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幼子的从容人生——见喵晕奈何
时间:2018-06-14 08:45:40

  赵太师算无遗策,但他唯一没料到的可能就是反他的人会如此之多。各党各派,六部九卿几十座大衙门,涌出头来的有近千人。这些士族东拼西凑,竟也凑齐了五千甲士,于深夜在邵柏博的指引下潜进了皇宫。
  邵柏博一心想要少帝死,但可笑的是他手无兵权,麾下大批人马又被撒去了江南,就身边那点人手,在军阵面前如何能得逞。再者说,京中士族无一驽钝,他们岂会不知邵柏博藏有私心,故而双方一开始就相互提防。
  这些人冲进内廷,自以为打了虎豹军一个措手不及,随后急不可耐的打开重辉殿,把病重的政和帝抬出来,就在他们以为能改天换日,匡扶乾坤,也就是在邵柏博马上就要翻脸火拼的档口,董臻带着西郊强军从天而降,将这些人牢牢挡回朝阳门内。
  四周宫墙上满是严阵以待的弩箭手,董阁老领着陆苻,一一扫视着这些自投罗网的蠢货,脸上阴沉如墨。
  这些潜藏至今的官员凑起来不是一股小势力,甚至可以说他们身后牵扯到的乃是朝廷无法剥离的士绅阶级。董臻从太师那接下的确是一个毫无疑问的火烙饼,他董某人是嫉妒这些人生来富贵,但还没丧心病狂到要开罪全天下的士族啊。
  赵秉安可不管董臻打的是什么算盘,他栽培这个人,就是为了磨一把刀,对士族最后的致命一击必须由寒门来执行,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祸水东引,分散士族凝聚在赵氏身上的仇恨。
  宫里的变故只在瞬息之间,但宫外却早已是满城风动。卢沛良等士族魁首在收到风声之后就立刻清点麾下部众,结果太原、陕北、兰陵等重镇州冀全出了叛徒。苏袛铭看着书房里空了小半的椅子,心都凉透了……
  政和帝迷迷瞪瞪间被人挟持出殿,整个人苍白的可怕,他被架在混乱的叛军中间,对当下这剑拔弩张的局面似是早有觉悟。
  原来,这就是亚父口中的解脱。少帝终于想清楚亚父为何要吊着他这一口气了,引蛇出洞可不就需要一个诱饵吗。
  看,亚父不过稍许手段便诈出这许多叛逆,赌上他区区一条命,真是赚大发了。
  户部右侍郎曾似道拽着政和帝的手,慌不择路的言道,“圣上,玉玺还在您手中,下诏勤王吧,只要您留下诏书,臣等拼死也会将赵氏犯上作乱的恶行传于天下人知晓!”
  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政和帝抢出来就是因为坚信太师还未僭越过最后一步,那象征着国祚传承的玉玺还在少帝手中,他们本以为是这样的,但是……
  “朕没有玉玺,无法下诏,而且,朕,不会给你们留下任何手书!”他再不济也是皇帝,宁死也不会向这些窃国之辈屈服。
  盛元澈是恨亚父狠心,背弃了他们师生之情,但若要让他助眼前这些人害他,那是万万不能的。虚弱的皇帝阖上眼,回忆着他这短暂一生中所有的酸甜苦辣,他想着,确实到了自己该走的时候了。
  政和帝的一句话让曾似道为首的官员大惊失色,他们本就是破釜沉舟才行此险招,如今却连最后一成希望都落了空,这使得所有人都赤红了眼,他们举刀上前,逼迫少帝留下血书,他们可以死,但士族,不能亡。
  董臻瞧着自乱阵脚的叛军阵营,手中的军令迟迟不发,陆苻斜睨了他一眼,手掌悄悄地攀上剑柄。
  而就在此时,让所有人倒抽冷气的一幕在这不详之地上演,久病难返的政和帝盛元澈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时候一头撞上了曾似道手中的刀刃,霎时间,血涌如柱!
  外廷刀剑轰鸣,厮杀声不绝于耳,而就在此时,在西宫,赵秉安漠视着脚边的孟薛涛,无所谓的洒掉了案几上那残余的半盏藤枯酒。这个时辰,北直隶的大军应已长驱北上,与青州开战,也不知,他的话长鸣是否听进去了,希望那孩子千万不要逞能上阵厮杀去啊。
  “你,你们……”
  孟薛涛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太后居然私通太师对勤王之师下毒手,要知道,这个糊涂种子,她可也是孟家的一员呐!
  “十万厢军,老部堂藏得够深的,可惜了漠北军团那好大一份家业,最后竟不想全落在了孟璋这个小人手里,啧啧,端得是好本事啊。”
  毒酒的效果立竿见影,孟薛涛饮下这一小会儿,五脏六腑就如火焚蚁噬,整个人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已是将死未死了。
  孟氏面如金纸,哆哆嗦嗦地放下酒壶,之后扣着案几下的匕首强装镇定。
  “你要的哀家都给你了,按照约定,该把元恪还给哀家了吧。”
  “唉……”赵秉安短吁一口,站在这回音空荡的西宫内,竟是一点也不想被外面那些人惊扰。
  他现在渐渐已经习惯了,把满腹心事都付与风听。
  “元恪在养蜂夹道里不闻世事不是挺好的吗,娘娘执意逼他出来,日后又让他如何自处呢?”
  “哀家不管这些,是你亲口答应的,只要哀家把孟薛涛诱入宫中,你就把元恪放出来,怎么,如今人已经杀了,你却想赖脏吗?!”孟氏情绪剧烈,她紧盯着太师的一举一动,掌下就快把匕首露出来了。
  赵秉安觑了那狼狈的身影一眼,摇了摇头。
  “黎明时分,禁军就会赶往上林苑接人,但庐陵王身为罪臣,不能再窃居毓庆殿,这内廷也无他容身之处。”
  “你们只能见一面,一面过后,元恪就得出藩沉都,皇陵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赵秉安对孟氏许下的诺言只囊括元恪的性命,他能如此轻易的放人出京,也是因为朝阳门那边胜负已分,他对接下来的局势十拿九稳,否则,上林苑禁军接到的就不是放人的命令了。
  “不!我们母子誓不分离,要么你把哀家一起发配沉都,要么就把元恪留在京城,哪怕是关在宗人府里,好歹也让我们母子离得近些,好让哀家能时时知道他的消息……”
  孟氏几乎是放下所有尊严来恳求,她如今自绝于家族,孟希来在江南得了赵凤举的婚书之后,后族诸爵府就与宫中断绝了往来,要不然,她不至于用二叔祖的命来换元恪的命。远水解不了近渴,青州十万厢军,她看不见摸不着,但眼下幼子的安危却是迫在眉睫。
  “娘娘糊涂了,庐陵王身为废皇储,身份本就尴尬,您苦留他在身边才是真的害他,您总不希望有朝一日臣迫于新皇的压力不得不解决他这位碍眼的叔父吧。”
  赵秉安要不是为了日后的安排,何必费尽心机把元恪藏到沉都去,他那样敏感的身份,杀了才干净。
  孟氏被这人幽深的眼眸骇醒,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母子三人早就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只不过早前赵秉安在群臣面前力保元恪的一幕让她有了错觉。也是,对元澈他尚能下得去手,况乎一直不为其所喜的恪儿呢
  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太后,赵秉安俯下身子,从孟薛涛还未僵硬的怀里摸出半面虎符,这行纹款式倒是像极了孟璋手中的御林兵符,可惜,都是他从别人手里偷来的东西。
  孟薛涛此人心机智谋不浅,唯一能拿捏的软肋就是梦园中已故的那两人,尤其孟璋,说是孟薛涛的精神支柱也不为过。他让孟氏谎称有高祖遗书,又着手梦园,把孟璋之死布置的疑雾重重,孟薛涛自诩聪明人,如何能不上钩。
  赵秉安今夜之举意在一箭双雕,既荡清京中顽固不化的士族,又能一举攻克青州,以最下的代价平定这场叛乱。为此,他不惜放松了重辉殿的防线,为的就是让那些人觉得有可乘之机。
  伴随着外廷的声音渐消,赵秉安愈发不想出去,他回头打量了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尸体,心想,苏袛铭他们是不是快要到了。
  而实际上,此刻九城戒严,内阁里所有阁老齐聚朝阳门外,差点就要用脑袋来把这宫门磕破了。
  当然,董臻不在。
  董阁老在政和帝自戕的那一刹那,即如醍醐灌顶,明了了太师的全部用意。
  一个弑君之罪,把对变法不利的士族一网打尽,太师这一年来的优柔寡断,竟只是做戏于内阁看得,不,何止内阁,全天下的官员不都被其唬住了吗。谁敢想,太师变法革新的策略竟不是与士族共商,而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举兵尽杀之!
  这魄力,让董臻胸怀激荡,却也让他遍体生寒,无它,今日他于朝阳门内为太师鹰爪,来日世子归朝,他董氏一门必不得善终!
  可即便如此,董臻仍是手起刀落,直接下了杀无赦的军令。没了董环,他早就无牵无挂,凭一己之身创不世之功,后世史书上他怎么也能捞上一笔,这辈子,值了!
  一门之隔,门生子弟惨遭屠戮,顾椿等人可望不可救,哀之,痛之,恨之!
  苏袛铭、苟俪旬、卢沛良、邵文熙、黎焕中,木然的听着宫内的杀戮惨呼,这一刻,他们都在心里起誓,有生之年,必不与寒门善罢甘休!
 
 
第312章 开创新纪元
  内阁几老强忍悲痛,颤颤巍巍地汲过那尸横遍野的广场……
  曾似道临死前行的大逆不道之举已经传出宫闱, 如今赵明诚占尽上风, 今夜若不能劝动他, 那这血腥的场面绝不会止步于京城。司礼监与北镇府司的鹰犬已经狼奔而出, 他们门下这些学生纵是死了,其身后的亲族也免不了家破人亡的下场。
  行过拱桥,只一眼,苏袛铭就摇摇欲倒,只见那通往太和殿的御阶上摆满了血渍干涸的头颅,他最得意的门生,曾似道就竖在顶顶端, 那张敦厚周正的脸孔上满是见骨的刀口, 不难想象其生前最后一刻遭受了怎样的酷刑。
  董臻通身华服纤尘不染, 冷漠的站在高处俯视众生,事到如今,他们之间,或者说寒门与士族之间, 已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寒门几大支柱都在, 政和帝遇刺身亡的消息一经散播,所有湖湘重臣就火速入宫,他们原本以为党魁大人至少能借天时拔得先机,可孰知太师竟对所有人避而不见。感受着四下隐射过来的敌意,这些人都拧紧了眉头,不过事到如今, 寒门除了与董阁老共进退,也无别条路可选。
  太师今夜设下的这一局让寒门与士族结下化不开的血仇,若不趁着眼下士族跌入下风之际将其重创,那待日后世家翻过身来,于他们这些人而言便是泼天巨祸!
  董臻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辣手无情,直接将事情做绝,一个活口都不留。
  顾椿历经四朝,从未像今天这般强烈地想致一个人于死地,他错手甩开邵文熙的搀扶,瘸着腿,忍着痛,一拐一拐的迈向大殿门口。
  “哼!”
  这轻轻一声鼻息,饱含了悲昂冷冽的杀机,顾椿挪离内阁该站的位置,明晃晃的与其他人将董臻排挤在外。
  就连马季,都对寒门今夜的作为十分抵触,杀人不过头点地,纵是神宗最为荒谬之时,也从未这般折辱过朝臣,董臻罪不在杀人,而在诛心!
  这般令人发指的残暴已脱离道义能接受的范围,董臻想借曾似道等人的惨死来骇破天下士族的胆子,但他就没想过,以老牌士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秉性,会不会酿成适得其反的结果,届时,太师又该付出怎样的代价来平息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正当各部重臣忧心忡忡的时候,内廷方向抬出了一尊尸首,赵喜目不斜视的将其搁置在宫道正中,随后“哗啦”一下掀开白布,露出本该坐镇青州的贼首——孟薛涛的真容。
  “苏次辅,逆臣曾似道与青州暗中勾连,泄露京畿兵马布防,今夜若非太师运筹帷幄,只怕厢军就要打到宫门口了,您这位户部右侍郎端的是忠君体国啊……”
  赵公公一通冷嘲热讽把内阁五老堵得哑口无言,他们入宫之前本就怀疑门下弟子如此仓促的动作与青州有关,毕竟当今天下只有孟薛涛有翻身的资本,但真到了被戳穿的这一刻,他们还是对这些混账恨得咬牙切齿,到底眼光有多浅薄,才会相信区区一州之军可以倒逆乾坤,他们难不成以为太师安插在京畿的二十万大军是摆设吗!
  赵喜虽是个阉人,却也瞧不上内阁这班老货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眼前这些人谁不知道曾似道那些乱臣贼子死有余辜,非要这般作态,不过是装腔作势,试图以私情绑架太师而已。
  可是太师坐拥天下十三省八十万兵权,为何要听这帮老货聒噪!
  不管属不属于士族这一阶级,只要那些人心怀鬼胎,那就当杀!
  “孟薛涛既已伏法,那青州之乱是否已平息?”
  邵文熙眼神失焦,这遍地首级的震慑于他而言委实是触目惊心,他问这一句,也算是垂死挣扎了。
  若青州大败,这庙宇就再无人可牵制太师,政和帝驾崩,名义上的正统只剩下襁褓中尚不满周岁的太子,任谁都不能在一奶娃娃身上看到希望。
  “自然,二公子已率黑云大军直攻青州,北郊威成将军也为今夜的突袭准备多日,两军前后夹击,青州唾手可得!”
  赵喜斜过眼梢,似是饱含深意地扫过玉阶下骚动的文武百官,他可是知道,暗地里倒向曾似道的余孽且还有不少呢,也就是太师慈悲,不与那等小人计较,若搁在他赵公公身上,有一个算一个,统统收拾了!
  “太师决胜千里,对一切早有安排,只不过,先帝不幸遇难,太师毁甚,对这些乱党的处置只会从重从严,咱家奉劝诸位大人一句,谨言慎行!别在这种时候说不该说的话,否则栽了自己不说,还要连累父族、母族、妻族!今夜,诏狱已经满了,但司礼监的刑牢还空着,各位大人,好生思量吧。”
  苏袛铭的脸色忽青忽白,他再没想过有朝一日竟会被个阉庶威胁,赵喜这个狗奴才是真得没把他们这些老家伙看在眼里,而司礼监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践踏内阁的尊严,看来殿中那位是铁了心要大开杀戒。
  其实在苏袛铭看来,曾似道等近千士族哪怕阴谋败露,失手于董臻,也不会被斩尽杀绝,但致命之处就在于,政和帝死了,还是以一种无比惨烈的方式自戕!
  少帝与太师这对师徒之间有扶持也有猜忌,即使渐行渐远,但无疑,少帝在太师心中的分量非比寻常,甚至可与世子赵凤举比肩。
  所以哪怕少帝的驾崩疑点重重,但满朝上下无一人敢提及,大家都小心翼翼的避开这一节,太师杀曾似道,是泄愤还是灭口,他们不敢深究。
  罪名坐实在曾似道身上,曾家九族肯定保不住,但太师对士族的穷追猛打却一定要遏止,为此内阁不得不出面。
  只是,在听闻赵长鸣出兵之后,这博大幽深的广场上蓦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明白,孟薛涛一死,青州厢军势必大乱,赵氏二公子打的是必胜之战。
  青州就要败了,那士族的气数是不是也要尽了……
  对比两江与两广,太师对士族的态度已经很清晰了,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太师不是孱弱的盛皇,十载隐忍布局,只为一朝改天换日,所以哪怕明知会血流成河,背负万世唾骂,也改变不了太师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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