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将车开出了医院，淡淡道：“可能是改变主意了吧。”
“什么主意啊？”汤贝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脑袋往后仰，惊讶地说出猜测，“难道丁医生想让我改编《人间浮华》了？”
比起汤贝丰富的面部表情，沈时面容习惯性寡淡。前面十字路口红灯，他将手搭在方向盘，对她说：“改编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你想好再答复丁医生。”
汤贝却摇头：“不用想，我已经决定好了！”
那么快？沈时轻轻挑了下眉。
“当然是拒绝他了！”汤贝想起当初第一次会面丁医生那几句斩钉截铁的话：“汤……三哥小朋友，虽然我很欣赏你的做事态度，但是我还是没办法认同你的专业能力。我做事一向比较谨慎，所以要选择一位更专业的编剧操刀完成《人间浮华》，希望你能理解……”
所以如果后面丁医生真的求她改编《人间浮华》，她不止要拒绝他，还要斩钉截铁地拒绝他。
沈时勾了勾唇。
汤贝托着面颊撇过头，从欣赏外面的车来车往换成欣赏沈时好看侧脸，然后别别扭扭地说起一件事：“沈时，你知道微博有一个账号叫做‘沈医生的小手手”么，博主简介是你的女朋友诶……”
“什么？”沈时再次挑了下眉。
然而面对这样的事，沈时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依旧表现得无波无澜，仿佛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汤贝之前最喜欢的就是沈时这样淡然的性格，仿佛有一种冷清而神秘的吸引力，可是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就会觉得有些冷淡了。
因为基本上都是她在说，只有话题特别符合他笑点的时候，才会勾勾唇。当然沈时只要一笑，眼底就像是有了春意。
自带一股子令人舒畅的男人风情。
汤贝想起季子珊的话，开口问：“沈时，你妈妈……我婆婆当时是得了什么病啊？”
“非霍奇金淋巴瘤。”沈时很快回答她。
汤贝嗯了声，她知道这个名字，前两年一部电影《滚蛋吧肿瘤君》里的女主角就是得了这个病，是一种原发于全身淋巴系统的恶性肿瘤，根本没办法手术治疗。
不过昨天放弃手术的男人，是原发性胃肠道恶性淋巴癌，手术又是最合适的治疗方式，而不是去尝试放血拔罐……
第二天下午，那位来自洛阳的男病人回来了，求着沈时给他做手术，整个人像是突然开了窍。
同时，王晓春转到了东院，后天由头颈外科专家姚医生给她开刀做手术。
万万没想到随便一个体检却查出自己得了癌，就算是生存率最高的甲状腺癌，王晓春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不管丈夫女儿如何安慰自己；尤其想到后天的手术，生怕自己上了手术台就不了了之了。
昨天到现在，王晓春躺在东院病床上想着等自己离世后子珊就变成了爹不疼娘不在的可怜孩子，一颗心就揪啊揪，但又不敢在子珊面前表露出来。
中午，子珊还没过来，丈夫季林森也不在，王晓春对着王阿姨做的三菜一汤各种不满意，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放下筷子。
季柏文走了进来，他知道王晓春不缺什么，也就没买东西，两手空空的他反而让王晓春觉得季林森这个宝贝儿子像是过来看自己笑话的。
她知道季柏文一直不喜欢自己，因为他觉得当初季林森跟善善离婚跟她有很大的关系，可是她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季林森会娶自己就像是天上掉下了大馅饼砸中了她。
所有人都说她命好，旺夫，进门之后季林森事业节节高升，她也成了一身富贵的上市公司董事长夫人，可是她却羡慕善善。
除了羡慕善善是季林森心尖上的人，更羡慕善善有季柏文这样一个儿子。当初季柏文从周庄回到季家，她除了忐忑紧张，内心还抱着一丝难以言表的期待。
然而这样的期待，早在两人日益加大的间隙里消失殆尽。季柏文只会是善善的儿子，永远不会成为她王晓春的儿子。
而她也只有子珊……
当初季林森为什么要给女儿取名叫子珊，珊珊，善善，很多事情王晓春不愿意仔细去想，又忍不住不去想。
王阿姨说她会生病，就是心不够宽，可是她要怎么做才能心宽啊。
如果以前王晓春有意掩饰自己的负面情绪，得了病之后王晓春彻底放下了，面对季柏文的“探望”，扯了扯嘴说：“真是意外啊。”
一直以来季柏文不喜欢王晓春的虚与委蛇，现在她这样直接反而让他好笑出声，对她说：“怎么意外了，怎么说我也算吃了好几年你做的饭，不应该过来看看你吗？”
……
季柏文探望好王晓春，走出病房的时候撞上回来的季子珊，季子珊抬了下眸，眼底同样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轻声叫了声：“哥……”
季柏文点头，脚步停了一下问：“吃了吗？”
“吃了……”
“那就进去陪陪你妈吧。”季柏文双手插着裤袋，朝着季子珊说，“多开解开解她，你自己学医也清楚，有时候心态很重要的。”
季子珊站得笔直，眼里却有些闪烁。
季柏文没有过多的停留，拍了下季子珊的肩膀，擦身越过了她。
不管是王晓春还是季子珊，季柏文对她们并没有太多的抵触，他只是觉得比起季家，周庄更让他依恋和亲近。
同样是妹妹，明明季子珊比贝贝更乖巧懂事，可是他觉得他对贝贝那样的感情才是真正的兄妹之情。
汤贝贝被拉到了一个微信讨论群，群名很长“关于汤贝贝和沈时婚礼讨论群”。
群主……季柏文。
群成员沈时，沈伯伯，她家老汤善善，以及她和群主哥哥。
群昨晚刚成立，汤贝进去发了一个红包之后就没再冒泡，主要当两家真的开始正正经经讨论起结婚的细节，将结婚这件事变得具体化后，她反而拘谨起来了。
甚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难道她真的只是领证一时爽吗？
结果两家每次讨论好什么事情，都会将她和沈时@出来，沈时做完手术基本会出来做个回复，她就不会了——从头到尾当做看不到。
主要她觉得老汤和她哥季柏文像是在敲诈沈家，尤其是谈聘礼的时候，她无法相信季柏文这个酷帅拽的总经理居然可以说出：“虽然现在不流行聘礼了，但是我们贝贝还是需要的。”
“婚宴酒店就确定希云庄园了。”
“还有之前的婚房，一定要加上贝贝的名字。
“还有……”
汤贝觉得季柏文是故意搅局的……
汤贝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情绪，下午她回戏剧学院的公寓整理物件，直到傍晚才整理出了两大箱。呆呆地靠在白色转椅，数着桌上收集的一个个镜头，“咚”地一声，她将脑袋缓缓地落在了桌面。
她好像有些……退缩了。
嘀嗒两声，手机有短信进来，汤贝随意一划，待她看清银行账户发来的转账数字，呼吸都缓了下来，拿起手机数了数后面的几个零。
第一反应是诈骗短信……
很快手机响起，是老汤的电话，直接问她：“元元，刚刚我和你妈给你转的钱收到了吗？”
“爸，这钱是你打来的啊？”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是谁？天上掉下来吗？”老汤反问她，然后告诉她这笔钱用来做什么，“这是我和你妈给你准备的嫁妆，本以为还要再等几年，现在提前给你了。”
什么，她的嫁妆？
“不不……”汤贝愣愣地握着手机，惊讶问，“可是你们哪儿来那么多钱？”
顿了下，汤贝已经热泪盈眶，猜测起来：“你们是不是把美膳楼给卖掉了？”
“……”
手机里老汤安静了好一会，顿了下，强调地告诉她：“元元，虽然你是我和你妈唯一的女儿，可是我们还是没那么伟大的。”
汤贝觉得她所有的退缩和不安都被这笔嫁妆给治愈了，还是说钱真是万能的？汤贝挂上她爸的电话，很快沈时的电话进来了。
他过来找她了。
汤贝几乎是奔着走出了公寓，然后看到了沈时立在公寓前面的宣传栏，正身姿孤挺地看着宣传栏里的一组摄影照片。
画面莫名有些戳她。
周围都是暗淡的光影，只有沈时的面部轮廓因为宣传栏里面的灯光映衬得清晰深刻，眉里眼间有着她最喜欢的沉静和认真。
随即，沈时转过头，瞧着下楼的她。汤贝突然低了低头，然后抬着黑白分明的眼眸，眼底更有一份明明白白的执着和坦然。
……她要告诉沈时，她家也给她准备嫁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元是贝贝小时候的小名儿·~
今天是有嫁妆的贝贝汤
不管恋爱多么甜蜜，婚姻还是一件很具体的事，比起恋爱拥有无边无际的荡漾~~
但是贝贝会在具体的荡漾里成长起来。人生有时候不是怎么去面对，而是如何去接受~~
第73章 第七十三颗星
入夜了，灯火点亮了整座城市，光芒万丈的高楼霓虹将头顶夜空照亮，大片星光被遮掩，暗淡得几乎看不到了。
汤贝跟着沈时来到了沈妈妈离世之前给他买下的婚房，婚房靠近淮南中路，因为地段寸土寸金，整个小区不大，只有六幢相对的高楼；站在二十六楼落地窗前，可以看到S市最繁华的夜景。
不过，这套房目前还没有装修好，只是粉刷了墙面，面积很大，加上没有家具显得更加空旷。然而就算没有装修，这样一套房，位于那么好的地段，在S市已经是有市无价的存在了。
汤贝立在沈时面前，眼底已经写满了话，她不会让他将婚房写上她的名字……
沈时也有话要说，其实婚房装修早应该动工了，可是他和她真的太忙了，他作为医生每天空余时间本来就有限；她呢，比他还要忙，每天除了要在东院拍片，剪辑制作宣传视频，回来还要写剧本。原本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少，他更不太想安排繁琐的事情进来。
可是想要真正踏入婚姻的殿堂，前奏并不是风光的红地毯，而是要面对各种麻烦而生活的烦琐事。他性格本不喜欢这样的琐碎，贝贝也是，他更不忍心繁琐抹杀了她浪漫的天性。
可是，理性告诉他，性情可以理想化，婚姻却没有。
这段时间，他和她要一起面对很多除了恋爱甜蜜以外的东西，比如筹备婚礼前的两家问题，婚房的装修风格，婚宴的布置……
这个前奏才是两人真正磨合的开始，等进入婚姻生活，他和她还要一块面对孩子的出生、学校的选择、还有好多好多占用两人私有时间的生活大小事。
她呢，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上次东屿求婚的时候他和她说的誓言都是关于富贵贫穷、健康疾病和顺境逆境这样的大事，但是消磨感情的从来都是小事，可能就因为一件又一件小到不值一提的小事情心生厌烦。
“沈时……你是后悔了吗？”汤贝出声问，目光有些呆愣。
沈时摇头，他怎么会后悔，他只是担心她会后悔，是他太过自私，就将年纪轻轻充满梦想的她带进了婚姻里。
汤贝也摇头，她不会后悔的，如果婚姻是温纯可爱的绵羊，她和他就将它好好领回家，如果是大老虎，她和他也要将它训得像是……绵羊。
“沈时，我觉得咱们都有些不接地气呢。”汤贝笑着点评一句。
沈时同意这句话。对，他和她都不太接地气，难怪能走在一起呢。
对啊。
可是两个不接地气的男女就不能过好日了吗？她大脑里的浪漫和梦想难道沾上了烟火味道就会变质吗？
还是说有一天沈时从男神变成一个了有烟火气息的男人，她就不爱他了吗？
如果那样，她和他的爱未免太轻飘了一些，就像是仙气缭绕，美则美矣，没有厚度。
或许，她现在还不是很爱他，更多的是迷恋和崇拜，可是她一定会更爱以后那个沾上烟火气息的沈时，那个变成一家之主的沈时，那个跟她一块慢慢变老的沈时。
他呢，一定是一样的对吗？
沈时吻住了她，然后拥抱在还没有装修的二十六楼落地窗前，对面的万家灯火映着他们的双眸，迷幻的光影掠过他和她的面庞，像是人生的剪影一晃而过。
心脏一鼓鼓地跳动，汤贝紧紧地圈住沈时的后腰，离开唇间的时候，再次对他说：“沈时，你不要有什么婚姻恐惧症噢，如果有，请及时克服。”
这两天到底是谁在犯怵，是谁退缩了一步？
沈时没有说出来，只是愉快地点了下头：“好啊，彼此彼此。”
汤贝有些羞愧，顿了下说：“我只是……”她这两天之所以有些退缩是觉得她家老汤和老哥在敲诈沈家，于心不安又怕沈时和沈伯伯看轻了她。
内心深处她从来都是一个渴望平等的人。
但是今天收到老汤给她打的嫁妆存款，她已经自我治愈了，治愈她的并不是那笔钱，而是她想要的平等……
当汤贝说出她家人给她打来的嫁妆，沈时总算明白了这两天她的反常。对不起，有些事还是他没有考虑周到。
他和他爸怎么会觉得被敲诈呢，甚至沈教授应该很感谢柏文这样一一提出要求，他才好按照要求具体操办。
噢，是她多想了呢。
“不过沈时，这套房名字真的不用加我的名字。”汤贝继续抬眸，认真地说。
“贝贝……”加名这样的事，对他从来都不是什么需要考虑的事。
“而且我觉得这套房可以以后慢慢装修，不用赶着结婚就住新房啊。这里距离东院那么远，我们还是租在现在住的公寓更方便。而且沈……爸爸平时就一个人住，我们应该多回去陪陪他，周末就回紫金花园蹭吃蹭住，多好啊。”汤贝再次开口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