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完啊,”苏秦从兜里掏出一张竹筏设计图纸,递给他们看:“喏,我们要做的竹筏,尺寸和人的身体差不多高宽,到时候我们把床单撕成布条,将做成的竹筏绑在背后,我们被水流冲下去,到了下面河里,便会被竹筏的浮力带起来,漂浮一段,到了水流不那么湍急的地方,便可游上岸。”
“对了,你们大家都会游泳吧?”
大家一致点头。
“……这种方法听起来不错,可是……真的可行吗?”文梅略带疑惑,“而且……我们也不会扎竹筏。”
“我会。”苏秦前世被困山村五年,这些手工农活当然不在话下。她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这种方法也只是我的猜想,有一定危险性。不到万不得已,这种方法咱们也不能用。”
比起被淹死,她们更怕被带回去,打断手脚,变得跟红红一样。
苏秦开始扎竹筏,黎川帮她砍竹子,林大小姐为了活命,也开始帮忙撕布条。
起初扎竹筏的时候,苏秦的动作略生涩,到了后面,开始上手。
黎川跟她在一起这么多年,居然不知道她还会这个,不由地对这个小姑娘生了几分钦佩。
到晚上,五只竹筏全部扎好,按照原定计划,苏秦打算将残疾女孩和自己绑在一起,带着她一起跳下去。
黎川制止她这么做,皱眉说:“你体力有限,这种事我来。”
孟思思也质疑道:“黎老师,不是我们小看你,你们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师,体力真的可以吗?俯卧撑都做不了几个吧?”
被质疑的黎川很严肃地回答:“一百个没问题。”
“咳……”拥有前世记忆的苏秦居然脸红了一下,眼前莫名闪过前世黎教授和她的初夜。
黎教授的体力……是……蛮不错的,这点毋庸置疑。
黎川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他性格虽然温吞,但从小都有锻炼,防身的招式学了不少,击剑、泰拳是他宣泄压力的方式。
……
他们毕竟还在敌营,片刻都不敢松懈。
这种时候云非不能上山,也不能给他们通风报信,他们能做的,就是自己做好万全准备。
睡觉之前,苏秦和黎川一致认为,大家应该将竹筏绑在身上入睡。
一旦村民在他们睡觉的时候找到这里,他们可以迅速做出反应,跳下悬崖瀑布。
苏秦虽然是个小姑娘,可思考事情却面面俱到。她越是表现谨慎,黎川就愈发心疼她。
如果她不是在村里受了欺负,被刺激,何以会让一个仅15岁的小姑娘有这样敏感的心思?
*
第二天中午,村里乱成一锅粥,章程带着警察来了村里,加上被拐卖女孩的家属,大约有二十几人。
孟思思的父亲带着四个保镖,残疾女孩的哥哥也来了现场。
章程带来警察,张星震惊不已,受到欺骗的他,气得要拿刀去砍他:“章程,老子待你不薄,你居然出卖我?”
章程咳嗽一声:“喂喂喂,你好好说话,什么叫我出卖你?我是人民警察,这叫做卧底,你懂不懂?你赶紧把囚禁的几个姑娘带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留你一个全尸!”
陆队给了章程一个白眼,提醒他:“小章,说话注意分寸,你现在还在停职中。”
“是是是,陆队您说话,您说话。”章程往后一退,表现得像个狗腿子。
为首的陆队长问张星:“你就是这里的村长吧?你们村的张凤、张石头,涉嫌拐卖妇女儿童,我们需要带他们回去。另外,被拐卖的那几个女孩,我们也要带走。”
院子外面,已经围满了村民。
村民们也是第一次见警察来村里,都觉得稀奇。
张星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一瞪,吼道:“什么被拐卖的女孩?我们这里没有,”他抬手一指人群,说:“我们这里的媳妇儿,可都是从隔壁几个村子明媒正娶来的。警官,您别听这人瞎说,我们这里真没什么被拐卖的女孩。再说了,给我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买啊,我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和警察一起来的额年轻小伙冲出来,一把抓住张星的衣领:“我妹妹在哪儿?把我妹妹交出来!”
男人抬手就要揍人,被警察拉住。
张星理了理衣服说:“我们这里真没有被拐卖的女孩子,不信,你们搜啊!”
村民围在村长家门口,你一言我一语。
“是啊,俺们村儿都是干净姑娘,哪儿有什么被拐卖来的,警察同志,你们可别冤枉好人啊。”
“那可不,张凤干了违法的事儿,不代表咱们也干了啊?你们去抓张凤啊!”
“是啊,警察同志,俺们村子就这么大,不信你去搜啊!”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云非冲进人群。
他径直走到陆队长跟前,说:“我知道那些被拐卖的女孩在哪儿,我带你们去。”
张星和村民愣愣地看着这个傻子,一个婶婶过来拉他:“傻子你说什么呢?什么被拐卖的女孩?我们村子里没有被拐卖的女孩!”
云非将胳膊从婶婶手里抽出来,用力将其推开,对着身材魁梧的陆队说:“叔叔,我妈妈也是被拐来的,我带你去找那些女孩,你也必须答应带我们出山。”
人群里一阵哗然,大家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傻子。
张星怒不可遏,额头青筋暴突:“傻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警官,你别听他瞎说,他是个傻子,是我们村儿里的傻子,你千万别相信他的话。”
陆队扫了眼急吼吼的张星,一脸凝重看着云非,问他:“你真的能带我们找到那些姑娘?”
云非点头,说:“嗯。”
孟思思的父亲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微胖,穿一身登山服。
他上前一步,手搭在云非肩上,轻拍:“小伙子,你只要带我找到我闺女,我不仅带你和你母亲离开这里,还会给你们一笔钱,拜托了,小伙子。”
云非点头,准备带他们上山。
陆队派了两个警察去保护云琴。
村民们回家拿了锄头、砍柴刀出来,挡在上山的山道口,不让他们过路。
陆队直接拔出枪,对天开枪示警。
村民们被巨大的枪声吓得一滞。
张星仗着他们人多势众,举着锄头,站在台阶上大吼:“乡亲们!这群警察要绝了我们的后,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我们一起上,他们不敢拿我们怎么样!警察不敢对百姓开枪!”
村民被张星一番话点燃热血,朝警察冲了过去。
陆队骂了一声“操蛋”,冲着人群吼了一声:“你们这是公然抗法吗!你们是想袭警吗!”
对于陆队的警告,张星置之不理,拿起锄头朝章程冲过去,对着他脑门砸过去。
章程“嚯”了一声,往后一跳,凶险躲过。
村民们也冲过来,拿起手上东西开始砸一群警察和被拐女孩的家属,陷入混乱。
陆队朝天连开几枪,村民依然没有停下,便“砰砰”几枪打在为首几个村民的膝盖上。
张星膝盖中枪,血流不止,疼得捧着膝盖躺在地上“哇哇”大叫。
村民们立刻停下,不敢再向前。
警察拿枪指着他们,陆队震肺一吼:“都他妈是法盲是吧?都给我蹲下!抱头!”
参与斗殴的村民们乖乖蹲下。
陆队让这些人都滚回家去,不许出来,又派人看出村口,不让任何出村。他被村民的愚昧震惊,走在山道上感慨说:“这群刁民!刚才参与斗殴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部抓回去接受教育!”
约摸两个小时后,他们抵达山洞。
苏秦他们以为是村民进来,正准备跳悬崖瀑布。还好云非及时吼了一声,制止了他们背着竹筏集体跳崖的行为。
红红的哥哥见到她时,差点不敢认。
哥哥不敢相信,这个断手断脚,被割掉舌头的残疾女孩……是他的妹妹。
教育?只是教育哪里够?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哥哥将红红抱在怀里,张大嘴,无声哭泣,心痛如刀割,仿佛身上的肉,被人一寸寸割下来。
孟思思扑进她爸爸怀里,憋了好些天的眼泪终于淌出来。
孟爸爸看了眼那个残疾女孩,又看怀里好手好脚的女儿,心里有些许宽慰。至少……女儿的身体是完好的。
……
警察将张二娃、张凤、张星等相关人员押下山,由于参与聚众斗殴袭警的人太多,警方人手不够,不能一一押回。陆队派人守在村口,等待县城派出所再派人来支援。
被带出山的,不仅有被拐卖的姑娘们,还有云非母子。
他们在同罗乡暂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红红和她的哥哥,不见了。
他们继续赶路,前往土陵镇又是一天的行程。
土陵镇的砖瓦平房建筑已经被自建的小楼房取代,环境比起同罗乡好很多。
他们到了镇上,没一会,镇上派出所就开车过来,将相关所有人员送去了南宜县派出所。
抵达南宜县已经是当晚八点钟,警方将带头袭警的中枪村民送去医疗,又安排了苏秦等人去了宾馆。
县城住宿比不得城里,没有五星级宾馆。
晚上大家围桌吃饭时,孟父摸着孟思思的后脑勺叹道:“思思,今晚将就点,等回了城里,以后出门,爸爸一定让你住最好的酒店,回了家,爸爸带你去吃最好的东西。”
“爸爸。”孟思思正埋头扒饭,闻言,搁下碗筷抬眼看他:“爸爸,这里的住宿条件和伙食已经很好了,我们这些日子吃的都是凉的馊的玉米馍馍,已经很久没吃到热腾腾的白米饭和肉了。”
孟父闻言,眼圈一红,将脸撇过去偷偷抹眼泪。
陆队伸手去拍他的肩,安慰说:“老哥,你也别难过,闺女好手好脚的回来了,以后可要看好了。”他一抬下巴看向孟思思:“还有你小姑娘,以后别再任性,不要再玩什么离家出走,这个世界最不缺的就是人心险恶。地狱空荡荡,恶魔人间晃啊。”
孟思思低头咬着一块藕,闷闷地“嗯”了一声。
想着明天就要跟苏秦和文梅分开,颇有不舍,她问:“苏秦姐,文梅姐,回去以后,你们要常跟我联系啊,我会想你们的。还有你苏秦姐,有什么困难,给我们打电话,你救了我,我欠你的。”
苏秦一摇头,说:“我们是患难友人,再者,没有你们,凭我一人之力想逃出去,想绑了张二娃,没那么容易。”
黎川左手边坐着苏秦,右手边坐着章程,他一个劲儿往苏秦碗里挑鸡腿,章程嫉妒地眼红:“我说老黎,你也太偏心了,照顾小姑娘,居然不照顾我?”
“顺手。”黎川淡淡瞥他一眼,“你也该减肥了。”
章程腮帮子一鼓,傲娇地“哼”了一声,转头就挑了一只大鸡腿,夹给云非:“来,非非,这个大鸡腿给你。只有这么可爱的你,才配得上大鸡腿哦。”
“谢谢章老师。”云非眉眼一弯,冲着章程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章程嫌弃道:“别叫我章老师,叫我章程,章大哥都行。对了非非,你们打算去哪儿啊?”
云非带警方找到孟思思,孟父给了他们母子一笔钱,作为报答。钱不多,但也足够他们租个房子,先安定下来。
云非扭过脸去看母亲,云琴接了他的话:“我打算先回云阳市,带非非回去看看他的外婆。”
云琴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外婆,已经过去十五年,外婆未必还在世。这么多年过去了,非非父亲恐怕也已经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庭。
想到这些,苏秦居然替他们难过。
她看向非非,打算回去先想办法赚钱,有钱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山里这些年,云琴教会云非很多知识。
云非现在的知识水平,大概在初中,补一补课,混上高中应该没问题。
可补课费、高中学费,云琴也未必能够负担,她毕竟在大山里困了这么多年,恐怕习惯不了城里的工作模式。
前世的云非为她而死,这一世,苏秦得想办法赚钱,供云非读书,也算报恩。
她毕竟是重生的人,所学的知识刻在脑海里,即便晚两年回学校读书,也没所谓。当下,她得先解决非非读书的问题。
……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陆队的小灵通“嘟嘟嘟”地响起来。
他接通电话,“喂”了一声:“什么事儿?”
听完电话,陆队一脸沉重。
苏秦见他神色不太好,问:“是不是……找到红红和他哥哥了?”
陆队没有回答,收起小灵通,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村庄被一把火给烧了,收买被拐女孩的几户人家,全被烧死。其它村民虽然没事,但住的地方全被烧毁。”
“好!”孟父一拍桌,“这就是报应!”
苏秦叫不出好,心情很沉重,放火烧村的人,显而易见。
章程和黎川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然后开口问:“那……嫌疑人有结果了吗?”
“嫌疑人?什么嫌疑人?”陆队喝了一口酒,说:“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人家红红哥哥有不在场证据,他跟我们分开后,一直和妹妹待在同罗乡一家农妇家里,没有再回张家沟。”
章程又和黎川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陆队感慨说:“不过这事儿也不归我管,我只负责被拐人口案件。”
……
村庄没了,三个女孩躺在一张床上,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可能在世间某个角落,还会有和她们同样遭遇的女孩,还等着警察去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