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廊亭接着三房和外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过来,到时候只要有一个人看见他和这位表妹共处一地,那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尤其是他们身边都只剩下人的情况下。
“呕,呕……”情急之下,赵秉安也想不出什么好招,只能趴在栏杆上装吐,田二难得机灵一把,赶紧上前拦住了这位表小姐。
“表小姐,少爷现在正难受着呢,也没力气和你说话,再说你要是过去,再被吐一身可怎么好,这么漂亮的裙子不是都糟蹋了吗。”
蒋绣敏真想把这碍眼的奴才丢到池塘里喂鱼,可她是闺阁里的小姐,怎得也不能和一个奴才推搡不是,当下只能踮起脚尖喊话,“你给我让开,表哥都这么难受了,你还不赶紧去煮碗醒酒汤,这有我呢,你放心。”
“就因为你在,我才不放心”,田二自然不能把话挑明,可他嘴笨,又找不着什么理由来反驳这位表小姐,想叫下人先把少爷抬回内院去,结果那俩小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边眼瞅着就要拦不住了,田二的脑门上急得都是汗。
“表妹,原来你在这啊,刚才有婆子通报说你要来看我,表姐可高兴了,等了你好一会儿没见着人影,怎得走到这来了。”紧赶慢赶,赵映姝总算是赶上了,要不是鲁嬷嬷机警,今儿说不准还真能闹出大事来,这小丫头,实在是太不知羞!
“表,表姐……”蒋绣敏对田二怎么横都没问题,但一对上她这位表姐,气场立马就弱了下来。
“走,咱姐妹俩回绣阁里好好说说话,表姐这边有好多新鲜配饰,款式太多,都不知选哪样好,你来了正好,帮我参谋参谋。”拽住人就往里走,赵映姝就没打算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可表哥……”
“哎呀,男人嘛喝点酒不都这样,田二,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你主子搀回去?等我请你呢!”
“是是是,奴才这就扶少爷回房,这就去。”只要这位不纠缠,要他怎样都行。
旁边五小姐特意带出来的婆子都是孔武有力型的,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蒋绣敏一个回头的功夫,心心念念的表哥就被架走了好远,她倒是有心赶过去看看,但瞅着旁边表姐的神态,实在没敢张口。
蒋氏他们收到信儿的时候都是懵的,什么叫蒋府的小姐在三房里?来做客的小姐们不都是在客院里吗,怎的……大家都是后宅中人,心里自然清楚,要不是有什么猫腻,哪用特意来说。
蒋氏猛一转头,去寻娘家人。蒋大奶奶离得不远,刚才的话听得很清楚,赶紧吩咐旁边的下人把小姐们都找回来,费了半柱香的功夫,其他人都找齐了,唯独缺了老二家的敏姐儿。这下可真是对上号了!
蒋氏比这些等着看热闹的人想得更多,三房里就那几个男丁,自家老爷不用担心,老七一早就被自己撵出去办事了,剩下的两个可都是她生的。娘家要真敢把主意打到她儿子身上,那可就是逼着她撕破脸了!
沈氏也不信蒋家会那么蠢,将来蒋府上女儿家的名誉还要不要了,但她实在不放心,要是被算计的是安儿怎么办,蒋家那个小女郎可不是结亲的好人选。
这边几位夫人刚要去三房探个究竟,结果人家小姑娘自己回来了,旁边跟着一位鲁嬷嬷,手里还捧着一个小榆木盒子,一看就是女儿家装首饰用的。
蒋大奶奶压着怒火,勉强维持着笑脸问:“敏姐儿去哪了,大伯母险些都找不到你了。”
蒋绣敏到底只是个小姑娘,这会儿看着满堂的人都在打量她,心里慌得很,想起表姐教的话,赶紧一骨碌都倒了出来,“表姐许久没来府上了,敏儿想念的很,这次来之前就约好了去见见,刚才瞧见伯娘们都在忙,敏姐儿就,就自己跑过去了。”
鲁嬷嬷就知道这位小姐稳不住,当下接过话头,“小姐一个人在绣阁里闷的很,难得有个小表妹来说说话,一聊就忘了时辰。这不,小姐就怕您责怪这孩子,才特意让老奴把人送回来。”
蒋大奶奶还能说什么呢,既然人家都已经铺了台阶,赶紧下去才是正经,没看见满堂的人都在等着看戏吗。
小姑娘们一开始被吓得不敢出声,不过等到蒋绣敏摆弄从她表姐那淘出来的首饰时,气氛又缓和了起来,都是刚刚懂点事的小孩子,利益得失可能理的不是很清楚,但对于首饰华服的喜爱可都是相同的,再说了,赵映姝为了彻底藏起这桩丑事,掏出来的可都是干货,应付这群小姑娘绰绰有余了。就连旁边一些夫人都被蒙了过去,真以为是小姑娘去寻表姐说话去了。
至于其他人有没有看出什么,蒋氏几位夫人已经顾不上了,这次真亏了姝姐儿,好歹保住了两家人的体面。
至于赵映姝这边,送走了表妹可不算完,客院那边传来的消息是外宅有人去报的信。哼,三房的动静外人倒是知道的比她还快,这里面要说没人做手脚,她就跟鲁嬷嬷姓!
还有去接阿弟的两个下人,田二说没在三房里见过,那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一开始,她还以为只是小表妹在自作多情,结果一番排查下来,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算计阿弟的终身大事。抬头望了望春暖院那边,最好不要让她抓着证据,不然……
第44章 残局
赵映姝再能干也只限于闺阁后宅,前院的事还得蒋氏她们这样的当家夫人才有插手的权利, 而且现在侯府掌权的是大房, 陆氏要是要是决定袖手旁观, 她们还真不见得能查出什么来, 毕竟今天进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鱼龙混杂,要想夹带出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氏当然不会在这关口开罪三房,虽然以她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三房自己人干的,但既然弟妹想查,她也没有理由拦着不是吗。
喜宴只办到一半, 总不能把客人们都请出去, 只因为说你要清查内院吧, 那就不止是失礼了,那是把侯府几位夫人的脸面当着满京城权贵的面扔到地上踩呢。所以,在三房的消息传来后,沈氏竭力劝下了暴怒的蒋氏, 并请大房协助, 私下清查一遍侯府今天当值的下人,她还就真不信了,几个大活人真就能一点痕迹都不留。
蒋大奶奶被人领到三房的时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小姑子这架势不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啊。她现在都悔死了,当初就不应该把敏姐儿那个死丫头带出来, 简直和她娘一个样,活脱脱就是一个搅屎棍,搁哪坏哪,她现在只能盼望那丫头闯的祸不大,小姑子能看在姑侄一场的份上高抬贵手。
“大嫂,敏丫头的事你知道多少?还是说,是你们设计好让那丫头来的?”
“小妹,这话怎么说的,敏姐儿不就是去看看姝姐儿吗,难不成她还干了什么?”
“哼,事到如今,大嫂你还想和我打马虎眼,敏姐儿那丫头就差给安哥儿来一出西厢记了,要不是姝姐儿赶过去的及时,安儿他……我不管爹他老人家是如何打算的,今儿我就明白儿的告诉你,蒋赵这门婚事,不成!”
蒋大奶奶没想到小姑子能说的那么绝,那么不留情面,当下脸都涨红了。既是被侄女的不检点气得,也是被小姑子如此粗暴拒绝的难堪,她有心分辨几句,可终究还是把话都咽回去了,说什么呢,原本就是蒋府上赶着攀附,现在难不成还要为了既定的事再把小姑子给得罪死了吗。说到底还是蒋府底蕴薄,受制于人!
蒋氏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她的几个兄嫂是什么人她还能不清楚吗,大哥大嫂老实的很,这事一看就不大可能是他们做的,她刚才也是被气糊涂了,口不择言。
往回憋了憋气,蒋氏总算捡回一些理智,“大嫂,对不住,我刚才口气太冲了,你知道我不是有心的,只是真的被气得狠了,控制不住。”
“慧姐儿这孩子各方面我都很满意,如果可能,我也想把这孩子娶回来做儿媳妇,不管怎么说,知根知底不是。”苦笑一声,接着说,“可安儿的婚事,不瞒你,我也就能在旁边说句话,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怎么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侄子的婚事怎么可能……”
“大嫂也知道,当初为了留住这孩子,无奈同意了让他兼祧两房,五房那边这些年出人出力,总不会什么都不图,老爷子早就发了话,不出意料,安儿的媳妇就定在沈家那几房了。”
蒋大奶奶一听是沈家,心里最后那点庆幸也没有了,自家是真的比不起啊。沈家女多厉害,从赵家五爷成婚多年无子,最后也只能让侄子兼祧,而不是纳妾产子,就可见一斑。到底,慧姐儿还是没有她姑姑这样的福气!
想通之后,蒋大奶奶倒是对小姑子同情起来,大儿子吧不争气不说,还结了那样一门亲;好不容易把小儿子拉扯大了,偏偏在娶媳妇这样的大事上还做不了主,要搁自己身上,非难受死不行。
姑嫂俩各心有戚戚,倒是难得放下成见聊了许久。最后,还是蒋大奶奶瞧见门外的下人探头探脑的,恐怕是有什么事,就先起身回客院了。既然赵家这门亲事不成,那她得多带女儿见见人,说不准能碰上好姻缘呢。
蒋氏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门口的动静自然看到了,等把嫂子送走以后,就把那下人召进了正堂。
“说吧。”
下人一看就知道主母今天是动了真火,当下也不敢卖弄什么小聪明了,老老实实把自己查到的东西说了:“来咱们房上的那俩小子是今年刚从庄子上调进来的,身后清白的很,咱们的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被五房拿住了,估计这个时辰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内宅送信的那个婆子,原是府上专门倒夜香的,白天一般不见人影,所以府上识得她的人不多,幸亏小姐掌着花名册,虽说费了些功夫,但还是把人拿住了。”
蒋氏并没有因为下人拿住了人而放松,相反,她现在愈发不想知道那个结果。其他人都以为她傻,看不出来,怎么可能,好歹她也执掌三房那么些年,再无能不会连这点事都看不清楚。三房里有动机有能力动手的就那两个人,不管哪一个,挑出来都是一场乱子。要真是大,大郎做的,那……
赵映姝气咻咻赶到正堂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母亲呆呆楞楞,双目含愁的模样,一瞬间,她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轻轻走过去,蹲在母亲身前,抚摸着她的手掌,小声安慰着:“娘亲放心吧,阿弟喝了醒酒汤,睡上一小会就没事了。”
“那个婆子,招了?”
“嗯”那个婆子是侯府的家奴,有再多银子也带不出去,贪图点钱财也不过是为了贴补她府外的侄子,清楚了她的软肋,再让她张嘴易如反掌。
“是谁?”
赵映姝撑住有些颤抖的母亲,轻轻的回答“春暖院里的那个”,“她出手仓促的很,首尾都没有掩好,没费多少功夫就查出来了。”
蒋氏握紧的手松了松,“所以说,你大哥不知情,是吗?”
至少在柳氏出手之后他没阻止,赵映姝有心和母亲揭开一切,但,想起鲁嬷嬷说的话,还是极力忍住了。“大哥怎么会知道呢,他一直待在书房里,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您瞎想什么呢,这都是柳氏做的怪!”
“对,对,都是那个怀女人,带歪了你大哥不说,竟然还敢来算计你弟弟,母亲这回绝饶不了她!”蒋氏得了肯定的答案,终于松了一口气,也恢复了平日里的强悍,起身就要去找柳氏算账。
开什么玩笑,前院里客人们都还在呢,现在哪是处理这件事的时候啊。赵映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把蒋氏劝住了,总得在外人面前顾忌府上的颜面吧!
客院里的夫人们见好戏没演出来,也就只能散了,三三五五聚在一起聊天。不过,她们时不时也会把目光投向前堂坐着的几位夫人,要知道,那可都是顶级勋贵家的诰命,她们身上的品阶恐怕比自家夫君叔伯都要高的多。
前堂几位夫人自然不会在意外面那些偷瞄的目光,到她们这程度也就司空见惯了。现在他们好奇的是,崇山侯府居然把那位小郡主也带出来了,这是打算让这孩子在京都露面了,真够胆大的,也不怕招了咸福宫那位的眼。
大家同属武勋一脉,这孩子又属英烈之后,按理说她们再不济也该上前慰问一声,只是瞧着那快到夏天还被捂在袖筒里的左手,再想想她那诡异的命阁,大家就都有些望而却步。
梁家的老封君已经将近七十了,今天拖着不适的身体还非要来永安侯府,就是想借着自己的老交情给孙女把京都的局面打开。当初房家那门婚事是自己眼瞎,生生毁了孙女的名声,现在,在她去见大儿之前,一定要把这孩子的终身大事安排好,不然还能指望公主府里的那位不成。旁边崇山侯府的世子夫人穆氏看着乖巧懂事的小姑子,心里也是一阵惋惜,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命苦,自己和她几位哥哥再疼她,终究也不能在府上留她一辈子啊,可是环顾这些勋贵,哪家愿意忤逆太后的意思娶上这么一位有残缺的媳妇呢?
梁笄珈早就习惯了那些夫人看她的目光,要不是不忍拂了大嫂和祖母的好意,她宁愿待在重恩观里清修,也不想出来应付这些口不对心的陌生人。她知道祖母为自己操碎了心,几位哥哥更是沙场搏命给她挣来了封号,可这有什么用呢,她是太后亲口所说的不祥,又被房家退过亲,年近十五任然许不出去的注定了的老姑娘,谁会想搭理她呢,除非咸福宫里的那位立马薨了,说不定她那位有几分内疚的皇舅舅能给她勉强赐一门婚事,话说,她要那样委曲求全的婚事有什么用呢,还不如青灯古佛来的自在。
申时末,侯府的大管家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这次的喜宴算是圆满的结束了,只是三房里的风波恐怕才刚刚掀起。
第45章 赔礼
“毒妇,你给我跪下,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 怎得就一时心软让你进了门, 自从娶了你, 三房就没再过过安生日子。我告诉你……”蒋氏压了一天的火,一见到柳氏就有了倾泻点,连旁边的三爷都来不及顾忌了,整个人似乎都要暴起跳过去亲自把柳氏给撕了。
三爷赶紧把妻子给拦住了,怎么了这是,不是早就不搭理老大媳妇了吗,今儿怎得又发作起来, 再者, 这“毒妇”是怎么说的?三爷一天都在外面应酬, 内院的事还没有人告诉他。
嫌弃柳氏手段的下作,蒋氏都不愿说出口。气咻咻地坐回原座后,便示意田家婆子把事情说给堂中的父子听。
三爷听完之后,沉默了良久, 不愿再说话。他抬头望着长子, 深深的看着他的身影,似是要看出些什么。
赵秉宰看着妻子在地上跪了那么久,心里担忧的很,“母亲,先,先让她起来吧, 毕竟,毕竟她怀着身孕呢……”瞧着父母震惊的神色,赵秉宰也挺难堪的,妻子这件事做得确实不对,但他知道她不管做什么其实都是为他考量的,现在出事了,总不能让他袖手旁观,就留她一个人面对父母的怒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