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官兵两个时辰一换防,她到的时候,杨达正和人说话,看见她,拍拍对方肩膀,垂头丧气走了过来,她以为发生什么事,“大哥......”
“哎。”杨达摸了摸自己后脑勺,听到身后传来口哨声,他回头咒骂几句,拉着杨灵衣衫往回走,“这次害你白跑了趟,你等着,哥打听清楚了给你消息。”他一而再再而三确认过去了,侯夫人对儿媳妇的看法真就一个:貌美即一切。
他妹子,希望大着呢。
杨灵听得莫名奇妙,旁边杨达转移了话题,“你又闷在家里一天研究胭脂?”
都是叫以前的事给折腾的,杨灵都不怎么出门了。
杨灵点了点头,“大哥不用担心我,等拿到钱我就不做了。”杨家并不富裕,李氏的腿每逢刮风下雨都要吃药,杨达那点俸禄哪够,她整日在家,不懂外边流行什么,去年塞婉公主以面粉抹脸的事儿闹开她才灵机一动,琢磨着研制出一种能美白的胭脂。
可能她运气好,真给研究出来了,卖去驿站,得了不少银钱,尝到甜头后,她就有些舍不得了,又致力于遮瑕的胭脂......为了不刺激皮肤,她挑的皆是花粉,日子久了,鼻子受不住。
所以她决定不做了。
“不做是对的,你大嫂和我说,你整日喷嚏不止,长此以往这不是法子,大哥有职位,银钱的事你别操心。”李氏受伤后,捉襟见肘了很长段时间,可是都缓过来了不是吗?用不着杨灵伤神操心。
杨灵弯唇笑,灿若星辰的眼眸仿佛有烟火绽开,淡粉的晚霞落在她眉梢,整个人更是度上了层柔光,美好而动人。
这样的人,不嫁进长宁侯府可真是瞎了眼了。
杨灵应了杨达,翌日去驿站找塞婉公主,没错,是塞婉公主,塞婉公主追求白皙般的美,杨灵做的胭脂全卖给塞婉,至于塞婉有没有卖给其他人她就不知道了,她来过驿站多次,和塞婉公主身边的人已经熟识了,故而遭到驿站护卫盘问时,巴索咚咚咚跑了过来。
“我说你们又不是刚来,杨姑娘都来多少回了你们还跟审犯人似的呢!”巴索瞧不起安宁人假惺惺的嘴脸,驿站被盗没见他们上心,对自己人倒是狠上了,脑子进水了吧。
护卫目不斜视,一板一眼解释,“顾侍郎有令,凡进出驿站者,都要详加过问。”
巴索小声哼了哼,“拿着鸡毛当令箭!”一手拉过杨灵衣袖,笑得花枝乱颤,“杨姑娘,我家公主等好久了,快随我来。”
整个安宁,属杨灵和他们打的交道最多,杨灵生得如花似玉,菩萨心肠,这样的人儿是个男人都会喜欢......咳咳......他也喜欢。
塞婉在屋里擦粉描妆,以前遭人唾弃的脸蛋如今白皙而漂亮,美中不足的是她没有杨灵沉厚的双眼皮,妆再精致,往杨灵身边一站,又有种被打回原形的感觉,因而她问杨灵,“有没有法子拿刀在眼皮上割到双眼皮出来?”
为了美,她什么都能忍。
巴索原本如痴如醉望着杨灵,一脸呆痴模样,听了塞婉的话,浑身汗毛皆战栗起来,双腿一弯,噗通声跪了下去,“我的公主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可要千万保重凤体啊......”
硬生生在眼皮上割道口子,那得多疼啊。
塞婉见杨灵不答,泄气道,“罢了,本宫随口问问而已,你赶紧起来,不是本宫说你,这一惊一乍的性子得好好改改了,胆子小的估计都被你吓晕过去了。”
巴索老脸一红,暗搓搓瞟了眼浅笑嫣然的杨灵,羞恼的捏着衣角跑了出去。
塞婉:“......”他又不是男人,心花怒放个什么劲儿?
杨灵说了以后不再做胭脂的打算,不过和塞婉合作几次,对这位异国公主,她生不出恶意,将她做胭脂的步骤,以及各花粉的量毫无保留和塞婉说了,塞婉眼神一亮,“有了这个,本宫岂不是也能开间胭脂铺子了?”
她盗墓的事朝廷既往不咎,皇帝碍于颜面,赏了她不少金银珠宝,她就是用皇帝赏赐的金子买杨灵胭脂的,留下两盒自己用,将剩余的高价转手卖给其他官家小姐,不得不说,安宁富庶,从官家小姐们的开销就能看出一二,几十上百两的胭脂,多的是人抢着要。
因为杨灵的胭脂,她结交了好些官家小姐呢。
“本宫不占你的便宜,方子是你研制出来的,本宫花钱买下了。”手里有钱,说话底气也足了,安宁国皇帝还算识趣,隔不久就会送些赏赐下来,怕她缺钱,暗中还有几张银票,体贴得她都不好意思了。以皇帝的慷慨豪迈,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将去年输出去的东西收回来了。
送走杨灵,她就带着巴索出去了,京城这片地说大不大,哪处喧闹哪处安静塞婉摸得透透的,跟自己后花园似的再熟悉不过了,有刑部官兵保护她的安全,她再不怕遇着歹徒刺客,沿着街道转了两圈,最终决定把铺子开在云生院外的街道上。
托云生院的福,烟花柳巷之地成了京里达官贵人打发时间的地方,这条街的铺子更是坐地起价,一天一个价,各类书铺首饰铺珠宝铺让人应接不暇,尤其晋江书铺,清晨开门客人就络绎不绝,男女老少皆有往里排队的,塞婉暗中不是没打过开书铺的主意,但碍于顾越泽睚眦必报的性子,不敢随意招惹。
问了两圈都没空铺子要卖的,塞婉有些心灰意冷,巴索心思动了动,出主意道,“公主卖的胭脂在圈里已小有名气,酒香不怕巷子深,公主何不找处便宜的铺子?奴才打听过来,顺风街的铺子比这便宜好几倍......”
顺风街?不就是落阳巷外边的主街?塞婉呵呵两声,“巴索啊,你要是个......有根的......本宫想方设法也会撮合你和杨姑娘,可你......”她的目光轻飘飘扫过巴索□□,“你那空空如也,不是害了杨姑娘吗?”
巴索低头,双手不由得挡住那处,他有什么办法,一看见杨姑娘他就两腿发软,吃不着多看看也是好的啊。
“你还是打消那个念头吧,本宫不缺钱,宁肯多花些钱也不会去顺风街的。”万一巴索把持不住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她当主子的脸往哪儿搁?继续沿着铺子转圈,经过一处挂白绫的铺子前,她步伐顿了顿,“巴索,再过不久就是老王爷入殡的日子了吧?”
“是。”
“那我们多买些纸钱烧给他老人家,让他在底下好好过日子。”塞婉对老王爷心存愧疚,有心去别庄为老王爷诵诵经,又怕顺亲王撵她走,拖到现在都没去瞧过。
做死人生意不像其他,天天有人来,这行的淡季旺季极为好区分,年前年后以及清明是旺季,其余皆是淡季,故而这个时节,铺子里并无掌柜杂役,老板一人站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国公府老夫人过世,带给铺子不少进项,他空闲时间多,算盘拨得极为缓慢。
听到脚步声,他徐徐抬起头来,见对方穿着不俗,又有官兵跟着,态度顿时恭敬起来,“请问小姐要多少香蜡纸钱?”
不怪他没认出塞婉,塞婉公主的容貌是令人津津乐道的,身板瘦皮肤黑,往人堆里一站,最黑的肯定就是塞婉公主了。
而眼前的小姐,身材纤细,容貌端庄,皮肤偏白,怎么着也和黝黑的塞婉公主不沾边。
巴索不这么想,他只觉得塞婉公主被人轻视了,拉长脸道,“睁大你狗眼看看,哪儿是小姐了?”你才小姐,你全家都小姐!
老板当真双手撑开眼角望着眼前的女子,片刻后,他战战巍巍拱手作揖,“见过夫人,小的眼神不好,还请夫人见谅。”
他这一说,巴索的脸更黑了,上前揪着他领子道,“你再瞧瞧,塞婉公主像是成亲后的人吗?”
无论安宁还是南蛮,对成亲的看法有一点是相同的,成了亲的人多是有些年纪的,老板称塞婉为夫人,分明是讽刺塞婉年纪大。
安宁人果真还是安宁人,并不会因为皇上赏赐了几箱金银珠宝就倒戈巴结,真他妈有骨气!
老板诚惶诚恐,盯着塞婉再看,心头止不住疑惑,不是说塞婉黑如煤炭吗?眼前的人明明白着呢,难道京城水土养人,能将黑的养成白的?
塞婉想着老王爷的事,并没有多少心情和巴索磨嘴皮子,相反,对老板吃惊的态度她是满意的,那声小姐,不就是说明她肤色与京城人无异了吗?
故而她没为难人,大手一挥,让老板将铺子的香蜡纸钱全拿出来,包括库房的她也全要了,但愿老王爷收到钱买些那儿能观赏的字画,别惦记她盗墓一事了。
喜从天降,老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国公夫人老夫人出殡后他才进了货,正在库房堆着呢,整整二辆马车,塞婉一口气全要了,他高兴得说话都在打颤,“孩子他娘,快将公主带去库房看看......”
当塞婉公主浩浩荡荡押着两马车香蜡纸钱去王府别庄,京里又有了新谈资,上香烧纸钱无非聊表心意,谁像塞婉那么大手笔买那么多啊,这公主,做事有点不着调啊。
塞婉公主以为自己满满诚意去别庄诵经多少能求得顺亲王谅解,却不想事倍功半,顺亲王妃前边好言好语聊着,顺亲王一来,看到一马车黄灿灿纸钱,一马车红通通香蜡后,二话不说就将她们给撵了。
塞婉也很无奈啊,除了多烧些纸钱她也没其他法子表达自己歉意了啊。
塞婉带着两马车香蜡纸钱回城的事引得不少人暗地议论,在府里养伤的顾越流难得听到熟人消息,露出和塞婉同样不解的表情,趴在窗户边,探头问院子里剪花的夏姜芙,“娘,顺亲王是不是太小肚鸡肠了,塞婉公主有心赔罪,他怎么还端着架子呢?”
两马车东西,不要也不用往外推啊,转手送人还能多个人情呢!顺亲王固执迂腐不懂变通,换作顾越泽,转身就能换成现银。
顾泊远可是都说了,顾越泽在东境活得潇洒着呢,没仗打的时候就扒东瀛人尸体上的衣服,扒下来卖钱。
所以,败在顾越泽手里的东瀛人几乎都是寸缕不着的,但凡身上值钱的,全进顾越泽口袋了,顾越泽这个仗,跟捡钱似的。
要不是他有伤在身,非得去东境投靠顾越泽不可。这京里的日子,没法过了,不准他娶媳妇就算了,现在门都不让出,憋屈啊。
“估计气没消吧,说起这个,五月初一咱去送走老王爷顺便在别庄住些日子回来,你是去书院还是去别庄?”夏姜芙手里的盆栽是裴白送过来的,意在为张小姐的无理赔罪,夏姜芙是爱花之人,自来来者不拒。
我想去落阳巷啊,顾越流心头呐喊,“娘,我真要等三哥他们成亲了才能娶上媳妇吗?”等到那时候,美人都被别人抢了。
“对,谁让你自己不争气不先进娘肚子的?”
“这也不能怪我啊,都是爹不好,四哥和五哥是双胞胎,我和三哥怎么就不是了呢?”如果是,他都到说亲的年纪了。
“那找你爹去,娘想好了,你四哥五哥的亲事不急,多等几年再说吧。”顾越白不过十六岁的年纪,要到顾越皎的年纪成亲,还有几年好等。
“几年?那到我得什么时候?娘不是喜欢孙女吗?为何不让四哥五哥他们早点成亲,嫂子们越早进府越早生侄女出来啊。”
夏姜芙手里的剪刀一顿,若有所思的看向顾越流,像是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顾越流再接再厉道,“娘,您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四哥五哥多等几年的话岂不意味着您几年后才能抱上孙女?”
“胡说,你大嫂肚里的不就有一个吗?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了。”夏姜芙嗔道,不过仍维持着思考的姿势。
“可是只有一个啊,三哥四哥五哥成亲可是三个呢,多来三个孙女不好吗?”
想到几个粉雕玉琢小姑娘围在自己身边叫祖母的情形,夏姜芙笑了起来,她一笑,顾越流笑得比她更开心,要是求神拜佛有用,他伤好后立刻去菩萨面前磕头,此时只能双手合十以神识祷告:天灵灵地灵,求菩萨显灵早早赐我三哥他们媳妇......
当然,也要保佑他早日成亲,摆脱被揍的命运。
此时,远在东境营帐的顾越泽打了个喷嚏,几位副官不约而同抬头看向他,梁冲笑眯眯抵了抵顾越泽胳膊,“三哥,老实说,是不是想女人了?也是,京城好几位府邸来信要请几位少爷回京成亲呢。”
顾越泽恶寒的踢开他,“滚,老子不成亲。”
“哎哟。”躺椅嗑的声断了只脚,跪在上边双手趴着窗台的顾越流噗的声,下巴磕在窗台上了,松开手,又是噗的声,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兀自想事入神的夏姜芙:“......”定睛一瞧,脸色变了变,“小六,怎么了?”
“哎哟,娘,娘,我疼啊......”他屁股上结的疤还没掉呢,这下挨着地,血怕是又浸出来了。
这躺椅夏姜芙特意请人做的,一向结实,几兄弟在上边打打闹闹都没断过脚,怎么平白无故塌了?
顾越流嘴里涌出股腥味,他脸色发白,大惊道,“娘,流血了,流血了......”话完,转头吐出口血,鲜红的血充斥着腥味,顾越流大惊失色,“娘,娘......”
“娘在呢,别怕,秋翠喊大夫去了,很快就到。”
夏姜芙和秋荷左右扶着他站起身,让他去内室趴着,脱了裤子一看,结疤的伤口果真又有几道裂开了,渗出新的血,顾越流害怕,捂着枕头嗷嗷大哭,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六少爷将躺椅跪塌伤着下巴了。
知道自己丢了脸,顾越流此后倒安安分分待屋里养着,为了和顾泊远呕气,硬是哭哭啼啼求夏姜芙答应他搬到颜枫院住。
要不是夏姜芙守着,顾泊远还得再抽他一顿鞭子。
男孩到了年纪就要搬到前院自己住,顾越流越大越回去了,对顾泊远的嫌弃,讽刺,警告,威胁,顾越流通通不管,别人不知他怎么摔了,他可是清楚的,他正向菩萨许愿呢,结果躺椅塌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心愿有一桩不会实现,亦或者全部不会实现。
难道,他们兄弟四人都娶不着媳妇了?细思恐极,他能不怕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远在边关的顾越泽无所谓翘着二郎腿:娶不着媳妇的是我。
顾越流:你不早说,害得我都不敢去落阳巷,怕空欢喜一场。
顾越泽:“你在埋怨我?”
顾越流老实状,“没有,我感谢三哥让我切身体会抓心饶肺这四字含义而已,真的!”