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又来,又叫我外号。你说我是揍你是不揍你呢?!
江男正要回道“闭上你的狗嘴,再说一句我就捶死你”时,游戏厅又走出俩半大小子,都是她同学,一个叫张少诚,另一个是张少诚的狗腿子李博雅。
张少诚咧着棉袄外套点了根烟,不同于杨磊那种只是喊着玩的表情,大男生“见识”太杂,语气里有些流里流气冲江男喊道:
“三层肉,轻点儿拧。长的虎背熊腰的,就别靠颠胸脯子吸引咱大家伙了吧?”说完,还跟身边几个人一阵怪笑。
靠!
江男这回真急了。不是因为两边匆匆路过的人们看他,而是积怨。
对,积怨。这辈子她还有个心愿就是揍那傻逼一顿。
要知道青春期啊,高一时啊,在有爱美意识的年龄里,那阵儿女孩子都发育了。
那傻逼居然有一天趁她趴桌子写习题时,组织后面的男生都看她腋下。大夏天的,穿的少,她的衣服又肥肥大大,从腋下能看到……
妈的,练了那么多年泰拳了,今儿实战。江男准备过去。
张少诚还在怪叫:“哎呦,我好怕怕呀。三层肉,哥对你不敢兴趣啊,亲嘴你还有牙套,再给我恶心着!”
游戏厅里恰巧又走出来仨大男生,有一个裤子上还标识“德强”、本市目前名副其实的贵学校,也是任子滔所在的高中。
其中一个男生长相酷帅酷帅的,望了一眼要过马路的胖妞,又斜睨了一眼张少诚他们,满脸不屑:“过了吧。”可见他都听到了。
就在江男打手势让车停下让她先过去时,有个人甩车门的动静特别大,大大咧咧就将捷达车扔在了马路中间。
大街上立刻想起连串的车喇叭声。但他连瞟都没瞟一眼,一副有能耐就撞死他的模样,手上拎着一把长杆黑雨伞犹如黑煞神般冲了过去,边跑边大喝道:
“都谁家小兔崽子?妈了巴子的!站住!”
江男僵住,两手攥出汗了着急地帮她爸看车,又有些发傻地看向那黑雨伞。
那雨伞抡的,狂野极了,连门口她不认识的那仨德强生也没有免遭一劫。她站在马路这面,都能听见那酷帅的男生在抱头喊:
“叔叔不关我事儿啊,我是路过的!”
然后她爸江源达,一手拎着杨磊的脖领子,一手挥舞着黑雨伞,狂奔着追打张少诚几条街,他的怒吼声也混在了街边音像社的歌声里:
这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就算你我有前生的约定,也还要用心去寻找。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第十二章 你跟踪他,他给你带两碗面条
江男开门锁,进屋第一样事儿是:“妈,我回来啦。”
厨房里传出苏玉芹欢快的语调:“嗳!妈给你炖了牛肉土豆,饿没饿?对了男男啊,给你爸打个电话,问他去哪了,不回来不告诉一声。”
江男摘下书包扔在一边儿,她自己也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掐着睛明穴:
去哪了,压着杨磊找人家去了。
……
哐哐哐急速拍门声。
杨家门刚打开,江源达就将杨磊往屋里使劲一搡,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道:
“老杨,我对你够意思吧?你新开的货站我跑你那发货,我还撺掇大伙都去。说实在的,我们发谁不是发?有的早合作多少年了,为啥?就寻思你一人又当爹又当妈,咱认识这些年,知根知底儿理应照顾!”
杨父被说懵了。手上拿着擀面杖,身上还系围裙呢,他这也是才到家。
看了眼直往后缩的儿子,一把拽住江源达的胳膊道:
“老江,咋的啦?走,进屋,有啥话慢慢说,别急啊。”
江源达一脸怒气地点头。
是得进屋说,得听那死孩崽子好好说。要不是他今天恰好看到这一幕,他都不知道闺女居然那么挨欺负。难怪孩子嚷嚷要减肥,大清早在那一圈儿一圈儿傻跑。
过了五分钟后,知道了来龙去脉的杨父,仰头看着儿子,一巴掌拍茶几上:“说,那个又是谁家的小子,叫啥?!”
杨磊被震的眼睛闭了下:“爸,江叔,闹着玩起外号。我也有,我叫满脸青春疙瘩豆。真的,咱没必要往大了整。”
江源达寒着一张脸:
“不问他也行。那你那些同学,都是怎么跟我闺女闹着玩的啊?说来我听听。你和男男不一直是一个学校的吗?从小学开始,想起啥说啥。”
话落,发现那半大孩子不张嘴,还挺讲义气,江源达补充道:
“磊子,你小学家庭档案填的你有妈,男男知道你撒谎了,不但没笑话你,她还跟我说你可怜。说希望老师别家访了,万一嘴不严,别的小朋友该笑话你了。”
杨磊被这话说的,当即心里酸酸的,低头怯懦了一会儿道:
“小学那阵儿,有同学跟江男闹着玩说她胖,她好像找您了,您又找老师、老师批评大家,同学们就骂她是个爱打小报告的胖妞。大家很烦爱告状的,时间久了吧,欺负她就成习惯了……”
“初中她更胖了,个子又高,班主任也不知道因为啥,还硬安排她坐中间那好位置。
有同学嫉妒,也有是因为坐后面真看不见,就会报告老师说看不着,班里就一起笑。
不赖我们,江叔,其实有的任课老师也笑过,老师一笑,我们就更跟着笑疯了……”
杨父被气的挥动胳膊要站起身,江源达一把拽住:“嗯,你继续。”
“学校体检的时候,个别女生嘴欠,报出了江男斤数。
完了之后,班里有桶装水,同学们就会起哄让江男换桶。
下楼会喊、喊让三层肉开路。
不过等高中就没啥了,真的。她就算是不小心把别人桌上的书碰掉,我们都大了,也就是嘘一声拉倒,都明白她体型在那摆着呢,又不是故意的。
至于刚才,我们真是喊顺嘴了,没恶意的。”
就算,也就是嘘一声……
此刻江源达的心,似有密密麻麻的针在扎。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老杨打儿子,看向杨磊那张“青春无害”的脸……
女儿小时候得过热惊厥,他们夫妻俩抱着孩子去过很多医院。
医生狗屁不是的给开了几盒药后,回了句:等长大了会慢慢好的。
那药有激素,等他和媳妇发现的时候,闺女已经像吹气球似的胖起来了。
打那之后,他们两口子商量,靠药不行,得食补。
他们也没啥大文化,就想着孩子多吃,不就能多有营养提高免疫力了?胖点儿胖点儿吧,当父母的,只盼着孩子结实。
后来,闺女自然是胖乎乎的形象进了初中,热惊厥是没再犯过,他们夫妻俩也闭口不谈曾有病这事儿,怕孩子自卑。
可闺女学习却挺吃力的。他生的不是天才,就是普通人家的娃,没多聪明。
自此,孩子为了撵学习,为了小小年纪不被同学落下,早六点上学,晚六点到家,吃完饭做完作业九点了,还挺要强的要做课外辅导书,经常十一二点睡觉。
他看在眼里心疼啊,但这第一代独生子女都这样。
他就一边心疼地想着:不能让闺女输在起跑线上,因为已经不是他们刨食能刨出天下的时代了。一面儿让苏玉芹给孩子半夜再做一顿饭。
这四顿饭吃的,江源达觉得他如今真悔得慌。
比起孩子能不能跟上学习进度,她只要快乐的成长不就好了,咋就那么贪心?
那帮小兔崽子,这么欺负他家男男,可闺女平时却一副好脾气的样儿,背地里自个儿得承受多少?她才多大。
难道是怕他和她妈着急上火?难道是因为他总寄予厚望地说:“男男要给爸爸争口气。”
傻孩子,有委屈了,要和爸说啊。
“老江、老江?”
杨父停下打儿子,看向江源达失魂落魄的背影,随之又是一撇子抽在了杨磊脑袋瓜上:“看给你江叔气的,那丫头比你们都小吶!”
……
红灯亮了。
江源达拉起手刹,看向霓虹点点下行色匆匆的路人。
心里堵的一塌糊涂,仅凭想象闺女挨欺负的种种,疼的心就一拧一拧的。
但等他开门到了家,表情又如常了。
江源达将两碗酸辣粉放在餐桌边时,江男抬头看他,他也没说啥,一副要去卧室的样子。
正要去给盛饭的苏玉芹纳闷道:“你吃过啦?我炖的牛肉土豆,再吃点儿呗?”
“不了,中午吃的挺好,不饿。你们娘俩吃吧,我躺一会儿。”
身后是妻子的嘟囔声:“买的啥啊?哎呦都坨了。男男你看你爸又瞎花钱。”
江男看着那凉透的酸辣粉,沉默了几秒:“我洗澡去。”
主卧的南阳台里,江源达连外套都没脱:“嗳哥们,我,呵呵,吃饭呢。那什么,你大舅哥是不是在九中当主任?嗯,我想给孩子换个高中换个环境,溢价不要紧啊,花多少钱都行……高二够呛啊?那行,那拜托你先帮我问着,谢谢你啊哥们。”挂了后,又继续翻找通信录。
他打了十几个电话后,收拾完厨房,又要大晚上擦遍地的苏玉芹,端着洗脸盆进来了:
“呀,你咋不脱衣服就躺床上?快起来!对了,娘今天给我打电话了,说老刘可够意思了。爹说房子……”
江源达望着没心没肺的媳妇,又是牛肉又是爹娘的,可见闺女回来没告诉她妈。
“把门关上,我和你有话说。”
“啥啊?瞅你那严肃劲儿,这个吓人。”
第十三章 变化
半夜时分,江男一会儿闭着眼睛翻身到左面,一会儿又翻到右面在黑暗中睁眼,看着窗帘想:我已经不是真的十六岁了,你们不要担心。
同一时间,主卧里的苏玉芹也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坐起身,用拳头使劲地捶心口。
她不明白,那些还都是孩子啊,咋就能那么坏。
她还老一套时常叮嘱闺女:要谦让、要和同学好好相处。现在想来这话就心堵,要憋死她了。
江源达拧开台灯,侧头发现媳妇就穿个睡衣坐那,也不嫌冷。
他也跟着起来了,还用棉被给苏玉芹披上了才说道:
“你呀,心里就是搁不住事儿。跟你说,是想让你提醒孩子厉害点儿,不是让你大半夜瞎折腾。男男那么大了,总不能我去跟她谈吧?”
苏玉芹回眸看向丈夫,眼圈儿红红的:“她爸,给换学校就行吗?换哪个学校不都是半大孩子?要不你还是找老师吧。”
“找啥老师找老师!不瞎找,男男能受排挤吗?没看给孩子吓的都不告诉咱俩?”
呵斥完,江源达一瞟,发现媳妇都那样了,无力地叹了口气。算了,别说她了,那就是个脑袋不灵光的。缓了缓语气才说道:
“我都想好了,给她换个新环境,总比那些欺负惯的同学强,至少心里能松快松快。等咱男男再减减体重,掉个一二十斤不那么显眼了,你再跟后屁股多念着让她厉害点儿,我就不信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苏玉芹哽咽着:“高二了,她今晚又吃那么少,眼瞅高三,这再减肥……”
“高几咋的?退一万步,男男就是从今往后一心美,考不上大学了,那又能咋地,咱家供不起啊?
大不了自费,再大不了你陪她出国念书,现在不流行出国嘛,我搁这面儿挣钱。反正咱闺女就是不行受气!
你啊,也别贪心了,咱就盼着她快快乐乐的得了。总比将来到了社会上,低个脑袋让人训还不知道反抗强。
等到那时候,那才叫肠子悔青了,想护都护不住。性格决定命运,性子比学历重要,你别头发长见识短。”
“就怨我,就怨我啊,呜呜。”苏玉芹终于掩面痛哭了出来:“人家那孩子受气都回家跟妈说。我是得在闺女心里多无能,她知道我给她出不了头才啥也不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么回事儿。”
江源达搂过妻子安抚:“哭啥嘛,你再给闺女嚎起来。我厉不厉害?她不也没跟我说嘛。快别哭了,啊?”
怀里的女人,没有像情人般哭的梨花带雨,而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往男人的睡衣上抹,但男人却真心疼了,很怕媳妇自责。大掌紧着帮苏玉芹抹泪,笑道:
“天塌了吗?塌了也有我给你娘俩顶着呢。自个儿照镜子瞅瞅去,瞅你哭的这个磕碜劲儿。完蛋样,呵呵。”
第二天早上,江男刚打开房门就愣住了。
她妈也不知从哪淘的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服,脚蹬运动鞋,还笑容灿烂道:“走,妈陪你下楼跑步去。”
然后是她爸从厨房里探头,身上还系着围裙问:“麦片粥、煮鸡蛋,再来个鲫鱼萝卜豆腐汤行不行?”也不等女儿回答,一摆手:“行了,你娘俩下楼吧,我看着整。”
……
江男抿紧唇,在操场上加速一圈儿一圈儿地跑。她以为是父母商量过的,此时心里涩涩的、涨涨的。
其实并不是。
苏玉芹呼哧带喘地在后面跟着,望着女儿的背影,还挺高兴和丈夫的默契。
她想着:这楼上楼下的,别大早上拿她闺女当西洋景参观。她陪着,俩人一起跑就不那么突兀了,要笑话也先笑话她。而孩儿她爸今天挺出息,一下子就猜到她的想法了,还比她早起知道做饭。
哎呦,要累死她了,苏玉芹喘着粗气:“男、男男啊,等等妈!”
江男此时已经快扣两圈儿了。她停下脚步,两手拄着膝盖道:“妈,你练习快走吧,速度跟上来更燃脂。”
过一会儿,江男又一身热汗的开始打拳,不过这次她放慢了速度,做一个动作就讲解一番道:
“妈,如果碰到比你高的男人突然贴近你时,想要迅速让他丧失行动能力的动作是:头锤。切记,一定要对着他下巴来一击头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