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地的同时,温闵行朝旁边伸出了手,神色充满期盼和鼓励,热烈的掌声瞬间如雷鸣般响起,温宝肆就这样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中央。
她伸出手,轻轻搭上了面前这只宽厚的掌心。
被注目,被承认,被洗礼,被赋予了一个不一样的身份。
明亮得有些刺眼的灯光下,温宝肆始终保持着完美得体的笑容,目光虚虚地落在底下,心里平和又宁静。
简单的上前做了几句自我介绍,晚宴便拉开序幕。
轻缓柔和的音乐声在大厅流泻而出,女孩站在中央,穿着白色的礼服裙,像个美丽耀眼的小公主。
生日宴会的开场舞格外重要,尤其是那个牵引她的舞伴。这不仅仅是一支舞蹈,还是身份,地位,以及重视程度的象征。
十六岁,即将迈进成年人的行列,虽然比不上成年礼的郑重,但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节点,就在众人揣测纷纷的同时,温宝肆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笔直挺拔的少年,五官几近完美,白润如玉,无瑕剔透,不似尘世中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向来清清冷冷的脸上,罕见的带着一抹温柔笑意。
竟然是邵家独孙。
人群有些躁动杂乱,大家私下交头接耳,看着场中的两人小声议论,有些惊讶,有些难以置信,还有些平静了然。
邵家,虽和温、唐、祁在同一条线上,但地位却截然不同,邵家老爷子在开国时期便是带兵的人,而另外三家老爷子则是他手上的兵。
温祁唐可以说是被邵家一手提拔上来的,能有今天的地位,邵家功不可没,因此四家虽说是关系好,但始终是有差距的。
然而没想到今天温家的小女儿竟然这么有面子,能让邵家孙子帮她开舞,要知道,前几年赵家那个姑娘的成年礼,都没能请动这尊大佛。
一时间,众人看温宝肆的目光又深刻了几分。
耳边是舒缓的音乐声,邵钰站在她面前,微微弯腰,朝她伸出了手。
温宝肆把手搭了上去。
腰肢被轻搂住,温宝肆环着他的肩膀,脚步随着动了起来。
明亮的灯光变得有些迷离,身旁一切都模糊了,只有面前这个人,和她一起共舞。
温宝肆忍不住微笑,嘴角弧度克制不住的蔓延扩大,眼里映着满室灯光,粲然生辉。
邵钰搂着他的小姑娘,轻柔的动作里是小心翼翼,她依然还是瘦,腰肢细得不足一握,让人克制又心荡神驰。
音乐声渐渐停住,最后的动作定格在一个半拥的姿势里,邵钰停顿两秒,松开怀里的人。
温宝肆有些微喘,刚站直平复着体内呼吸时,就看到邵钰从西装口袋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肆肆,生日快乐。”
小巧盒子被打开,里面装的是一块玉,剔透莹润,淡淡的绿色,整块玉里都像是浸着水一样,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这块玉的形状格外繁杂,温宝肆细细分辨,才隐约看出是被雕刻成了麒麟的模样。
温闵行也看到了,他连忙欲上前阻止,被一边邵钰的父亲拦住了。
“小孩子的事情,就让他们去吧。”
“可这…”温闵行有些迟疑,邵远山朝他无声摇了摇头。
场中邵钰已经拿下了那块玉佩,系到温宝肆的脖子上,白嫩纤细的脖颈上绕着一根红线,锁骨下方,是一块翠绿别致的玉。
“戴上了就不准取下来。”邵钰伸手摸了摸那块玉,指腹擦过她的肌肤,有点异样的触觉,他抬眸,看着温宝肆平静的吩咐。
少年眼神清冽,一层薄薄的双眼皮勾着优美的弧度,长而浓密的睫毛,黑瞳乌润,倒映着她的脸。
不自觉就看呆了,温宝肆望着那张脸,本能的点头,忽而耳边听到一声轻笑。
“我们阿钰美色太甚,肆肆都看呆了。”
“啊…”温宝肆回神,有些羞窘的垂下眸子,不敢看人。
“傻孩子。”唐尧大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温宝肆抬头瞪她,便见唐尧如同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我们肆肆的第一个生日,怎么能少了礼物呢。”唐尧说着,打开了盒子,霎时间,眼前光芒璀璨。
盒子里,竟然是一顶镶满钻石的皇冠。
小巧,精致,华丽,满足了所有女孩子的梦想。
唐尧把这顶皇冠戴到了她头上,于此同时,少年清朗响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厅,也传入所有人的耳中。
“肆肆是我们的小公主,谁都不能欺负她。”
第7章
这般极致的宠爱和偏袒,让有些人讶异,有些人嫉羡,还有些人拧碎了一颗心肝。
生日宴会过后,一切又是往常的模样,那顶小皇冠被温宝肆妥善的收放在了梳妆台抽屉中,玉佩却是时刻挂在脖子上。
唐尧直骂她偏心,温宝肆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
“谁天天戴着那个东西上学,会闪瞎别人的眼吧!”
唐尧理亏,哼唧着强词夺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温宝肆没理他了。
六月,北城进入雨季,气温就如同女孩子的心一样捉摸不定,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后一秒就是阴风冷雨。
夜里经常会听到温樱的咳嗽声,有时低闷迟缓,有时撕心裂肺。
温宝肆听得心都揪了起来,于是在网上搜索着她这种病症有没有解决方法,去上学时,也忍不住朝几人打听。
“她咳嗽又犯了吗?”唐尧有些担忧的问,温宝肆点了点头。
晚上放学,唐尧便从怀里拿出了一盒东西,递给了她,神色平静又坦然,语气随意。
“这个是润喉糖,里面含有止咳的成分,拿回去给你姐姐试试。”
温宝肆打量着手里这个小铁盒子,并不是市面上常见的包装,看起来像是特意从哪里弄来的一样,她望着唐尧的背影,眨了眨眼睛。
背着书包上楼,正好在走廊上遇见了温樱,温宝肆把手里的小盒子递给了她。
“唐尧叫我带给你的,说对咳嗽有用。”
温樱垂眸,目光落在她手上,并未伸手来接,只是淡淡道:“他为什么突然给你这个。”
“早上听说你最近咳嗽又犯了。”温宝肆耐心的回答,语气平静和缓,温樱听完停顿了几秒,方才伸手接过。
少女的身影一言不发消失在门扉内,温宝肆站在原地,驻足久立,方才离去。
这两个月来,温樱对她的态度越发冷然,以前还能偶尔心平气和的说上两句话,现在竟然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对她多说。
无奈也罢,心酸也罢,温宝肆自知这种事情强求不来,只能静静的,等待着时间的洗礼。
端午,温家要回一趟乡下祖宅,两位老人年纪都大了,越发眷恋同辈的人,时不时便会回去和邻里们一起叙旧聊天,下棋绣花。
即使是搬来大院几十年,这份感情依旧存在。
温闵行这次刚好放了几天假,不放心两位老人自己回去,便亲自开车送他们,而翟秋也打算到乡下和老人们一起包点粽子带回来。
临行前,她还在拉着温宝肆细细嘱咐。
“我们最迟傍晚就会回来,你姐姐昨晚又咳嗽了,千万不要放她一个人在家里,要好好看着她知道吗?”
“好的,妈妈。”温宝肆乖巧的点头应着,又听她说药放在哪里,怎么服用,事无巨细的交代。
温宝肆全程都认真的听着,最后大力点头,信誓旦旦的保证。
“妈妈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姐姐的。”
车子消失在视线,诺大的房子突然变得空荡荡,温宝肆路过温樱门口,踟蹰两秒,最终还是越过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写了一上午的作业,一直临近中午,温宝肆才去敲了敲隔壁的门。
“姐…姐。”她有些迟疑的叫着,两人单独相处时,温宝肆几乎没有和温樱说话的机会,只有在家人面前,她才会叫着姐姐。
一直敲了好几声,房门才从里面被打开,温樱脸色有些苍白,眼里是不虞,站在那里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热了饭,妈妈叫我一定要叫你吃,不然对身体不好。”温宝肆平和的开口,温樱沉默了两秒,提步越过她往外走去。
一顿只听得见碗筷相碰撞的午餐,温樱草草吃了几口,便继续上楼,房门紧闭,温宝肆垂下眸子,默默收拾着碗筷。
家里的帮佣阿姨今天也请假回去了,只有她们两人待在这诺大的房子里,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来,淅淅沥沥,更显寂寥。
收拾完东西上楼,经过温樱门口时,那扇紧闭的房门竟然被打开来。
少女站在那里,纤瘦苍白,一板一眼堪称是命令的语气朝她说。
“我想吃中安路的樱花蛋糕,你去给我买。”
温宝肆惊愕过后,迟疑了一会,方才小心翼翼试探问道:“刚才没吃饱吗?”
“嗯,太难吃。”
温宝肆抬眸看了眼外面的雨势,踟蹰开口:“可是妈妈说,不能让你一个人在家。”
“我已经快十八岁了。”温樱有些不耐烦,眉头轻蹙了起来,温宝肆还是有些犹豫,温樱眉眼一冷,抬手一把摔上了门。
“不肯就算了,不用找这些借口。”
温宝肆僵在了原地,巨响声还回荡在耳边,冷风扑面,让她浑身发凉。
步伐沉重缓慢的回到房间,她坐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拿着手机拨了翟秋的号码。
无人接听。
她试着再拨打温闵行的,竟然都是一样。
温宝肆干脆拿起外套和钱包,去隔壁轻轻敲了敲门,耐着性子开口:“温樱,我现在出门去帮你买蛋糕,你自己一个人在家注意一点,有什么事情就打我电话。”
说完,她又咬咬唇道:“或者你打小清的电话,邵钰哥他们今天补课,还在学校没回来。”
小清是温樱的一个朋友,和她同龄,两人关系不错,家就住在不远处。
温宝肆说完,许久,里头才传来一声模糊不清的嗯。
她顿了顿,提步下楼。
雨势有些大,出租车被堵在了路上,不知为何,温宝肆心里莫名不安,虽然知道温樱不是小孩子,但翟秋临行前的再三叮嘱还是时不时浮现眼前。
她没有见过温樱发病时的模样,只是从那经常断断续续的咳嗽中能窥见几分,还有偶尔,三更半夜客厅亮起的灯光。
出租车如同蜗牛般在车流中艰难行走,抵达温樱要吃的那家蛋糕店时,已经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幸好蛋糕有现做好的,温宝肆提着精致的粉色盒子,飞快的往家里赶。
雷声阵阵,雨下得越发大起来,成串的雨珠子在车窗玻璃上汇成了一条小溪流,不急不缓,和她此刻焦急的心情成鲜明对比。
胸口愈发慌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征兆要脱跳而出。
温宝肆坐在出租车里,看着越来越近的温家大门,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心渐渐落定,然而就在下一秒的拐弯,她看到了门口停放的那辆救护车。
闪烁着刺目的红蓝色灯,担架抬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纤瘦少女,医护人员撑着雨伞神色凝重步履匆忙。
这一刻,耳边失聪,整个人魂游天外。
医护人员把担架上的人送上车后,印着十字架的白色车门被紧紧关闭,然后救护车从她眼前驶过。
“师傅,麻烦跟上去!”温宝肆反应过来,声音带上了哭腔,又急又恐慌,出租车司机被她此刻的模样吓到,立刻调整方向跟上了前面那辆救护车。
“姑娘,你别着急,我保证不会给您跟丢,别急啊……”
师傅从车里的前镜里打量着她,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出声安慰,温宝肆忙不迭地的点头,心头慌乱得如同一片乱麻。
一直到即将抵达医院,她才想起来拿出手机,只可惜已经显示黑屏没电了。
救护车一路呼啸着在医院门口停下,一行医护人员推着车飞快进入大厅,温宝肆付了车费,跌跌撞撞的跑了下去,眼睁睁看着温樱在她面前被推进了急诊室。
短短几分钟度日如年,温宝肆在外面焦急的等待着,整个人如同脱力般浑身发软,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
她把手里一路提着的蛋糕放到了地上,然后靠着墙,缓缓滑落了下去。
如果,万一如果温樱有了什么意外,那她这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温宝肆闭上了眼,被极力压迫着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的剧痛。
面前的门被打开,穿着白卦的医护人员走了出来,她宛如看到救星般迎了上去,只是还未近身,便听到身后慌乱繁杂的脚步声。
同时,温宝肆的身体被人用力推开,她失力歪倒在一旁,连忙伸手撑住墙壁,勉强站稳,肩膀还在隐隐作痛。
“医生!我女儿没事吧?!”是翟秋慌忙焦急的声音,她头发衣服上还沾着雨水,满脸担忧,温闵行是同样的神情。
“没事,只是缺氧引起的突发性昏厥,现在人已经醒过来了,最好是住院再观察几天。”
“好的好的,谢谢医生!”两人说完,立刻冲进了病房,像是全然没有看到一旁的温宝肆。
惨白的灯光下,她扶着墙壁慢慢站直身体,揉了揉刚才被撞痛的肩膀,然后,又伸手,轻轻揉了揉心口。
第8章
翟秋和温闵行一直没有出来,温宝肆顾自坐在走廊长椅上,发呆地望着面前空气,仿佛不知道时间流逝般。
不知过了多久,胃里传来隐隐饥饿,她方才从这种状态中解脱出来,木然的起身,挪动着僵硬的步伐朝病房门口走去。
熟悉的三人立即闯入眼中,温樱已经醒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不像之前在担架上那样可怕,毫无血色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
她正在小声和翟秋说话,看得出来是在刻意说笑哄她,翟秋端着杯子,动作温柔地小口给她喂着水,一边故意板着脸,一边又忍不住被她逗笑起来。
她就是这样,想讨好一个人的时候谁都忍不住喜欢她,然而对于不喜欢的人时,也冷漠得让人心寒。
温宝肆看着面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驻足良久,始终没有勇气进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