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柏文没有听她解释。
舒瑶看着季柏文这样不悦的模样,十分清楚他心情为什么不好,无疑是刚刚贝贝先斩后奏的恋爱宣告导致的。有些事舒瑶从来都很明白,甚至不需要多想,因为她了解季柏文,了解他的掌控欲,也深深明白他对家人的在乎程度。
他和程莹莹还在交往的时候,记得有一次夜里她打着的士给程莹莹送胃药,原因是身为男朋友的季柏文回了周庄,因为贝贝要报考戏剧学院导演系。
他要回去阻止。
那晚程莹莹对她说:“舒瑶,你是季柏文的助理,又是老同学,他无时无刻都离不开你;而我呢,我是他女朋友,也算是他交往最久的女朋友了,可是我觉得好像我们都比不上汤贝贝在他心中的分量,明明只是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
可是季柏文那样疼爱贝贝,有时候贝贝也会苦恼地对她说:“我哥这人真的不懂爱,对感情别别扭扭又要强,装作一副根本不需要人爱的样子,别人对他的关心都嗤之以鼻。算了,我只能少跟他计较,让着他喽。”
如果贝贝是少计较,她呢?她是从来没有计较的资格,从来没有。就像高中上学那会,他心血来潮给她讲一道数学题,她已经感恩戴德。
却忘了她自己几乎每天都给他讲解枯燥无趣的文言文。
派对要结束了,临近结束还有一个抽奖环节,季柏文要提前走,被汤贝贝挽留下来。直到一本爱的纪念册送到他手里,季柏文有一种完全被汤贝贝下套的感觉。
没错,一二三等奖都是内定的,一等奖豪华日料套餐她给了舒姐姐,二等奖周庄一日游给了何星岩,三等奖自然要留着给她亲哥。
季柏文准备走了,临走前再次问了问舒瑶,要不要一起走?就在这时,别墅前面的公路停下一辆白色小车,是赵中信的车。
有人特意等结束之后,再过来接人?
季柏文走到自己悍马前面,提着汤贝贝亲手送到他手里的纪念册,打开了车门。然后坐在车里,看着前面舒瑶也上了车。
赵中信很体贴,鞍前马后地开车门,关车门。可能也是吧,老男人都比较会照顾人。
季柏文启动发动机,闷得打开车内空调,然后拿起这本爱的纪念册,随意地翻开。
手中的纪念册是一本照片合集;所有照片按照时间顺序和事件,一张张地分类出来。
他从洛杉矶看到了周庄灯会,还有上个月的茶园,这一张张清新无比的照片,全成为了贝贝和沈时两人相爱的铁证。
然后,他又看了看茶园这组照片……
难怪上次出发去A市茶园之前,沈时主动揽活由他来开车,看着这些照片,他算是明白了。原来那次去茶园,不是他带着贝贝捎着哥们玩,而是沈时带着他家贝贝捎着他玩对吧……就是这样没错,是吧!
季柏文将这本纪念册重重地扔在了副驾驶。再次想到了对老汤的“交代”,靠了靠座椅,这下好了,后面的戏更好看了!
汤贝要回周庄一趟。
她手上已经戴着沈时给她的求婚钻戒,必须跟老汤和善善交代一切了,然后跟他们好好商量一下她的终身大事。
自然,沈时也要去一趟周庄。
他不能拐走别人家的女儿,却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季柏文说他居心不良,毫无底线,倒也没有污蔑他。
汤贝希望自己先回一趟周庄,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战略有计划,她先回去打个前锋,探探老汤和善善的想法,然后准女婿再隆重出场,这样不仅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而且对老汤和善善也比较好接受。
不管回去她怎么跟老汤交代,一个人回去总比直接带着他们的准女婿回去好。虽然,他们也都认识沈时……
为了先下手为强,今天派对结束之后,汤贝就直接回周庄了。沈时没办法,送女朋友到了高铁站。下车之前汤贝将手中的钻戒取下来,才看到铂金圈内的B&B字母。
“我怕自己会不小心弄丢。”
所以她把钻戒取下来还给沈时,让他先保管着。因为这个钻戒真的很贵,她上洗手间的时候用手机上网查了下价格,差不多要沈时半年的工资了。
但是钻戒的照片,她已经对着自己的手拍了好几张,方便回到周庄秀给老汤和善善他们看。
沈时暂时收回了钻戒,然后对她说:“有事打电话。”
“嗯。”
“不要着急,解释就留给我。”
“嗯。”
“如果他们不同意……”沈时接着说,还未说出来。
汤贝已经伸手抱住了他,嗅了嗅男朋友衬衫上的气息,同样下午吃了烧烤,为什么他闻起来还是那样的清爽。沈时也将下颚抵在女友的脑袋,手掌放在汤贝的后背,继续说:“如果他们不同意也是正常,毕竟太突然了。”
可是不同意的话,怎么办呢?
“那我努力争取争取,总能等到他们同意。”沈时宽慰说。
汤贝点头,突然乐了一下,出了一个馊主意说:“大不了,我们就奉子成婚。”
咳,沈时笑出了声。
不好吗?
不好,因为就算他和她结婚以后,他也不想那么早让她历经生育之苦。对于孩子这个问题,沈时向来不急,也没有特别的喜欢和期待。
对于一些中国的传统观念,他和他家沈教授都没有特别在意,所以他这些年他身在美国,也从来没有被催过婚。这点他自己都没觉得多奇怪,反而张安硕感到惊讶,认为他家人思想境界高。事实他家沈教授性情淡薄且专研学术,对人情和世俗上的事向来想得少。
以前家里的大小事,都是他母亲照顾着,后来他母亲离开了,他和父亲两人一个在国内一个国外,各自生活工作专研,中间他还从科研转到了临床。
关于母亲离世这段,因为逝者已矣,沈时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两句;汤贝也怕多问会让沈时想起伤心事,没有多问。
然而,她猛地想到一个事,她和沈时都决定结婚了,她好像还没有见过他父亲呢。
Orz!
……看来后面不只是她家善善和老汤会受到惊吓,沈时的父亲也一样吧。
晚上,沈时回了一趟家。他父亲沈教授不在家,坐在客厅织毛衣的岳阿姨惊喜的抬头:“沈医生,你回来了?”
然后她站起来告诉他:“沈教授到社区活动中心下棋了。”
沈时点头,注意到客厅沙发底下的一只小哈巴狗,他注意地看了眼,小狗看到他,脑袋往沙发底座缩了缩。岳阿姨笑着解释说:“这是昨天沈教授刚带回家的,好像是小区的一条流浪狗。”
沈时嗯了声,提醒一句:“记得打疫苗。”
岳阿姨连连答应说:“沈教授也叮嘱我了,我明天就带它到宠物医院打针吃驱虫药。”
沈时去了球场,在里面看到了独自坐着的季柏文,他走了过去,季柏文抬头,给了他一记眼神,幽幽冷冷地开口:“怎么那么有空,不忙着约会了?”
沈时自顾坐了下来。
真的不想认识这个人,季柏文忍不住撇头,吸了一口气。
沈时看了看前方树影,主动开口说:“柏文,我和贝贝打算结婚,等她拿到毕业证那天。”
“……”
不知道是不是三番两次遭雷劈,听到沈时这番话季柏文内心居然毫无波动了。只是,他能理解贝贝会这样冲动,沈时脑子卡壳了么?
还是恋爱谈傻了!
沈时握了握双手,其实想到结婚这件事他也有些紧张,甚至忐忑,可是当贝贝提出来结婚这两个字,他很心动,心动到没办法拒绝。
“沈时,你要想清楚——”季柏文转过头,冷冷地看着面前人,“结婚不是谈恋爱,分分合合没关系!”
结婚不是谈恋爱……
沈时扯了扯唇,倒是笑了起来,那他想法可能跟季柏文不同。沈时低了低头,转过头,郑重而认真地强调一番:“但对我来说,恋爱和结婚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恋爱是两个人,结婚也是两个人,同样都是那个人,怎么会因为结婚就有了改变?
没办法否认,沈时这句话戳中了季柏文,只是想到老汤那边……
“贝贝呢?”他问沈时。
沈时站在了夜色里,如实答复:“回周庄了。”
季柏文也站了起来。
沈时又说:“所以,我明天也要去趟周庄。”
贝贝已经回周庄了,明天沈时要去周庄做什么!?季柏文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是要去拜访岳父岳母的节奏啊!
季柏文磨了磨后槽牙,不甘心,可是又没办法,一旦确定他家贝贝真的爱上沈时这件事。
“我跟你一起去。”季柏文开口说。
“是要帮我吗?”沈时先是一顿,轻轻一笑,玩笑地一问。
“呵……”季柏文走到沈时跟前,突然重重地锤了沈时一拳,帮他?!他不打他都很不错了!
沈时双手放在口袋,姿态悠悠:“老实说,柏文……如果明天你不跟我一起去,我还真有些紧张。”说完,兀自笑着。脸上笑容不明显,却是那样的愉快。
……那很不好意思,明天他一定会让他更紧张。
夜里9点,周庄美膳楼终于打烊了,汤贝等在外面方桌前,提前泡好了一壶清火的菊花茶,然后有模有样地端坐在朱红色的长板凳,笑吟吟地看着前方走来的老汤和善善。
老汤给善善弄了一下头发,那个温柔细致。
汤贝突然鼓起了掌,动容地肯定说:“太恩爱了,太幸福了!”
善善撇了她一眼,老汤坐了下来,开口问自家闺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汤贝笑呵呵,先给老汤和善善各倒了一杯茶水。
善善也坐了下来。
汤贝来了一个开场白:“都说家庭环境对一个孩子的成长特别重要,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样,看着你们那么恩爱,作为你们的女儿,我觉得自己好幸福。”
老汤和善善交换了一下眼神。
“贝贝,你是不是在外面被欺负了?”老汤问她。
不,不是的……汤贝连忙摇摇头,明明她想表达的重点是榜样两个字,想了想,直接说了:“爸,妈……我的意思是,从小看着你们夫妻恩爱,我感觉自己受到了深远的影响。”
“什么影响?”老汤太阳穴一跳,以他对自己女儿的了解,怎么觉得预感非常不好。
汤贝抿了抿唇:“我……”
“你什么?”
“我……”
“我什么?”
“我要结婚了……”汤贝终于坦诚了。一脸的直白,英勇。
老汤和善善却是一脸的懵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老汤:……所以你要结婚,是因为我和你妈太恩爱?你受影响了?
汤贝猛地点头。
老汤:……这锅甩的。
今天是心态已崩冷嘲热讽的季哥哥和即将要见岳父岳母内心忐忑的沈哥哥……
第58章 第五十八颗星
沈时从篮球场回到家,沈章平正在研究着案上的棋局,岳阿姨已经被打发回了房间,客厅除了他和他的棋,还有蹲在他脚底下的小哈巴狗。
看到儿子进来,沈章平朝儿子招呼了一声,笑呵呵地说:“沈时,你过来帮我看看。刚刚在社区杨老头居然用一招破了我的棋局……”
听到沈教授的招呼,底下的小哈巴狗也朝沈时抬了抬脑袋,眼巴巴地瞅着。
沈时走了上前。
进来之前,沈时在门口的玄关站了一会,看着客厅独自坐着的父亲,又想起他母亲曾经的一句评价:“你跟你父亲简直一模一样。”
大概吧,他和父亲的确有些方面很像,尤其对感情需求,淡的仿佛没有要求。可是刚刚他在想,如果他没有遇到汤贝贝,多年以后他会不会也是这样一个人坐着,对着一盘棋。
或者,也会养一条狗。
“今天怎么回来了?”坐在客厅沙发座,沈章平抬头问自己儿子。
沈时一时没回话,低头看了看茶座上的棋盘,伸手挪动一个子,开口问道:“杨伯伯是这样走吗?”
沈教授瞧了一眼:“……对!”
父子两人感情不算亲近,从小到大都是,尤其是他在国外多年,偶尔电话交流也都是局限在学术讨论;淡薄寂寞似乎是沈家男人的共性。
他母亲去世的几年后,有操心的亲戚特意打电话给他,希望他帮忙劝着他父亲再找一个伴侣,他觉得没什么必要,同样父亲知道后破口大骂:“一个人怎么了?我现在自在着呢!以前你妈还管着我,现在我一个人,晚上我想看书看多晚都没事,再也没有人唠叨了……”
以前,沈时觉得自己父母就是一对相敬如宾又相互嫌弃的学术夫妻,感情算不上多好,也算不上多坏;直到他母亲去世,才知道他父亲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去适应。
沈时打算跟父亲提一提汤贝贝,他回国交往上的女朋友,准备结婚的对象,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沈教授手里拿着一颗棋子,思绪似乎又飘到了棋局上面。
“爸,我交了一个女朋友——”沈时直接开口,只是话还未说完。
“……啊?”沈教授仰起头,眼睛睁得像是棋盘上的黑色棋子。
“我们打算结婚了。”
“……啊?”沈教授又啊了一声。
“她姓汤,叫贝贝,周庄人。”
“……啊?”这一声啊却比前面两声更重一些,然后沈教授下意识看向底下的小哈巴狗,为难又苦恼地对儿子说,“我昨天刚给这个小不点取了一个名字,就叫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