省心的侄儿,他逼问至此基本也摸清楚了,只怕是这小混蛋早就勾搭上了军中势力,故而与苏泽衡联手演了一出大戏,弑了先帝。
  这糟心玩意,难道他不知道以臣弑君是千古大忌吗!
  “你实话跟我说,如今在你手上到底还有多少兵马?御林军,你是否安插了人手?你知不知道皇家对军权有多么忌讳,一旦新帝发觉,当日太庙之乱背后有你的手笔,到时候只怕什么样的情分都救不了你!秉安,你简直糊涂啊!”
  “情分?五叔不觉得与皇家说这个词十分嘲讽吗!”
  跟前的是亲叔父,赵秉安也懒得再做戏,他不屑的勾起嘴唇,散漫的挑了把椅子窝着。
  “侄儿数番为皇帝出生入死,早就看透了这位君主,他比之先帝,更多疑更凉薄,内阁皆以为他昏庸,哼,他若是真的一无是处当初又怎么那么能隐忍。”
  “五叔,侄儿入朝不足两年,官阶尚只五品,就成了满朝文武口中的大佞臣,您觉得这其中都有谁的手笔?我六兄是谕旨亲封的忠义伯世子,入京数日仍未得宫中召见,为什么?”
  “您刚才说侄儿身上都是破绽,可若是没有这些破绽,侄儿怕是早就被新帝弃了……”
  “其实他与先帝是最像的,只不过老虎的牙齿还没长出来就想咬人所以先把自己给咯着了,皇帝被压抑了二十余年,心里藏了无穷的恨,一旦释放出来,早晚会涂炭苍生。内阁现如今还能钳制住他,等熬死了沈首辅您再瞧,这大朔迟早是腥风血雨飘摇不断。”
  “……那你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你帮他斗垮了沈阁老,斗垮了内阁里所有能拦着他的人,这江山不就危矣了吗?”
  “还是说你早就在御前做好了准备,新帝借你铲除内阁,你也顺势清了自己的路。”
  “有何不可,内阁里从来都是出一进一,侄儿拱黎焕中上位就是为了替五叔占住一把交椅,沈首辅身体硬朗,瞧着再活个七八年是不成问题,届时侄儿也已经在内阁有一定资历了,只要时机恰当,未尝不可以冲一冲。”
  “就算不成也要让天下人存个念头,让他们知道我赵秉安到底要坐的是什么位置。”
  “你是疯了,可皇帝还没疯,一门两阁老,他就不怕江山易主!”赵怀珏都不敢直视眼前的侄儿,他自认野心勃勃,可跟这小子一比,那还真是不值一提。
  “江山易主?他当然怕,正因为怕江南世家把他屁股底下的龙椅掀翻,所以他一定会重用湖湘,重用保皇党。我与邵柏博是他平定天下最好的两把刀,在物尽其用之前,我们只会君臣相得。”
  “秉安,你可知方才这番话有多么大逆不道!我们赵家先祖六代英灵,可都是精忠报国、马革裹尸,你自小读的也是圣贤书,怎么偏偏就生了一根反骨!你这是在把赵家往死路上领啊……”
  赵怀珏面色凝重,自古权臣鲜有善终,况乎侄儿如今在佞臣的路上一奔不回头,眼看着是要把大好前途给毁了啊。
  “大朔哪一任首辅有过好下场!盛家皇室刻薄寡恩之名世人皆知,侄儿不过把事实赤条条的讲出来,怎么就大逆不道了。再说,这江山是黎民众生的江山,他们盛家不过是坐了百来年而已——”
  “住嘴!”
  “好,好,五叔不想听侄儿就不说了。唉,被您这么一说就跟我立时三刻就要谋朝篡政一样,您放心吧,我可不会做那遗臭万年的事,就算皇帝罹难,也绝对不会是我下的手。”
  此话一出,赵怀珏心都被吓停了,他将赵秉安死死压在椅子上,喘着粗气逼问,“这是什么意思,你与邵柏博究竟在密谋些什么?!”
  “侄儿什么都没做,兵权是他自己夺走的,黄沙军团是他自己招揽至身边的,内侍监那些两面三刀的宫宦也是他亲口启用的,他若没有处处提防,不至于把自己圈进狼窝里,邵柏博是给他挖了坑,可那都是他心甘情愿自己跳下去的。”
  “他要是对赵家没有杀心,咱们就一辈子平安无事,可但凡他有一丝过河拆桥的念头,侄儿就绝不会坐以待毙。”
  “孟家已有意与我的长子结亲,这件事过几年就会由中宫提起,五叔,您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看中了太子?你争得过顾椿吗?”
  “您离京两载,怕是不清楚,圣上对现如今这位嫡长子那是极度厌弃,太子想成功登位,只怕是悬。”
  “中宫腹中的荣王,那可是要守孝十年,十年,黄花菜都凉了!”
  赵秉安长这么大头次被五叔呲一脸口水,他也不敢恼,慢悠悠的把衣襟上的手松开,笑着卖乖。
  “大行皇帝只说了让荣王守陵,又没掐死了时候,只要圣上不让人出宫,前朝又能怎么样。”
  “就算荣王最后不得已被逐出京城,侄儿也跟您保证继位的绝不会是太子,现如今的东宫党不过是新帝圈进笼子里养着的羊羔,不管顾椿怎么折腾,早晚都是一个死字。”
  赵怀珏后退两步,失神颓目。
  “未及临头便断言,你太过自大了。须知此一时彼一时,今日你赵秉安能推新帝上位,来日未必不会有人助太子登基,赌盘未开,你就将所有砝码压上去了,要知道,你身上担着多少人的荣辱,一旦事败,赵家几代人经营的局面就全毁了。”
  “再者,你怎么就能保证邵柏博始终会与你站在同一战线上,别忘了,他到底是邵家子,未来陇西士族未必不会传到他手上,人家可比你精得多,这一波接一波的动乱他可是丁点脏水没有沾上身。如今他与你并列朝堂,却客居主位,夺下了湖湘在吏部的根基,难保将来,他不会为了权势之争而对你痛下杀手,秉安,你要记住,姻亲远不及血缘来得牢固,除非你手里握着他的命脉,否则不要轻言信任。”
  “……除了至亲,侄儿从不会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枕边人。”
  五爷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侄儿,“你这话,不怕让她寒心吗?”
  “我会骗她,一直骗她到老,到死,这辈子,她都不会知道邵家与我做了什么交易。我与邵柏博永远不会刀兵相向,因为我的儿子都会由他来教养,赵家第四代子孙长成之后会继承朝野上最庞大的党派,携天子以令诸侯!”
  “很快,邵柏博就会对张焘下手,等绊倒了这位阁老,兵部便会重回武勋之手,届时我会暗中襄助定国公,帮陆家夺下左侍郎这一席位。”
  “你大伯的人脉虽然都传到了秉宣手里,可他为人谨小慎微,在兵部并无出彩之处,武勋势力庞杂,他又没有长袖善舞的本事,想借他图谋兵权?我劝你还是早歇了这歪心思。”
  “不,大哥是最合适的,您别忘了大伯母可是正儿巴紧的陆家大姑奶奶,有这层关系在,陆家不会对大哥多加设防的。而且,我要的又不是武勋手里的兵马……”
  书房中烛影摇曳,五爷久去不归,沈氏挂念,特意赶过来察看,可是房内却空无一人。
  祖祠之内,赵怀珏跪在蒲团上,眼神四散无力,老侯爷掸去香灰,不在意的瞥着嘴,“没出息……”
 
 
第250章 
  七月中旬,烈日当空, 京中九卿六部却都如坠冰窖。十三省总兵奉旨见驾, 圣恩浩荡, 已在宫中连宿三日, 与此同时,乾清宫谕旨重扩五军都督府,意图规整天下兵马。
  出乎众人意料,沉寂半年有余的骁远将军府最近大放光彩,不仅接掌了禁军所有残部,还取代了金吾卫的职责开始戍守外围宫城。
  至于威远将军府的李茂,徒一酒囊饭袋, 自他承袭金吾卫大将之后, 军中人心早散, 此次借着十三省总兵入京的时机帐下精锐尽被黑云武勋饕餮瓜分。现如今南郊隐以永安侯府为首,遥遥与北郊定国公府对峙,赵陆两家火药味日浓。
  不过,定国公府众多旁系对赵秉安的观感着实不赖, 记得陆冉当初可是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撵出去的, 结果投入人家帐下不足一年就晋身正三品威武将军,最近又统帅一万屯疆残勇奔赴北疆建功立业去了,这等好机遇可是羡煞京都勋门。
  陆家人心蠢动,尤以嫡出二爷陆璋为最,他与定国公世子仅差三岁,却半生活在长兄的阴影下, 万事不得志。陆庭心胸狭隘,纵是同胞兄弟也处处提防,陆二与他是前后脚生下来的,却一直被长房压制,从不许接触兵权,如今长房嫡孙陆毅即将长成,定国公府却又看中了陆璋膝下三子,想让他们协同陆毅共同赶赴北疆参战。
  外人不知勋门规矩,还以为这是多么大的好事,可陆璋心知肚明,二房出人,功劳摊不到他们头上,黑锅却一定会让他们背。陆毅是定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陆翼江为了保证公府兵权的传承,已经默许了世子对二房的要求。
  此时,陆璋可说是走投无路了,他舍下脸求到大妹妹府上,只要能保住二房后嗣,让他给赵秉安跪下都行。
  赵陆氏没得办法,她一出嫁女哪能掺和娘家决策,再者说,掌兵的勋门百来年都是这么干的,陆毅是铁板钉钉的未来定国公,原就该军功彰身,分支旁系既享了定国公府的尊荣,关键时刻自然就得出力。就是永安侯府,当年赵怀珩一开始也是踩着庶弟赵怀琰升的官阶。
  而且,陆璋到底不是陆冉,大小在兵营里摸爬滚打,熬出一副好筋骨,二房再不济也是嫡出,一辈子没经过风浪,换句话说,陆璋没什么让人投资的价值。故而就算陆庭提的要求再过分也不怕二房反目,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他们父子几个翻不了天。
  一开始赵怀珩想在一旁装傻充愣,结果眼看着妻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他膝下单薄,仅两个儿子还势如水火,秉宣眼前看着还成,可他清楚,自己一闭眼,发妻绝不会容下庶子那房。偏老四又是个蠢笨的,一早开罪了秉安不说,还次次都在党争中站错队,惹得老爷子恨不得打死了事,将来没了自己的庇护,不就跟二妻侄一样,任由别人拿捏了吗。
  “这些时日秉安一直在宫中侍宴,你赖在府中等再久也是见不着人的,不若我让秉宽套车,送你去户部看看……”
  陆氏斜了世子一眼,成功让人消了音,府上谁人不知秉宽那个孽障被老爷子打断了腿关在后院里不给出来,赵怀珩这个杀千刀的,到现在还不死心,寻个时机就想将人放出来,这会儿还祸害上她娘家侄子了。
  “姑姑,你就看在侄儿对您这么多年毕恭毕敬的情分上帮帮我吧,好歹,苻哥儿他们也都喊你一声姑祖母啊!”
  大侄二侄都是侄,都求到门前了,陆氏也不能真的见死不救,何况她也知道,二房几个孩子一早就没想往武路上走,除了苻哥儿,其余几个连筋骨都没开,战场上刀剑无眼的,送那几个无技傍身的小子去与送死有何分别。
  “秉宣明日休沐,他一向与秉安交好,与你引见不是问题,不过,丑话可摆在前头,不管事成与否,大兄、陆庭那里问及我都是不认的,你也莫要抱太大希冀,当初老四之事可是让哥哥大发雷霆,秉安受了不少公府的窝囊气,他可未必愿意再度出手帮你。”
  这话虽然不中听,可陆璋哪能不知姑母的好意,他明白这是提点他不要忘了好处,赵秉安声名在外,无缘无故,人家可不会搭理他这门隔房亲戚。
  宫中华宴未歇,歌舞升平,十三省总督这几日被捧得飘飘欲仙,已经很亲近泰平帝了。当然,这只是流出于水面的表象,至于这十三个人心里究竟在盘算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仅仅三日,朝堂上下的气氛便肃然一变,泰平帝还是头次在这满殿臣工的眼里看见畏惧,这不由得让他沾沾自喜,以为终于寻对了路子。
  今日十五大朝会之后,太和殿起盛宴,泰平帝下诏将京中有头有脸的勋贵皆诏了来,席间杯酬交错,言笑晏晏。
  赵秉安替皇帝挡了约有一壶玉琼花浆,此刻两颊飘红,正步履蹒跚的往席外逃。
  御座上龙心大悦,也顾忌爱卿醉酒丑态,便眼神示意守殿郎将蒙扩将人搀回外所休寝,邵柏博打眼扫过这殿中兵力变换,眸光闪动。
  要说揣摩这位新帝的心思,他到底还是不如赵秉安呐!新帝终究不信御林军,宁愿启用禁军那套老班底,也不向南北两郊驻军开口。今日又在殿上做戏,当着十三省总兵的面彰显他与军中各股势力的亲厚,借力打力,两相制衡,当真是个不简单的。
  京城地处北塞,夏季干燥暴热,从宫宴上逃出来也寻不到一丝清风。蒙扩扶着人,小心的往前门去。
  宫道上,内侍们的腿脚越来越慢,不一会儿便与前方二人拉开了距离。
  蒙扩心一凛,头颅便恭敬的伏下了。
  “大人的恩情,骁远将军府没齿难忘,家父虽不便与面相谢,但托末将表白心意,日后大人若有差遣,我蒙家上下必定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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