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你小时候连根冰棒都吃不起,想想四百块跟我坐硬座住小旅店。”
提钱字提的太多了,秦雪莲忽然想起:“我没功夫跟你废话,我得去行骗,行了吧?我的亲儿子!”
怔愣住的十五岁男孩,在他母亲要迈出门槛那一刻,才像刚反应过来一般叫住道:
“妈,你说的不对,怎么不对我说不清。
我就知道以前在大兴安岭,有人说你跟别的男人,我不信,因为你在我眼里不是那样的人。
后来到了姥姥家,在姥姥骂我是拖油瓶那一刻起,我也像你一样曾暗暗发过誓,如果我妈再婚,遇到个好男人,我绝对不挡着。
我江叔……我苏阿姨如果是病逝或者先离婚了,我同样也赞成,可您唯独不能这样,不是正路来的钱就是不对。
妈,我不需要你给我挣很多钱,我够温饱就好,你有我,我再大一大,我去努力行吗?”
刘行亮说到这一咬牙,哭着道:“如果您真去取那些钱,我就回我爷奶那,你这样太让我难受了,您也别找我。”
秦雪莲没回头,她泪中带笑,心口似刮着龙卷风般,那么困难都想要儿子,而此刻她要舍去,心一抽一抽的疼。
她嘲讽自己:以前教导孩子是真成功啊,瞧她给护的,多希望能一直护到老啊。
没关系,再过十年,不,五年你再看看,她这个妈要是咔咔的就是给儿子掏钱,供念大学穿好的吃好的,娶媳妇买房买车,你看他还嘴硬不硬了,你看他跟谁亲。
那钱她必须取,她还想弄到更多。这样无论是换个城市打工卖货,还是去遇见更有钱男人,那就是她翻身的本钱。
“行,去你奶奶家吧,没良心的东西!”
第三十七章 不离
“钱真是个好东西啊。七万,十二万,有差别吗?如果人要是能长后眼,假如是我家老任发生这事儿,当然这话我永远也不会跟他透实底儿,我宁可没钱,还跟他过那种恨不得蹲道边儿啃凉包子的日子。”
林雅萍如是说道,她很感慨地说完,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用余光侧头看向正摸腰处伤口的苏玉芹,叹了口气。
那地儿已经包扎完了,医生给看伤口时还频频看她俩,这一看就是被人咬的,那个磕碜劲儿就甭提了。
伤口能养好,心里呢?
“咋想的啊玉芹?你说你,都不如男男那么个半大孩子,咱孩子还知道打之前得锻炼身体、知己知彼,实在不行挥舞菜刀、保护自己。
你呢,你俩那是谁揍谁呢?我一进去看到她拿那衣杆揍你,差点儿没给我气过去。
我要是没赶过去,你这就不是被她咬的事儿了,那都是不要脸到极点的人了,她脑子里都没有啥对啥不对的概念,整急眼了哪下错手给你打坏了呢?值不值?
主要你干啥去了?我就纳闷了,报仇还被人打了,窝不窝囊?咋就能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苏玉芹听到这埋怨话,眯眼看向前方,声音低低道:
“没法提前打招呼,其实我昨天还没想过要去揍她呢。
没时间,闺女住院,也觉得没必要,不值得让自己那么难看。
我是后半夜才决定去的。
你不知道,我一瞅男男躺在那,抽的直打蔫,再一看她爸,一天时间发生这老些事儿,都谁造的孽?他没心吶,他居然还能有脸躺在那床上打呼噜。
给我气的啊,我就想,什么劝自己大气点儿,过就过,不过就不过,不理会那些不是人的东西,这些啊,通通不对,我错的离谱。
我不理会,我这么蔫不登的拉倒了,我大气了,好像我就能让江源达多伤心似的,他心里要有我,他不能干出那种事儿。
估计反而觉得我不闹真清净啊,估计觉得我很好对付呢。
我不能让那对儿狗男女,在一想起我时印象里就是个窝囊废,尤其是那个不要脸的,我得让她有点儿忌惮,知道害怕俩字咋写。
当二傻子那么些年,我不能再这样完犊子了,免得他们都以为我是好捏的,赶明儿再膈应到我闺女那去。”
林雅萍点点头:
“是得这样,不能让那娘们跟个好人似的生活,不能让大家伙还拿她当人看。
尤其是你这性子,闷坏了容易得病,有多少病都是气上来的?搭条命更特吗不值。
虽说有的人碰到这事儿决定不闹,可心里窝了多少火只有她自己知道,还是发泄出来的好。”
说到这,林雅萍舔舔唇继续问道:
“那早上你咋不给我打个电话呢?最起码也应该告诉我一声,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家这事儿,还得瞒着嫌不好看啥的?你看看人家那抓挠揍的啊,都去一帮人,揍是揍的,按着是按着的!”
苏玉芹歪头看向身边的姐妹儿,她发现自己以前真是眼瞎,以前还觉得林雅萍太厉害,跟她不是一路人,呵,然后不咋跟人说知心话,结果她拿人当朋友的那样……
朋友值不值得交,真是事儿上看。
“嫂子,说实话,我也想一帮人啊,可我娘家离的远。
我那弟弟你也知道,要是叫他来,那是个直肠子的,脑子不转轴,再出点儿啥大事儿咋整?
哪句说漏了,万一让我爹娘知道呢,他们岁都那么大了,没让他们借上啥力,总不能还跟我着急上火再病了吧。
找你呢,不是这事儿磕碜不磕碜,这不打人犯法嘛。我想着,这种事儿,亲戚帮着打啥的,真是去派出所也就那么地儿了,找你再给你牵扯进去。”
“雇人啊?你没钱吗?祸害不死她!
人孩子是顾及她爸,怕别人知道,你还顾及老江干啥?
玉芹,以后记住了,钱上能解决的,自己不用遭那罪,你给谁攒钱呢?看看!算了,不说那些了,主要是你以后呢?”
林雅萍说着说着深呼吸打方向盘停道边:“趁着咱还没到家呢,你跟我撩句实底儿。”
“我不离婚!”苏玉芹张口第一句就说的十分响亮干脆:
“我凭啥离啊?我离了,江源达能多难受多伤心吶?那是个丧良心的,我前脚跟他离,后脚他多好找啊,那都现成的在那哭着喊着等着呢!我凭啥成全那对儿不要脸的狗男女!”
“可你不膈应吗?都给我气哭了,不恨他吗?你一瞅他不心堵吗?自个儿也过不好日子啊,把钱都要来,孩子都帮你想招了,他没有钱看他还得不嘚瑟!”
苏玉芹摇摇头:
“真到那地步,嫂子,他得不嘚瑟我能知道了吗?
我得给他放在一边,我不好过,他也别好过。
我再膈应,也比听说他马上就再婚,他撒丫子跑了强、呵,那他可真是没负担了。
我得让我闺女有爸,不能父母是离婚的,将来我家男男处对象,还得先跟人男方家说明她是离异家庭?问人家介不介意?他犯的错,咋的?孩子帮他遭罪?
我得让他好好当那个爸,孩子有事儿,他就得上。
他得给我们娘俩挣钱赎罪,挣越多越好,最好把他累死!
死了也就那么地儿了,孩子不伤心,别人也说不出啥。
我还得让他给我大侄子办到这省城读书,不是都能耐的搞破鞋了嘛,这回我算是看明白了,不能让娘家离太远,我还得拿他的钱让我娘家过起来。”
林雅萍想起任子滔说的那个纠结论了,现在劝继续过还是离婚,最终都会不甘,这都恨不得让老江死了,看来必须得当事人折腾。
忽然想起钱了,问道:“玉芹,你说那骚娘们,那可不是个好饼,咱俩给她钱抢走了,她不可能甘心。报不报案单说,咱也轱辘的起,可她万一给男男她爸打电话,完了老江再把那钱给偷摸补上……”
苏玉芹拿过林雅萍的粉饼,擦脸上跟人撕打过的痕迹,冷声道:“他要是敢把男男扔医院去会她,还把钱给补上了,我就真剁了他们,我说的是真的。而且这钱,就是警察来抓我我都不给,我也不告诉江源达有这事儿!”
“可贱人就是为钱啊,那钱丢了不得跟丢了命似的?我不信她不折腾,能咋折腾呢?不行,听我的,你得看住老江。”
第三十八章 人到中年的尴尬
苏玉芹打开家门,看着屋里熟悉的一切,窗帘、沙发、餐桌、墙上挂的三口人照片,心里是一阵惶惶惚惚,也有种错觉,仿佛恍如隔世。
她叹了口气,将家门钥匙放在茶几上,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环顾周遭的一切,心里想着:
其实她早就没有安全感了,尤其是最近两年。
女人四十岁一过,时时刻刻担心父母生病,做个不太好的梦,第二天醒来都恐慌,就怕亲密的那些人说倒下就倒下。
参加的婚礼少了,葬礼却多了起来。
有时候吃席,没有一个年轻人,也一定出现两种场景:同龄的一个妇女,会有点儿刻意地夸丈夫显摆家庭条件,与之对应的就是另一个妇女,她在旁若无人地谈论婚姻的平淡无味、拧巴或者不幸。
而这些都不是她想听的,周遭却这样。
回家一看,孩子也慢慢大了,越来越大。
这两年她恨不得天天陪着女儿学习,可有时候一想,也挺泄气。等陪完了,孩子就会张开翅膀飞走了,即使本地就有更合适的大学,女儿也想试试独立生活往外飞、离开她,那到时候她该怎么办?是不是就没事儿忙了?
人到中年,面对这个社会,也再没有年轻时的闯实劲儿,有时候觉得自己不能这样下去,可出门转悠一圈儿,发现再也不是想干啥就能干好的了,别再祸害钱赔了。
似乎一眨眼间就跟不上时代,连江源达的手机都不想碰,甚至是没等摆弄呢,心理就抵触告诉自己:整不明白别乱动,再给弄坏了。
这样的新鲜物连看都不看、不计其数。
至于朋友?不知从啥时候开始抗拒认识新朋友,总觉得自己很笨,好像见人连场面话也不太会说了,不放松、很拘谨,跟人唠不到一起去。
时间一长,朋友就成了那个人,她们无话不谈、越处越近。总觉得最起码从小一起长大的,放松,彼此了解,多磨叽也不会遭人嫌弃。
想到这,苏玉芹摸了摸头发和脸:
头顶不知啥时候冒出了白发,皮肤也在不知不觉间变的松弛了,这张老脸让江源达瞅了几十年,她也曾担心过,担心自己在成了豆腐渣的时候,丈夫却容光焕发。
丈夫能挣钱、沉稳、成熟、呼呼哈哈一帮朋友,讲究个社会地位和人脉了,看着那样的江源达,其实她很羡慕,因为男人的青春好像又来了一次,而且比起他们是穷小子时,确实多了些能让人依靠住的踏实。
担心来担心去,发现几个门市包括地下城,她家的售货员甭管多年轻靓丽的都挺本分,丈夫也是个好样儿的,她就像很感激一般,自己都觉得自己糟糠,感激丈夫没有换掉糟糠之妻,没有异常的心思。
有种心理叫矮了一头似的,就会对江源达越来越好,越来越听话。
最终事实证明:江源达是没找年轻的啊,可那不代表他没瞅腻她,他宁可换张老脸接着瞅,只要是新的就好。
苏玉芹站起身,扶着腰部伤处进卧室换衣服:
这个她躲着藏着所有不安的家、觉得不适应外面的世界也有能去的地儿,现在失去了。
她还得做饭,女儿快回来了,她得表现正常些。因为上有年迈父母、下有青春期的孩子,以后就想着:后半生也就这样了吧,心大点儿,别矫情,得有个好身体。
……
人民医院。
任子滔走进大厅,就看到江源达手上是一堆票子,脸上是一派急色的模样:“叔?江叔?”
“嗳嗳,子滔啊,你咋来了?”
“看看男男能不能出院啊?对了,男男呢?在病房呢?”
江源达急的不行:“就是不知道去哪了,病房没有,我都找过了。你说我就退个押金票子的功夫,男男这就没影子了,厕所也没有。”
唠叨完心里更不安了,江源达就怕江男刚一出院又去复仇,完了再犯病,那可真是没完了,天就得塌!
任子滔两道剑眉微蹙:“那江叔你去男男的主治医生办公室看看,万一她是去打听病情呢,每个楼层厕所也去看看,有时候排号没排到就去别的楼层了。我负责外面找找,这马上就要回家了,男男应该不能走远,没事儿,别担心。”
此时身穿黑色羽绒服的江男,正站在医院左侧的水果店里,拿着红色的电话听筒在等待她舅苏玉福:
“喂?嗳?谁找我?”
“舅啊,我,男男。”
“哎呀大外甥女。”
江男笑的眯眯眼:“嗯,舅,你想我没?”
“想了,你姥姥姥爷也可想可想你了,趁着没开学再来一趟呗?我新卤的豆腐,可好吃了,你弟弟晌午吃了三碗饭。”
江男笑容收敛,指挥道:
“去不了啦,眼看就要开学,咱先不说那个,备不住你们能来呢。
舅,你去给我办个事儿,我舅妈她三姑不是和县初中校长是亲家吗?
你登门去,你给我打听打听刘行亮转校了没?如果转校,手续往哪办的,嗳?舅你咋不吱声呢?”
江男拍了拍脑门,她舅脑袋不好使,得说明白了:
“你别纳闷了,刘行亮就是秦雪莲的儿子。
秦雪莲在我们这旮旯搭上了有能耐的男人,要给她儿子换学校,那秦雪莲要是能给她儿子弄走,说明关系硬啊。
你想啊,我妈不能白帮她吧,到时候她前脚给她儿子弄走,后脚咱就让她也给我弟办来啊?
到时候,舅,你和我姥姥姥爷都跟着来呗,在哪开豆腐坊不是开,总之,舅,你去给我打听去,甭管调到哪了,都给我来信儿,问准了!也先别告诉我姥姥姥爷,万一办不成闪着他们呢,听见没?”
电话里还在啰嗦,江男频频撒谎解释,她却不知道身后有个大男孩全听见了。
任子滔心里明镜江男是打完那女人了,仍不想放过那家孩子。
他本以为自己是很讲道理的人,最起码是非分明,毕竟母亲作孽牵扯人孩子不太好,可不知为何,他此刻倒觉得这样的江男有点儿意思,自私的可爱。
他眼含笑意地看江男背影,猜测着:男男的心理能不能是,祖国的花朵?我见一朵掐一朵,最好就留我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